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出口的门是开着的,终于,我探出了头。
地面非常的安静,只听到仿佛是远处传来的声音:「入邦会结束。」
「结束...已经结束了,那我是失败了吗?」晕晕的,我站在梯子上,探出一半的身子在地面。
有人使劲将我扯出了地面,神色恍惚的我半睁着眼看着抓着我的人。
一张铁青的脸,一双从来都是冰冷的眼睛,现在冒着火。
「你是不是头脑有毛病?叫你上台去,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还要我亲自来请。」我呆呆地看着亚雷诺头上青筋抖动,他的大手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我就被猫捉住的小老鼠,挣不开动不了,一路被他拖着向台上走去。
我无意识地看着旁边晃过的人群,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飞易,瞪着红红的眼睛,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看着我。
台上的人不多,只有大头领,古积之还有拉我上来的亚雷诺,以及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三个人,三个看起来和我一样惨的人。满身的血,还有人只有一只手臂。
愣愣地站在台上,我觉得自己好像只是个木头人一样,身体木木的,头脑木木的,耳朵木木,连眼睛都是木木的。
古积之就在我身前,张着嘴对我说着什么。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我几乎无法将他的话反应在我的脑子里。
突然感觉有人想将我手中的红巾拿走。
「不,有人要动红巾。」脑中一个反应,我双手使劲,牢牢地抓住我手中的红巾。抬头一看是古积之,我才放了手。
他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
在台子的正中间放着四个盘子,而我的红巾正放在其中一个盘子里。
不一会,古积之就大声地说:「现在正式宣布新人邦的四人,石矾红巾二十七条.........」
我晕呼呼的站在台上,只隐约听到我的名字:「肖薛森红巾...五十九条。」接着是台下的一片喧哗声,还有就是深深的黑暗。
「肖薛森,你居然站着也可以睡!」
「哎哟!」是谁打我的头?我睁眼,看到穿着一身武术服的老妈正站在我面前,双眼冒火地看着我。仿佛很久没有见过妈妈一样,我的眼睛湿了。
「肖薛森,你有没有搞错?居然刚一站起来比试,你就给我来这招!」比试?低头一看,自己身穿武术服,再一看四周,站在老妈后面的师兄和坐着的师姐师妹正捂着嘴笑。
原来是在武场中,我这才反应了过来。
「你看你什么样子!难怪有哪次你不是第一名,当然是倒着的。」我已经看到老妈眼中的火正向头上蔓延。喷火了,喷火了,大家拿好灭火器,女哪吒发威了。
「什么?敢叫你老妈哪吒,看来你今天是皮痒了。看招!」
「喂,不公平,我还没有准备好...」
「咯。」抱着好男不与女斗的观念的我,正式与地板全面接触中。
「喂,喂,肖薛森,被子没有盖。」
是谁打搅我睡觉,还打我的头?去去,我不用盖被子照样睡。
「肖-薛-森,你以为你在家里吗?」吓人啊!谁在我的耳边大叫?不想活了。
「我看不是我不想活,是你不想毕业了!」毕业!太敏感的词了!我迅速地睁开眼:「啊!」在我的面前的,是过度扭曲,放得特大的语文老师的脸。
被我的叫声震得呆住了的老师终于回过了神,回顾四周,看着早已弯腰大笑的同学,很平静地说:「看来肖薛森同学对于今天学的南柯一梦,已经有了深度的体会,那就请他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
原来我是在上课,又做梦了。傻笑了二声,我站了起来,认真地回答老师:「老师,对不起,我没听清楚刚才的问题。不过将功补过,我想说一下醒来的感觉。」清了清喉咙,看看四周,我很镇定地对老师说:「...老师,我觉得你得吃点清火片了,你的眼屎太多了。」
这显然是忠言逆耳,在一片哄笑声中,我被老师赶出了教室。
「哈,哈!小学生,你也太搞笑了。」今天是怎么了,又被拍脑袋,再拍下去天才也变成火柴了。回头一看,原来是虞浩,在阳光下灿烂地笑着。
咦,怎么了?天越来越黑了,我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不,是我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越来越黑?不要再黑了,我看不见别人的脸了。
痛,痛!为什么那么痛?那些在我耳边叫嚷的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吵?
「算你运气好,没有走远,哈!看,现在我手里有了四十三条红巾了,这次真是运气特别的好。」
「找你......为什么...」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的。」
「原来你们一直护着的就是这样的人,他算什么东西值得你来求我。」
「如果是要拨出刺,挤掉脓,那也要我自己来。」
「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那么关心我过。」
不要,不要对我说话了。是谁在一直拉着我?是谁在一直推着我?让我睡一下,我好倦了,让我安静地睡一下,我好累了。
「你不能睡了,你不是在我面前说过你会活着的,是卑微的,是坚强的,你都会活着。」
「起来起来了。」
「阿森,不要睡了。我们约好了,等待着拥有过去和现在的、未来的我同你。」
「也许应该让你感受一下真正的生活。这句话,我依然不改,你现在依然是弱儿。」
「啊!」
终于,我从黑暗中醒了过来,依然是我看了几十遍的天花板。睁大着眼,我一直盯着上面。我是醒了?还是依然在做另一个梦?
