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浮云 卷三——盈月流光

“鸢渊，不要这么说灵零。”忽觉肩上一暖，浮灵零有些惊讶的转身抬头望去。日光下，浮潋滟的琉璃双眸有些淡漠，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似曾相识。

浮鸢渊眼神一瞬间颤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了。浮松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他怎么忘了呢，除了他以外，浮鸢渊有两个崇拜着的人，这两个人的话对浮鸢渊有时候来的更有用。

“大师哥…”心中有些酸酸的，明明这师哥见了几日不到。明明这师哥冷漠却又性格恶劣，但是浮灵零此刻深深的感受到自己是被保护着关心着的。似乎只要这人在，自己就安全了，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我先带他回潋滟居去，事情没有个说法之前不会让他出来了。”浮潋滟淡淡的说着，揽住浮灵零的肩就走。

“可是小潋…灵零还没有去见箬雨。”一直没说话的小师父上前拉住浮潋滟的衣袖，小声的询问着，像是个等待恩准的小孩子。

“箬雨这样子，也不适合见到灵零，等过几天再见吧。”

“可是俺觉得，潋滟师哥是不是该见见箬雨姐姐。”浮清云难得的没有玩水，很认真的问道。“箬雨姐姐现在肯定很需要潋滟大师哥。”

“安顿好灵零后我就来见她。”

见众人都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的站在原地，浮潋滟转身向翙羽轩外走去。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淡淡的望了一眼呆在原地的浮灵零。

“灵零，跟着。”

浮灵零只觉得脚下生了铅，微风像刀割，完全迈不出一步。顿了一下，浮潋滟走回来，轻轻牵起他的手他才木然的从众人的目光中移动出去。

云雾仙境中，那个神一般模样的人牵引着自己，招摇但却感觉离得很近很近。这种亲近的陌生感让浮灵零感到熟悉不已，但却无从追寻。只觉得这种感觉存在了很久，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忽然，前面那个骄傲遥远的王样男子停了下来，在翠绿的林间转头，冰霜般的脸上是那早已化开的温柔。

“灵零，即使是像现在这样，你也觉得留在这里是件幸福的事么？”

如果觉得不幸福，我就会带你离开…

“是，待在仙观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浮灵零失神的望着那俊美蛊惑的面容很久，然后定了定神，坚定的回答了。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眼睛。”浮潋滟纤长的手指滑过浮灵零有些闪躲的睫毛，然后将手移到浮灵零的红色的长发上。“还有…这样的头发。”

浮潋滟喃喃的出神，以至于浮灵零感觉自己出现了错觉。

错觉的以为浮潋滟透过这张脸看见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那个，师哥，你会相信我的吧？”

“会。”意料之外，毫不含糊的回答。

“大师哥，谢谢。”

“谢我什么…”浮潋滟转过头继续向前走，淡淡的说了句飘渺进风里的话语。“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会无条件的完全信任你呢…”

“师哥~你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啊，干嘛突然那么小声。”

“我说。”浮潋滟转头邪邪一笑。“你是一只红色的笨蛋！”

“过分啊！大师哥果然是个很恶劣的家伙啊！”

“还有，为什么是红色的，快说~别走啊~说完了才给走~~~”

沉痛的事情似乎被抛到脑后，浮灵零便追随着那高贵的背影而去了。

追逐着奔跑在山间，任由风吹动红色的头发，吹动了有些萌然醒来的心情。

章之五：花恋蝶

由于凰泉殿下不满意现在的住所，浮松和竹殇经过一番商量之后决定由太子殿下自己选。这样讨论的结果正中了凰泉的下怀，他端着茶盏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

“我要住在蝴蝶和花朵最多的地方。”

浮松和竹殇愣了一下，然后开怀的笑了。半个时辰之后，凰泉殿下站在水柱门口发飙了。

“为什么会是这里？！”巨大的水型结界上面滚动着三个金边大字——辉水阁。

“殿下先不要着急，虽然这里看来到处都是水，不过后院里确实有很多蝴蝶和花啦。”浮松伸手触了触结界，等待清云开锁。“最近清云师弟的御水术飞升到最高阶，所以闲下来的时候就会种植花草养虫子。”

“…”凰泉黑着脸说不出话来，没过多久水型结界从中间向两边化了开来。

“灵零师弟！你好久没来俺这里了！上次来也是来找潋滟哥哥的~”浮清云清澈俊丽的脸庞很快出现在了凰泉面前。

这样一望之下，眼前这人确实已算得上青年的年纪，但是由于个子不是很高窕，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只是不得不提的是，眼前这风衣俊目的孩子确实空灵。

记忆飞扬洒脱。

如果当初自己选择了除了浮蝶的剩下这几个人…他的生活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不是浮灵零。”凰泉闷闷的回答。

