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伦郡翻身下马,慢慢抽出龙渊剑,“我从来无心皇位,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了你!”说罢,曲伦郡迅雷之势重重刺出一剑。
曲黎横剑一挡,生生接下这第一招,“想杀了朕?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反身一剑挥出,击向曲伦郡左肋。
“你罪孽深重!”
“是吗?”曲黎一声冷笑,“朕何罪之有!”
“为了皇位,你不择手段!”
两人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山谷中不停传来利剑相搏的撞击声,昏暗的光线下,黑白两色身影飞舞飘逸。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若不心狠手辣如何成大事?”
“你的心也太狠,杀母之仇,与你不共戴天!”
“我不杀她,她就会杀我,我何错之有!”
“曲黎!你休要诡辩,淮阳一战,二十万条性命,就算把你千刀万剐,都无法恕罪!”
“帝王之路,原本就是用血走出来的!”
“但是他们的血是你出卖的!你为了一己私欲,却让那些无辜百姓白白送死!那些将士们用自己的血肉身躯保家卫国,却被你出卖,最后任人屠杀!”愤怒的曲伦郡一连数招击得曲黎节节败退,疲于应战,“二十万条性命,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话音刚落,曲黎手中的剑突然脱手,高高飞起旋转着,在曲伦郡的剑指向曲黎咽喉的瞬间,斜斜地插在地上。
曲黎面不改色平视着曲伦郡的眼睛,对咫尺咽喉的剑尖置若罔闻,“你赢了,皇兄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不要叫得这么亲热,你始终是杀我母妃的凶手!”
“朕用的离弦剑还是皇兄亲手相送~~”
“我真后悔当年待你如亲兄弟,你知不知道被自己兄弟出卖背叛的滋味?你不会知道,就算你知道了,你这种人也根本不会在乎!你根本就是冷血!!”
“二十三年了我们兄弟一场~~”
“你还知道我们兄弟一场!你却利用我!出卖我!淮阳战败,十万将士,森森白骨,敌人把他们的头颅堆成一座山!示威在淮阳城前整整十五天!!”曲伦郡怒吼着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眼里早已沁满泪水。
曲黎倔强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早就对你说过,那封信不是我写的!”
“你别想再骗我!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淮阳城被屠杀十万百姓,一夜之间变成一座死城一座空城,你还敢说你没有罪?!”
“我说过,那封信不是我写的!就算那二十万条性命都化成厉鬼,也不会来找我!”曲黎高傲的抬起头,“你说的没错,为了皇位我一定会不择手段,我曲黎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但也不是胆小怕事的鼠辈,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我从来不怕别人知道,更不怕你知道,不是我做的,我凭什么替别人背黑锅!”
“你别想再骗我,别想再骗我~”
“我承认,我是利用过你,但是从来没有害过你,我承认我是欺骗过你,但是我必须这么做,为达目的,有时候必须无情无义!人人都想得皇位,但是皇位只有一个,鹿死谁手,只看谁的心更狠更无情!我没有错,我若不这样对他们,他们就会这样对我!这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一场战争,你凭什么在这里指责我?你应该庆幸最后成功的人是我,否则,今天你拿什么在这里和朕一决高下?!”最后一句“朕”,曲黎的王者气势淋漓尽致地压倒了曲伦郡。
龙渊剑在微微颤抖,曲伦郡眼里的神色不停地在变幻,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最亲的兄弟,不管他对自己做过什么,曲伦郡始终忘不了五岁开始就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弟弟,孩提时代也曾那么天真可爱,少年时代两人也曾一同念书习武,成年后,月下把酒言欢,也曾一起比剑比射,不管那时候他有多少真心,有多少利用,不可否认,自己曾经感觉到快乐,自小生活在那种阴暗压抑、残酷无情的权利争斗中心,那是自己仅存的一丝亲情的怀念。
身后那些将士们看到曲伦郡手中的龙渊剑慢慢放下,一个一个全都跪地痛哭,“王爷……”
这一声声哀嚎就好象一把刀一点点割开曲伦郡的心,颤抖着两手,曲伦郡努力让自己哽咽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放过他们,他们没有错!”说完,手里的龙渊“咣当”落在地上。
曲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曲伦郡,收起地上的离弦剑,冲半空中一挥手,立刻从谷道两端拥进黑压压的禁军,从崖边也飞下无数黑衣人,很快,地面上几百人马全部被俘获。
