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派谁去?”
曲伦郡意味深长地看向明峰,“此事,本王只放心交于你。”
“谢王爷器重。”
“毅儿昨天对我说,军中恐有敌人内应,叫我小心防备,此事事关重大,除了我们三人,不能再外传。”
“是!”明峰抱拳应道。
“没问题。不过我担心就明峰一个人,能行吗?”
“将不在勇而在谋,兵不在多而在精。”
“王爷,我打算明日一早便动身,这几日天色不见晴,我担心大雪将至,一定要赶在天色突变前完成任务。”
“好!你需要的东西本王已替你准备妥当,记住,粮草要烧,人,也要救!但是,若只能选其一,本王要你先救人,宁可放弃粮草也要保证全身而退。”
“是!明峰遵命!”
清毅在一旁感觉自己帮不上忙,原本打算将昨晚的事说出来,但是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弃了,心想着这事儿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毕竟现在非常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夜晚很快降临了,昨天没睡好,所以天黑后清毅早早地躺到床上,夜半低烧盗汗,清毅几乎是被热醒的,睁开眼,见帐内同伴们都已经熟睡,清毅条件反射地看向帐篷,没有人影,帐篷下也没有昨夜那双鞋。
清毅翻过身重新躺下,昨夜的事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今天一整天他都很留心别人的鞋子。军中那些普通士兵的靴子样式相同,而且都是黑底灰面,只是军官级别的才是白底黑面,这样至少可以把怀疑对象从十万缩小到几千人,再加上不同营区的人员不能随便串岗,所以可以肯定昨夜那人应该是和清毅同一个营区的某个军官,最关键的一点,宵禁后还可以随意走动的人,目标似乎又缩小了。
不知为什么清毅一层层分析着,眼前突然闪现杜剑符这个名字,当初他见到自己的表情是那么令人怀疑,但是清毅随即打消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毕竟你没有证据,无端地怀疑有可能会将自己引入歧途,说不定会放走真正的目标。
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很清扬的笛声,清毅侧耳倾听,嘴角不由得挑起一丝笑意。起身披上衣服,掀开帐帘,循着笛声而去。
沿着一条向上的小路,笛声越来越清晰,当清毅走近一个大榕树的时候,笛声突然止住,从树桠间传来明峰的声音:“睡不着吗?”
清毅深吸一口气,从最近的树枝上摘下一片厚实的树叶,靠坐在树边轻轻吹起了叶笛。
明峰仔细聆听着那简单优美的旋律,当清毅第二遍吹奏的时候,明峰也挑起尾笛跟着附合伴奏,两种风格迥异的笛声却如此默契和谐地交汇在一起,明明是即性的演奏,那音乐声却如此动听,明明是随性的配合,两人却不由自主的全身心投入。寂静的山林,如此优美动听的音乐声,怎么能不让人陶醉。一曲完毕,那种淋漓尽致的默契让两人都觉得心情愉悦。
“我小时候,经常和我哥一起吹叶笛。”
“想家了?”明峰轻声问道。
“嗯,想家了。突然觉得这种四处奔波的生活不适合我,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安定一些,有一处不大的宅子,干净向阳,前堂做医馆,后院做居家,有空的时候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书,平日里有朋友来访,喝上几杯聊上几句,偶尔大醉一场也无妨,那样的生活很惬意呀。”
“只要你想,一定可以做到。”
清毅重重地叹了一声,“也许吧。”
“我听说过几日,玉梁的监军就会到了。”
“是呀。”
“你不高兴吗?我原以为你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你也知道了?”
“当然。”
“我是很高兴,但是……”
谈话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明峰自然猜不透清毅的“但是”指得什么,清毅当然也猜不到明峰此刻的心情。
沉默了许久,明峰轻声说道:“离天亮还早,回去歇息吧。”
清毅点点头,起身拍拍衣上的灰,走出去几步突然想到什么,“明峰。”
“嗯?”
“一切小心。”
黑暗中安静了片刻,树枝间幽幽传来一声回应:“多谢了……”
清毅独自一人走下山路,身后隐约又传来轻扬的笛声,是两人刚刚合奏过的曲子。
第九十六章:偷袭
天气越来越寒冷了,昨天还能看到太阳,今天天色却阴沉了下来,看样子快要下雪了,清毅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离那封信中约定的大雪之日还剩下一天,而明峰离开五河城已经快三天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说不焦急那是假话,再拖下去,如果真的下雪了,恐怕这计划就要功亏一匮了,清毅在心里劝服自己要对明峰有信心,尽管如此,干活的时候却依旧忐忑不安,傍晚时分,陈医师来找清毅,却见他对着一堆藤根末在发呆。
“叶苑?叶苑!”
