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嗤笑一声:“天少你这就不对了,钱和糖怎么一样?谁会嫌钱多?”
宋景天还是懒懒地撑着头,手指在桌面轮番点着,提示他的不耐:“我会。钱太多我会睡不着,生怕哪天这些钱给我带来麻烦。现在宋家做回正行不碰偏门,林少自己也一身麻烦,何不先考虑怎么解决后顾之忧再说?”
“哼,这么说天少是一心要改邪归正了?”
“林少是早就认识我了,也该知道我素来胸无大志胆小怕事,现在宋家又不比得以前那么风光,我更要提心吊胆生怕行差踏错。不过帮林家解决眼下难题还是不成问题的,你不妨开始认真考虑下我的提议才是。”
“林少这样行事,可不似威名赫赫的西苑宋家作风。”他撇撇嘴。
不过以宋景天微薄的羞耻心,又怎么会把这种话放在眼里?他无所谓地淡淡说:“我是宋家未来家主,宋家的作风自然由我做主。”又看了看表。
林少尤不死心,又换个途径:“哼,说起来这次大风刮来,全都是那个卧底作祟,听说他现在仕途锦绣,一派风光,难道天少你就不想让他吃点苦头才甘心?”
宋景天摇摇头:“宋家内部不和争权内斗,搞得破绽百出才会让警察有机可趁,所以最大的责任在自己,又怪得谁来?以后防微杜渐杜绝隐患才是首要。”
“天少真这么看得开?”林少冷笑。
“宋家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往事已矣,我也无意再生枝节。林少还是想想自己要选哪条路比较好。”
“天少说得好听,只怕是别有内情吧?你今天会坐在这里不就要等那个警察吗?乔樵,哦,不,应该叫路士禹警官,我可听说当初你们二位的关系还颇不简单呢!”
宋景天的手指闻言一顿,一抬眼,目光冷厉:“林少,道听途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林少冷哼一声,慢慢靠回椅子里,冷笑起来:“宋家两位少爷火拼那天活下来的人也不少,那么亲眼见的,那个警察拼死护着你,童桐也是死在他手上吧?后来警队进去拘人的时候他唯独不准人碰你,再后来法院裁决你他妈居然几乎是无罪释放,分明是他做了手脚!你当旁边的人都是瞎的?我们都是白痴?”他越说越激动,一拍桌子,“妈的!要不是他林家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我告诉你,你宋家放过他我林家也不会放过他!你让他走着瞧好了,初一十五,有欠有还,天经地义!”
宋景天在他提到童桐的时候已经在桌下握紧了拳头,面上依旧抿紧唇冷冷淡淡。他的声音太大,尽管店内客人不多也引来了服务生的询问,一副如果他们再争吵就要请他们出去了的架势。
在服务生来说话的时候,宋景天又看了看表,拿出纸笔写下一个号码,服务生一走,他也拿了钱夹出来,抽了一张钞票和那张纸一起放在桌面上,对林少说:“这次我请。你如果考虑好了可以联系我。”说完拿了衣服站起来,也不再看他一眼,安静离开。
一出店门他就迅速地跳上了路士禹的车,不等林少出来,车立即开走了。
一上车他就向路士禹倒下来,埋头在他的怀里喃喃自语:“真想杀了他……我真想杀了他!”
第06章
路士禹空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背作安抚:“还好吗?你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
“谁知道。我在那坐得好好的,他忽然走过来坐在对面。我没被他吓到都算不错了。在警局隔壁跟我谈那种生意,真是不怕死!”
“他跟你说什么?”
他沉默了一阵,摇摇头坐起来,靠在椅背上笑了笑:“很可笑的事。”
路士禹转头望他一眼:“是什么?”
“他要我帮他运毒。”
“哈?”路士禹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是你的功劳啊,现在林家的通路全被你们堵死了,生意停了这么久,他家之前投资房地产,现在资金出现断层,建到一半的房子废在那里,银行又来追债,他被逼到头上了,一听说我从哥伦比亚回来,就把主意打到我的通路上来了,还说利润和我分成。”
“你怎么答他?”
“还能怎么答?”他转头看他,“我看起来就真的那么笨?”
路士禹对他一笑:“不是,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回答。”
“我就跟他说宋家现在不捞偏门了,劝他少打主意。”
“那后来怎么吵起来了?”
“谁跟他吵啊?是他自己说着说着就激动得不能自已,我才不想跟着丢脸,赶紧出来了。”
“你说什么了让他这么激动?他应该还知道这种时候最好低调吧?”
