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宁恍然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谢谢你容若、我和爹爹都正在犯愁,不知道该拿这堆椰子果怎么办呢,现在有你这样一说、就什么都解决了。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纳兰性德坦然道:"我在一些南国佚志的书上看到过一些关于这种果树的描写、可是因为以前都没见到过实物,所以那天一下子我也说不上些什么。又听说你们只是取其果汁而弃其精华、觉得可惜了些。所以我便拿你送来的那些果子玩了两天,可也只是摸索到那点而已,其他的就留给你自己慢慢玩了。"
陶宁深深的看了容若一眼、道:"行了、等你下次过来,我定能拿它们做出点新鲜东西让你尝。"
24.
两人信步走出库房、纳兰性德向陶宁问道:"陶大叔今天还没过来吗?他身体可还好?"
"嗯、你放心。"陶宁轻松的笑道:"有我在身边时常盯着他、还不能让我爹养好身子,岂不是抹了我这大厨的名头。现在我爹只会在晚饭的时分过来走走,其余的时间不是练练字、就是画画鸟什么的,日子过得挺悠闲的。"
纳兰性德笑了笑、却又有些疑虑的问道:"现在的天气那么冷、陶大叔的腿脚还好吗?"
陶宁点头道:"我按你所说的那样、每晚都帮他用药酒来泡脚和热敷,现在他没腿脚已经麻利多了,谢谢你!"
纳兰性德神色轻松的对陶宁摇头说道:"那只不过是些小东西而已,说不上谢。好了、该说的话都说了,记住帮我向陶大叔问声好。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下次过来的时候再试你的新菜。"
"那可不行!"陶宁一把拉住容若的手、急道:"你特意跑趟过来、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放你走了。说话就到晌午,你一定得留我这吃过饭才许回家。"
容若眼中满是笑意,连连推辞道:"今天真的不行、明天我要陪我额娘到庙里烧香,还得回家准备些东西,我改日再来。"
陶宁皱着眉头唠叨道:"你每次过来都说改日,可每回都是匆匆而来、待不到片刻即走。算了、既然我说不过你,你这回不留下吃饭也行,可我也不能让你就这样空手而回。"
话声未落、陶宁便把不远处的一名伙计喊了过来,把手中的两个食盒递了去,吩咐道:"把那里粉红色的果肉倒掉、其余的都给厨房放好。然后帮我挑些燕蓉团子、桃酥和栗子软糕用碟子盛好放到盒子里,还有找个汤锅、把我今个一早熬下的当归姜枣羊肉汤盛上,快点去、别耽搁了。"
说罢又回过头来、对纳兰性德说道:"你是骑马过来的吧?"见容若点头、陶宁又继续说道:"你有事在身、我也不多留你了,可是那汤还烫、不能让你自个就这样带回去。老规矩、我让人随后即刻送去,那汤对补气益血很有功效,待会一定要趁热多喝点。"
"好、我知道了。"纳兰性德突然笑道:"子清啊、我怎么觉得似乎我每次过来,你不是一个劲的劝我吃多东西、就是让我把东西带回家吃,这也太奇怪了吧。"
陶宁侧头一想哈哈大笑起来道:"听你这一说、似乎真的是这个样子,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见着你人、就忍不住的要催你多吃点东西,似乎已成习惯了。不过、可不许嫌我太唠叨。"
两人来到马厩旁、陶宁亲自为纳兰性德牵出马来。正想道别、突然又想起一事,便问道:"前天和你一起离开的人是你朋友么?我觉着他看你的眼神、好像......"
纳兰性德心中猛的一跳、定了定神才问道:"他有什么不妥么?"