第九章
「阿森...呜呜...你终于醒了。」雅若坐在床边,满脸泪水地看着我。
「太好了,我要去通知他们。阿易一直守在你床边,刚刚才回房休息。你已经昏了二天了。如果再不醒,二头领和三头领都保不住你了。你的伤还痛不痛?」几乎是一口气地,雅若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段。
看我没有反庆地看着她,她这才抹抹脸上的泪:「看我的,你一醒来就这样。我去给你找点水喝。」
雅若站在门口,突然转过身看着我:「阿森,我不后侮喜欢你。你是真正的英雄。」
原来现在我才醒来,这才是现实。梦中的妈妈,朋友,老师和同学,依然只在梦中。
真英雄,多么讽刺的一句话。如果说过去是飞易的刺和脓,那月热就是我心里的刺和脓。他的牺牲造就了现在的我,我是平凡而懦弱的,月热却是出众而坚强的。我不知道,面对飞易他们,我有没有勇气说出我和月热的故事。
我怕我依然是那个躲在现实背后的小孩。
脚步声传了来,我艰难地转过头去看。不是拿水回来的雅若,是古积之。
站在离床不远处,他的表情复杂。我努力地笑了笑:「你是来当我的房柱吗?」
他走近,站在床前。第一次发现,我们竟然无话可说了。
他看着我,我盯着他。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他开口了:「对不起,关于那件事,我太......」
「没有,没有什么。都是我的错。什么都不了解,你也是担心飞易。」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我打断了他的话。
「与你无关,都是我太害怕了。怕飞易离开,怕飞易出事,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才会在知道事情的时候,派人将你关住。」他静静地向我坦白了。
心依然在痛,我扭过头,不去看古积之,也不想让他看见我已开始湿了的眼眶。原来是他。一直以来,我一直以为亚雷诺关的,其实猜也猜得出来,亚雷诺对我根本不屑一顾,怎么会花功夫来关我?
仿佛觉出我的拒绝,古积之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我...我想...问你...那天你为什么吻我?」终于,我说出来了。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东西。
一片安静,安静得让我以为古积之已经走了,但他并没有离开。我侧过头,看到他站在床前,带着思考的眼神看着我。
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问题时,他终于说了:「不知道。刚开始,我只当你是个与飞易有些像的人。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吻你,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我一直当你是个小弟弟,而现在,我当你是我的同伴。」
不知道、不明白,多么简单的答案。笑,我想笑。飞易的替身,原来一切都是如此。过去的我只是一个替身,现在的我终于被他承认了,承认我是一个独立的人。
笑了,我大声地说:「你好,我叫肖薛森。」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半天才反应过来,带着淡淡的微笑:「你好,我叫古积之。」还是那样的笑,如同第一次看见的笑一般,一切都风清云淡。人必须学会忘记过去。
房里很静,静到我可以听见外面风声大作,听见他离开我房间远去的声音,也可以听见有人朝我房间走来的声音。房门开了,我有些奇怪,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邦里的头领都那么有时间?进来的是亚雷诺,他一句话也不说,带着打量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实在让人讨厌。
世界上有一种人,他就是不说话,你都想狠狠地给他一拳,而亚雷诺就是其中一个。我心里暗自发咒:「如果他敢开口再说一些难听的说,我一定跳起来掐死他。」当然,如果他开口说话,我也没有办法这样做。一是我现在还躺在床上,即使能坐起来,让我跳起来还是有一点难度。二是即使我能跳起,也没有办法掐死他,除非他送出脖子让我掐,但他不会那么傻。
现在发傻的人是我,他居然一句话也不说,看了我几眼,转身就走。
「慢着。」我勉强地坐了起来,叫住了要走的他。我在干什么,自己找骂。
他抱着手靠在门边看我,那双锐利的眼睛,让我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果然,我在找骂。嘴巴不听话地冒出了这句话。
「不是你叫住我的吗?应是你有话说才对。」冷,他的话还是老样子,没有温度。
「不是你走到我房里来的吗?」
「哦,我只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天啊!我能不能再个咒!现在我怀疑他嘴巴里是不是装了冷冻库或是安了什么暗器,不然为什么他开口说的话不是冷死人就是打死人。
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有点轻微地抽动,我很慢地说:「那让你非常失望了,二头领。不过为了让你不至于绝望,你可以死后在地下等我五十年,也许能看到我死。」
面无表情,面无表情,面无表情。时间像凝固了一般,他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当我快要认为我对面站的是个腊像,刚才的对话只是我的幻觉时,他终于说话了:「你很厉害。
本来我料想你这次活下来的可能几乎为零,没想到你竟然活下来了,而且全身毫发无伤。」
毫发无伤?那我手臂上的伤是自己长的花啊?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惊颤。他都知道了吗?
