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
“……宋家现在已经躲到哥伦比亚去了!”
“对不起,打扰一下——”
“哥伦比亚?哟,那地方好啊!不卖军火了改成贩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哦!”
“对不起——”
用力的敲门声终于划破喧闹的屏障,热闹讨论中的女士们立时安静了,齐齐转过头,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门口。
对于受到大众这样的瞩目,他显然有些局促,微微皱了皱眉,又露出一个无害的傻笑:“我想找路士禹警官,请问他……”
话音未落,科长办公室的门又再次打开,路士禹伸出个头:“丁铛,再帮我把昨天开会的材料整理好一起拿进来。还有富丽——小天?”一抬眼瞥到他,他惊讶得连声音都有些变了,立即快步走出去。
宋景天看看那些一直在旁边全神贯注观看的女警们,抓抓头,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忘了带……呃,我有事找你。”
“先进来再说。”
进到办公室,他才可怜巴巴地说出来:“我忘了带钥匙和手机,又没地方可去,只好来找你。你把钥匙给我,我马上就走。”
“不用急,先坐一下。想喝什么?”路士禹把他拉到沙发上,“我很快就下班了,我们一起去吃饭。有家店不错,我一直想带你去。”
宋景天有些为难:“你还要工作,我在这里不方便吧?不如我到楼下咖啡厅等你……”
“没关系,一会儿就好了。”路士禹看着他笑,“你突然来,我……很高兴,我原来以为你永远也不会愿意来我这里。”
宋景天看看他,脸上神情不变,只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我确实不愿来。”这么说着,也平静地回视他变得僵硬的脸色,“我从小就讨厌这种地方。如果你刚才听到她们是怎么嘲笑宋家的落魄,你就能明白我们果然身处两个世界。”
“小天……”路士禹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表情凝重。
他很快又露出傻傻的笑,语调轻松:“因为你在我才来的。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路士禹注视着他一会儿,才如释重负地重新笑起来,正要说话,响起了敲门声。
宋景天站起身:“我在咖啡厅等你。”不等他回答,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便去开了门。门边有个女孩捧着资料在等,对她笑笑便离开了。
“路副,资料拿来了。”丁铛对他说着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宋景天的背影飘了出去。
“拿进来吧。”路士禹回到办公桌前,看到她那样子,不由笑起来,“怎么,难道又觉得眼熟?”
丁铛在科里基本上就相当于他的秘书,刚从警校毕业的小女孩,超爱帅哥。而且搭讪的时候无一例外绝对是“啊,你看起来好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种超级不入流的手法。不过虽然落伍又俗套,但她一个小美女用来就还算稍有新意,帅哥们多少也会卖些面子。
唯一踢到铁板的那次是她来报到的第一天,在走廊上见到路士禹,一眼见到就心潮澎湃地凑上来:先生我觉得你好眼熟,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我是丁铛,你可还记得?拼命眨着两只大眼睛送上纯洁无比的眼神,丝毫不觉得这样对一个陌生人贸然就报上自己姓名有何不妥。
路士禹看了看她,啼笑皆非地指指商调科的大门:丁小姐,请快去找蒙警官报到。我们当然见过,面试那天我是考官之一,不过也许你当时太紧张所以忘了。
她顿时脸色大变,尴尬之极,面试的时候考官坐那么远,她又紧张得要死,哪有闲情去留意考官们都长什么样。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警官!一定是你现在换了便装我一时没认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路士禹只是笑笑,并无太多表示,转身走了。
下午他回来,她立即跟进去道歉,工作第一天就搭讪到自己的顶头上司,真是命中劫数!还好路士禹并不在意,反而安慰她不用放在心上。她顿时又重新升起对这个上司的好感来,后来才知道原来面试的时候她想去的那些地方没有一个科愿意要她,是路士禹把她要过来的。这种真相连她自己都觉得丢脸,于是还傻傻地跑去问原因。
路士禹仍是笑笑:不会可以学,你又不笨,一点点来就好了。单纯的人比较好相处,而且你看起来像小松鼠。
……?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说她像松鼠!完全不能领会这到底是褒还是贬的丁铛只能愈加迷茫:路副,你……喜欢小松鼠?
路士禹耸耸肩,撑着头像是在回忆什么,才颇不着边际地答:瞪人的时候很可爱。
对于与她基本就是在两个不同次元空间里的思维方式,她彻底放弃了去理解的可能。
后来发现其实路士禹人很和善,只是大概因为他的资历过于传奇,当了多年卧底立了大功回来,一路高升,眼看未来的前程也不可估量,所以人人对他都又敬又畏。加上他刚回来,在局里也没有关系稍好的朋友,于是也一向独来独往,在别人看来也不太容易亲近。
相比之下每天跟在他身边处理事务的丁铛反而是最接近他的人。有时甚至手忙脚乱地经常给他出些小状况,他也从没发过脾气。所以她常常觉得能被路副挑来商调科,也许真是她天大的福气也说不定!
