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韩昶的毒,一直是他。铭心之毒,从来都不是韩昶所怕的。
韩昶靠在他怀里,把泪水都抹到他胸前,「思京,如果我没爱你,你现在还是一位大侠,长得帅武功高,也许已经娶妻生子……」
柳思京只觉他身体抖动更加厉害,忍不住皱眉,「韩昶!你别胡思乱想的,嫌毒还不够重吗?」
韩昶静下来,只有微微的颤抖,过了好半天,他抬起头,凄然一笑:「我害你如此,这一生也无法胡思乱想些什么了……能得你原谅,已经是万幸。思京……」
他低低唤了几声,言语间无尽温柔缠绵。
柳思京知道他是在说情爱之事,心下一阵别扭,淡淡道:「你也没害我什么,我现在过得一样很好,别想那么多了。」
韩昶撑起上半身,借着微弱光线看着柳思京的脸,伸出手去抚摸他脸颊伤痕,「我知道的,我毁了你的一切……我、我……」
他的声音没在唇间,很轻很轻的:「这一生,我欠你的,还也还不清。我想要的……再不可能,得到……」
这段日子,每天能看到柳思京,他已经很辛苦在控制自己了。控制自己不要直接扑上去,不要做出会使柳思京不高兴的事情,甚至连爱字都不敢出口。他知道自己不该奢求得到柳思京的爱情,但心中的渴望,总是永不满足。
他爱柳思京,就算说能看到人已经是极大的幸福了,心里也是渴望着更多。
强行的压抑,只会让他更加渴望。平时还能压抑住,现下毒性发作,却连掩盖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思京见他眼神涣散,有些不安,生怕他毒性加深。正想切自己一刀,把血喂他喝下去,却见韩昶慢慢低下头,两人间距离渐渐消失,韩昶冰冷的唇印在他伤口上,极细腻极温柔地,依然带着些许颤抖,一点点吻着他的伤疤。
他的嘴唇太过冰冷,柳思京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表现之一,有些心软,不去推开他。
韩昶闭上眼,滚烫的泪落在柳思京脸上,在细吻中间低声道:「思京,思京……我爱你……」
柳思京眉头皱起,脸上有了些挣扎和为难。
韩昶吻着吻着,顺着伤痕向下,吻到柳思京唇边。他这时只剩本能在作用,在柳思京唇角细吻数次后,终是忍不住,印上他的唇。
柳思京有些僵硬,却主动响应,在唇舌交缠间将津液送入。刻骨铭心是情人的毒,解药本来就应是双方体液。
韩昶身体上疼痛渐渐去了些,但吻着爱人的事实早已让他脑子变成一片糊,找不回半点神智。
欲望起得猛烈,喘息声渐渐在这狭小房间内响起,温度也上升了许多似的。
沿着下颌吻到脖颈,阻碍的衣服很是讨厌,韩昶想也不想地一把撕下柳思京身上衣衫,手指在他胸前眷恋,唇也向着突起红点行进。
柳思京意识到不对劲,手拼命去推韩昶,要把这匹色狼推走。但他内功本来就不如韩昶,手脚又有些伤使不上力,怎么可能推开武功极高的寒门掌门?