“在!”清毅猛地回神,“有事……吗?”
陈医师指了指地上那堆刚刚切完的藤根,已经快被清毅切成粉末了,“不用切得这么细,这样反倒不好制药了。”
清毅一脸歉意地看了看地上的药末,“抱歉,有点走神了。”
“你没事吧?”
“没事,可能……昨天没睡好,陈医师有事?”
“中营派人来传你过去一趟。”
“中营?”那是曲伦郡的地盘,难道说?清毅忽地激动起来,刷地站起身,拍着身上的药末,“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一边说着,人已经向外冲去。
“诶……”陈医师不得不叫停清毅,一脸无奈的表情,指了指相反的方向,“这边……”
清毅进到中帐,一眼便见到端坐在一旁的昆吾,一身黑亮的盔甲。
“叶苑见过监军大人。”
“叶公子不必多礼。”
客套之后,清毅有些期待他的下文,昆吾冲清毅点点头,指了指内帐的方向。
清毅踏进内帐的时候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等到他见到一身戎装的曲黎,心里是酸甜苦辣,百感交集,几乎没有一刻停顿,两人都冲向对方,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无声地拥抱了很久,两人才放开彼此,“你不该来。”
“你不高兴?”
“我当然高兴,但是你真的不该来。”
“为什么?”
“这里很危险,而且你的身份非同小可,怎么能够随意出皇城,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怎么办?”
“你在担心朕?”
“当然!”
“但是朕也担心你呀。”
“我不会有事,已经找到师父的下落,只要能安全救出,我们就算完胜了。”
“朕担心的不是这个。”曲黎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担心什么?”看着曲黎意味深长的表情,清毅恍然大悟,苦笑一声,“你过虑了。”
“朕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朕还是担心。”
“好吧,既然来了,就多留一天如何?明峰已经去救师父了,明天就应该有消息。”
“朕也有此打算,今晚,你留下来陪朕?”
清毅俏皮地微微一笑,恭敬地行了一个绅士礼,“我很乐意奉陪,我的皇帝陛下。”
曲黎也俏皮地回道:“朕现在只是一个小兵。”
“是吗?”清毅故作惊讶地上下打量着他,“这身军装穿在你身上真让人妒忌。”
“妒忌?”
“是呀,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将士,您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我心甘情愿地臣服,我的陛下。”
曲黎开心地笑出了声,搂住清毅迫不及待的亲吻着他。
内帐是主将休息的地方,自然会有一张床。
“毅,朕好想你……”
“我也是……”
“今晚,朕要你陪朕……”
“嗯……”
得到了应允,曲黎却仍旧欲言又止地看着清毅。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朕……要在上面。”
“哦~~好。”
清毅的爽快反倒让曲黎有些错愕,“毅,你……”
“别想太多,”清毅直接打断他的话,“我不介意的。”
“为什么?”
“和你在一起,无所谓在上面还是下面,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都会很高兴。”
“毅~~”曲黎动容地紧紧抱住他,俯在他颈边撒娇似地喃喃说道:“那朕要一辈子都在上面,你也愿意?”
“嗯……”
余音消失在一个深情的长吻之中。
这一晚,监军大人的营帐内可谓是春光无限呀,只不过相隔几丈之外的中营内,则是另一个天地。侍卫们见王爷一直伏案工作,没有人敢去打扰他,帐营内的烛火一直亮到很晚,只可惜,整整一晚,曲伦郡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几丈之外的营帐内正发生着什么,他很清楚,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噬心的折磨,现在的他深刻地体会到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每每回忆起和清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当初那么多次机会,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到如今,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挽回清毅的心,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徒劳无用的事?
曲伦郡又一次长长地叹了一声,合上了桌上的地图,凝视着烛火久久出神。
这一夜,远在二十里外的一处山谷里燃起了一场大火,火光冲天映红了铅灰色的夜空。
天亮后,大火在纷纷扬扬飘落的大雪里熄灭了。
这样的消息带给郑远平的不仅仅是震惊,还有满腔的怒火。
“什么!!军粮被烧!!你们是怎么看守的!”
“回王子殿下,昨天那场大火来的蹊跷,那粮草里被人洒了硫磺,大火来势凶猛,用水根本扑不灭。”
“蠢货!”