跟着没架子又能常常帮她化险为夷的的上司,自然是像朋友多过同事。
所以她也笑嘻嘻地答:“对啊,真的呢!看着好眼熟,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让我想想。怎么路副,你朋友啊?”
“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少打主意。”路士禹只是笑笑,拿过她拿来的资料。
“你怎么知道?”丁铛皱皱鼻子,不服气,“我就喜欢这种清秀的小男生啊,而且姐弟恋最近很流行呢!我也好想来一次。路副,这么小的男生不会是你的朋友吧?弟弟还差不多。”
路士禹皱着眉,笑着抬起头来:“姐弟恋?你确定?”
“不然呢!”丁铛瞪大了眼睛,嘟起嘴,“他看起来没过20吧?我今年22了!好啦,路副,给我介绍一下嘛。肥水不流外人田呀!”
“噗!”路士禹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双肩抖动不已。
“干吗啦?路副,你这么笑很可疑欸!”
路士禹笑了一阵,重新抬起头来,表情严肃地把手里的笔对她摇了摇:“他不适合你,重新选定目标吧。”
“为什么?难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想了想,又露出个微笑,梨窝深深地从嘴角边漾开:“对。而且感情很好,可不希望有人打扰。”
“哎哟!怎么老是这样?”丁铛懊恼得捶胸顿足,“为什么我看上的男人总会早就被人订走?”
“不用这样吧?反正你大小姐看上帅哥的频率比每天车祸发生的几率还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是这样说的呀。路副你没听过一句话,缘分来了就要立刻抓住,否则就像计程车一样在你面前开过这么多辆,一辆都搭不上又有什么用?”
路士禹点点头:“有道理。不过现在路上更多的是私家车,看的时候眼睛放亮一点,免得搭错被人扁。”
“路副,”她眼睛转一个圈,若有所思地眯起来,“这句话很有深意哦,怎么,你生气了?”
路士禹瞥她一眼,拿过另一本文件夹:“我不从跟小女生生气。”
“呵呵,”丁铛笑得意味深长,“路副,好难得看到你生气哦。”
路士禹弯了弯嘴角,抬起头,挑挑眉:“有这么明显吗?”
她一下一下地点着头:“非常。路副啊——你这样反常,我就忽然想起来为什么觉得他眼熟了。哦——这就是渊源啊。”
“什么渊源?”
“当然是你和他的渊源。我的记性很好的,而且当时你回来的时候那么轰动,外面也许不知道,反正我们学校是传遍了。我对那个案子很感兴趣,还记得我问过你的,对不对?他当时上过电视新闻的,虽然不是正面,而且现在发型也变了很多,但他刚才走过我身边时,侧面那么好看,立刻就勾起我的印象了。可惜当时没登过你的照片,所以反而不认识你。”
路士禹倒是显得很不在意:“就算是他又怎样?人家只是回来的时候顺便来看看我,好歹以前也算是朋友。”
“少装了,再装就不像咯,路副。那天晚上去你家,你开门的时候我已经看到玄关摆的是双男士皮鞋,你却说是女朋友来。还有,你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刚才那是什么眼神,你都说我看上帅哥的频率很高的啦,可我不过问起一句,你就这么紧张。不高兴有人打他主意吧,‘女朋友’?”说着又不禁抚着脸感叹,“说起来他今年25了吧?果然娃娃脸就是让人嫉妒啊!”
这回路士禹认认真真地抬起头,满脸和煦温暖的笑容:“丁小姐你既然这么有空在这里扯八卦,想必工作都已经做完了?那麻烦把通材的资料在明天前整理好放在我的桌子,我开会时要用。”
丁铛顿时瞪圆了眼睛:“哈?路副,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不过开玩笑叫声“女朋友”而已。
“再加一份茂林地产的结案报告。”
“喂喂,不是吧?路副,我——”
“还有上通银行诈骗案的调查分析。”
“有没搞错?这么多事我就是加班加到明天晚上也做不完啊!公报私仇!”
“你再多两句,我就保证让你这个星期都别想按时下班。”
“哎哟,只是开个玩笑啦……”路士禹泰定地扫她一眼,她立刻如临大敌,“知道了,我马上去做。”刚走几步,又停下来回身,“对了,路副。”
路士禹头也不抬,开始翻下周的工作计划,她连忙大叫:“不是,我只是想说,你的人味儿最近好像回来了!没事了,小的立刻去工作!”
看她飞逃出门,路士禹又试图回到文件中,不过一分钟之后终于放弃。看看时间,拨通了电话。
“喂?”