清毅在崖上虽然只能断断续续能听到曲伦郡和曲黎之间的对话,但是在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大概了解了四五分。对于曲伦郡最后的选择,清毅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好似有一团棉花堵在胸口。
曲伦郡,我果然还是没有看错你。
第三十七章:御酒
曲黎终于病倒了。
良丘决斗,原本就未愈合的伤口又撕裂,再加上紧张劳累的祭天大典,曲黎终于撑不住发起了高烧。原计划三天的秋祭,最后只能提前一天返回玉梁。
一路上,所有太医似乎都非常有默契地把照顾皇上的任务交给了清毅。
那晚曲黎兵不刃血瓦解了曲伦郡的反叛之后,清毅再没有见过曲伦郡,整整一天清毅没有说过一句话,曲黎似乎也很有默契的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过,因为发烧,曲黎一路都在昏睡中,清毅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第二天黄昏时,皇家人马到达琅珀城的景乐行宫。
“皇上?皇上……”清毅轻唤着曲黎。
过了一会儿,曲黎慢悠悠的睁开眼,翻过身看向清毅,眼神迷茫虚弱。
清毅禁不住轻笑一声,生病中的曲黎没了那些心机和城府,没了那些强势和傲慢,这个样子真是招人心疼,清毅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还在发烧,我扶你起来吃药了~~”清毅轻声说道,伸手托着他慢慢扶起。
曲黎倦怠地轻轻摇摇头,“一点小伤而已……过几日便好了……”
“瞎说什么呀,”清毅支起软枕,扶着曲黎靠在上面,“反病无药医,原本好好的,现在倒是发起烧来。”清毅从匀舟手上端过汤药,自己先呡下一小口,“来~喝药吧~”
难闻的草药味让曲黎厌恶地皱了皱眉,微微偏过头。
这家伙就这么不喜欢喝药?“一口气就喝下去了,这付药我多加了几味,对你的伤势也有好处。”
曲黎闭着眼轻轻摇摇头,“朕睡一觉便好了。”
“你都睡了一整天了,这烧得赶紧退下去。你是一国之君,万万不能有事的。来,这药一口便喝完了。”
“很难闻”
“良药苦口”
“若是药丸就好办……”
“我们现在还在行宫,药丸的效果肯定没有汤药好,你人在发烧,说明伤口已经在发炎,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药都快凉了。”
曲黎微微往后靠去,对眼前这碗黑乎乎的汤药就是执拗地不张嘴。
清毅无奈地叹口气,“你要怎样才肯喝药呀……”
曲黎虚弱的一笑,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细细一眯,“对朕这么好,该不会是为了皇兄吧。”
清毅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皇兄……意图谋反,这是死罪。”
“清毅只是一个郎中,国家大事清毅不懂,也不敢妄加评论。”
“何必说得这么严重呢,你心里在想什么,朕很清楚。”
清毅垂眸没有说话,再抬眼的时候,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这药,凉了更苦。”说罢,起身将汤药搁回桌上,“吃了药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该退烧了。皇上休息吧,草民告退了。”清毅头也不回的准备出门。
“生气了?”曲黎斜靠在枕上,桃花眼微微一挑,嘴角一丝满不在乎的笑,轻声细语慢慢说道:“看来……朕说中了宇文公子的心事。”
“草民是愚钝之人,哪里会有什么心事,皇上过虑了。”
曲黎倦怠一笑,“你怎么会是愚钝的呢,你很聪明,真的太聪明了。”
清毅站在原地,长长的袖袍遮掩住握成拳的手,紧了又紧。
“怎么?宇文公子不打算看着朕把药喝下去?”
清毅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自己的命自己负责,自己选的路自己面对,与他人何干?与我清毅又何干?”清毅微微一礼,“告退了。”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看着清毅的背影消失在帘外,曲黎意味深长地嘴角微微一挑,片刻后,“匀舟~~”
“奴才在”
“把药端过来吧。”
天黑了,清毅一直心事重重地忙碌在药房,曲黎这个人,真是很难捉摸,他到底想怎样处置曲伦郡,清毅没底。曲伦郡在军中威望极高,这样的人对皇帝而言,终究是一个威胁,清毅不敢保证曲黎不会借机除掉曲伦郡,将天下兵马全部归于自己手上,谁说没有这种可能性,他那样的人,是很无情的。
而且,现在连曲伦郡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自己开口向曲黎求情,只怕不但不会奏效,相反还会被他占了上风,以此开条件。
他还能开什么条件,清毅拿膝盖都能想得到,而且他若想杀曲伦郡,无论自己答应什么条件,他最后都会除掉心头大患,他若不想杀,自有他的理由,谁也改变不了。
清毅有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什么时候自己对曲伦郡这般牵挂了?想到这里,清毅原本正在切草药的动作突然停住,大脑空白了几秒。重新启动后,清毅突然想到一件事,不让我见他?难道说是为了……
不会吧……
清毅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在曲黎回到玉梁城后第三天就被证实了。
“你说什么?”清毅揪起那个给他报信的小太监,“你再说一遍!”
