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那人的真意却是在重商的话,情况就十分微妙了。天朝朝庭上下会有知道商业对国家的重要性的人存在吗?至今为止,在有凤来仪的情报网中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物。假设暗中真有一个能摈弃传统观念而看到商业的重要性的人存在,对于国家来说是一件好事,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件坏事。这样的人明显是早生了几百年,思想别出心裁,被一般人叫做奇人怪人。而历史往往是由这些奇人怪人推动着前进,如果那些人受到重用,他们的思想与观念有机会被发扬光大,将会推动国运的发展,成就一番事业。而更多的这样的人则是湮没在了主流的浪潮中,郁郁不得志。他们的思想会如同流星一般,闪着光在历史的夜空中划过,却被底下厚重的云层掩去风华,不为人知。这样的人一旦受到重用,便会成为我的敌人,得尽早除去才是。
虽然以上种种结论都还只是我的假设,但在详细分析了各种利害关系之后,我终于打定了主意,提笔落墨。
五十九
考完出场,天都已经快黑了。一直等在外面的蒋醇玉见了我便急忙迎上来,问我考得怎么样了。
“这可奇怪了,”我笑道,“会试那会儿醇玉可没这么关心我呢。”
“那时候你不是说只是去见识见识,又没想中个什么吗?”他道,“没想到居然让你误打误撞,榜上有名。既然有机会考殿试,那好歹还是认真点呗。”
“反正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中,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很好的啦。”
他急道:“那你到底考得怎么样了啊?该不会是交白卷了吧?”
“这次的考试嘛……”我叹了口气道,“因为变数太多,所以我也说不准。不过呢……”
“你到是说啊?到底怎么样?!”
“要么独占鳌头,要么……死无全尸。”
一回到江南小筑,我马上让楚清秋派人去查题目的事。这回事有蹊跷,或许还将影响到我的计划。我着人打扫了一处偏远的小亭子,沐浴焚香,设好祭台,准备了竹签。先试试能否从中看出点什么吧。
按心中的问题一一算来,详细的算与解,每卦大约要花一个多小时。第一个问题问我的成绩,第二个问题问出题之人,第三个问题问天朝的时运。只是我纵然没有想到,今晚这几卦,却是卦卦惊心。
第一个问题,泰卦。地天泰,应时而变,中中卦。象曰:学文满腹入场闱,三元及第得意回,从今解去愁和闷,喜庆平地一声雷。
第二个问题,需卦。水天需,守正待机,中上卦。象曰: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忽然大风吹土去,自然显露有重新。
第三个问题,履卦。天泽履,脚踏实地,中上卦。象曰:凤凰落在西歧山,去鸣几声出圣贤,天降文王开基业,富贵荣华八百年。
解完这三卦,我无力地跪坐在席上,真希望能像从前那样以一句“怪力乱神”就将这些结果打发了。头脑空白了一阵之后,我望着一堆凌乱的竹签,慢慢地重新理了理思路与计划。
首先是第一个问题。从卦象中看来,这回试题的方向倒是让我给蒙对了。虽然由我的情况来看,这三元及第是已经不可能了——乡试没考,会试倒数第一(要是这个第一也算的话= =)。如果那试题的幕后之人的确是一个如我所想的最糟糕的情况的对手的话,看了我那篇文章,这殿试不给个第一他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在这个时代便能注意到这种超前好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问题的人,绝对是天赐奇才。有如此奇才作为对手,尽管骄傲如我,也自愧不如。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入仕之后很快便能见到那只神秘的幕后黑手。叶风虽然也在这其中参了一脚,不过以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只怕是根本没有理解到出题之人一丝一毫的真实用意。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从第二卦来看,那个幕后之人只怕也是隐忍多年,到如今才开始谋划。这样的人一般深藏不露,默默无闻,断不会像容雅公子那般风华毕露。既然此人隐藏得这么好,大概也是老谋深算多年,在一切都布置好了之后,看准时机见机行事。想要纠出这种人,还要撕开他的伪装露出真面目,这可是难上加难。而最难的便是此人的目的在于助天朝,而我的目的是灭天朝。这一点,便是从第三卦中一同得知。
最后的一个问题。作为大陆历史最久也最强大的大国,天朝在最近这几十年来渐渐显露出衰败的迹象。尤其是自十年前南方王星陨落之后,天朝的国运便逐日靡坏。而最后一卦的卦象中却显示,天朝竟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凤凰落在西歧山,去鸣几声出圣贤。”这“凤”倒是来到了天朝,只不过那“圣贤”指的又是何人?除了出试题的幕后黑手不作第二人想。但由此话看来,难不成那“圣贤”倒还是因我而出?有凤来仪这次在天朝入仕的一共有八人,文试七人武试一人。难不成那个将使天朝复兴的“圣贤”就在这八人之中?“天降文王开基业,富贵荣华八百年。”南方王星早在十年之前陨落,又如何再次“天降文王”?
