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我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又不是超人......
距离初秋华较近的季睿宇,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含在嘴里的嘀咕,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年轻人不是一天到晚都很冲动的吗?可见你们就是有太多的精力没处发泄,我现在是让你有正当的管道发泄你过剩的精力,免得你回去之后管不住体内的冲动而干下坏事。"
"教授,您就饶了我,我现在累得只想躺在床上睡觉。"
"早睡早起固然对身体好,但那是老人家的权利,你这年轻人怎么可以三不五时就把累这个字挂在嘴边?你看看睿宇,我从听过他喊累。"
"人家天生体力好,做什么都厉害,哪里是我这肉脚比得上的。"初秋华隐约露出酸溜溜的语气,末了,还瞪季睿宇一眼。
怪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无辜的被奉送了一个大白眼!像故意揶揄那倒霉的人,季睿宇回了他一个极耀眼的笑容。
"说那什么话!你就留下来帮睿宇改考卷,改好了放在我的抽屉。来,钥匙给你们,别忘了离开之前,要仔细检查所有的锁是不是全锁上了。"
像颗泄了气的皮球,初秋华无力地垂下肩,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那串钥匙,点了点头。
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他们两人挑灯夜战,沙沙沙的翻阅声和原子笔声回荡在寂静的办公室,被划上的r笔考卷缓慢地在右边增加,却远比不上左边迭了一本原文书高的考卷。
等到考卷完全改完,手也快废了,而上完最后一堂课的夜校生正好踏出校门。两人动作快速地将东西收拾好,也照教授的话将考卷锁在他的抽屉。
大理石砌成的走廊上没有电灯,往外一看,学校也几乎罩在朦胧的路灯之下。走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大楼内,两人完全被黑暗包围。
电梯就在前方的转角处,要非常小心才能不让自己撞到突出的墙角和放在廊上的垃圾桶。
突地,"啊!"凄厉的惨叫声从季睿宇的右后方发出,他心一惊,赶忙转过身。随即--
"呜!"短促的闷痛声同时从相撞的两人口中溢出。
一脸痛苦地抚着鼻子,季睿宇心急地询问:"你没事吧?"依两人的高度,自己撞到鼻子,而他应该是撞到额头。
"有......声音。"初秋华意图保持镇定,但说话嗓音却如蚊呐。
人不可貌相,季睿宇今晚是彻底了解这句话的真正意义了。
不论骂人或生气都不肯输人,若是讲不过就在背地里暗骂,还有嘴上功夫也颇多钻研的初秋华,竟然......会怕黑!朝天辣椒也会怕黑!
他不知道一个人的面貌竟会如此多变,就像天上的浮云,从来有固定的姿态,令人目不暇接,却又忍不住期待下一刻它会变成什么模样。
奇妙的是,他心中并没有一丝厌恶,有的只是惊讶之后,不自觉浮上嘴边的笑容。
"别紧张,只是我不小心踢到垃圾桶而已。"
初秋华微微顿了一下。"......是吗?"语调飘浮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怀疑。
"走廊实在太暗了,我看,你还是拉着我的衣服,免得等会儿跌倒连累我。"虽是嘲讽,却是另一种关心。
"谁......会连累你!你不要连累我就好了!而且,我才不会跌倒!"
怎么这话有点虚张声势的感觉呢?
"好吧,那就算了。"
黑暗中,一心只在意四周任何风吹草动的初秋华,根本看不到挂在季睿宇唇畔的笑。
"等等......"停了一会儿。"为了避免任何意外生,你还是牵我的手好了。"说罢,一只手迅速搭上他的手臂,紧紧地。
这不叫牵,应该叫抓吧?
