序
瑶池仙境,已是入暮。
南天门下,数十员镇天元帅顶梁靠柱,持铣拥旄。还有十数个金甲神人,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这上界天堂,莫说是凡夫俗子,即便是脚踏七星的仙君,没有玉皇大帝的谕旨也休想踏出一步。
远远听得南天门内风起云涌蹄声阵阵,几位镇天元帅不禁面面相觑。这南天门距天河草场何止千里,又怎会有马声?只此一瞬,众天将只觉眼前银光一闪,似有人影飞掠而过。
南天门若是这么容易被人闯过,凌霄宝殿怕也早被人踏碎了吧。众天将身形闪动,已把那私离天界之人拦住。只是……不是仙人,而是一匹通体赤银的仙马。
“逾辉?”有人识得。听闻是玉帝下界游玩时带回此马,奔跑时如一团白光忽闪而至,状极绚丽。玉帝一向对此马宠爱有加,却不料今日竟是它要闯南天门。只是此刻,众仙将想的却是那比当年的孙悟空更让人忌惮几分弼马温,现在何处?
突袭不成,逾辉踏踏前蹄长嘶一声化做人形。面若桃李长发如丝,眉目含情却是冰冷之至。
“让我过去。”
众仙将横起刀剑,“可有玉帝旨意?”
“有又如何?没有又当怎样?”
“没有玉帝旨意,这南天门岂容你撒野!回去!”
逾辉轻笑,冷极傲极,“我到要看看谁拦得住我!”
言毕,人已如一道闪电向着众仙将刺去。
上界如人间,三千神仙虽同为仙籍,却也有个三六九等之分。身居高位的玉簪珠履,紫绶金章;司掌人世的也自有百姓供奉,香火不断。但也有那种一穷二白的清水衙门和不入流的小官,比如当年齐天大圣孙悟空也曾做过的御马监正堂管事弼马温。
上界人常说,这弼马温虽是个末品小官,当任之人却绝非等闲之辈。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也就罢了,现任弼马温敖修也是令众仙人闻声色变的角色。
当初的敖修不过济水的一条黑龙,掌管济水不过千年就与淮水黄河的龙王数次争战,以至下界天灾四起哀鸿遍野。
龙族容不下他,一状告到玉帝面前。玉帝不仅没有责罚,反将他留于天庭,明褒实贬,封他了个弼马温也就作罢。
龙族对敖修的身世讳莫如深,玉帝亦是有意包容。这敖修虽不至像孙悟空般张扬,冷淡的性子却也得罪了不少的人。仗着天河草场这一方天然的屏蔽,不问世事,倒也过得消遥自在。
只是此刻,御马监内暗潮涌动,大有山雨欲来之势。监丞、监副、典簿、力士,一众大小官员垂首立于院内,偌大的院子四下寂静,竟似连喘息声都清晰可闻。
“怎么,都哑巴了么?”见众人不语,廊下之人冷笑道。
但见此人身材修长挺拔,一身白衣半倚着朱栏,笑睨间却无丝毫暖意,眼波流转也带着一丝狠劲儿。正是现任弼马温敖修。
“这御马监千匹骏马,如今只剩九百九十九匹。是谁未归你们都不知道么?”
终于有人顶不住这阵阵寒意,硬着头皮道,“是……是逾辉!”
敖修豁然而立,一甩袍袖,“一头畜生你们都看不好!我说过,私逃的马杀无赦,你们好大的胆子!”
众人身子一颤,头低得更深。逾辉是玉帝的爱马,谁长了两个脑袋敢去射杀?更何况逾辉一向脾气暴躁,除了敖修,当真是六亲不认,它要走,又有谁敢出手阻拦?
敖修怒极反笑,还未开口,就见太上老君踩着一朵浮云翩然而至,满脸的焦急,“敖大人!”