“皇上已经下诏,昭王合同朝中大臣趁秋祭之时,背叛朝廷,行刺圣上,意图谋反,刘文德、赵显智、马近乔等一干主犯削去官职,没收全部家产,诛连全族,手下所有步兵将领一律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还朝,今日午时刘文德等人已在军午门被正法,诛杀全族,一共……共……杀了三百多人……”
“王爷呢?王爷呢!!”
“王……王爷,王爷,听说还关在天牢里……削去功勋番籍,不追究其家人,但是小的听说明日王爷要被……”
清毅一掌推开那个小太监,全身上下的冰凉,曲黎!他真的这么做了!
清毅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咚咚作响,两手不停地在发抖,急急的来回踱步,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曲黎到底想干什么?刘文德已经被诛杀,曲伦郡虽说是主谋,但是杀了他,他手下的将士们肯定会起反叛之心,而且大曲边境再无人可阻挡四方狼子野心的强敌,曲黎不应该杀他!
明日?也就是说还有希望?
“皇上这时候会在哪儿?”
“在……多半在御书房吧。”
清毅立刻转身冲出了药房,根本不理会身后那个小太监焦急的劝阻。
一路急行,清毅累得气喘吁吁,但是在离御书房还有两道御门时,被禁卫军拦住了。
“来者何人!前方御书房,竟敢擅闯,拿下!”
“草民叶苑,求见皇上!”
“本将管你是叶圆叶方,擅闯御书房就是死罪,拿下!”
“你们……”不等清毅辩解,身边的将领们三下五除二已将他制住。“你们!我要见皇上!”
混乱中,清毅的声音显得那么脆弱无力,几个士兵架着清毅连拖带拉的想将他带走。
正在此时,很凑巧的远远传来匀舟高八度的宣旨声,“皇上有旨~~~宣叶苑觐见~~~”
清毅用力挣脱那些武将的禁锢,曲黎!你个王八蛋,想用这招打败我?没那么容易!
“叶公子,请吧~”匀舟恭敬地让出一条路。
清毅深呼吸平静了一下心情,你想玩这种心理战术的游戏,好啊!我清毅还没怕过谁……赌一把,看看谁会赢!
御书房内,曲黎正专心伏案阅读奏折。
“草民叶苑叩见皇上。”
“平身吧。”
清毅却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叶苑?你这是做什么?”曲黎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朱笔,“朕已经让你平身了呀。”
清毅垂眸看着地面不说话。
曲黎轻声一笑,故意长叹一声,“叶公子,你这是何苦呢?”说罢,曲黎一身皇服负手踱到清毅面前,“朕早就对你说过,不是吗?”
清毅神色平静地还是不说话。
曲黎居高临下看着清毅连日劳累略显疲倦却倔强无比的表情,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嘴角吊起一丝胜券在握的浅笑,“你想为皇兄求情?”说着,慢慢抬手抚过清毅的下颌,“刚才……你也看到了,你无权无势,只能任人宰割。”曲黎的手指清晰的感觉到清毅光滑的脸颊,看着那低垂的眼睫,轻声低语地蛊惑道,“答应朕的条件……就这么难?”
清毅不动声色的顿了片刻,“草民,不是来为王爷求情的。”
“哦?……”曲黎完全不相信清毅的话,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那你来是为什么?”
“皇上,昭王身为武将,戎马一生,性情孤傲,虽有重罪在身,但是请皇上看在昭王保卫大曲,曾立下赫赫战功,请皇上开恩赐昭王一个体面的死法,让昭王保留最后一点武将的尊严。”
清毅的话大大出乎曲黎的意料,那双美目桃花眼瞬间变得冰冷阴沉,原本胜券在握的笑意也凝固在唇边,曲黎垂眸盯着跪在地上的清毅,脸上的表情隐隐有些愠怒,片刻后,曲黎纤薄浅色的嘴唇慢慢吊起一丝冷笑,“好~~朕,成全你!”说完这几个字,只见他眼底隐隐闪动一丝摄魂夺魄的邪气。
曲黎猛地转身,金丝绣织的宽大袖袍飘舞起来,那王者之势压倒千军万马,“来人!”
“奴才在”
“传朕口谕,昭王意图谋反,死罪难逃。但,朕宅心仁厚,念及昭王保卫大曲战功赫赫,故,赐御酒一杯!”
“皇上……”匀舟吓得立刻跪在地上,“皇上三思呀。”
曲黎威严地一声质问,“你敢抗旨?!”
“奴才不敢不敢……”
“宇文公子,”曲黎转眸看向清毅,“朕念你为昭王求情,这杯御酒,就由你送去,如何?”斜睨着清毅依旧不动声色的表情,曲黎微微顿了一下,“谢恩吧。”
“草民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匀舟端来的托盘上只放了一只金杯,杯壁环雕着一条口含金珠的小金龙,杯内盛满了淡红色的酒水。
清毅缓缓接过托盘,看着杯中透明的酒水,凄凉一笑,“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