胸口涌起一抹类似怜惜的悸动,还有不曾出现在心底的幸福感,季睿宇不禁会心的一笑,将闪烁着温柔光采的迷人黑眸飘向在他心中愈来愈重要的人儿。
只是感人的情节并未如愿地持续下去,好不容易两人摸黑走到电梯,正松了口气坐上电梯时,偏偏灾星罩顶,想躲也躲不了。电梯在一阵摇晃后猛然停在五楼。头顶的照明也忽明忽暗,两人注定倒霉地被困在电梯中。
季睿宇急忙按一旁的呼叫器,过了半晌,彷若从的遥远彼端传来一道模糊不清的男人声音,而那应该是警卫的男人也表明会尽快赶过来救他们。
谁知,过了三分钟、过了六分钟,连个苍蝇也没出现。
※ ※ ※
季睿宇看着精神已快接近崩溃边缘的初秋华,心一紧,硬是将他拉到自己怀中。
"不要......你放开......"或许是不想自己的狼狈被他看见,初秋华飞快抹掉眼上还不甚明显的泪滴,边扭着身子想挣开他的双手。
"别哭。"季睿宇柔声地安慰。
以往都只有被他扑倒在地的分,头一回真正将他拥在怀中,意外地发现他的身子没几两肉,颇有骨感,与女人的温香软玉有着天壤之别,却更能引起他内心深处的依恋。
薄弱的肩头此刻虽然垂了下去,可是他知道,当那张小脸恢复生气时,身子却挺得比任何人还要笔直;虽然那不适合男人的水汪汪大眼正被泪水淹没,可是他很清楚,当他恢复生气时,大眼里却闪着连满天星斗都比不上的光芒。
几乎淡到难以嗅出的柠檬香味从他身上缓缓传来,完全不同于他之前所交往过的女人浓烈的香水味,虽然平淡,却别有一番味道。
季睿宇从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这么浪漫地想着一个人的好。
"我没有哭!我只是眼睛痛,揉一揉而已,我才不会干那种丢脸的事。"哽咽着,初秋华逞强地反驳他的话。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在他身上还真是发挥到极致。
"男人哭没什么好丢脸的,我小时候被我家的路易追着咬,最后屁股被咬了一口,我哭得唏哩哗啦的,我妈花了一根棒棒糖和一包饼干才让我不哭。"
"路易?"哽咽的声注入一丝好奇。
"我家最恶名昭彰的角色──杂种狗路易,它只听我老姊的话,就因为我老姊看我不顺眼,便唆使路易咬我。后来我不甘心,在路易和我老姊的碗里放了一大把辣椒粉,我老姊是辣到嘴唇都肿起来,而路易则是一连拉了好多天的肚子。"
初秋华笑了一声,却又停住,不服地说道;"那时你还是小孩子,而现在我是大人了。"
"没有人说哭是小孩子的权利,想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就笑,这应该是每一个人生来就被赋有的权利,只是因为传统观念保守,一直灌输我们男人不哭才是坚强的表现,而女人哭是天经地的事。"
"你真的不会觉得很丢脸吗?"哭声稍稍止住,身子也从僵硬缓缓放松。
季睿宇摇了摇头。"就算丢脸,也只有我一个人看到,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真的?你保证不会告诉别人,尤其是陈姐她们?"
"我保证这件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情--"
"否则你大便被臭屁熏死、吃饭被虱目鱼的鱼刺梗到、睡觉时被掉下来的吊灯砸死、过马路时被卡车辗过......"
