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
“事不关己你们可以袖手旁观!甚至眼见两个孩子凶多吉少你们都可以无动于衷!!凶手!”
“啪!”曲伦郡抬手狠狠给了清毅一个耳光,清毅的怒吼声戛然止住,这一突发事件让所有人都怔住了,营帐内突然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清毅才喃喃地说道:“对不起……”神情憔悴地顿坐在椅上。
曲黎埋怨地瞪了一眼曲伦郡,心疼地上前摸了摸清毅被扇红的脸颊,“毅,我们不是不管,总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清毅疲倦地俯在曲黎肩上,“如果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明峰在一旁说道,“对方约定三日后,现在还有时间,我可以去绥西镇想办法救出子澄和满月。”
“你知道他们被关在何处?”曲伦郡反问道。
“不知道,但是我有办法探听得到。”
“如果三日内救不到呢?”
明峰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如果三日后我没有回来,麻烦王爷护送宇文公子。”说着走到清毅面前,从怀中掏出剩下的两块墨玉,将它们放在清毅手中,坚定地看着他,“相信我,一定会带他们回来!”
无言以对,清毅哽咽地看着明峰的背影消失在帘外,心头一阵抽痛,隐隐觉得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绥西镇对于明峰来说并不陌生,几天前他刚来过,为了救人他早将这里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只不过这一次不同,只有三天时间。
这个季节的绥西镇,透骨的寒冷。
刚下过雪,天空阴沉沉地压在头顶,路上马车的痕迹、行人的足迹将半融化的积雪踩踏地污浊不堪,泥泞难行。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城镇里的乞丐特别多,他们喜欢三五一群蜷在一起相互取暖,或在避风的墙角,或在向阳的角落,到处可见他们衣衫褴褛的身影,但是多数会聚集在城中富贵人家的后门,到了吃饭时间,那些大户人家总会派仆人施舍一些吃食。
如果你想在绥西镇探听到什么消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混在这些乞丐中,无论你需要的消息是多么的机密或者微小。
而你唯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食物。
混在这些乞丐中间的明峰早已面目全非,头发乱糟糟的,脸上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容貌,说起话来沙哑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绥西口音,没有人认得出这就是江湖上玉树临风的一代少侠。
当他最初出现时,所有的乞丐对他都是防备敌意的,要知道多一个人,自己能讨来的粮食就会少一份,但是到了晚饭时分,乞丐们发现明峰讨来的吃食最多,质量也最好,馍是白白的,饼是飘着肉香的,居然还有一小块咸鱼干,态度在沉默中发生了质的改变,那些乞丐们自发的跟随着他,于是,明峰很顺利地就探听到他需要的东西。
大王子抓来的两个小孩,据说被关在将军府,生死未卜。
当天夜里明峰换成黑行衣悄悄潜进将军府里探查情况。从一个屋顶到另一个屋顶,明峰使出十成的轻功绝不弄出任何声响,深夜的府邸不断有巡逻的卫兵经过明峰的脚下,藏匿着形迹,明峰悄悄观察着这些卫兵的行走路线和交班周期。
但是将军府这么大,两个孩子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
幽静的小路上远远走近一盏灯笼,明峰在屋顶上听着领路的小仆正向身后的一位长者说着什么,隐约称呼他为大夫。
大夫?这么晚了,将军府里为什么要请大夫?什么人病了?明峰心里一动,系紧了蒙面的黑纱,俯低身沿着屋脊悄悄跟着他们,只见他二人穿过一条走廊,拐进了西面的一处院子。
象这样的院子在将军府里是很普通的,但是让明峰觉得奇怪的是,这门前的卫兵却比别的地方要多出一倍。
从临近的屋顶上飞身跃起,无声地落在了铺满积雪的屋脊上,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见四下没有惊动,才悄悄顺开一片瓦砾……
原来这处院子是将军府的柴房,门前两盏灯笼,昏暗的灯光在寒风中摇摆动荡,卫兵四人,院门口两人,大门前两人。明峰俯在屋顶寻思着要从如何避开卫兵的视线探一下虚实,这时,脚底下那几个士兵小声发着牢骚,“这天真他妈冷呀,脚都冻麻了。”
“是呀,这大冬天的还要多加一班岗,也不知道这柴房关的是谁,妈的,害得大爷大冬天还得受这份罪。”
“我听说是大王子从南边抓来的两个小孩。”
“只是两个孩子用得着这么多人看守吗?”
“你别说,这个还是大王子亲自下令……”正说着,房门开启,那先前的仆人带着大夫出来了,对话的士兵彼此提醒着对方,“喂喂来了来了……”立刻正经严肃目不斜视地守在门前。
等那两人走远后,两个士兵又说起话,“这么晚叫大夫是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昨日送来的时候两娃浑身是伤,我看是凶多吉少,这么冷的天,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躲在暗处的明峰听到这句话,心里火烧火燎的着急,满月和子澄一定被关在这里,但是这柴房一共有东西四间房,却只有一个天窗,一定要进到房内才能确定两孩子被关在哪间屋子。
天窗很狭小,要松开周围的瓦片才行才能穿过,想到这里,明峰悄悄移动一块瓦片,也许是因为在大雪之夜呆的时间有点久,明峰的手指微微有些僵硬,也许是因为屋顶上的积雪经过一天一夜已经有了一层硬硬的冰壳,刚刚挪动瓦片,就响起一阵细微的咯嚓声,寂静的深夜里这样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屋下那几个士兵立刻警觉,“什么声音?”
