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忽然想通了?”沉默了好久,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呵呵……”齐儿忽然笑的像个孩子,带着些狡黠的说道:“我才得到的确切消息,以前是我误会了,你和皇兄根本没有在一起。”
这就是他忽然转变这么大的原因?!
“这证明我还有机会让你真正爱上我。”他补充说道。
“……”果然,刘攸齐还是刘攸齐,我收回前面的话。
第六章
“越,到了你的府邸了,是现在下去还是去我那里?”
正闭目养神间,突地就听齐儿这般问道。
“我去你府上作甚?这就回去了。”
“越,那么冷冰冰的样子做什么?涟漪还在我那边。”
我懒得理他。
任是谁,被自己的亲弟弟一口一个越的叫,心情也不会好到哪去吧?他叨扰了我一路,这样已经是够对得起他了。
“你回去再差人将涟漪送过来就好,若她不想过来,就安排她在你府上休息便好。”
见轿夫停了轿,我忙下了轿,只丢了句话便闪身进了大门。
“爷,您总算回来了。”刚刚回府就见老管家弓着腰站在院中等我,看他不时地揉着胳膊,许是等了不短的时间了。
“怎么了?”
管家瞅瞅天色,微微走近了些,道:“皇上差人送信过来了。”
“嗯?”攸铭的信?“信使走了?把信给我吧。”
“回爷,皇上送来的是口信,信使传完话就走了。万岁约您酉时末到御花园中喝茶,怕是来不及了。”
晚上喝茶,还在御花园……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也不过刚到戌时①,说不定攸铭还在等我。
“管家,赶紧去备一匹快马,我要进宫。”
“爷,您还去?”
“快点去准备吧。”
“诺。”
见管家匆忙去了,我便站在院中等他,也来不及进屋了。
府门还没关,院子里都是执勤的府卫,密密麻麻的,竟有种误入深牢的感觉。
只是很快便苦笑着否定了这个想法,明明是自己家,再不济,出入的自由还是有的罢?
刚要看看门外马匹是不是牵过来了,谁知一转头竟看到个人木头似的立在那里。眯了眯眼仔细看,竟是攸齐。
他不是回去了么?
域城十一月的风能冻死人,看他穿的那么单薄,还站在风头上,怕是身体再好也要吹出风寒来。
我忙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就将他拽进了院子。
“攸齐,你又在做什么?”我怒斥道。
谁知他竟是笑了,道:“我还在想你多久才能发现我没有离开,没想到这么快。”
“那好,现在我看到你了,你也该回去了吧?真要把自己折腾出什么病来?”
“越,你在关心我?”
“……”我气的牙齿发痒。我明明是在训他,为何他这一问反而听起来别是令人遐想?
“越,是不是?”
“是。赶快给我回去加衣服!”
“我不走。”攸齐说,竟带着一种撒娇的语气道:“你今晚就留我在这里好不好?我困了,不想回去了。”
“回去。”我带着几分不可反抗的语气说道,“待会我还要出去。”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攸齐疑惑,又颓然地叹了口气道:“我明日便要离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就忍心把我赶走?”
起先就一直听他说离京,总以为是去寻花问柳地玩上一遭,也没在意,这下听他说不知何时能回来倒真是惊住了。
“你要离京去哪里?”
“去边关。皇兄派我去守遥国的边界。”
原来是去守边关。幸好遥国是盟国,一向是相安无事,攸齐去也并无什么危险。想这也就是今晨攸铭说的惩罚了?
正寻思着,忽听的一声马嘶,才惊觉原本是要入宫的。
“齐儿,去让管家给你安排个地方住下吧,待会若涟漪过来,记得帮我照顾好她。我出去了。”
言罢,也顾不得回答齐儿问的去哪里,直上了马,一路朝宫中飞驰去了。
匆匆在宫门栓了马,连喘口气都来不及,只忙不迭地到了御花园。
只是奇怪,一路上畅通无阻的,甚至连一个通报的人都没有,想是他早就吩咐好了我要来吧?
远远的,果然看到一个人影在月下站着,身边只有一个小太监手忙脚乱地撑着皮裘挡风,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他回屋里去。
“皇上,您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啊!”
“好了好了,你再唠叨朕就判你欺君!”
我走近时,着实被攸铭怒冲冲的训斥吓到了。
再一看,一旁的小季子已是满脸的泪花,就差跪下来求他了,听得攸铭发话又不知如何是好,四处环顾着,像是盼着找到什么希望。
见着我来,忙一脸欣喜地迎上来:“越王爷,您可算来了,快劝劝皇上吧!”