"等等,太狠了吧。"提供他这么多死法,而且死相还不是普通的难看。
初秋华吸了吸的鼻子。"谁叫你的信用让人怀疑。"
他闻言,简直哭笑不得。"我有做过什么让你怀疑我的信用了?"天地良心,要定罪之前也得要有证据才行。
"上次我在厕所里面,你在外面跟别人我乱说膀胱无力又肾亏。"指控的语气加重。
想了一下,好像......有那么回事!但他还来不及回答,初秋华又吼道:"别跟我说你是什么宫x花或陈x莲的双胞弟弟,不巧最近得了失忆症。"
呃......季睿宇根本就没想到这种事。"那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并没有什么恶意,这次我保证绝对不会跟别人乱说什么。"
没想到头一次有人不相信他季睿宇的人格,而且是彻底怀疑。
"姑且相信,不过,要是被我知道你违约失信,你最好小心,别被我刚才说的任何一项说中。"威胁的语气交杂着微微的抽气声,实在......什没么说服力。
季睿宇有点没辄地垂下肩,嘴角却是上扬的。"是是,我会小心谁。"
遇上了他,原本时常处于优势的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总败给了他。
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初秋华拥得更紧,季睿宇轻拍着他的背,另一手抚着他的短发,发梢还有刺刺的感觉。
初秋华又吸了一下鼻子。"你说,我们会不会就这样死了?"似乎是镇定了些,他缓缓地仰起头。
"你说呢?"见他摇头,季睿宇才接着说道:"连你都不知道了,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呢?不过,如果注定这一刻非死不可,我也只能平静地接受了。"
"你不会不甘心?不会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没做?"一双怀疑的目光飘到他的脸上。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难道能让自己免于一死?如果我注定要死在电梯,即使不是今天,也会是将来的某一天。而且我什么人生滋味也几乎全体验过了,跟别人相比,说不定我比他们还幸福,这么想的话,就没有什么好不甘了。"唇角淡淡勾起。"而且我还可以把原本属于我的机会让给别人,这也算是造福人群吧?"
他侧着头,似乎在思考他的话。
"可是,我还是不想死在电梯。我想躺在床上,身旁最好有心爱的人握着我的手,然后一脸微笑,安详地死去,这才是我的终极死法。"他不满地埋怨咕哝。
季睿宇轻笑出声。"你从哪部八点档连续剧看来的?"他对他那近乎无厘头的怪异思考方式可以摸个七八分准了。
"那么多部我哪记得,反正人应该这样死的念头已经在我脑海里根深柢固了,你怎么说也没用。"他固执地坚持己见,小脸倔强地瞪着他。
季睿宇再度投降。"要不,你可以发挥你的想象力,将电梯幻想成一个温暖的床,你正躺在上面,然后握着我的手,这样你是不是就会死得比较舒服了?"
"你......你又不是我心......心爱的人!"初秋华鼓起的双颊微微泛着红晕,说话也结结巴巴。
怎么说得一脸心虚样,真让人忍不住起疑!季睿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问道:"那我究竟是你的谁?"
初秋华楞了一下,随即扬声回答:"当然是朋友,你自己不是也说过了?"像是怕自己的话没有公信力,还特地将他说过的拿出来用。
"你相信朋友之间也有可能变成恋人吗?像是,原本是多年的好友,却在某一天,两人突然发现对对方有好感,进而发展成恋人;或是原本只是要做朋友的两个人,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对恋人?"
"应该......是相信吧。"略微顿了一下,他回了赞同的答案。
季睿宇勾唇一笑。"照这样说来,我们也极有可能发展成为恋人了,你说是不是?"
他闻言,惊惶失色的大咆:"你是男人!我怎么可能跟你变成恋人?"摇着头极力否认。
"男人之间就不可能吗?"语气虽轻柔,却隐含着一股逼进的气势。
不知什么原因,初秋华的脸飞过一片红霞。"当然不可能。"一字一句堆积成的郑重说明掩饰不了他那飘忽的眼神。
※ ※ ※
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岂能放过?
"你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世界上绝对不会有这种事生吗?"中低音的嗓音又加入了一道强硬的姿态,令人无法逃避。
他张了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赌气的偏过头。"都要死了,干嘛还在为这种聊的问题争吵不休?是想要让我死也不得安宁吗?"
知他有转意移话题,季睿宇一点都不像被困在电梯、随时会翘辫子的人,反而从容不迫地两手交迭于胸前。"你不否认吧?"
