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伦郡指着清毅的胸口,“这身子是他的!他左胸上的梅花,是本王亲手为他绣染的。本王有理由相信,这世间除了叶苑,再无第二人能有这个标记。”话说完,曲伦郡已经居高临下,用犀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清毅的眼睛,“你到底是谁?苑儿在哪儿?谁派你来的?”
清毅拿眼角斜睨着曲伦郡,小小的吸了一口气,“这身子确实是叶苑的,但是这身子里面的魂不是了。”
“哼!”曲伦郡冷笑一声,“这种理由你以为本王会信?”
“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相信,因为这是事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这里,这个什么曲国,更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跑到这个身子里,他妈的还是个GAY!”
“不许你侮辱苑儿!”
“OK,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如果我事先知道叶苑与你……王爷的关系,我肯定不会自觉的来这个隆昭府。”
“苑儿在哪儿?”
问到这句话,清毅沉默了,曲伦郡迫不及待地又问一遍,“不管本王信不信你所言,你一定知道苑儿的下落,告诉本王,他在哪儿?”
清毅抬头看着曲伦郡的眼睛。
你想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在撒谎,就看他的眼睛,诚实的人,他们的眼神不会闪躲,也许有些人非常擅于说谎,非常擅于在谎言里伪装自己的表情,但是他们的瞳孔会放大。瞳孔是不会撒谎的。
曲伦郡的眼神很坚定。清毅抿抿嘴,移开视线看向一边,垂眸想了想,“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因为我知道真相,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如果让你知道了,会是对你最残忍的惩罚,你还能活多久,这个惩罚就会延续多久,今后几十年你的人生里,每天每夜,甚至每时每刻,你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品尝失去的痛苦。相反,如果永远不让你知道真相,也许是对你最仁慈的作法。这个,不应该由我来决定。”
“谁能决定?”
“叶苑。他是唯一有权力对你进行判决的人。”
“他在哪儿?!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无论天涯海角,本王一定会找到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让他离开我!”
清毅苦涩的一笑,“这句话,你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对他说呢?”
“我……”
“爱的时候,就一定要说出口,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第二天是否还有机会开口,或者爱人是否还能听到。”
“我只是……”
“害怕?胆怯?犹豫?或者是因为,还有某些不甘心,例如皇位?”
“你……知道?”
因为,我也曾经这样经历过。
飞羽,原谅我当初的隐瞒,我只是没有作好告诉你全部真相的准备。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告诉你,自己和最亲血缘的兄弟之间的故事。对不起。
“我不是叶苑,叶苑也不在天涯海角,我叫清毅,只是继承了叶苑的躯体,叶苑真正的灵魂已经不知所终。”
曲伦郡的表情僵硬,消化了半晌清毅刚才的话,“呵~这……太荒唐了,你是说,你占了苑儿的身子?而把他赶了出去,然后他消失了?”
清毅咽了一口唾沫,“可以这么说,不过,这中间有一个技术问题我要更正一下,并不是我鸠占鹊巢把叶苑赶出他的身子,而是叶苑腾出了一个空壳给了我。”
“什么意思?”
“叶苑如果不死,也不会有我。”
“死?”曲伦郡的表情瞬间木然、张大嘴向后退了两步,手指颤抖着摸了摸眼角,嘴角,下巴,“死?你说苑儿死了?谁害死他?!是曲黎!对不对!本王知道一定是他!”曲伦郡的表情渐渐疯狂、嗜血、歇斯底里。
“你冷静一下,冷静!冷静!没有人害死叶苑,叶苑是自杀的!如果你真的想把这种悲痛怪罪到某个人身上,就去憎恨你自己吧!”曲伦郡几乎停顿了呼吸,一边看着清毅,一边拉着他的袖子坐到了地上。清毅费力地挣开了他的两手,“他是为你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地上这个男人两手捂着头,片刻之前,还是高高在上、气势凌人的王侯,转眼间颓废憔悴,好象丢失了一半的魂魄,脸色惨白,眼神呆滞,嘴角不停的抽搐,喉结上下颤动着,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我~~我~~不~~不相信!”
“我说过,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相信!”清毅垂眸冷冷的看着曲伦郡。
“他是自杀的,他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曲伦郡一连三个为什么,只可惜他永远都得不到叶苑的回答。
“我要走了。”说罢,清毅绕过曲伦郡向门口走去。
“不要走~”曲伦郡突然抓住清毅的胳膊,死死将他抱在怀里,“不要走~不要走~对不起,对不起~~”
“你放手!和我说对不起有个鸟用!”清毅死命的想扳开横在胸前的魔爪,“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再后悔,你这种人活该受罪,老子一点都不会同情你!”清毅骂了这一句,突然觉得好心酸,这些话难道不是在骂自己吗?骂自己面对幸福的时候,竟然如此胆怯无能,“你丫早干嘛去了?喜欢她就明了对她说呀!就他妈会站在楼底下傻等,你丫白痴的猪,有种没胆,怕个球呀!如今倒好,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个破烂地方连个抽水马桶都没有!不待见这么折腾人的!”
