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些失去的,他得到的利益,其实还要更多更多。
他的决定永远是最正确,最为天恒得利,最为他们段家获利的。
他不应该感到遗憾和若有所失。
门被打开,发出“吱呀”一声很轻的声音。
开门的人轻轻的又关上了门,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的走来。
阴影笼罩在他的头顶,段煌知道是安娜听了仆人的话,知道他回来了。
他不动声色,身体已经自然的放松,一副很疲累的样子,右手的前臂还是挡在眼睛上。
“煌?”
安娜轻轻地问着,一股淡淡的薰衣草的香气飘来。
很安神的味道。
以前这位千金小姐的香水味都是浓艳的,总能勾起她身边众追求者浓郁的情欲,现在进了段家,似乎也开始安分守己,竟然往一个贤妻良母的标准发展了。
段煌心底里在疑问,表面却移开了手臂,睁着眼睛从下往上看着安娜。
安娜很温柔的从上往下看着他。
目光一瞬不眨。
这是在干什么。
段煌避开了安娜的目光。人坐了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看到安娜,他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浮躁感。
安娜已经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再怎样不耐烦,也是要保留一定的尺度的。
免得又像上次那么不愉快。
如果不是因为沈寒……
安娜看他突然坐了起来,竟然也没什么在意,只是抓住了段煌撑在床上的手,拉住了它。
今天的她,表现的特别异常温柔,满脸都是很幸福的表情。
她抓着段煌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侧摩挲。
“怎么了?”感觉到安娜异常的段煌,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问。
“煌。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安娜关心的问。
“你都好几天没怎么和我说话,也没和我……”有些撒娇,但不是真的生气。
段煌此刻正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很狂乱的死循环中,对安娜说得话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感觉到安娜抓着他的手不断的在她腰那里移来移去,他有些奇怪,回头看,发觉安娜的眼神还是那么怪异。
怪异的看着她自己的腹部。
“其实我们不做我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因为煌……你知道么……医生说我怀孕了……”
“……”
段煌的反应,是面无表情。
安娜见他呆滞,以为段煌是被做爸爸的喜悦一时冲昏了头恼,目光更温柔起来。
自从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也不知是不是腹中有了一个新生命的关系,她突然性格都变了。
她要做妈妈了。
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我们要有宝宝了。”
好开心。所以没有发觉,段煌被她牵住的手,是多么的僵硬。
等到发觉段煌的不自然时,才开始奇怪。
……
突如其来的胸口绞痛到难以呼吸的感觉。
他猛然挣开了安娜的手,整个人趴伏在床上,保护性的用手本能的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止也止不住的疼痛。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居然产生了一种必然。一种一切已经开始发生,一切已经开始结束的注定。
“煌?……你怎么了?……”
……
为什么啊为什么,竟然,原来,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忘掉。
第二十章
天气很不错。
沈寒现在的心情也非常不错。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
住了两个星期,伤口虽然还用白纱布包着,但活动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
感染也控制了。完全可以回家修养。
这两个星期季雅三番五次的说要请他去季家吃饭,他每一次都委婉的拒绝。
并不是不乐意,而是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虽然是季雅主动提出,他也不想过多的打扰她的家人。
于是决定尽早的离开,也免得多出许多事情。
告诉了万里,万里却和他交待了一声抱歉,说报社催着他赶稿,人昏天黑地趴在电脑上打字,实在抽不出空来接他。
他笑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通知他一声而已,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是什么重病,一个人办理出院完全没有问题。
先前在和医生说了自己的打算的时候,查房的医生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特地走了出去,打起了电话。
沈寒留心了一下,看到那医生接通了不知是谁,支支唔唔,总之似乎是交待他想要办理出院的事情。
那医生说话时的表情很尊敬,沈寒不用费脑子思考都能知道他正在和谁打电话。
大概十分钟左右,那医生又走了进来,态度很和蔼的表示同意他出院,只是要求他继续在家中休息两个星期。以防万一。
他谢谢了医生。
医药费加住院费都是免费的,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手续。
沈寒整理着病房衣柜中自己的衣服,特地挑了一件风衣做外套披着,用来掩盖住胸口伤处的白纱。
碰巧的是,已经拎着手提箱准备走时,护士又捧进了一束鲜花,和往日的不同,不是康乃馨,却是一大束亮蓝色的玫瑰。
沈寒愣住,手里的动作也停顿,心里咯噔了一下。
过了这么多天,虽然早就把那人每天一束花的行为归于纯粹的祝福之类,可是现在突然有些不安。
这算什么意思?