初秋华紧抿着嘴不回答,等于是间接默了他的话。
"那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可能会--"
似是恼羞成怒,初秋华打断了他的话,忿忿然地问道:"你又不是同性恋,干嘛一直重复这个问题,还非要我附和?"
沉默了一下,季睿宇正想着该如何回答,不料初秋华的脸色在瞬间丕变,一把推开了他,整个人缩到角落,用着既惊慌又敌视的眼神狠狠瞪着他。
"我知道了,原来从以前你就对我心怀不轨,所以才一直处心积虑地接近我!没想到我竟然会笨得被你骗过,想说你只是个嘴巴贱、爱欺负人之外,还称得上是个不错的家伙,结果你看我长得可爱,竟想要对我先奸后杀,所以借机把我留下来!你这个人面兽心的超级混蛋、猪狗不如的禽兽、连我放出来的屁都比你还要有价值的烂人、臭水沟里面的大便也比你还香的臭王八!就算你用卑鄙下流的手段,我也不会让你这种应该被阉了老二的人得逞的!"
瞧他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还证据凿凿地定他的罪,让季睿宇有种错觉,以为自己真要对他干出那种人神共愤的事来。
他彻底地被打败了......只有这个人,可以让自己的心无时无刻都充满了新鲜的体验,可以让自己明白,原来以前那些恋情根本比不上和他在一起时的有趣和......悸动。
就算他正一脸愤恨地怒瞪着他,他却仍止不住想亲吻他那喋喋不休的双唇的欲望。
"你......你别在那里动什么歪念头,虽然我不是女人,可是我也会咬舌自尽,以示我的清白。"
他敢肯定,他那句话绝对又是从哪部连续剧学来的。他似乎更进一步的了解他了!思及此,季睿宇忍不住温柔地笑了。
"你淫笑个什么劲?我......我......"忽地,他像是上气不接下气似的紧揪着领子,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又怎么了?"瞧出他的不对劲,季睿宇连忙拉过他。
"都是你......害我浪费了一大堆空气......别过来......"似乎是力气尽失,初秋华虚软地顺着墙壁滑落至地面,还边扬手挥开季睿字的搀扶。
"你这小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连续剧的情节?我要是要对你先奸后杀的话,一定会选在宾馆,好好的享受之后,再神鬼不知地将你弃尸在那里,怎么会笨到搞得我自己也要死。"失笑地蹲下身子,坐在他的旁边。
"那你......干嘛问......我那个?"
"你先别说话了。"见他已有些呼吸困难,他有型的眉过微蹙了起来。"电梯的里空气可能愈来愈少了,你最好不要再费任何力气,以保持体力。"
不到最后关头,总会有一线生机,季睿宇不担心自己会怎样,反是担心眼前的人。看他痛苦的模样,仿若感同身受,恋他的心,不自觉地被揪紧了。
"反正......横竖都是要死!"话落,泛红的眼眶又蒙上了几许水光。
季睿宇温柔地拭去尚未夺眶而出的眼泪,顺势将他的头压上自己的胸膛,轻声细语道:"你不会怎样的,我会把我的空气给你。"
"给我?"
季睿宇勾起唇。"就像这样......"似呢喃的低语消失在缓缓近的双唇里。
轻轻地吻上那略微丰厚的下唇,季睿宇几乎把持不住想要深深侵入那柔软内壁的欲望,尤其在尝到了他唇上甜美的滋味,更是引人心猿意马。
忆起在他喝醉时,自己算是趁人之危地偷了个吻,棉花糖般软绵绵的触感一直在心中回绕,不停地钻进他的血液里,让他想忘也忘不了。
当那已在体内融为一体的滋味就在唾手可得的范围之内,怎么能教人不冲动?
但......那个不解风情、连他话里的含意也听不出来的迟钝家伙会不会吓一大跳呢?季睿宇深深地往他唇中吐了一口气,在天人交战的最后一刻,理智战胜了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