韩昶甚至没受到什么惊扰,直把这反抗当作是迎合一般,继续摩擦继续抚摸,口舌也咬上柳思京胸前嫣红。
柳思京身体十分敏感,忽地半个身子挺起,竟然也有了感觉。
他又气又恼,间杂几分羞涩,脸变得通红,手一扬一巴掌打过去,「韩昶!」
心神迷醉的韩小色狼被他这一掌打醒,蓦地瞪大眼睛,看到眼下情况。
来不及欣赏这美好景色,韩昶清楚看到柳思京眼底的怒气,和些微的厌恶,一时间如冷水浇头,全身都凉了下来。「思、思京……我、我不是有意的……」
柳思京表现出来的一点厌恶,已足够使他恐惧。韩昶马上从柳思京身上爬起来,离得极远,眼睛也不敢乱看,只是不断解释,他刚刚是一时失去了理智,不是真的趁机占便宜甚至动手。
他说了半天,柳思京听而不闻,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他轻声道:「你出去。」
韩昶一震:「思京……」
柳思京侧头看他,「或者你想让我出去?」
韩昶拼命摇头,向后退去,「不不,我走、我走……」
他很清楚,柳思京虽然说不会在没通知自己的情况下走掉,但也只是表示他在走前会通知一声,并不一定需要自己的同意。何况他对柳思京实在爱极,本来也很少会逆着对方的意思。
「你别生气,我走了……」韩昶极不舍地深深看他一眼,紧紧咬着嘴唇,猛地回身向外走去。
他没有回头,因此看不到,柳思京在他转身后,放松了绷紧的身体,和难以抑制昂起的欲望。
柳思京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这两年又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行为,即使有了欲望,也会被不愉快的回忆压下去。但生理冲动并没有因此真的消失,而是累积得更猛烈。
身体其实已经在某种程度上适应了韩昶,被他挑逗会很快有反应,甚至险些迎合。之所以刚刚那么愤怒,也有一些是出于这原因吧。
柳思京闭上眼,完全拿这欲望没有办法。在心底隐隐的,又是恨意——他现在这德行,完完全全,都是韩昶害的。他早绝了娶妻生子的念头,这样的身体,无论男女,都不该过于接近。
这么想着,柳思京强抑着欲望慢慢睡去。耳边有低低啜泣的声音响着,扰得他一直不安。直到睡着后,他还是紧皱眉头,在睡眠中也没有半分舒展。
而蹲在门外的人,忍着仍在发作的余毒,自怨自艾着。
第二天柳思京起床出门,门外的人形垃圾已经被清除,换上大夫一名。柳思京一推门,就见门口站着简西山,正等他出来。
柳思京知他来意,眉头先是一皱,「这么早?」
简西山脸色有些难看,「早?若非我放心不下,凌晨时出来查看,那傻子搞不好会死在你门口!」
柳思京震动了下,脸上若无其事,「怎么会?他的毒已经清了一些了……」
说这话时想起那个吻,脸上表情不由有些怪异。
简西山哼了一声,「你也知他的毒没完全清除,就让他在外面苦苦忍着,吹一夜冷风然后生病?」
他生病了?柳思京心一沉,有些不安。
简西山目光犀利,看出他心中动摇,忽然叹了口气:「柳公子,你对他也非无情,为何不能放下过往恩怨,重新开始呢?」
「你说什么!」柳思京反应很是激烈,想也不想反驳道:「我、我对他什么都没有,你别胡说!」
简西山微笑摇头:「什么都没有的话,你早就离开了吧?庄主那样待你,以你的性格,根本不会谈什么原不原谅。」
柳思京冷笑:「难道我的性格,就会一边被他强迫,一边产生感情?」
简西山看着他,又是摇头,「不,在重逢之前,你肯定是完全恨他的……看到他那么凄惨,你也只会认为是自作自受,然后有些怜悯。可是,你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若你发觉你以前也有错呢?」
柳思京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以前也是一味地恨他,一味地把他的情不自禁当作故意,是吧?」简西山看着他,淡淡问道:「如果你当时处理得好的话,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他言下责怪之意非常明显,柳思京脸上有了怒气,「简大夫,你管的也太多了吧!」