不是有人说过,你的敌人其实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想这些。
他转身就要离开了,几乎是不经大脑地我又一次叫住了他:「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吗?」我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我的嘴轻轻地在颤抖。
他转过了身,一言不发地盯着我。
说出来,我应该说出来,让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下。虽然说会痛,但不说会更痛,那痛会变成癌细胞在我的全身蔓延。而且对亚雷诺说,比对古积之和陈飞易说,也许我更能忍受来自他的讥笑。毕竟,他难听的话,我已经听多了。
我半躺在床上,亚雷诺半靠在门边。我说了,把我的中途退出,月热的死,我的疯狂都说了,说得干干净净,说得清清楚楚。最后,我静静地哭,不知是为谁哭。是为死去的月热,是为现在还活着的我,还是为终于说出了一切而哭。
哭完了,奇怪的是我的心情比刚才更加平静。没有了恐慌,有的是平静和一丝丝的解脱。终于,我有一丝明白当初飞易向我讲述完过去后的心情了。现在我只等着别人对我的审判。
「你杀了月热。」
「不是,但...」
「你强迫他死。」
「不是。
「你找人杀的。」
「不是。」
「那你哭什么?一切行为都是出自于别人自己的意愿。别告诉我,你自作多情地认为别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救你。」与我想的不一样,我抬头看着亚雷诺。
他的表情很平常,平常的冷,平常的冰,细长的眼睛看着我,带着尖锐的目光,柔美而性感的嘴唇带着淡淡的冷笑。真的是我自作多情吗?
「每个人的生命是属于自己的,不要认为你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改变他人的行动意志。或者认为自己真那么厉害,让他人非常伟大地牺牲自己来救你。如果今天的情况相反,你会如何想?」
「啊!」真是让我想不到的话。
看着发愣的我,亚雷诺显得有些烦躁了:「真是,今天算我发善心,你慢慢地去自哀吧!想不通,你就自杀谢恩得了。」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如果情况相反,我又会如何想?我反覆地回味着这句话。我会怪月热吗?我会后悔吗?
我会自责自已的行为吗?我会希望月热活着却陷入永远的自责中吗?不不,不管自问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否定的。但我并不代表月热,我的想法并不是月热的。
像是突然点通了一样,我笑了。是呀!早已想通了,却又一次自己钻进了死胡同。我忘了我的想法并不是月热的,月热已经死了,我永远也不知道他的想法。而我是活的,我只要记住为自己而活,记住曾经有一个人和我一同经历生和死,记住一个名字叫月热,那就是我所能为他做的唯二件事了。
这一次我睡的很香,没有做梦,也没有人再进到梦中。
心里的结被打开了以后,我的心情更轻松了。很自然地,我告诉我的朋友们关于月热的故事,而与古积之的相处也越来越自然了。
我恢复得很快,醒来后第二天,我就下了床,开始我的工作了。后来听雅若说,虽然我已经入邦了,但由于我的昏迷不醒,无法正常进行工作,而现在又是最紧张的时刻,本来是决定如果一天内不醒,我就会被丢出邦会,但是在古积之和亚雷诺的极力阻止下,延后了一天。结果我很争气的在第二天醒了过来。
我现在的工作是修葺外墙,将墙壁加厚。不到半天我就发现了,邦中的人对我的态度大不如前。如果说原来他们认为我像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偶尔还带着鄙视的目光,那现在对我就像是有所顾忌,偶尔还有害怕之色。
我感到奇怪,问了飞易,却引得飞易大笑:「谁叫你那天入邦会时,得了那么多红巾,足足有三分之一,就快到其他入邦的人拿的总数了。别人怕你是正常的,你知不知道现在邦里如何叫你的?」
我使劲地摇着头。
「嘻嘻,我知道。」雅若从我的背后冲了出来。
「他们都叫阿森为恶诡的火焰。」恶诡的火焰?这是什么来着?我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二位。
「因为那天你一出现,全身带着鲜红的颜色,再加上你手里捏着的五十九条红巾,就像一团邪恶又诡秘燃烧的火焰。」又是一个从背后出现的人,不是二个,其中一个我经常当成没看见。
「我看不像,那天他倒像一根被烧过了的发焦木炭。」我忍我忍。民不与官斗,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亚雷诺,总有一天你落在我的手里,看我不把你从人类变成软体类。
古积之和亚雷诺各发了一句话后就消失在我面前了,我忍不住对飞易敬佩地说:「你居然和那个冰库在一起那么久,都没有气死加冻死,真是佩服。」
「哈,其实亚雷诺是个好人,嘴巴很利,但心却很真。」
「对,对。而且我发现有时大头领反而是听他的话,在邦中好像也是亚雷诺说的话有威严。还有就是听说斯芝琳头领和桂雪头领都很喜欢他,桂雪头领为了他还一直住在亚各邦中。」看雅若点头不止的样子,再加上她一番崇拜之言,现在我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不是滋味。哼!他有什么厉害的?不过就是长得高,有点帅,有点权,值得这些小女生像追星一样?我绝不承认我现在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
风日的来临越来越近了,据说这次的风日看样子有可能比原来提前十二天。在风日来临的前夕,四头领加急赶回了,从每而体(另一个离亚各邦最近的大邦)带回了交换回来的食物。怪不得自从那次集会以后就没有看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