“啊~~对了，上次灵零师弟还是太子的时候俺也叫他哥哥来着，失礼了~快请进来吧~~”浮清云有些不好意思的抓着头发笑了笑，将凰泉让进来。

“清云，你刚说什么？你说…灵零是太子？”浮松有些敏感的捕捉到这句话，问道。

但浮清云却以拉着凰泉的手走远，大概是听不见了。浮松满脑抑或的站在原地喃喃，却只觉被拍了一把，抬头望见竹殇秀气温婉的笑脸不尽释怀的笑笑。

现在确实不是为这些事情纠缠的时候。

与浮清云在一起的时间过的很快，凰泉这么想着。别看这孩子平时总是端着水，显得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但是交谈过后才发现这青年知道东西很多，有关于植物有关于生命有关于大自然。周围泉水叮当响，凰泉只当是流水漫过了自己的顶端，将时间的距离淹没。

浮清云似乎从未离开过浮云仙观，所以有些地方就显得特别纯净，对自己热情而亲切。没有竹殇的恭维，没有浮松的敬畏，只是纯粹的当自己是哥哥。

忽然间觉得很舒适，好像在浮云观一直压抑的情绪都可以在这小小的辉水阁得到排解。就像那份思念被水浸湿了，然后冷却。

由于浮松精神不济，浮清云接下了招待凰泉的任务。

七天的时间很快就在“俺”来“俺”去的游历中结束了。凰泉见遍了观中除了浮潋滟和浮箬雨以外所有的人，只是没有再见到自己那个太阳般的哥哥。却是发现观中所有的仙徒均是巧妙玲珑，浮蝶若是混在其中却也不是最特别的一个。只是那人的模样在自己眼中却是如此鲜明，如此深刻。

明天过后，奉天宴的七天便是过完了，也该是回到宫中的时候。一想到那个偌大的宫殿，一想到自己那群所谓的亲人们他就头疼。尤其是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现在却已经痴痴傻傻的妹妹…心头更是难言压抑…

“殿下，在想什么呢？”

正在思索之间，只见浮清云端着一小碟糕点送到自己面前。这孩子的手艺很好，做出来的东西让自己充满食欲，以至于自己竟然伸手拿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着。

“好吃。”

“那是自然~俺做的东西，绝对是好吃的！”

“清云…”

“甚事？”

“明天我就要走了，今天你可以带我去个地方么？”凰泉漫不经心的说着。

“甚地方？”

“你有个师哥叫做浮蝶吧？我想去他住过的地方…”

“可是，蝶师哥已经死了。”浮清云平静的望着凰泉，碧波荡漾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一种情绪，要修炼多久才能修炼到这样的境界？就是深沉若凰灵也难免会流露出伤心地情绪。

“这我知道。”凰泉站起来，弹了弹衣服。“我只是想去看看，不想留下遗憾。”

“殿下，俺知道了。”浮清云也站了起来。“下次殿下如果要想去蝶师哥那里住，直观报上蝴蝶苑的名字就好了。因为那里虽然花多，但却再也没有蝴蝶了。”

凰泉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笑了。

下一个七年，一切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不知走了多远，夜空中明月灿亮，星光凌乱。有些寒冷的风吹过面颊眼前忽然大面积的暗了下来，树木交错，繁花丛生挡住了去路。

“殿下，这就到了蝴蝶苑的范围里了。”清云首先跳进了暗影中朝凰泉挥挥手。“里面有很多枯枝残花，殿下走路的时候要小心呐。”

凰泉心中一紧，迈了进去。

花恋着蝶，蝶却不知去了何方…

阴郁名贵的花种就像杂草一般常开不败，绵延了整个院墙。中间那并不宽张的庭院此刻竟像是一座华丽诡异的密堡，浮清云轻轻一跃跃上墙头弹起了一小撮灰尘。

“殿下给我手，俺用御水术送你过来！”

“你们都有御术么？蝶的是什么？”

“蝶师哥使用御风术，行动比风还要快的。”浮清云启动仙术，回答了凰泉的问题。“似乎蝶师哥把这御风交给了灵零师弟，可是灵零师弟却只会用来偷鸡逃跑，把松师哥气得不得了。”

“呵呵，灵零很顽皮么？”

“灵零师弟是最顽皮的，但却也是最阳光的。”浮清云淡淡的笑。“虽然他来这里不到几个月，俺却，最喜欢他。”

从第一眼见他偷鸡时狡黠的笑容和顽皮的表情的时候，就非常喜欢。

一直默默的观望，从不多言。

好像自己的生活就要发生变化了一样。

“是么…我也，很喜欢他，最喜欢了。”凰泉笑着，走进那已经被浮灵零整理过一遍的庭院。

房中仍然挂着那副妖媚的画卷，下角题词的字迹也是那么熟悉。原以为自己天天与那只蝴蝶溺在一起已经占用了他很多的时间，但却不知道他与灵还有这么些自己完全不知道的美好回忆。