“不知星君到此有何指教?”敖修不卑不亢,他和太上老君并无几分交情。
太上老君苦笑,只能装作不以为意,“逾辉硬闯南天门,还请敖大人速去帮忙。”
“南天门……”敖修眼里一丝惊愕一闪而逝,半天没有出声。
太上老君已有些焦急,“敖大人,事不宜迟我们……”伸手就想去抓敖修的袍袖。
敖修不着痕迹轻轻避开,笑道,“星君,南天门拦不住逾辉,此去已经晚了。”
太上老君闻言大惊,敖修又道,“劳烦星君禀明玉帝,下官愿下界亲自惩治那孽畜!”
“报!!!!星君,逾辉……逾辉已经闯出南天门!”一力士奔来禀报,众人俱是一惊。
“这么快?!”逾辉充其量不过一头神兽,南天门十数仙将竟不是它的对手!倘若它到人间为恶……太上老君脸色大变,“好,敖大人,我这就禀报玉帝允你下界。”说着踩一朵祥云又匆匆离去。
敖修轻笑两声,这是他一手驯服的烈马,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它的性子。只是,逾辉啊逾辉,你以为你能逃到哪去?!敖修脸色阴翳,却泛出一丝笑容来。
院内众人皆知敖修的性子,此时也不免替那马儿暗暗祈祷。若到了下界,切莫回来。也小心别被敖修找到才好。
第一章
公元2005年
逾辉睁开眼睛,看到的仍是一片漆黑,脑子里哄的一声,却又渐渐地冷静下来。嗅觉回来了,是一股浓浓的汽油味;听觉也恢复了,是汽车发动机的声响。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打量四周,只有一线微弱的光从身侧透过来,时明时暗。
逾辉已经可以确定他此刻的处境,第一,他是在一辆车的后备箱里,第二,他该死得又被绑架了。
试着动了动身子,上半身还可以活动,左胳膊却是一点知觉都没有。逾辉忍不住大大地叹了口气,上一次被绑架他还只有十岁,虽然自己逃了出来却几乎废掉了一条左胳膊。这才回到香港还不到一年,又让人在自家的地盘上给摆了一道。那群保镖都干什么吃的!
逾辉愤愤地撞了撞后备箱盖。其实对他来说,和恐怖分子“结缘”到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他有一个在福布斯财富排行榜位列第一的老爸,有一个枝繁叶茂关系复杂的李氏家族,自己又才刚刚接任了李氏的总裁,遇到的只是绑架而不是谋杀,他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嗯?等等……逾辉盯着身侧的那处缝隙,在他一撞之下似乎又大了几分。大约是路灯的光线,一明一暗照在自己的脸上。逾辉几乎压抑不住心里的惊喜,不论是他们忘了锁上后备箱,还是这车本身就破得不能上锁,但至少已经有了逃生的希望。
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顶着后备箱盖,一下又一下,丝毫不顾及被缚在身后的双臂几乎要断掉。逾辉紧紧地盯着那条缝隙,脑子里不停计算着。这里的路灯很低,隔得又不远,应该还是在市区;路面是柏油的,应该也不是繁华的地段;自己是在一个PARTY上被人打晕的,现在路上几乎没有车在行驶,天应该快亮了……
逾辉咬咬牙,看身侧的那道缝隙已经快要直接弹起的样子,一个翻身滚了出去。砰的一声,逾辉摔得眼冒金星,连滚了数圈才撞上路沿停了下来。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听见汽车紧急刹车的声音。
他们要追来了!逾辉挣扎着站起来拼命的跑,感觉右手边有一条小巷,下意识就拐了进去。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喘息声也大得像一只破旧的风箱在耳畔拉响。逾辉脚下一个踉跄撞上一家店门,却不料店门未锁,便一头栽了进去。这一跤摔得绝不比刚才轻,半地下结构的房子,门口处就是狭窄的台阶,逾辉连翻了几个跟头,趴在地上忍受着疼痛一阵一阵地过去,一动也不敢动。
能听见头顶处隐约有声音传来——人呢?