“…还有……”
“说!”郑远平愤怒地一把揪起那个士兵。
“回主子,主子前阵子抓来的那个老头也被人救走了。”
郑远平的表情已经扭曲变形,狠狠一掌击向那个士兵的胸口,巨大的力量震得那士兵的身体腾一下就飞了出去,翻滚在地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断了气。
身后,丛弦音很平静地看着因为愤怒身体不停在颤抖的郑远平,片刻后走到那个被击毙的士兵旁边,居高临下冷冷看了一眼,“来人,抬出去埋了。”冰冷的声音丝毫没有一点起伏。
转回身看到郑远平稍稍平静了些,丛弦音才开口道:“至少应该问清楚了再杀他。”
“粮草被烧!五河城要如何攻下来!萧老头被救走,贵美石要如何拿到!你还要我问清楚什么?”
“至少要问清楚,是谁救了萧老头。”
郑远平极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这有何用!总之他被救走了。”
“山谷里共有二千余士兵,昨夜我们损失了九成粮草,死伤了近百人。”
“不用你和我说!”郑远平怒喝着,一挥拳将桌上的一件精致的紫玉摆件掀翻在地,乒嘣一声,那玉石碎了满地。
“我早就知道他们会来烧粮草,所以,我事先准备了一份备用粮草,在另一处山谷里,这些粮草足够大军十天之用。”
听闻此话,郑远平立刻转忧为喜,“弦音,你真是我的福星。”
“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十天内还不能得到贵美石,我们一定要撤兵。”
“但是萧老头被救走了,真是失算!”
“我调查过,昨夜那场行动,对方只有一个人。”
“什么!一个人!怎么可能!”
“那人用了一样东西,石灰石,慢慢滴水在石灰上会产生很高热量,再加上粮草中洒了硫磺助燃,所以大火才会有几处起火源,最后借着风势一发不可收拾。”丛弦音冷冷一笑,“真是聪明的人。他救走萧阎医的时候,有士兵曾与他交过手,只有一人幸存下来,那人回忆说对方使剑,剑身竟有丈余长,犹如银蛇,还说那人轻功极高。”
郑远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半信半半疑地说出一个名字:“明峰?”
“是他!”
郑远平恨恨地冷哼一声,眼里迸出杀而快之的怨毒,“我一定要饶不了他!”
丛弦音意味深长地轻声一笑,上前替他抚平领口因为激动而凌乱的狐毛,“放心吧,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你有可妙计?”
“没了那萧老头,我还有另一个筹码。”
“是什么?”
“那个叶苑有两个徒弟,听说两个孩子自作主张来五河城找他们的师父,只可惜,马车没有将他们送到五河城,而是送到了我这里。”
“太好了,”郑远平兴奋的一拍掌,“这一下还怕他们不交贵美石?”
“你提到贵美石,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在他们身上,我找到了一块贵美石。”
郑远平满意地上前搂住他,“弦音,有了你,我真是如虎添翼。”
丛弦音温文而雅地浅浅一笑,“我有一个一箭双雕的好计谋,明日,你大可在五河城前叫阵,不过要带上那两个孩子,一定要让叶苑看到,如果他肯就范,乖乖地交出贵美石,我们也用不着多此一举将他劫出,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们一定会孤注一掷,故伎重演,就像救出萧老头那样想方设法救出这两个孩子,如果不出意外,这一次也一定会是那位清风少侠出手,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将两孩子被囚地点悄悄透露出去,然后设下陷阱,就等着那位大侠落网,到时候主上可以一解粮草被烧之恨。”
“好计谋!但他若是识破又当如何?”
“他轻功极高是没错,但并非百毒不侵之身,天下毒物皆出自血手教,只要他踏进了这绥西镇,我就有办法叫他飞不起来,没了那一身内力,我看他有何颜面称自己是天下轻功第一。”
“好~~如此狼狈的清风少侠,本王子很有兴趣看到。”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骚动,间杂着守门士兵的阻拦声,但是随即房门被人重重地踢开,一身戎装的元安公主赦然出现在眼前。
一看到她,郑远平的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你来干什么!”
一旁的丛弦音则是恭敬的抱拳行礼:“属下见过公主殿下。”
元安冷冷地扫了一眼丛弦音,“丛弦音,你得称呼本宫督军大人。”
丛弦音垂眸犹豫了片刻刚准备开口,郑远平见自己的爱人被这般羞辱,立刻恼怒地打断,“弦音,不用理会她!”说着转眸冷对,“我们正在商议要事,你来干什么?”
元安满不在乎地一声哼笑,“要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夜军中还真有要事发生哦?”
郑远平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原来你是来看热闹的!我倒真想看看,你使了什么妖法,父王居然会派你来做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