突然之间,我才想到自己好久都没有观星象了。因为感觉做这种事就像个神棍一样,所以除非必要,否则我也不会有事没事去看星星。只是这个世界星象的变化也的确是门学问,多多少少还是能从其中看出个明堂。然而当我抬起头时,却又只能仰天长叹。今晚是个阴天,云层将写满预言的天幕全遮住了,这观星象也得看老天爷乐不乐意才行啊。
回过头来,注意力又放在了那个被“凤凰”带来的“圣贤”身上。那八人之中到底谁会背叛我呢?先说文试那边,选人的时候都是找的心思单一,又对天朝制度极为不满的年轻人们。这样的人好控制,而且在培养过程中又接受了三年的心理暗示或叫做洗脑的教育,应该问题不大。但现在不会背叛,难保将来也不会。而且这七人的嫌疑都一样大,将来入仕之后可得让人盯着点。再说武试这边,莫离是我最倚重的心腹,就算上次的内奸事件将他也牵扯入内,当时我也是打从心底不相信他会背叛我的。虽然做出过向他下毒这般不信任之举,也只能说明我是谨慎过头。
那么这次要不要也这么谨慎呢?莫离对我的忠诚是无用至疑的,但凡事也难保有个万一。不是说“万一他会背叛我”,因为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万一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背叛了我”。这样的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不过这就不是我身上的万一,而是他身上的万一了。那么对于他来说,又是什么情况才能出这个万一呢?
想到这里,一个人的身影便浮现在了我的面前,韩笑阳那日对我说的话再次清晰地回响在了耳边。
“……那么漂亮的一个孩子,又天真烂漫,可讨喜呢。再加上他和莫离一样,都是习武之人,共同话题又多,自然能够走到一块儿。那孩子一口一个莫大哥,叫得那股亲热劲儿。自从比武过后,这两天只要一得空就跑来找莫离,久而久之,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被他的热情给熔了去。”
“……等到分职务的时候,冯子蔷在中间一搅和,莫离只怕就要被分到冯将军帐下了。到时候他俩天天在一块儿进进出出,食同器,寝同床的,难免会让莫离对他产生好感。清明若不抓紧时机,怕是要让后来者捷足先登了吧?”
“……只是清明可不知道这军中战友之间的情谊会深到何种程度。平日同寝食共操练,战时同生死共患难。这样的情谊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够理解。就算在一起的日子并不久,可一旦有了感情,却可以抵得过数十年的同舟共济。比起红颜知己来,生死至交的情谊可是更加的铭心刻骨呢。”
韩笑阳,虽然不知你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而对我说这些话,不过现在看来的确是奏效了。
我平下心神,又起一卦。这一卦问冯子蔷在莫离的生活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明夷卦,地火明夷。晦而转明,中下卦。象曰:时乖运拙走不着,急忙过河拆了桥,恩人无义反为怨,凡事无功枉受劳。
明夷卦象征光明受阻。如坚守其道,则能持之以恒,若稍有偏离,便会坠入黑暗。
看来这个冯子蔷果然是莫离的绊脚石。自从武试之后,他几乎天天来找莫离。我也没管这事,全权交给莫离自己处理,都随他去了。如果低估了他对莫离的影响力,到头来吃亏的可是我自己呢。只是若做出丝毫有染争风吃醋这方面的举动,我可拉不下这脸。想来想去,还是用借刀杀人这招好了。
这几日中,韩家可是忙翻了天。在与韩将军和冯将军都秘密接触并议定之后,韩家就找了媒人去相府说亲。对于叶风来说,这事自然是再好不过。两家一拍即合,没过几日,韩家便将骋礼送了过去。
在此期间,我改变了当初要将莫离弄到冯将军手下的想法,让楚清秋去韩将军那边活动,也找了很多机会让莫离和韩笑阳进一步接触。在经我的调和之后,莫离对于韩笑阳虽仍心有不满,却还是为了大计而打消了个人恩怨。其实说起来那事又算得了什么恩怨?只是始作俑者不好公然自暴内幕,要不然可就好看了。
摸清了冯子蔷来找莫离的时间规律,我便让韩笑阳每次都先他一步将莫离拉走。几日下来冯子蔷见不着人,便又急又气,终有一日爆发了,说要一直等他回来。
我暗中派人去给与莫离一起在外面的韩笑阳打了个招呼,然后自己亲自到冯子蔷那里去了。看看天色已晚,便叫人布上酒菜,与他一起吃起来。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冯子蔷便突然开始热情地给我劝酒。这小孩的演技太烂,让人一眼就看穿他想干嘛。不过这也正是我的目的。酒过三巡之后,我借故去上厕所,然后乘机在脸上抹了点香味很淡的胭脂,露出醉态,回到了房里。
又喝了几杯之后,冯子蔷便将话题引出来了。
“清明啊,莫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到底是去哪儿了嘛?”