——不知道!在这里就消失了。
——分头找,天快亮了,十分钟之后找不到就回车那边集合。
混乱的脚步声越离越远,这意味着他现在大概已经安全了吧。逾辉用还算完好的一只胳膊撑起半个身子,疼得龇牙咧嘴。不过人好歹可以靠着一张桌腿坐起来,这才有机会看一看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一间不大的酒吧,看起来已经停止了营业的样子,零星地开着几盏昏黄的小灯,未及打扫的地面看起来实在是……逾辉厌恶地皱起了眉,眼睛却一不小心瞄上了吧台。有……有人!
逾辉瞪大了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眼花。吧台里面坐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衬衫,戴着时下最流行的黑边眼镜,不紧不慢地用一块白布擦拭着吧台上成排的玻璃杯。偶尔用眼角斜他一眼,到像是看墙角一只自娱自乐的蚂蚁,只是看看而已,却没有半分的好奇。
逾辉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才好。他到不是想表扬此人镇定自若什么的,现在的重点是——他李逾辉有那么不引人注目么?!
“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比擦你那些破烂杯子有意义多了吧。”逾辉苦笑,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处境,他一定摆一个最性感的POSE去吧前点一杯龙舌兰。他一直爱好选这样带有些许禁欲感的男人,因为和自己不羁的性格搭配起来刚刚的好。
男人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哦?不觉得。”
啧,声音都那么好。冰冷中带着一种特殊的磁性,似还蕴涵着些许波涛汹涌。如果说的不是这么一句话,逾辉会给他90分。
“那么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解一下绳索?”美人总是心口不一,多给一次机会总是好的。
“反正一会儿警察就要来,多此一举做什么?”
李逾辉只觉得额角青筋一突一突跳得生疼,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优雅的风度也有崩溃的趋势。毕竟是重伤在深,风度难免也少了几分。“你知道我是谁么?”
“清晨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没看到我们已经歇业了么。“男人仍是不冷不热,不紧不慢擦拭着自己的玻璃杯,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逾辉彻底丧失了信心,碰到绑架已经够倒霉的了,遇到这样一个怪人更是他上辈子不幸,与其指望别人还不如靠自己,这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
奋力地靠住矮桌想站立起来,却不想那么轻的木桌根本不足以让他依靠。桌子自然地向后一滑,逾辉便又坐倒在地上。狠狠地骂了句脏话,却不死心,于是挪过去继续靠上。他就不信这桌子能这么一直滑下去。
吧台后的男人扶了扶眼镜,嘴角不露痕迹地扯出一抹笑容。逾辉没有变么,还是那样的倔脾气。
只是正想着,就听见一声巨响。抬起头就看见逾辉不知道折腾了些什么,被压在几张木桌下一动不动。男人吓了一跳,立刻冲了过去。
“逾辉……”忙扶起他,一头一脸的鲜血,伤得更重了。男人难得的有些后悔。
被砸得七晕八素的逾辉有些晕晕地想,这个男人居然知道他的名字!而且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似乎……
男人似乎觉察出什么,摸了摸逾辉的额头,又看了眼脱灸的肩膀。手略一使劲就把他一侧的衣服扯了下来,露出一片红肿的肩头。逾辉痛得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恍惚得神智却也因此而清醒了少许。这个男人在搞什么!眼神好恐怖!逾辉忍不住在心底哀嚎,他不会这么倒霉吧,才出狼群又入虎穴?
“你的刻印呢?”