简西山低道:「柳公子,你见他念你如此,你真的没有半分心动?或者,是你为了当初的事情,坚决不肯松口呢?」
柳思京脸色一沉,举步就走,「你时间多的话,不妨回去照顾你那庄主,来跟我说些什么?」
简西山一声轻笑:「若关心他,为何不自己去看看?」
柳思京冷哼一声,再不理会他,径自走开,去看两个孩子。
柳思京在原地待了半晌,心里一阵难受,迟疑半晌,终于抬起脚向外走去。他的住处离韩昶院子不远,没几步便走到了。他站在窗下,犹豫出手,捅破窗户纸。
房内有两人,韩昶躺在床上,而床边坐着的正是简西山。那位简大夫手里捧着药碗,试图喂韩昶喝下。但韩昶显然很不配合,摇头不肯喝。
「一会儿柳公子可能会来,庄主你若不喝一点,他可能会生气的。」
听简西山这么说,柳思京一惊,连忙敛去周身气息。简西山自己武功不高,韩昶此刻生了病,应该也体察不到他在窗外才是。
韩昶听到「柳思京」三字,果然表情变得比较紧张:「思、思京他会来?他在生我的气啊。」
简西山微笑:「柳公子是在生气,但他并不是心硬的人,而且昨晚之事他肯定负疚在心,我刚刚又过去告诉他你病了,他现在肯定在担忧,估计很快就会过来。」
韩昶脸上泛起一丝笑,又抿起唇,一脸出神,「西山你知道吗?前些日子,在我还不知道刘七就是思京的时候,他说我很不错,只是他当时没有正视我……他还说……」
他微微顿住,脸上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他说若我看到他的伤,一定会很心疼……」
只要不在柳思京面前,韩昶就会聪明许多。回想和刘七相处的情形,有很多细节都令他振奋,甚至躺在床上傻笑。简西山见他高兴,连哄带劝给他喂下药,让他休养。
韩昶安静不下来,一会儿抓住简西山,「西山,你说思京他会不会不原谅我……我昨晚冒犯了他……」
他脸上有些红,似乎是想到了昨晚的旖旎,呆呆出神。
简西山把药碗放到一边,开解道:「他会不高兴,但一定会原谅你。你想当初你做了那些事,他现在不也不再恨你了吗?等他来看你,你努力跟他解释,就说你是情不自禁。铭心的毒发作起来本来就有刺激情感情欲的作用,倒也不是骗他。」
韩昶点头,一脸傻笑地想着心事,一会儿又紧张兮兮地问:「西山,思京他怎么还不来,是不是他根本不在意我?」
「当然不是,他是关心你的。」简西山回答。
「那他会……留在我身边吗?」韩昶闭上眼,不停地用牙咬着下唇。
「他已经留下来了,不是吗?」简西山回答,语气十分肯定。
柳思京眉头微微皱起来,脚步很轻地向后退去,慢慢走出院子,回到自己住处。
简西山是个聪明人,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理智如柳思京,也会恼羞成怒。
他所知的有关于柳思京和韩昶之间的事情,其实很多都是他自己推论出来的。但这时候的柳思京并不知道这一点,还以为是韩昶到处跟人倾诉。
有些恼怒,也有他自己没发现的一些失落。而简西山语气中的自信,更让他觉得别扭和难堪,彷佛自己已经被看透了一般。
结果就是柳思京在接下来一个月里,都没有再理会韩昶。
韩昶是受了凉又余毒未清,在床上躺个两天也就好了。虽说柳思京没有来看他让他很失望,但对他而言,本来也不敢奢望更多。
等病一好,韩昶当然又跑去缠着柳思京,却被坚决拒之门外。他知道柳思京生气,本身也有些心虚,不敢太过逆着柳思京的意思。
却不想,柳思京再不肯跟他说些什么,每日只是去和孟云歌说话,照顾那两个孩子。柳思思知道他是爹爹这件事,先是有些抗拒,后来却好了许多。毕竟是父女,有些天性上的亲切,是免不了的。
韩昶以为柳思京真的生气到不想理会自己的程度,很是害怕柳思京会有离开的念头,因此不敢太过缠着他,只在一边哀怨看着。
简西山觉得柳思京未免太执拗,也就不再管他们的事。这样,一个月很快过去,又到毒性发作的月底。
偏是这一天,柳思京从早到晚都没有看到韩昶,连人影都没发现。他心里一直挂着这事,整个一天都有些神思不属,直到晚上天暗下来,都有些难以入睡。
翻来覆去想着那人在做什么,是不是毒性发作了,怎么不见他或简西山过来?