一共九十九朵玫瑰。
只有情人送的花,才会是玫瑰。
花束里夹着一封信,用心形的粘贴纸粘着。
他接过花,欲言又止的看着捧着花进来的护士。
“这花,也是邢先生送来的?”不敢确信地再问了一次。
小护士对这束花的出现表情也非常暧昧。
本来邢先生每天坚持派人送一束花的表现就非常可疑了,小姑娘才不管沈寒是因为什么原因住院,八卦的心思永远有,流言蜚语,就算是直的,也会被她们瞎传成弯的。
不过好歹她还是说了一句实话。
她很直白的说:“不知道。”
不知道?
沈寒挑起了好看的眉毛。
“沈先生,是快递员送来的。直接送到了护士台,没有邮寄人的名字。”
这家直属于国家机构的医院,管理非常严格,每一个非工作人员的出入都会受到管理。
“会送这样的花给沈先生的人,一定是沈先生的狂热追求者吧。”说着这话,小护士的脸也有些红润。
沈寒住的这些天,一直对给他吊水打针换药的护士小姐们很客气礼貌,就算躺在床上,也不减迷人气质,又是一副高级精英份子的外貌风度,其实迷倒了不少人,只是他自己没察觉而已。
眼看着身后什么都弄好了,床铺的干净整洁,衣柜里床头柜上都清空了,这么一束显眼的花就这么扔在这里也不太合适。
沈寒无奈地叹了口气,谢谢了那个小护士,右手拖着箱子,左手抱着一束这么显眼的玫瑰花,在众目睽睽之下,往电梯走去。
出了医院的大门,沈寒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意外。
邢烈的车,他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当然归于他的记忆力总是很好。
但当看到它就停在医院出入口,人来人往的大门正前,邢烈本尊就站在车门边,那才让人惊讶。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一只手插在裤缝里,面容很沉默正经,俨然在等人的样子。
沈寒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邢烈会特地来接他,于是也完全不知该怎样去和邢烈打招呼。
一开始,他甚至在怀疑这医院是不是还住了什么别的人,比方说邢烈的亲戚之类的,总之他怎么也想不到邢烈会等在这里接他。
直到邢烈也注意到了那束亮蓝色的玫瑰,然后看见了他。
沈寒脸红了一下。
男人被送玫瑰本来就很少见,还是这么贵的,意图又非常明显。
回头率堪称百分之一百。
他看见邢烈看见花时略微地皱了皱眉,但并没有特别的意思,而是人立即向他走了过来。
他连忙反应过来,说。
“邢先生?您来接我?您太客气了。”
说话也尴尬,表情也尴尬。
邢烈倒没有特别在意,而是非常自然的接过了他僵硬着手,还提着的箱子。
“医院给了我电话,说你今天出院?你伤口还没好透,为什么不多住几天?”
他边提着箱子边往轿车走,反应慢了一拍,被动的沈寒只能跟上。
他在想着该怎样才能和邢烈说明他自己也能打的回万里的家里,不用这么劳烦他。
可是箱子已经被邢烈热情的司机抬起来放进了车子的后备箱里,而邢烈也已经自动打开了车门,人也站在了车门口,凝视着他,难得的微笑着,就等着他坐进去。
沈寒硬着头皮,想着人家这么礼遇,自己也不能再说什么不好意思的话了,于是干脆直接坐了进去。
“邢先生,您这样做太让人意外了,心脏脆弱的人可接受不了。”
后车座里,沈寒玩笑似地重申了自己的立场。
他不能不给邢烈的面子不坐进去。可他真的不觉得有必要和邢烈那么亲近。
“沈寒,你不用这么顾忌我的身份。”
邢烈放松地翘着腿,双手握着放在腿上,侧着温和的看着他
“你知道,以前季雅就在我面前提过你无数次,我们也见过几次面。而这次你又因为季雅受的伤。除去平时的工作,大家都已经是朋友,不用那么拘束叫我邢先生,叫我邢烈,或者烈就可以。”
沈寒哑口无言。
“这束花?”邢烈的视线移到了沈寒抱在手里的那束妖姬上,嘴角勾起一丝弧线:“女朋友送的?”
