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病得越来越厉害,发展到天天在他家楼下站岗,他还是没搭理我,连在学校“合理管教”我的时候都没提这茬,最后……暑假里有一天我趁他出门就打破他家的玻璃爬进去了,在他房里乱翻乱看,抱着他的枕头闻了十几分钟,靠……变态得连我自己都恶心,可我当时还高兴得要死。他皮夹没带,就扔在桌上,我当然顺手牵羊,我还撬开他的抽屉看了他的日记,都是些理想抱负之类,正看得津津有味他就回来了,不知是他走路没声呢,还是我看得太投入,总之是把我逮个正着。
一见他我脸就红了,低头往门口冲,可他这次抓住我不放,纠缠起来那个皮夹掉到地上,他给了我一个鄙视到极点的眼神,然后……他看见了桌子上的日记本,我第一次欣赏到了他生气的样子,脸红红的,皱着眉,嘴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他的手指着我,在轻轻的发抖,简直受不了的可爱,我一下子忘了我是谁,只想亲他。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对我说话了:他一边撕着那个日记本,一边叫我‘滚’。他发狂的撕,我就去阻止,他打了我一耳光,告诉我‘被你这种人看过的东西,我不要了’。呵呵,原来他真的这么看不起我,我全身每个地方都痛得像挨了刀子,没法呼吸,我也发疯了,我拼命撕扯他的衣服,我要让他求饶让他再不会这么看我,我要让他知道我也是个人,我要让他知道……我喜欢他。
可是,我竟然打不过他,他比我高,体力也比我好,他是全年级体育成绩最好的,经常被外借帮别人参加比赛,如果不是他学习成绩也好,老早就进体校了。他使出了真正的力气把我痛打一顿,边打边骂我‘变态’、‘不要脸’。每听到一句,我就像被雷击了一下,最后我哭了,很不要脸的哭法,我紧紧抱着他就算他怎么打我也没放开,我脸上又是血又是汗的亲到了他,他的嘴很软,脸上的皮肤很薄,我撞到了他的鼻子,很痛,而且他立刻开始流鼻血了。
他使劲喘着气,仰头看向天花板,等到稍稍好点之后才用冷静的音调骂我神经病,还问我到底想怎么样,我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差点就说了出来,可他的爸妈回家了,看见我们的怪样子吃惊得很,我只好慌慌张张的跑出他家,回去想了好久,越想越怕,我怕他把我干的事告诉他爸妈,更怕他家里人来找我叔,于是连着好几天我没敢再去他家楼下,甚至跑回老家躲了一个多月,常常在烈日炎炎的玉米地里想着那天亲他的感觉一个人傻笑。如果开了学,他还肯跟我说话,我就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然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
我真的……真的没想到我再也见不着他,开学以后才知道他爸爸调职,把一家人全带走了。到底是去了哪儿?呵呵,可能早就结婚了、出车祸了、留学了……谁知道呢?
我好后悔,好后悔……我没告诉他我喜欢他,连一个失败的机会也没有,更别说珍惜什么的,我这辈子没恋爱过,他那次也不算,因为没开始……永远都没有机会开始了……”
说完了这些,我自嘲的笑了笑,终于可以看向身边沉默的人:“……你看,很无聊吧?连故事也算不上。”
他眼里有了一点表情,虽然冷淡却又带着一点惊讶,手上也有了动作,慢慢从裤兜里搜出那个我宝贝了好多年的皮夹,只在我眼前一晃就远远的扔了出去。
“啊……”我禁不住大叫一声,追着它消失的方向跑了过去,在杂乱而且长得有点深的草丛里乱翻一通,找了好一会才让它重回到我的手心,尽管有点弄脏了,可我还是松了口气,还好没被他扔到厕所。不过,就算是真扔到了马桶里,没准我还是要把它捡回来,谁叫我不要脸?
“我相信你了……”宛如叹息般的一句话,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只想跟你说,你们俩个能在一起,很难得。”
“你对我说的话,真的……全都是假话?”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却直直逼视我:“一句真的都没有?”
我移开视线看着远远的大门口,男孩等待的身影在微风中摇曳,如此可爱、灵动又脆弱。
“……对不起,亲爱的小点儿,请你原谅我吧!”
我嘻嘻哈哈抱住身边的家伙,整张嘴几乎贴上他憔悴不堪的脸,意外的是他居然不躲不闪,反而主动的吻了我一下,趁我愣住的时刻用双手紧紧托住了我的下巴:“你的名字……到底叫什么?”