陶宁沉思了一会才摇头答道:"不妥倒是谈不上。那天、我和他只是照过两、三次面,可是......"顿了顿、陶宁又继续说道:"你那位朋友看起来年纪很轻,虽然是身穿便服、打扮也很普通,可是我看他却气度不凡、而且还隐隐带着威严之势。这两年来、为那些麻烦事,我也算是见识过不少达官权贵的架子和威风,可是都没人有他那种稳若泰山的气势。我猜想、他至少会是个亲贵,对吧。"
纳兰性德稳了稳自己的心思才答道:"论身份、他的确不是普通人。可是、当他与容若坐在一起时,他就只是容若的朋友。"
"其实......,"陶宁轻笑道:"他最让我吃惊的、是他那天向我道谢。"
"道谢......"纳兰性德突然回想到当日康熙在身旁轻声劝他要多喝些汤时的情形、不由的心中砰然一动。
"嗯!"陶宁径自说道:"夸我厨艺好的人不在少数,可是、为了一锅子汤来向我道谢的人,他却是头一个。"
陶宁又转过头来对纳兰性德轻声说道:"而且是为了那特意做给你的汤、而向我道的谢,就更令我意外了。"我想、他一定很关心你,对吧?
纳兰性德面带窘意的道:"他的确是个令人琢磨不透的人,还会时不时的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不过、他却是个可靠的朋友。"
"可是、我觉得......"陶宁回想着当时的康熙在举手投足间对容若的关注与眼睛中的神采,又看着自己身边纳兰性德那双坦诚的眼睛,顿了顿才摇头笑道:"没什么了、你下次有空来过时,我们再仔细聊吧。"
纳兰性德点了点头带着马出了后院、向陶宁告别后,便策马而去。
陶宁抬头看着马背上英姿勃发的容若、他年轻而英俊的脸上透着沉稳的神色,对着渐渐远去的身影、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容若......"
而与此同时、纳兰性德却在心中暗暗自恼:要是被人家看穿了该怎么说啊、玄烨你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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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快马、纳兰性德不久便回到家中,刚换上常服就听到有小厮跑来传话说:"少爷快到大厅去、老爷已经传了你几次了都不见人。正在大厅发火呢,少爷快跟小的走吧!"话音未落、小厮便拉起容若直往前厅跑去。
"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这么着急"纳兰性德边路小跑、边愕然的问道。
小厮头也不回的答道:"小的们也不清楚,只是听师爷说、老爷下朝回家一路上的脸色就不大对劲,就连进大厅里去奉茶的小厮都被老爷赶了出来。还直拍桌子让下小的们一找到您就立马带您过去。"小厮突然收住了脚步、对纳兰性德说:"小的看来、老爷这回的确是气得不轻。要不、少爷您自个先过去,小人现在就去跟福晋说一声、请她也到大厅里一趟。"话刚说完、便一溜烟的往后院跑去。
他那一跑反而急得容若大声喊到:"你别去惊动我额娘!"而那小厮却置若罔闻的直顾往前跑去。纳兰性德跺了跺脚、也只能先赶去前厅去见了明珠后再作其他打算。
大厅门外、一众仆人们都躲得远远的都不敢吭声。一名仆人远远的看见纳兰性德便连忙进厅里去通报了,随即便从里传出明珠的一声暴喝道:"让他进来!"
纳兰性德闻言顿时一怔、心道:是了出什么事情么?
想到此处、容若也不敢耽搁,急步上前走进厅内,只见还未曾将朝服换去的明珠一脸铁青的坐在大堂上。
25
未等纳兰性德开口请安、明珠已经怒气冲冲的喝道:"你跪下!"
纳兰性德看到明珠一副暴怒的样子、也不多问便依言跪到厅中。随即听明珠大声问道:"我多次传你、为何迟迟不见人来!"
容若低头回道:"儿子今早出去了一趟刚回来、未知阿玛传唤,请阿玛息怒。不知阿玛急唤儿子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明珠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纳兰性德问道:"你说!你跟端敏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纳兰性德闻言顿时一愣、即刻答道:"儿子与公主只见到两面、并无关系。"
"那怎么会有人说公主拿着你送的折扇、还时时不离身!"明珠指着纳兰性德吼道:"这你怎么解释!"