果然…不是对方心中在意的那个还是不行…

“蝶师哥啊，总是坐在这里抱着绿看月亮讲故事，俺也只看到过一次。”浮清云抓抓头，发现自己实在太过单独，跟每个师哥师姐甚至师弟的关系都是浅尝辄止。

“…这里吗？”凰泉走过去坐在石阶上。发现这果然是个望月的最佳地点，只是不知那人在望月的时候有没有一次想到的会是自己呢…

凉凉的风顺着凰泉的脸颊不断荡漾，凰泉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就在他以为自己这晚就会这样留在风里的时候，却听到浮清云似乎呢喃的一句低语。

“其实，俺一直认为蝶师哥没死。”

章之六：离别即

迎着清晨温暖的阳光，太子殿下归朝了。本来应该轻松平和下来的浮云观却一直没有再如以往一般宁静，有太多的事充斥在一起，让那偌大的仙观叶感到透不过气。

夜幕沉沉，黑得连星子都看不见。

浮灵零抱着膝盖坐在潋滟居的大门口等浮潋滟回来。今早浮潋滟走的时候说是要去看看浮箬雨现在的情况，还说要回来与自己一同吃饭，可是到了现在这个时辰却也不见他回来。心底不免空空的，有些拿捏不准。

他不记得他做过那样的事，不记得他用自己的双手去拥抱过箬雨师姐。然而，不是自己又是谁呢？明明自己是最后一个见过师姐的人。

意识越想越朦胧，只要银白的月光中隐约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似乎不是浮潋滟，因为他隐约觉得那双紫色的眼眸璀若星辰。

“你…”困的睁不开眼睛，只能强打着精神。

“我来拿个东西就走。”那双眼睛眯起来笑，笑得弯弯像月牙。

“你，别走…”

“别告诉别人我来过这里哟。”

那声音低低的，带着浓郁的魅惑与温柔，在这魔魅声音当中浮灵零只觉得头昏昏沉沉意识马上要脱离而去似的。暖软的手指覆上自己的额头，额间的蝴蝶印记恍惚间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离被取回。

“…你是谁？”

“我？我是你的四、师、哥。”

那双紫色的眼睛犹如新生，亮晶晶的充满了月亮的光辉。浮灵零望着这双紫色的眼睛竟是不知不觉地掉下了两行清浅的泪。

一种很难过的感觉从心底蔓延上来…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伏在一个温暖的肩膀上，柔亮的黑发缱绻的散在肩头，月光里他背着自己前行。

“你醒了？”

“唔，大师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箬雨师姐的事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

“已经找到做那件事的人了，你别担心。”浮潋滟的声音沉沉的稳稳的，似是不经意的背着他走向卧房。“怎么蹲在门口睡着了，还哭了？”

这么一问，浮灵零才猛地想起来自己睡着前看到的景象，连忙发问。

“大师哥，四师哥真的死了么？”

只见背着自己的人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向前走。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只是忽然想问问。”

“他已经死了很久了。”浮潋滟将浮灵零放在床上，蹲下去替他褪去鞋袜为他盖好被子，坐在他床边淡淡的望着床上的人。琉璃瞳孔黑黑的亮亮的，却无法读懂其中的含义。忽然被这样温柔的对待着，浮灵零忽然很不习惯，向床里缩了缩脸颊有些微微的发烫偷偷像浮潋滟看去。

“大师哥？”

“嗯…”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浮潋滟诧异的愣了愣，然后微微的翘起唇角。不笑的时候感觉很严肃很沉静，而这一笑起来却又倾国倾城妖娆邪媚，似是带着诱惑。

“觉得在哪里见过我？”

“在一片翠绿翠绿的竹林里面…天很蓝很广阔，清晨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湿气，我一睁眼就看到你。”浮灵零慢悠悠的说着，眼睛看像窗外的那一轮圆月。“但我又不确定，因为我不知道那竹林在哪里…我看到的那张脸也与现在不同…终究还是梦么…”

“灵零。”浮潋滟失笑，本以为他忘却所有，但他却还记得他与他的初次相识。困惑间，浮潋滟将手伸上前去抚摸那细腻的红发。

“恩？”浮灵零似乎觉得这样很舒服，便抬头去蹭。

“还记得什么…？”

“还记得...”浮灵零脸有些羞得微红了。“我还记得，在长长的回廊上我紧紧抱着一个人，对他说，我喜欢他…梦境是如此真实，我竟觉得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抚摸头发的手停了。浮灵零不安的抬起头，望见浮潋滟面若寒霜。

“大师哥？”浮灵零喊道，见浮潋滟没反应又叫一声。“大师哥，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梦里喜欢上的人也是男人，我也困惑过。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漂亮的姐姐，哈哈。”

“灵零，怎么你越说越有精神了，早些睡吧。”

“大师哥…最后一个问题，是谁伤害了箬雨师姐？”

见浮潋滟望着窗外不知是没听见自己的话还是不愿再多说，浮灵零点点头就埋在枕间睡了。却不见在合眼的那一瞬间浮潋滟有些雾气氤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