他停了停才说:“他要对付你,你最好小心一点。”
“是吗?”路士禹不以为意地笑笑,“他要怎么对付?”
他却焦急起来:“我是说真的。你一定要听我的。你又不是不认识他,本来吃他们那碗饭的也没几个是善类,他又爱玩阴的,现在穷途末路,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知道。这种人我见过很多,你不用担心。”路士禹伸过手去用力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倒是你,他有没有对你恼羞成怒?”
“还好。我不理他,他也不会来惹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家是,宋家一样是。”宋景天靠着椅背轻描淡写地说完,就微闭起了眼睛。
“那就好。”路士禹摸摸他的脸,“怎么?累了?那我们还是回家吧。”
他便立刻又睁开来:“你不是有家店要向我推荐?”
“改天去也一样,你都这么累了……”
“不要不要,就今天。我等在咖啡厅这么久就为了你的推荐,要是今天去不成我才不甘心。”
“真的不要紧?要不先送你回去,我再去那里买两个菜回去也是一样的。”
“别麻烦了。反正吃个饭又要不了多久。”
红灯。路士禹转过头,看到他又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睛,眼睛下淡淡地现出两个黑眼圈,疲态尽显,忍不住伸手为他拂开额前掉落的发,指背在他脸颊上抚摩了一阵,帮他把椅背放低了些,又翻开储物柜拿出枕靠给他靠好。
宋景天睁开眼睛,任他把自己的脖子靠进枕靠里,舒服得叹了口气,路士禹微微笑了:“下班高峰期,有点塞车。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嗯。”他又在椅背上蹭蹭,侧身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正要睡,路士禹又拿了自己的大衣过来给他盖好,他终于笑出来,“太体贴了吧?”
正好绿灯。路士禹一边开着车,一边哭笑不得:“什么话?不应该吗?”
“不是,只是……会让我想起童桐。”
“……”
“怎么了?”
“没有。”
“你不高兴我提他?”
“当然不是。我怕你难过而已。”
“我很好……没事。”
路士禹伸过一只手握住他的:“我知道他在你心里是不可取代的,可是……”
“我知道。你放心,我没有在伤心。难过的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是再难过十倍它也不可能消失。我刚只是怀念一下下,没有别的意思。以前我所有的事都由他管,他从来都细致入微得挑不出毛病,不过那是因为他是我的保姆兼保镖。说起来你这么体贴嘛,嘿嘿,是不是习惯成自然?”
“什么习惯成自然?”
“对女孩子习惯了到了我这里就成了自然呗。”
路士禹头也不转,屈指对着他额角就是一弹:“你这脑子里怎么尽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对哪个女孩子习惯了?说了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竟然不信?”
宋景天摸着被弹到的地方摇头:“说真的,至今不信。”
路士禹气笑:“原来竟还是一直在怀疑我!”
“不是怀疑你,是不信竟然有这种事。难道你除了我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其他人?”
“这有什么奇怪?”
“难道从小学到大学就没有人给你送过情书跟你表白?没有想着谁DIY?没有看到谁眼前就一亮,下半身自动起立?”
“情书和表白都收到过,因为不喜欢全都回绝了。不过DIY和自动起立嘛,当然也有。”
“对谁?”
“武X兰。”
“……听起来像是个日本女人。”宋景天脸臭臭地哼了声。
“没错。”路士禹还点点头,又故意窃笑,“你竟然不知道吗?哦,对了,你不看AV的。”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阴阴地回了一句,“别拿A☆V*nv来搪塞我。”
“不信就算了。”
宋景天看了他一阵,闷声不响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喜欢和有生理反应是两回事,小天。”
“……知道。”
“那你在生什么气?”