容若心中一怔、答道:"儿子从来没有送过任何东西给公主,况且儿子只是在皇宫里和公主说过几句话......"
"混帐东西!"明珠大步流星的走到大厅中央,一抬手、一个耳光来势汹汹煽到了容若的面上,容若顿时侧倒一边。
又重新跪直身来的纳兰性德此刻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生疼。
明珠仍然怒气未减的大声道:"你出入皇宫多年、难道不知道,外臣未得旨意传召、见到内眷也要及早回避吗?你可知道我今天在宫里听到了什么、宫里面竟然流传着你跟端敏公主有私!!你知不知道、端敏公主是要跟蒙古联姻的,现在竟然传出那样的话,要是蒙古借口兴兵,那就像是把天捅个大窟窿!
你的命不想要了吗?若是被卷进了那样说不清楚的风波里、不单止你的性命不保,还会拖累到整个纳喇氏一族!"
越说越气愤的明珠转身拿起案桌上的一柄三尺余长的木棍、手一扬便结结实实的抽打在容若背上。
刹那间、纳兰性德觉着又一股火辣辣的痛,顺着背脊梁迅速窜入大脑,一声闷吭的往前倒去,只得双手撑地才勉强跪住。
而容若的默不吭声却使得明珠更是气恼,更手不停的又连续几棍打下去,并且大声怒吼道:"说话!"
"老爷!"门外传一声惊呼、明珠的福晋觉罗姓一脸惊慌失措地推开门闯进大厅,双手一圈便把容若楼在了自己怀里。觉罗姓泪流满面的抱住脸色青白的纳兰性德、泣不成声的向明珠哭诉道:"你怎么、怎么可以......"
忍着背脊上传来阵阵的灼热的痛和晕眩的感觉,纳兰性德暗自咬着牙关、轻轻的推开死死抱住自己的觉罗氏。容若挺直身板、再次跪直身来,轻声说道:"请阿玛息怒。"
看着一向温顺的容若此刻正一头冷汗的跪在自己面前,明珠心中一阵刺痛。手一抬、使劲的把手中的木棍摔到一边的墙上去,自己也委顿的坐到一旁、口中喃喃道:"我曾多次告戒过你,出入皇宫、无论是一言一行都必须小心谨慎。那紫禁城里面可是个到处耳朵、四处眼线的地方,你竟然会如此的不慎,还让人在这个紧关节要的时候传出那样非同少可的流言。这下子我们该怎么办......"
"老爷!"觉罗氏站起身来向明珠走去、泪迹未干就急声问道:"是什么流言?是容若在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么?"
明珠闭上眼摇了摇头、半晌,才闷声道:"今日皇上未叫大起、而在干清门议事,说要着手整顿六部。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待到各人散去后,皇上还特意传我留下,说是要问问典狱的事情。我伴着皇上从干清门走回干清宫的路上、无意中听到两名留在干清宫回廊上的太监在窃窃私语。竟然是一个太监向其同伴得意洋洋的宣扬,说是端敏公主和容若私下相会,还说他二人早有私情,若非自己服侍公主,恐怕还不知道这样天大的事情呢?而且还吹嘘道,容若曾经把自己亲手提诗的一把折扇送予公主、公主对那折扇是珍之又重还从不离手。"
纳兰性德突然插口道:"绝无此事!儿子并没有和公主私下相会、也没有送过折扇,更无私情可言!"
觉罗氏也失声说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啊!容若那孩子决不是那样的人,他也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明珠看了眼一脸正色的纳兰性德,才缓声对觉罗氏说道:"是、容若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是那也只是你知、我知,自己清楚。可要是那样的话传到了别人的耳里、又从他们的嘴里再说出去,事情又会变成怎么样的呢?端敏公主才刚被皇上赐婚、说话就要和蒙古联姻了。这里里外外的会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啊,一旦有了话柄落在别人手上。轻则、容若性命不保,还会祸连全家。重则、蒙古一旦籍口兴兵,那可是会牵一发而动全局的大事、是关乎天下社稷的大事!"