“越儿?”听到小季子叫我,攸越才转过身来,眼里慢慢有了丝笑意。
可是之前,那副不耐烦和焦躁的神情却深深刻进了我的脑海,久久挥之不去。
“我有点事所以来迟了。这么冷的天,还要在御花园等我作甚?直接在御书房等我就好了。”挥退了小太监,接过裘衣给他披的严严实实的,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责怪他。
攸铭似乎很高兴,道:“下午你连说都不说就离开了,我以为你生气了,说不定晚上都不会来,这才要在御花园等,想你大约也不会那么狠心让我在这里受冻。等了许久,还以为你不来了。”
说完,很是亲昵地将我拉进了怀里。
我任由他抱着,心里微微有些欣喜,却还是装作很冷漠地问道:“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攸铭两只手都环上了我的腰际,声音柔柔地在耳边说:“近来丞相似乎有什么异图,如妃是他女儿,多多少少会知道些,我今日只是去她那里试探试探,你若是不喜欢,我便不再去看她了,可好?”
鼻子忽然有些发酸,险些就克制不住地在他怀里抽泣起来。
腰间的手似乎紧了紧,我一咬牙便将他推开,冷然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没有多大关系。今日不告而别,只是嫌麻烦罢了。”
“越儿……”他叫了我一声,又似是想到什么,苦笑道:“有的时候,我还真是羡慕齐儿。可以凭着性子对你做那么多任性的事,不管怎样,你都总会原谅他……”
“攸铭,你要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孩子?越儿,他不过就比你小两岁而已,哪里是个孩子了?还是说,我在你眼里就应该懂得大局,懂得分寸,所以连一点点的自私任性都不可以么?”
“四哥,”咬着唇将心里的疼痛压下,我抬起脸看着他问:“找我来应该不是说这些的吧?”
攸铭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道:“不是。我们回寝宫说吧。”
我摸了摸自己冰凉的鼻尖,点点头。
攸铭的寝宫里烧着炭火,果然暖和了好多。
我也懒得避嫌,看到有个长椅上铺了厚厚的貂皮便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他令宫女端了热茶,便在我旁边挨着坐下了。
“我召了大哥回京了。”攸铭说。
“这件事,今天涟漪来找我的时候知道了。不过,这么急着召大哥回来,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嗯。刚刚说了,丞相有异动,不过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亲近的几个朝臣都知道的事。”
“光是一个他,你摆平也不是什么难事。刚刚你说到明面上,难道暗地里还有什么非大哥不可?”
攸铭点头,道:“据在遥国的探子回报说,遥国正有大队的军队开始往两国的边界调集,遥国虎视眈眈多年,一直没有战争不过是他们为了积蓄兵力,恐怕这次是到了时机与我洛国宣战了。”
“什么?!”我惊的茶杯都碰下了茶几,碎成了好几块,“你说遥国要起兵?!”
“是,不过,也只是猜测。”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平定下情绪。
两国已经友好相处了几十年,并非是不言战事,洛国和遥国几乎都是现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彼此都想一统天下,只是考虑到两国国力相当,一战之下恐怕损失都是不可计量,才能够隐忍如此之久。
现在,遥国终于忍不住了吗?
只是,战争一起,又将有多少百姓遭难呢?
等等……
“攸铭!遥国的消息是什么时候到的?”
“昨晚。怎么了?”
我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你还派攸齐去驻守边关?你成心是想让他送命是不是?!”
攸铭竟是忽然间冷下了脸,漠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攸齐是你弟弟!虽然不同是母后所出,但总归有着一样的血肉,你……你怎么忍心?!”
攸铭的脸更冷了,说:“齐儿爪子太利,做事情又不知天高地厚,总该让他受受教训。”
“那他若死在战场上怎么办?”
“那只能怪他自己没本事。”
“……”
我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竟是攸铭说出来的,脑中顿时大乱,闭目了好一阵才将心神调整过来,不由苦笑。
“你是因为他早晨做的那件事才如此对他,是不是?”
攸铭看着我的脸色有些怪怪的,却还是答道:“我总归没有伤他性命。”
这与伤他性命又有何差别?!
“我不会让他去的。”
“君无戏言。”
“你……”
看着眼前的人,真的不敢相信这是我以宽厚着称的四哥。
我再无话可说,也不管他叫我来大约是商量对敌之计,只拂了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他竟也没有拦我。
何时,他竟狠烈到连自己的兄弟也不顾了?
心里很痛,想叫出声,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可以倾诉。
攸铭变了,变得太可怕,一点也不像我爱的那个攸铭了……
除了离开,我大约也再没有办法可以对待这样的他了吧?