曲伦郡死都不放手,抱着清毅埋首在他颈处,清毅死命的想挣开,嘴上不停的骂着曲伦郡,也骂着自己,挣着骂着不知道怎的两个人抱在一起坐到了地上,清毅累得不行,气都喘不上来,曲伦郡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就是跟牛皮糖一样粘在清毅身上。
骂完了,清毅突然觉得很想哭,因为,是真的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所有的记忆只能是记忆,那些对他来说很重要,很珍贵的人,想再见一面都不可能了。
“凭什么让我受这份苦!凭什么呀,老子长这么大,没偷没抢没杀人没放火,最多就是踩死几只蚂蚁,打死几只蟑螂,这他妈的是什么世道,狗娘养都是些什么破事,有这份狗屎运,为什么不让我中个头等奖呀,shit!”清毅就这么坐在地上不停的骂,尽情的发泄这三天以来所有受到的精神上折磨和创痛。
曲伦郡原本很难过的,俯在清毅肩头眼圈红红的,但是听着清毅不停地骂来骂去,慢慢放开手,抬头看着他,清毅根本不理会,自顾自骂得爽快,口干舌燥之后才停下,一偏头,看见曲伦郡两只兔子眼盯着自己,“兄弟,这世间人人都有不幸,受苦受罪的可不止你一个人。这就是现实,不能接受,不想接受,就算千方百计想逃开,但是最后还是不得不去面对。”
“苑儿~可有留下什么话?”
“我哪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点他的记忆。”
“你从哪里来?”
“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
“很远!”清毅肯定的眨眨眼,“远到用一辈子的时间都回不去。”
“是吗?苑儿也在那里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如果他能去那里,估计会和我一样很不适应。那里可比这里强多了,什么都比这里好,高楼林立,我知道深圳最高的地王大厦有八十八层。”曲伦郡的眼睛“霍”的睁大了,“街上到处飞跑着豪华的小车,交错复杂的立交桥,宽敞的大道,琳琅满目的商品,风情万种的美女,哇~你都想像不到的,夏天的时候,这些靓女们个个好象选美一样,穿着迷你的超短裙,露着雪白的美腿,丰满的胸部快把吊带小背心都撑破了,哇~~你随时随处都能看到各种类型的美女,咖啡店里矜持优雅的,夜店酒吧里风骚妩媚的,网球场上健美阳光的,校园里清纯可爱的……”清毅陶醉的回忆着,一回头看到曲伦郡哭笑不得的表情,“哦!我给忘了,你是个GAY!”
“给?是什么意思?”
“就是同性恋,有男的喜欢男的,也有女的喜欢女的。在那个世界里这个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我不是!”
“你喜欢女人?”
“当然,他们说男人是不是同性恋是天生的,还有人说,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断背山。”
“那是什么?”
“讲同性恋的一部电影。”
“电影?”曲伦郡禁不住苦笑一声。
“算了,越说越乱,反正你也看不到的,说得越多,你倒是不会怎样,可是要苦了我。”
“为什么?”
“因为,也许回不去了,至少现在是这样,我需要做最坏的打算,后半辈子说不定就要顶着叶苑的壳子过下去。”
“苑儿也回不来了吗?”
“关于这类问题,我真的帮不了你什么,抱歉!”
“你有什么打算吗?”
“啊?~~暂时没有,身无长处,连生计都成问题,不过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努力。”清毅耸耸肩,轻松一笑。
曲伦郡突然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清毅的嘴角,“苑儿很少笑……”
“我知道,满月那个大嘴巴说过不少事,叶苑太清高了,你若轻易就被旁观者的想法左右,那样活着太累了,而且不值得。”
“你和他完全不同。”
“当然,他是他,我是我,我小时候经常会笑,即使被别人欺负也不会哭,这是我哥教我的,他说,如果你面对困境还能笑出来,说明你还没有放弃勇气,勇气也是灵魂的一部分。”提到清豪,清毅心里猛的沉重一下。我走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清毅若知道清豪做了什么选择,恐怕就不止是心情沉重而已。
“你笑起来很好看。”
“是叶苑长得好看,就是太弱了,跟个女人似的,想打架都没得力气。”
“他太挑食。”
“我不挑食,我希望一年后能够有点改变。”
“一年~~你想去什么地方吗?”