"那皇上呢?"觉罗氏突然想起、急问道:"你不是说、是在你陪着皇上回干清宫的路上听到那两个太监说话的吗?皇上也听到了吗?"
明珠沉闷了半晌才、眉头紧皱的答道:"那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皇上当时就站在我的前面,连我也听得清清楚楚的话,皇上怎么可能会听不到啊。"
"那皇上当时神色怎么样了?"觉罗氏连声问道:"皇上有没有说些什么话?"此时的纳兰性德心中也忐忑不安的直眼看向座上的明珠。
明珠摇了摇头、说道:"虽然皇上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可是我能看出、皇上的脸色当下就变了颜色。还当即下令押下那两个太监,随即拂袖而去。"
纳兰性德脸色变了又变、下意识的想到:他听到了,他会怎么样想呢?该不会......
觉罗氏也冷静了下来、问道:"不如我们先进宫里面去打听下状况、然后再向人解说解说?"
"解说?"明珠苦笑道:"我们该向谁去解说?又该向谁去打听?那样的说不清辩不明的事情解说会有用吗?若是我们这个时候还出去四处打听状况、不就等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那就更会落人把柄了。"
觉罗氏急声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许久、明珠才开口说道:"我想先让容若这孩子离开一段时间。"看着容若、明珠说道:"先到外地去避避这场风波。"
纳兰性德突然神情肃然的摇头道:"阿玛、儿子持身秉正不怕有人轻言蜚薄。况且、若是现在到外地去,恐怕那些流言蜚语会更止不住。万一、宫里面若有令传召,容若人不在京城的话,便会累及爹娘,儿子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觉罗氏忧心匆匆的回身抱住一直跪在地上的纳兰性德、低声饮泣。明珠也眉头紧锁的站了起来、在大厅上来回度步。
26
半晌、觉罗氏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我有办法了!"站起身来握住明珠的手、道:"我明天不是要到妙应寺里去吗?容若也会跟着一块去的。就索性让他在寺里住上些时日、先躲开这些风波再回来。"
"对!就这么做!"明珠也同声附和道:"这其一、妙应寺就在城西,如果突然有个万一的状况,我们也能及时通传消息。其二、要是有人问起容若到那里去了。我们就说容若喜欢那寺里清净、过去住几天好看看书。"
"容若!"明珠扶着纳兰性德的肩膀轻声说道:"你回房去收拾收拾先到寺里去住段时间,等事情过了,阿玛再去人接你回来。"
正想出言回绝的纳兰性德看着觉罗氏满脸的殷切期盼和眉头紧锁的明珠,终于还是深深的磕了个头、缓缓说道:"容若不孝、让阿玛和额娘操心了。"
明珠顿时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去吧。"
就在纳兰性德的双手搭上门、正欲拉门而出的时候,听到明珠在身后轻声道:"回去上点药。"
容若顿时一怔、哽咽的点头答道:"是!"
轻轻的合上大厅的门,纳兰性德把头深深的埋在两肩之中,默念道:其实这些事情躲又何用、只是......
良久、才重新抬起头来。深深的吸了口气,纳兰性德终于一脸坦然的转过身来,当他正想回自己的院落的时候。容若发现、一脸不知所措的揆舒正抱着两眼通红的小揆方,站在不远的地方。
纳兰性德走上前去、伸手抱过揆方,摸着那颗小脑袋、柔声道:"又是谁把我们家的小方惹哭了?"
揆方的小嘴一扁、趴到纳兰性德的肩上再次哭了起来,并且还边抽泣、边断断续续的说:"阿玛、好凶......"
"小傻瓜!"纳兰性德宠溺的轻轻拍着揆方的背、安抚道:"阿玛并没有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