“小天,我忘了和你说,那家咖啡厅的海绵蛋糕还不错,你可以尝尝。”
“嗯,我正在吃。”
“……别吃太多,免得吃饭又没胃口了。”
宋景天顿了顿,笑出来:“我们要不要倒带回你的第一句,路先生?你究竟是想要我怎样?”
“……”他语塞了片刻,叹了口气,“我只是怕你在那无聊。”
“还好。你什么时候下班?”
“还有半个小时。”
“好。到点了就快下来吧。他们的杂志我都不喜欢。”
收了线,他又看了看表。随手翻了翻那堆资料,看了几页,就觉得心烦气躁越发的坐不住。于是还是收拾了一下,拿了外套出来。丁铛也正跟满桌的资料奋斗,他过去敲了敲她的桌子。
“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就不回来了。有事就打我手机。”
满腹辛酸的丁铛这回不敢再出声,非常哀怨地应了声“哦”,忙得头也不抬。
他很小人地心情舒畅地扬长而去。
警局隔壁大厦里的咖啡厅也没几个人,里面的情形从玻璃幕墙外就看得很清楚。而且宋景天喜欢坐在窗边,所以一眼就望到了。
路士禹的车沿着路边开过去停好,正要开门下去,却在看到了他对面坐的人之后笑容忽然变得僵硬。
第05章
曾被称为道上第一保镖的童桐会死是因为宋景誉,而宋景誉则是因为有林少。
人称“林少”的林志荣是本地最大的贩毒集团少东,与宋家一向是互利合作关系。这次宋家垮了,让林家惊若寒蝉,立刻收敛了大小生意,俨然是台面上那个善事做足热心公益的林氏企业,让警方一时也抓不住他们的把柄。
其实对路士禹来说,他现在更关心的只是这两人怎么会在一起?童桐对于宋景天的意义谁都知道,所以他理应不会放过任何与他的死有关的人,林少当然也在其中。在他的想象中,如果宋景天遇到了林少,最可能出现的状况大概只能是大打出手。
可是他现在在林少面前却只是不声不响地靠在椅子里,一只手五指微张撑着头,一只手无聊地拨弄着面前糖罐里的糖块。不知林少在说什么,他也只是似听非听地在走神。
他忽然觉得他其实并不了解“宋景天”。身为宋景天的那个人其实怎样,他并不知道。
从最开始他认识的就只是一个叫“陶天”的男孩。清秀稚气的娃娃脸,眼神里永远透着不思进取的茫然。总是缩着肩膀隐藏在人群里,然后用天真好奇的目光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向着外面张望。头发总乱糟糟,喜欢低着头,很不起眼。只有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才会忘乎所以,例如在他背后或离他很远的地方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挂着傻傻的笑。然后在对他的表白里反复强调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脸和身材,无比表面浅层的爱慕。
这些形容实在称不上可爱,可他还是渐渐喜欢上他了。在那样步步惊心随时要提防可能暴露身份带来杀身之祸的环境里喜欢上一个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可是,还是忍不住。
他以为在那种环境中生长还能那样单纯的孩子是最无害的,那么不起眼的小家伙,谁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他却可以,偷偷地把他拉过来,放在自己的心上。
只是想悄悄地享受一份平凡的闪耀着微乎其微的希望的幸福。
然后谁又曾想到,这个谁都没放在眼里,一向最被人看不起怕死又爱哭的小保镖陶天会是宋家真正的太子爷宋景天。
卧底警察和黑帮太子。多么耀眼的对立面,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转囿的余地。
像老天对他们开了个玩笑。
彼此身份揭开的那刻,两只明明近在咫尺的手便只能无可奈何地交错而过。
忽然之间小天变得不再是小天,像换了一个人,变得比天与海的距离还要遥远。
所以他开始疑惑,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陶天,还是宋景天?
可是不管是哪一个,在此时,在他重新回到他面前之后,无论如何他都该去相信。他们的爱就像水面经不起敲打的月色,似乎不小心碰一碰就会碎了。
所以他也只是坐在车里静静地看。
宋景天放下拨弄糖块的汤匙,用手背掩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又看了看表。
对面的林少因为还在游说中,看他毫不掩饰的不耐也不便发作,只说:“不妨考虑考虑,对大家都是有好处的。”
宋景天瞪着面前的烛盏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又朝窗外看了一眼,才开口:“我对你的生意没兴趣,不过如果你肯给我M23的源头资料,我可以考虑助林家此次度过难关。”
林少尤不死心:“天少真的不再考虑?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宋景天漫不经心地又开始拨弄起糖罐里的糖,忽然舀起一块伸到他的咖啡上方,他连忙下意识地用手拦住:“谢谢,我的糖足够了。”
宋景天抬眼瞥他一眼,把糖搁回糖罐,面无表情地说:“宋家的生意也够了。我们并不需要太多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