“满月说,叶苑在平阳还开了一个医馆,我想第一步先回那里吧。”
“能够留下来吗?”曲伦郡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紧张的就好象十几岁的少年。
“呵呵~留下来,你养我?”还没等曲伦郡回答,清毅俏皮的一笑,“我开玩笑的,长得弱不是我的错,但是不劳而获,做小白脸可不是我的性格。”
“小白脸?”
“就是被人包养的,不管是被男人包养还是女人,这类人统称为小白脸。在我那个世界,一个男人被这样称呼有侮辱贬低的含义。”
“只住一段时日,如果就这样走了,我心里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呆在这里。”
“就当是为了我?”
“为你?兄弟,我们今天才刚刚认识好不好,而且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到一个小时。”
“为了叶苑?”
“为他?他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你本就没做好打算,如果你不想不劳而获,至少要有一技之长吧,在王府里住一段日子,至少可以让你好好安排一下以后,如何?”
清毅垂眸想了想,“你有做谈判专家的潜质。”
“同意了?”
“就以一个月为限吧,将来等我赚了钱,我会还给你这一个月的费用。”
“还是住清芷阁好吗?”
“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无论什么本王都答应。”
清毅偏过头,很认真的看着曲伦郡的眼睛,“不要把我当叶苑,如果你这样做了,我会选择离开王府。我不是替代品,你若放纵自己沉迷虚幻的假像,你永远都是失败者。”
曲伦郡看着清毅,复杂的眼神,没有任何回答。
第六章:试探
清毅决定留下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叶苑书房里满满四层的医学资料,这些,是叶苑留下来最大的一笔财富,至少在清毅眼里它们如同一块块金砖。现代医学知识如何在落后的医学时代得以完美发挥,清毅需要一块吸铁石,将完全不同的两极紧紧吸合在一起。
这些“金砖”是否真能为将来带来财富,清毅没有预知能力,但至少它会是谋生的好途径,不管在哪个时空,病人总是不缺的。叶苑这个时代,医书上记录的资料多是以发病时症状为依据,例如,头痛,医书会将伴有头痛还有哪些症状一一详细写明,然后不同的症状开不同的药方。头痛并伴有呕吐症状,就开一种药方,头痛伴有腹痛,开另一种药方,此人既头痛又腹痛还呕吐,便开第三种药方。
这就是与现代医学本质上的不同,古代的技术有限,无法探究到病人体内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而只能根据表现出来的不同症状进行不同治疗,或药方,或外敷火灸,一旦病人不能进汤药,基本上就等于无救了。
清毅缺的,是对症下药的“药”理知识,虽说是学中医出身的,对这些药草方子并不陌生,但是因为长期以来依赖快速有效的西药制剂,清毅需要时间重新拣起。清毅不缺的,是对现代医学已知的两千多种疾病的认识,也许古代没有那么多化学污染,所以也没有像现代社会这么多复杂疑难之症,但是因为诊治过程的粗简,造成误判错判而延误病情,这种事并不少见。清毅要做的,就是将表象病症归纳分类,按真正的病因综合整理成册。
几乎一刻都没有耽搁,和曲伦郡达到协议后,清毅便在书房内从头开始整理叶苑的资料。
重新开始的时候清毅遇到了落难以来最困难的一件事,看着笔架上的那几支毛笔,清毅差一点想去抓只公鸡,拔根鸡毛。
“满月!”
“师父~”满月就守在门口,一听到清毅唤他,立刻蹦了进来,很想开口说什么的样子,眼睛瞟呀瞟,手指不停地抓头发、挠耳朵、揉鼻子。
清毅小叹了一口气,“我只留一个月。”
“师父,我什么也没说呀。”
“看你脸上那点委屈的表情,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师父出尔反尔?”
“没!没有!满月不会这么想!只是心疼师父,不想再看到师父像以前那样消沉。”
“我以前很消沉吗?”
“有一段日子是这样,一连三天躺在床上不想吃东西,后来有病人,师父居然开错了药方……”
“…………”清毅无语了半天,“所以你不希望我留下?”
“王爷瞒着师父纳了妃,如今又不知道是为什么事,师父入宫前也是好消沉。”
因为曲伦郡瞒着叶苑给自己留了种!
“别想太多了,我只留一个月,需要整理这些资料。一个月后我就走,绝不食言!”
“师父也别想太多了,师父若想留,自有留下来的原因,想走,满月也会跟着师父。”
“你会写字吗?”
“会,师父教的。”
“你来替我做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