只是,刚刚最后一瞥,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用东西一直在闪烁着。
是受伤,还是别的什么?
无法静下心来细想,脑中早已乱作了一团。
第七章
策马狂奔了大半个京城,终于回到了家才慢慢地镇定下来。我赫然发现,自己额头都是冷汗。
“越,怎么到现在才回来?”齐儿从我房里出来,有些不满地嘟囔道,“好困啊。”
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手心传来的温度有点凉,我出去的时候,他必定是在外面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吧?
“困了……怎么不去歇息?”
“越,你真会说笑,你都没有回来,我怎么会安心地睡呢?”齐儿笑的时候,连眸子里都带着一点调皮的色彩,愈发地像个喜欢捉弄人的小孩了,因此,当他忽然间露出担忧的神色的时候,都让人有一种从童年的梦里惊醒的感觉。
“有心事么?还是,他和你说了什么了?”
“怎么会呢。对了,涟漪来了吗?”
齐儿点点头,却似乎看出我在转移话题,道:“她已经睡下了。越你……”
我抬手,装作很疲惫地捶了捶肩膀,打断他的话:“齐儿,我累了,一起去睡吧。”
然后,也不顾他的反应,扯了他的袖子就将他拉进了房间。
直到我脱了外衣齐儿才反应过来。
“越……你……你是说我们一起睡?”
“是啊,怎么了?”
“咳咳……”齐儿的脸色是意料之中的奇怪,还带着淡色的红晕,不自然地咳了好多声,“你就不担心我对你做什么么……”
我忍不住想发笑,这样羞涩的齐儿,还真是罕见的紧。
明明一开始就打算要在这里歇下的吧?否则也不会从我的房里出来。而且,这些年,每每让管家帮他准备的房间不都是白布置的么,最后到了临睡,他总是会钻到我的被子里来。现在我将他拉过来,他倒是自己不好意思起来了。
“放心吧,这一没生病二没中毒的,你的那点功夫我还能对付。不过,若是七哥猜错了,你本不想睡在这里,那就回自己的房间也无妨。”
“我怎么会不想和你睡!”齐儿小小声道,立刻快步到了床边除下了身上的长衫。
这个孩子,有的时候还挺有趣的。
见他躺下了,我也随意地歪到了床上,怕他着凉,小心地替他折好了被角。
齐儿很快就不见动静了。
“傻孩子……”
这样安静地睡着的他,却很容易让人觉得寂寞。
攸齐的母妃曾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之一,可是,在皇宫里,恩宠有的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母亲生下他以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疾病缠身,被其他善妒的妃子借机毒死,甚至连齐儿也差点溺死在湖里,幸好为当时的一个小太监所救。虽然最后父皇查明真相,惩治了罪人,他却因此永远失去了母亲。
父皇无奈,只好将他送到母后处寄养。可齐儿终究不是母后的儿子,母后就算是再博爱也博爱不到哪里去,而他,自从明白庶出和嫡出的差距之后,就一直恪守着礼节,对我和大哥、攸铭都是毕恭毕敬。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小小的身影落寞地站在树下的样子,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和他玩,他却异常地懂事着,不哭不闹,近乎麻木,只是偶尔地看着他,都会让人觉得心碎,只因那张脸,实在是太过于死气沉沉。后来很久以后,我和他慢慢地亲近起来时,才看到他的笑,或许正是那时,才想要好好地照顾这个孩子。
抗旨就抗旨吧。
就在这一刻,我终于铁下了心要反抗攸铭的决定,明天,说什么也不会让齐儿去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攸铭会很生气,说不定还会给我定个欺君罔上。只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越。”耳畔忽然传来了齐儿的声音,还伴着低低的呼吸。
“嗯?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轻轻下床熄了灯,再就着黑回到床上,冷不防地就被齐儿一把抱住。
“好了,睡吧。”
“嗯……”齐儿低低地应着,双手却紧紧地抱着我,没有一点松开的迹象。
算了。我稍微挣了挣,他实在是抱得太紧,没有挣脱开,见他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也就叹了一口气,随他去了。
可是才过了半刻钟,一直挺立的脊椎就开始发酸,而且,齐儿的呼吸就喷在我的耳后,弄地整张脸都开始发烫。
“齐儿,松一点,这样好难受。”
齐儿动了动,却是一个反身将我压在身下,死死地箍在怀里。
我差点没一脚踢出去。
“齐儿!!”
“越……不要生气,我只想抱一会……”
不知为何,齐儿的声音里有一丝丝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