“我……我不能告诉别人……”我困难的扭头看向远处,男孩的表情看不清楚,可他很快的跑过来了……
“你听好!我爱他,我最重要的人就是他……”
“我知道!你放开我的下巴,很疼!”我急得用手去掰,可他的力气居然超潜能发挥,我又不可能打他。
“可是……我很矛盾、很困惑……我应该不是那种人的……都是你……你不该这么坏……这么坏……”他的眼神迷茫起来,我们的脸又凑近了一些,我想他真的想跟我接吻。
“他来了!”我只好小声提醒他,他脸上的表情却像在说“我知道”,很干脆的一口堵住我余下的话,软滑湿润的舌尖非常狡猾的困住了我。
“爸爸!爸爸!”男孩的声音焦急而带着哭泣的走向,迫不及待的手腕拉开了我们紧贴的身体,看向我的目光除了愤怒,还有怨恨——我这个叛徒,这么快就背叛了他。
“你生气了?”男人用力抓住那双纤细的手腕,语气变得激烈:“那你又做了什么?啊?”
“……你是故意让我吃醋?”男孩突然破泣为笑:“爸爸……我好担心……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男人温柔的抚摸那片柔黑的短发:“你是我的陶陶啊……”
呵呵,原来,他们俩轮流做庄?我才是那个傻瓜。可那是我欠他们的,本就该还,只是……那颗衰弱的心脏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痛?我已经……快要把自己掏空。
六、黎明
在他们情意绵绵的当口,我开始慢慢向后退,基本上,我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可脚步刚要大步迈开,手臂就被一左一右紧紧拉住,以下是他们各自的“狠话”:
“你想跑?哪有这么容易?还我的两万块钱来!”
“哼!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勾引他!我才不会让你跑掉!”
我头大了好几倍,只能继续我的坦白无赖功:“我没钱!都花光了,反正命在这儿,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跟我们走……”他们很有默契的一起拽着我不放,硬是拉我跟他们“回家”,已经快累瘫的身体实在是昏昏欲睡,我干脆乖乖听话,不但跟着他们走,还把整个重量都放在他们俩身上,这也算左拥右抱的一种吧?
到了他们家,我一进门就倒在沙发上,而他们仍然左右夹攻,不断逼问我过去的一些事儿:真实姓名、真实年龄、怎么开始以骗人为生的,等等。询问延续了好几个小时,我又饿得要命,吹了风的脑袋也回归疼痛的怀抱,天啊……他们怎么就不饿呢?
“唔……我想睡觉……真的……别问了……”
“不行!你快点交待,说实话了就让你吃药、睡觉!”
“求你们了……我真不行了……等睡醒了再说……”
“不说就不让你睡,你自己考虑吧。”说这句话的当然是可爱无害的点点,他那副冷静的口吻又回来了,成为对我进行疲劳轰炸的实用工具。
“唉,你们……我很累……”
我说话的速度变得很缓慢,但丝毫不能引发他们的同情心,陶陶倒好了水,手掌心里放好了药丸,故意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说嘛……说了就吃药好不好?吃了药,我再做饭给你吃,然后饱饱的睡上一觉!”
切,当我三岁小孩?可真的很诱人……我无力伸出的手被毫不留情的拨开:“呵呵,第三十四次——你叫什么?”
“我……我……唉……刘光。”
“哈哈哈……好土啊!”这清脆的笑声真是可恨,我恼羞成怒的别开了头,下定决心再不搭理他们。
“哈哈……下一个问题——你几岁?”
“…………”
“说嘛……说嘛……”即使闭上眼睛他们也不放过我,一起用力的摇晃我,我烦得快疯了,努力提起精神冷冷开口:“说了也是假的!”
“啊?那我猜好了,是对的你就点头!20?21?22?23……”听着规律的数字一直往下数,我好想睡、好想睡……可就在睡梦的边缘,手心被狠狠的掐了一下,我几乎脱口而出:“28!”
“哈哈,你那么老了!比爸爸还老耶!呵呵……那你是几岁开始骗人的?”