“……不知道。”声音闷闷的。
路士禹暗自发笑,也不管他,谁知当车都已经停在地下停车场了,他还是一动不动。
路士禹解开安全带,倾过身去拍拍他:“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到了哦。”
宋景天转过来,瞪着他。他不以为意地解开他的安全带:“这也要气?像个小孩子。”
“乔,”宋景天只望着他,“你以前只会对女人有反应,那说明你不是个同性恋。那你为什么……”
剩下的话被一下堵在嘴里,深长的吻印下来,带着浓重的情色意味,柔韧的舌缠绕住他的,用力地吮吻,好像连肺里的空气都被他一起吸过去了。身子的倾覆度越来越大,宋景天被压在椅背上除了本能地回应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感觉到有个地方在渐渐变硬抵在他大腿上,宽厚温热的手从衬衣底下伸进来揉捏着他的胸口,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终于有些清醒了,用力推他:“……别在这里……有监视器……”
又重重吮了一下,路士禹才放开他,轻喘着气看着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不过就是有反应我有什么办法?”说着还用那地方恶作剧地在他腿上又蹭了蹭,“再说对自己喜欢的人体贴有什么不对?我是没有交过其他男朋友女朋友,不过有些事是不需要经验的。只是本能,自然而然就想那么做了。会担心你,怕你会累,怕你着凉,这种事难道还要人教吗?我对你好和童桐对你的好是不一样的,可是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他做不到的……我也能做。”话尾消失在又一个深吻中。
这次换成深受触动的宋景天用手扶在他的脑后,有些急切地回应,彼此急促的呼吸让接下来的事渐渐变得失控。
“吱——”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从不远处传来,两人被惊醒了,转头望去,刚开进来一辆车的司机是个新手,在手忙脚乱地进停车位。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看对方,又不由自主笑出来。
“回去了好不好?”宋景天微微抬了抬腿,蹭到他那个已经坚硬如铁的地方,低声说。
路士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叹了口气,坐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真是没事找事。”
宋景天笑着捏捏他的手:“我做意大利面给你做补偿。”
路士禹发动了车,转过头意味深长:“只有意大利面是不够的。”
第07章
对局长办公室外的秘书点头打了个招呼,路士禹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出局长的声音:
“……住在人家家里,要懂得规矩。好了,也不该我说这些的……我知道,你长大了,很乖很懂事……”
他连忙退出来,把门关好,回身对上秘书询问的目光,解释:“局长在接电话,我待会儿再进去。”
秘书疑惑地看看自己的电话,有些恍然:“哦,也许是打到她手机上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不好意思,那先请在那边坐一下。”
路士禹坐在办公室外的椅子,不时看看表。既然局长还在忙,那他还是另外找个时间来好了,虽然他明明就是刚刚接到通知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工作匆匆赶来的。
正打算站起来对秘书交待一声,忽然秘书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过了一会儿便对他微笑:“路警司,局长请您进去。”
“坐。”局长示意了一下,他笑笑在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
“士禹,最近商调科怎么样?”
很千篇一律的开场白,他有点摸不透局长的意思,便答:“富丽那个案子取证工作已经大致上完成了……”
“就是跟林氏有关的那家?”
“嗯,目前可以初步认定富丽涉嫌诈欺银行贷款和行贿,现在针对他们和林氏的关系在做进一步的调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想……”
局长挥挥手打断:“好了,详细情况下周一的工作汇报上再说吧。你经手的案子,我放心。”说着,抿唇微微笑起来,“这次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你的职务问题。这几个月你也对商调科的工作渐渐上手了,是时候转为正科长了。毕竟老胡走了这么久,正职一直空着也不行。”
当初他打报告要求从扫黑组调出,于是就把他调到了商业罪案调查科,他也猜到上面的意思。果然不久之后商调科的老科长退休,他任着副职,局里也没有另外安排新的科长过来,大家都明白这个位置十有八九就是给他的。几个月的磨合期过去,这时候局长把这件事提出来,他也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也只是点点头,答声:“是。”
局长却是又考虑了一阵,才说:“一区分局的副局长这两年也要退休了,你知道吗?”
一区包括了全城最大最繁华的商业区,所以一区分局也一向是个炙手可热的地方,谁都知道将来总局的局长大多是一区分局局长升任。唯一的例外只有现任这个总局局长——不仅是多年来第一个女局长,而且是真正的空降兵,越过了所有地区性选拔,从总部直接空投过来。
当年和美国警方合作,选派卧底警察的工作就由她一手负责。所以路士禹和她的交情不仅是上司与下属,更多的是老师和学生。当他从美国跟着宋景棠回来,她已来了本地做副局长,更是他的直接负责对象。
当初作为唯一一个和卧底们联络的人,局长就像是他们黑暗中唯一的光明,哪怕只是光明的表象也好,如果没有了她,说不定就算他们全都被掩埋在黑暗中也不会有人知道。
所谓卧底,往往命悬一线。
局长就曾是他们依靠的那根线。
说从来没有埋怨过,是不可能的。在提心吊胆,像在钢丝上行走着通向那不知生死的渺茫前途时,路士禹当然有过痛恨,痛恨她为什么会选上自己,而自己又为什么会答应她?抛弃了一切,只是赌一个也许根本不存在的光明未来。能实现理想,为社会国家除暴安良当然很好,可是如果在做到这些之前连命也没有了,那么说得多么伟大多么振奋人心也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