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就听到门外急促脚步声,然后是简西山的大呼小叫:「柳思京,庄主在你这里吗?」
柳思京一个翻身起来,拖着脚步走到门边,打开门,「韩昶怎么了?」
简西山也正好跑到他身前,满脸都是焦急,「我不知道啊,一直没见他,还以为他在你那里,但是听韵儿说,她来送水时,见你屋里只有你一人。」
柳思京表情也变了:这大晚上的,韩昶又是毒性发作,人却消失不见了?
第十章
韩昶自己的房里,没有。孟云歌那里,没有。简西山的药房里,没有……整个韩庄上上下下,连小思思都跑出来找小爹,却怎么也找不到人。担心师兄的潘明正几乎要抓着柳思京吼了,脸色难看之极,不停埋怨柳思京这个罪魁祸首。
柳思京也担心得很,哪里有心思跟他斗嘴,到处找人。他们连庄外瘦西湖一带都找遍了,完全不见人影。
时间已过了半夜,几人越来越焦急。
柳思京此刻心里只剩懊恼,后悔地想如果他不跟韩昶闹别扭,如果老老实实承认简西山的话,如果今日多注意些韩昶……
他是知道那家伙的,韩昶性格极其执拗,又对他钟情已深,如今他一个月不理会他,这毒又发作起来……
柳思京忽然眉一挑,暗骂了一声自己愚蠢——以韩昶的心思,断断不肯离开自己太远,何况是毒性发作之日。他没可能出庄,甚至想不开寻死,而应该是在自己的院落附近偷看。
想到这里,他一个转身,往回跑去。简西山愣了下,跟在他身后一起跑,带动其它几人。
柳思京跑回自己院落,他住的院子并不大,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他们刚刚找的时候也就是扫了几眼。柳思京这一次却是在屋里屋外绕了几圈,不肯放过一个角落。
绕到最偏僻一处角落,黑暗中依然看到有什么缩在那里。柳思京深吸一口气,走上去,低声唤道:「韩昶?」
角落里的人动了动,没有回应。柳思京举起手中灯笼凑过去,那件青色衫子是韩昶穿过的,身形也是韩昶无疑。柳思京半俯下身,见韩昶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紧紧贴在院子墙角,身体有些微的颤抖,头埋在膝盖间,完全看不到他神情。
柳思京很清楚毒性发作的情况,心中一凛,伸出手拍他,「韩昶,韩昶?」
随着他手的贴近,韩昶猛烈震了下,却仍然没有抬头。
柳思京微微皱起眉,贴近了又要说什么,眼角却蓦地看到什么,让他一下子缩紧瞳孔,一把把人拽起来。
——韩昶紧紧闭着眼,死死咬住嘴唇,有血从他唇角流下。在朦胧光线下,可见他脸色灰败,血却红得鲜艳夺目。
柳思京大惊,连忙把人抱在怀里,低头审视转昶的情况。抱着人才感觉到,韩昶整个身体都是僵的,似乎是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全身硬邦邦,捏都捏不动。
「简大夫,你快来看看,韩昶他毒发得厉害……」柳思京连忙转身寻找简西山,对方就在他身后,连忙凑过来检查。
上下查看了会儿,脸上紧张之色去了些,转头对身后的潘明正言道:「小潘,你快把这两人送到房里去……对,就是柳公子的房里。」
「啊?」柳思京一傻,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
简西山摇头,「庄主没什么大事,就是在这里待的久了,身体有些僵硬,再就是铭心之毒发作。前者让他在床上躺一躺就好,至于毒吗……」他扫了眼柳思京,脸上隐然有几分笑意,「当然要着落在某人身上。」
柳思京也顾不上他的揶揄,紧张道:「可他流了好多血……」
「没事,他习惯了。」简西山一笑,回头催潘明正,「还不快点?你想让庄主出事啊!」
潘明正虽然嫉妒,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一手拎起柳思京,托着柳思京怀里的韩昶,往柳思京房里飘去。
韩昶并没有抱得很紧,事实上,他这一次有些迟疑,手只是松松抓着柳思京衣角,不敢动弹。倒是柳思京生怕他从自己怀里跌出,紧紧抱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