我算是心灰意赖了,开始老老实实回答问题:高中毕业就离开家,骗叔叔在外面找到了好工作,每个月都能按时寄钱回家,其实……是跟几个职业骗子一起混,几年以后把他们的钱也吞了,接着就一个人单干直到现在。基本上从南到北,每个城市都不能长待,下手的对象也大多是不会去报案的主,比如他们俩这样的。
说到这儿,他们一起揪住我的耳朵,那个力道……把我痛得声音都变了调,真是的,说假话不行,说真话还不行,我就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问着问着,陶陶突然又打了我一拳,不是太用力,但以我现在的体力也够呛:“你老实说,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我低低的笑了起来:“我喜欢你啊,小家伙……我们不是还差点……”
这次换另一个家伙打我了,同样不是太用力,可也有点疼,我继续笑着说话:“呵呵……怎么了?我只不过是……你们拿来赌气的东西嘛,放心……我抢不走他的。”
“你……真的这么想?”看着我的眼光复杂难明,其中分不清有多少怒气,又有多少安心。
“嗯,是啊,我保证……没别的。”
这一次,脸红的是小家伙,清秀的轮廓一瞬间被粉色染透,他恼怒的叫了一声“闭嘴”,就往我嘴里塞进了药和水,我微笑着一口吞下,在他们彼此间暂时到来的沉默与尴尬里慢慢睡去。
真与假,界限到底在哪里?也许……只存于我寸心之间,而我的心……又在哪里?午后的公园里,微风中一刹那剧痛的感觉,才让我清楚意识到,原来我也有所谓的“心”。
从恶梦中醒来时已是半夜,我梦里的内容混乱不堪,我看见那个记挂了半生的人如何幸福的活着,也看见自己某天倒在路边的影像,还看见他们……在这个漂亮的小房子里,平静又恬淡的过着日子,一如我曾经在十几岁时梦想过的画面,我这辈子是不可以,他们……已经成功。不被承认的幸福,于我们这种人而言却已是极至,我真的很该死。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天际渐渐发白,我轻手轻脚的从沙发上起来,发现他们居然没关好房门。真是的……经过这件事还这么白痴,我悄悄进去看了一眼,却忍不住蹲在他们床前——微亮的晨光中他们盖着一床薄薄的毛毯,穿的是同样花纹的睡衣,露在毛毯外面的双手紧紧相握,看起来不可思议的协调般配,真是合适又可爱的一对恋人。
我无声的笑了起来,却不知为何两眼酸涩,我边暗自咒骂自己,边做了最后一件卑鄙的事——在他们的嘴唇上分别亲了一下。他们的嘴有小小差别:陶陶的嘴很冰凉,却更加稚嫩,另一个……很温暖,柔软的纹路仿佛可以包容一切,可我刚一接触到他,他便眉头皱起,有所感觉般往旁逃开了。呵呵,真是没趣,他即使在做梦也讨厌我呢。
完成了最后的偷香,我再表演了一次良心发现,把那个旧到没用的皮夹留在沙发旁的茶几上,里面夹了张条。
“亲爱的陶陶、点儿,我走了!我保证……你们的钱是还不了的,但我的消失就是对你们最大的仁慈啊,哈哈。真的,我再也不会出现了,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吧,记住!别随便相信人,只要相信对方,无论有什么话,都要在第一时间告诉他,不要象我这样。这个破东西是我的教训——不尽力把心情传达给他,错过了后悔也来不及。就算将来……会分开都好,起码要尽现在的力。呃……最后一件事:你们原谅我了吧?是吧?”
§ § §
离开他们以后,我急需过上从前的老日子,但总是懒懒的无心做案,就算有人主动搭讪,我也是勉为其难,下手比以前轻多了,不再是席卷一空,还得跟别人留下点行李费、住宿费、还有吃饭钱什么的,一来二去我拿得也就不多,简直跟那些陪宿的男妓相差无几,这点真让我受不了,所以干脆……我找了个拉保险的兼职。其实这样很危险,我在这个城市做的案子也有那么六、七宗了,万一被厉害的“客户”逮着,少不了麻烦,但我就是不想走,具体理由嘛……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是这儿的钱比较好赚,保险拉得蛮容易。
平静的生活了两个月左右,我天生的职业病又犯了,有事没事在几个高档的餐厅饭店转悠起来,也不是真的想怎么样,就是心里憋得慌,坐在那种地方用眼睛审视一下假想中的猎物,计划怎么把他们一步步骗到手,这种心理游戏也是种代替的享受。
那天夜里,我花上不少钱吃了顿大餐,把餐厅里几个贵妇模样的女人在幻想里爽爽的骗了一回,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开。刚走出大门就被谁狠狠撞了一下,我踉跄着站直了身,那个人反而摔在地上,是个年纪很轻的男孩,长得清秀极了,一瞟眼看上去竟然有点像陶陶。
我有点恍惚的多看了两眼,那个男孩就那么坐在地上连声跟我说“对不起”,声音倒是不一样,还有点尖利的童音,可能比陶陶小一点。
我出于那点好感对他微笑:“我没事,你呢?没撞疼哪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