什么刻印?逾辉有些迷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神智又渐渐地模糊起来。
“你不记得我是谁了?”男人的眉头更深地皱了起来,还想再问却看见逾辉已经晕了过去,忍不住大大地叹了口气。
“你居然忘了?!必赢的游戏玩起来就没意思了。”男人自言自语,不甚温柔地丢下逾辉站起身来。
双手仍被反缚着的逾辉仿佛一条濒死的鱼,昏过去却仍是被疼痛刺激得拱起身子。男人犹豫了一下,蹲下身替他解开了绳索。手腕上的青紫自不必说,手臂上也被塑料绳勒出一条条深红的痕迹。男人略略使劲,将脱灸的左臂接了回去。逾辉痛得一缩,仿佛要醒了,却又眉头紧皱昏死过去。
男人的手不自觉地抚上逾辉的脸庞,“逾辉……又见到你了……”
2、
李氏财团的大楼是整个香港标志性的建筑,亦是李氏的骄傲。寸土寸金的豪华地段,硬生生扩出一栋数十层的高楼直冲云霄,说不出的嚣张霸气。到也像了历代李氏的掌门人,各个大权在握,横扫天下步步行来。于是这么多年以来李氏家族成员各个都和暗杀绑架“睦邻友好”,三不五时就要拜访一下。可惜张扬如李家,血可洒命可丢,气势面子却是万万不能少的。所以李氏的员工们在听闻总裁被人绑架的第五天,就看见自家老大那辆华丽丽的粉红色凯迪拉克出现在李氏大楼的门口,也不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
依然是那么一个深受老天宠爱的男人,暗花的衬衫长及膝盖的黑色风衣,一顶同色的宽沿牛仔帽,笑容蛊惑,眼神飞扬。有新进公司的小职员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的明星老板,手里的文件夹啪嗒落地仍不自知。见怪不怪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声“总裁好”妥帖地应对过去。李氏财团的大门口一年四季都有蹲点守候的狗仔队,面对这样的老板也只能习惯,习惯就好,这世上人和人毕竟是不一样的。
踏进专署的电梯,逾辉脸上的笑容便敛了起来,从小练就的表情收放自如,不仅仅是一种本能。习惯性地对着光可鉴人的金属墙面整理仪容,伤病后的脸还有些黯淡,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更加阴郁,早上来的时候家庭医生还不死心的建议他往脸上擦点粉来着,被他一脚踢到爪洼国去了。他逾辉大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别人说什么都是错的。
叮的一声轻响,逾辉从电梯里走出,一阵风似地走进总裁室,一众高级助理、各部门主管连声早上好都不及说,就被这股突然而来的强冷空气冻得动弹不得。三十秒后才有贴心能干的秘书反映过来,抓了杯子就去冲咖啡。各部门主管不约而同凑到特助齐岳的身边打听今天的天气指数。没听说老大今天要来啊,更何况心情如此不好就不要来荼毒他们平头老百姓了嘛。这位号称李逾辉后宫第一人的齐岳多少总该知道些情况吧。
李逾辉是以貌取人的代表,身边的人自然都是风格各异美人代表。这位齐特助更是其中的翘楚,半长的头发天生有点卷翘,却恰到好处地修出层次来,终年一副金边眼镜,笑起来如同一只偷了腥的猫。但你若以为这样的人不过是花瓶一只就大错特错了,李逾辉不要丑人更不会要废物,齐岳能跟随他数年,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今天他心情好不了了,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还是不要进去当炮灰的好。”
众总管如领圣旨,纷纷如鸟兽散,反正就没想过老大会来,要想不撞枪口应该也不会太难才对。
齐岳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总裁,咖啡。”
“放那里吧。”逾辉头也不抬,以光速批改着手边的一摞文件。
齐岳不为所动,拉了张椅子坐下。“从医院里逃出来的?老太爷没跳脚?”
“关他什么事!”逾辉有些孩子气的撇撇嘴,齐岳是他大学同学,又跟了他这么多年,在他面前撒撒娇还是不错的选择。“还有,上次我让你查的人调查清楚了没有?”
“在酒吧救你小命的那个美人?”
逾辉瞪了他一眼,齐岳不敢造次,嘿嘿笑了两声,“他在那家酒吧做兼职,因为有投资入股,所以去酒吧的时间也不固定。一般是周末的晚上,通常会待上几个小时。据说他调酒很有一套,很多人天天来就为了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