沈寒无奈地笑了一下。
本来还算轻松的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
他摇了摇头,淡淡地回答。
“我也不知是谁送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抱出来了。”
很无所谓的表情。
那封信,还夹在花束里。
沈寒没有一点想要打开它的意思。
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了送花来的人是谁,只是不愿去确认。
或者说,他并不知道这花是谁送的,可就算不知道,他也不打算去弄清楚。
对于一个已经要离开这里的人来说,要弄清楚这件事,已经完全没有意义。
他这么说的结果,换来的是邢烈看着他怀中的妖姬,露出了探究的目光。
黑色的宝马,就停在医院的马路对面。
段煌坐在车子里面,一直坐着,抽着烟,看着医院的门口,直到沈寒的出现。
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没有想到这么巧,沈寒今天就出院。
亏他前面还在思考和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再去探望沈寒一次。
上一次的不欢而散,让他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再去面对他。
他看到沈寒抱着那束花时,目光中流露出愉快。
却在随后邢烈出现时,短暂的喜悦瞬间消失,表情变成了不知所措。
他看见邢烈主动地为沈寒拿起了行李,看见他主动地为沈寒打开了车门,然后沈寒坐了进去。
两人的动作都是那么的自然和亲昵。
车开走了。
他却像是中了邪,一直看着车开走的方向,身体一动不动。
良久。
他的目光终于开始清晰,慢慢变得阴沉和晦暗。
掐灭了手中的烟。
第二十一章
“老于。就这样开到万里家去。”
邢烈坐在后车座,对着司机开口,缓解了和沈寒两人对话陷入的尴尬。
沈寒沉默着,抱着玫瑰花。
却不知自己是在心烦什么。
心中隐隐已经猜到了玫瑰是谁送的。
可笑的是,曾经会对收到这样的礼物非常高兴的自己,这一次,真的连一丝的喜悦都没有了。
只有一种突然加注在自己身上沉重的感觉。
这又算什么呢。
段煌这么做,又算是什么呢。
他问自己。问不明白。
他想,也许连段煌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在干什么。
到了现在……
现在突然心血来潮的送这样的东西,又能如何?
他和安娜已经订婚了。
他已经斩断了和天恒的一切,他和段煌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
莫名其妙地弄了这么一出戏,段煌究竟是在想要挽回什么呢。
沈寒表情微微冷漠的笑了一下。
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就不愿放过我呢。
感觉自己再一次被冒犯的愤怒。
五年前的自己,深爱着他时,会为了他的一句甜言蜜语,把感情放住在自己的身上而感到幸福。可五年后的自己,在真正的被伤的体无完肤,心中千疮百孔之后,在看到这个男人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回头之后,感觉到的只有耻辱。
自己被侮辱的耻辱。
段煌。
不知你这样反复无常,做出这样出尔反尔,自己打自己耳光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若再想要什么,也和他没有关系。
他不会再在意。
到一切闹得不可开交,可以预见的安娜那里会因为发觉段煌精神出轨的愤怒,也再和他没有关系。
就算会再一次被迁怒,有可能安娜又会对他说出什么过分侮辱的话,也和他再没有关系。
这一次,是段煌自己不知所谓地挑起了祸端。
他只需要回避。
若是被安娜发觉,该怎么收场,该要付出的代价,也让段煌自己去承受。
就算是段煌自己在自取其辱。
他叹了一口气。
头微仰,靠在座椅背上,闭上眼睛。
干燥温暖的掌心,盖在了他的额头上。
黑暗的阴影骤然落下。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邢烈关心的声音。
很低沉,很含蓄。
沈寒眼皮一跳,想要睁开眼睛。
但是身体已经的放松,却让他没有挣开那只固执的按在他额头上的手。
被特意用挡光的车帘遮住的后车厢,光线有些暗。
平稳的车速,离万里家其实还有一段比较长的距离。
暖空调也开着。
车里也很安静。
第一次和邢烈靠得这么近。
竟然完全没有感受到他那样身份的人的一丝压力。
是那人刻意的放松自己,特地不让自己觉得和他处在一块不紧张吧。
“是不是再回医院住一段时间?你这样让人很不放心。”
低低的声音,离他的耳朵非常近。
沈寒摇了摇头。
“真的谢谢你。我并没有事。”
他苦恼于不知该怎样才能和段煌那个混蛋说清楚,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
却不知道,邢烈正坐在他的一边打量着他,看着他闭着眼睛,抿着嘴唇,苦恼沉思的表情。
沉默着,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车终于开到了目的地。
果然是季雅和万里一起出门迎接。
沈寒像是睡了一觉似地身体有些虚软的跨出了车门,突然的不小心踩了一块路面上的小石头,脚步不稳了一下。
立刻被身边人稳稳地撑了起来。
万里嘴巴又张的像是吞了一整个鸭蛋一般大。
大概他没想到邢烈会来。
骄傲的把自己自命名为季雅的未来的老公的万里,难得觉得自己目前还上不了台面的没有做好和这一位大舅子见面的心理准备。
当然那次沈寒住院是意外。
更何况在看见邢烈扶住了沈寒的时候,表情又呆上加呆,真的是头脑变空白。
只看见邢烈表情很自然,肢体动作也很自然地扶住了沈寒。
又很自然的用另一只手接过了沈寒手中蓝的亮眼的玫瑰花,在沈寒被突发情况搞的头脑暂时当机,没有反应的情况下,主动的扶着他往万里家的楼梯走。
真的很自然。
站在楼下的门口季雅也很吃惊,只是看着邢烈手里的那束鲜艳的花,圆圆的眼睛睁大的更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