“唉……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儿?说起来,这几日都几乎见不着他人影呢。”
“你也没见着他吗?”他失望地说,“以前莫大哥不都是跟你在一块儿的吗?”
“听我堂兄说似乎是交了新朋友呢……天天往外跑。”
“新朋友?”他问,“知不知道是谁啊?”
“谁啊……好像是韩笑阳来着……倒是有看到他这到边来……”
“韩笑阳?”他奇道,“莫大哥不是和他很不对盘吗?因为他武试时差点杀了你……”
“也是哦……”
“清明啊……”他犹犹豫豫了大半天,才继续问道,“你和莫大哥……关系很好啊……比武时那件事,他那么生气,看那表情,好像要把韩笑阳生吞活剥了似的……”
“嗯,是很好啊……我以前住他家嘛,因为老生病,所以他就经常照顾我。虽然他只是楚家的远亲,不过我们俩的感情就像亲兄弟一样,自然比一般人好了些嘛。”
“是这样啊……”他明显地松了口气,然后说,“可是很奇怪啊,莫大哥怎么会和韩笑阳做朋友呢?”
“大概是打出来的交情吧。”
“打出来的交情?”
我道,“据说前几日,莫离为了武试时那事找韩笑阳单打。我听说了之后还怕出什么事,就想去看看。结果人没见着,堂兄说他们俩打了个平手,然后聊了会儿天,就一起去喝酒了。”
这就是男人们的交情。英雄惜英雄之心作祟,遇到好对手就很快能成为朋友。虽然韩笑阳是有前科的——差点杀了我——不过我本人在中间一调节,就都当是一场误会,大家一笑泯恩仇。
“那他就不给你报仇啦?”
“这有什么仇不仇的,都说了是误会嘛。而且骄阳公子文才武略天下无双,这般难得的人,谁都想与之结交吧。”
冯子蔷不满地说,“他有那么好吗?”
“其实吧,他这人还真挺不错的。不但能和莫离打成平手,实力相当,听说兵法考试他可是第一名哦。别看他是个习武之人,与他打过交道之后才发现,谈古论今,呤诗作赋,他可是样样上手。而且他少年时行走江湖,阅历丰富,见多识广,与他做朋友还真能学到不少东西。只怕这天下真正担得起‘文武双全’这个词的也只有骄阳公子韩笑阳了。而且他为人谦和有礼,又不失大度豪爽,说起来,相貌也是一等一的风流俊逸,堪称世间少有的青年才俊。”
这番马屁拍下来,没拍着韩笑阳的马屁股,倒拍上冯子蔷的马碲子了。他越想越急,越急就越气,越气就喝得越急,没把我灌醉,自己倒先迷糊起来了。然后我再不识实务地添油加醋地说些什么“莫离对韩笑阳有好感”啊,“他们俩挺般配”啊,直到冯子蔷已经完全将韩笑阳当作了与他势不两立的情敌。
此时血卫暗中来报,说韩笑阳与莫离回来了。我借着醒酒的名义,非要拉着他出去散步。走到一处亭子,我便说这里风景大好,就拉着他坐下,学着一般文人喝醉酒时的样子呤起诗来。冯子蔷大概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好好好”。
才两分钟的功夫,目标便出现了。看到韩笑阳和莫离往这边来,我对冯子蔷说:“咦?那不是莫离吗?”
“哪里?”他倒是清醒得快,立即从石桌上抬起头来。
“就在那边,”我指给他看了,然后道,“人回来了,我们过去找他吧。”
刚将他拉起来正准备走,还没等走出亭子,冯子蔷便黑着脸站住了。只见那边的韩笑阳身形小小地晃了下,然后莫离便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他抱在了怀里。
“哎呀!这个……”我故作尴尬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冯子蔷哼了一声,然后甩开我拉着他的手,向二人所在的地方跑过去,谁知没跑两步,便看见莫离将韩笑阳扛在了肩上,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莫大哥!”
冯子蔷更急了,大喊着去追。只是没有人带路,就算是向着二人去的方向追,也很快便迷在了阵中。他急得边喊边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重重幻影之中。
我叫来一名血卫,吩咐他去跟着冯子蔷,然后把他弄回家去。此计初成,不过韩笑阳这个恶人当得又是恶上加恶了。只是却不必对他表示同情,反正他自己也是乐在其中。
六十
“笑阳昨日睡得可好?”
“好好好。只是比起笑阳来,清明大概也睡得挺不错吧?”
“那还是托笑阳的福呢。”
“哪里哪里~清明何必客气?有什么用得到笑阳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了。”
“岂敢岂敢~只是这种事呢,笑阳以后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咦?昨晚那场戏,有什么地方让清明不满意的?”
“笑阳啊,要制造暧昧呢,任何小细节都是很重要的。”
“那还要请教清明?”
“在那种情况下呢,笑阳应该想办法制造‘公主抱’,而不是‘扛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