明峰连忙停住手,灵机一动,掂起一小块雪将它压实,然后看准院外一棵结满冰凌的大树,一弹指将雪块射向树干,紧接着满树冰凌劈里叭啦纷纷落地,不出所料,其中一个士兵对同伴说道:“去看看!”
“是!”那士兵提着兵器跑出院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
“怎么回事?”
那探情况的卫兵在院外用脚拨拉着地上的冰凌,高声叫道:“没事没事,这老树雪太厚,刚才落了雪。”说着转回来,拍拍身上的雪屑,“别这么紧张,无事的。”
“大意不得,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们脑袋都得搬家。”士兵们还在互相聊着闲话,这样昏黑的夜晚没有人会注意到屋顶上隐约闪现的黑影。
明峰趁这个空档,倒立着从天窗慢慢钻进屋里,无声无息地象只壁虎一样贴在屋梁上,一只手扣着屋顶突出的梁条,脚尖抵在另一处木梁,整个身子半悬在空中。
这里是柴房的正堂,左右各有两间小房,三间房门是开启的,只有一扇门是关闭的,门边点了一盏油灯,门前还有一个士兵在看守。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那士兵搓着手时不时打一个哈欠。
明峰将身子贴紧屋梁,悄悄地一点点移动,慢慢地挪到了那个士兵的头顶,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
那士兵也许感应到什么,缩着脖子打了一个寒颤,抖索着跺了跺脚,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什么,紧了紧手中的兵器强打起精神。
明峰慢慢地松开一只手,手心朝下放在那士兵的上方,昏暗的光线下那袖口神奇地反射出一点银光,无声无息好似慢镜头一样,那银光一点点降低着高度,慢慢接近那士兵的后颈处,突然间门外有什么声响,紧接着有人推门而入,几乎是同时,半空中的银光“嗖”一下就不见了,那盏油灯能够照到的地方很有限,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半空中那点变化。
推门而入的也是一个士兵,“换班了,”那士兵懒洋洋地说道,“这么冷的天,冻死了,有情况没?”
“没,一切正常。”先前那个士兵接上话,一边抖索着一边收起兵器向外走,“这里更冷,刚才老子还觉得背后寒嗖嗖的,就跟他妈的见鬼似的。”
“少在这里胡扯,这还有大半夜老子要一个人当班,你孙子想害死我呀。”
“我说实话,幸亏你来了,要不然……”那人瘪了瘪嘴,做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将腰间的一大圈钥匙解下递了过去。
“滚!尽他妈说风凉话。”那人接过钥匙狠狠啐骂了一句,极度不爽地目送着前者离去,转身打开了房门走进去,过了片刻转出来又重新锁好门,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挂在腰间,无所事事地靠在门边低头打了一个哈欠,擦着眼角的泪骂道:“真他妈倒霉,大冬天的分到这破差事。”
黑暗中又闪现那点银光,只不过这一次银光很顺利地垂到那士兵的后颈处,过了一会儿,那士兵连打了三四个哈欠,终于支撑不住靠在门边睡着了。
明峰在黑暗中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被点了睡穴的那人至少要一刻钟后才醒来,这点时间足够他查看房间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但是谨慎起见,明峰仍然有些小小的迟疑。
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
上一次为了救萧阎医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才探查到他被藏匿的地方,而这一次只用了半天,没有理由同样是人质,两孩子的价值还不如萧师伯。
又或者这本就是一个圈套?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自出道以来明峰只上过一次当,但那一次给予他的教训足够他一辈子谨小慎微。
可是,就算是陷阱,明峰也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要知道他只有三天时间,无论如何都要试一次,因为……
他不愿意看到清毅去冒险。
一想到他,不知为什么明峰心里一阵苦涩,黑暗中那双明亮沉静的眼眸骤然暗淡。
四下一片安静,只有屋外偶尔刮过的一阵寒风,穿过结满冰棱的枝桠时响起清脆细碎的碰撞声。
明峰收回心神,顺着手中的银链慢慢滑下,轻巧巧地落地没有一点声响。
那士兵靠在门边睡得很熟,明峰轻轻地从他身上取下钥匙,贴在门边仔细听了听,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但是能感觉到有人气。可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也许真是那两个孩子,也许是陷阱……
转动锁头,只听到“卡吧”一声脆响,门锁开启。
轻轻推开了门,明峰快速闪身而入,四周一片黑暗,但是明峰却看得很清楚,屋子中央蜷缩着一团黑影。
明峰隐身在墙角背靠着墙壁仔细打量这个房间,一旦有危险要找到可以逃跑的路线,相对而言屋顶比窗口更容易逃脱。
想到这里,明峰悄悄的跃上房梁,倾耳听了听,如果这周围埋伏了兵力,自己是能够感觉得到的,但是现在他很肯定,除了门口几个守卫,这周围十尺内没有其他人。
黑暗中,他双腿缠住房梁,一个倒挂金钩悬在那黑影的上方,然后慢慢垂下自己的银链,轻轻掀开盖在黑影上的东西,借着门口那盏昏暗的灯光明峰看到那团黑影中露出满月惨白无比的脸庞,双眼紧闭,看似毫无生息,明峰不由得一阵心疼,收起银链从屋梁上翻身跃下,掀开他身上的破布,伸手抱起了他……
这一晚明峰原打算只是探探情况,因为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带他们逃走的路线和工具,但是一看到满月,焦急心疼,一瞬间居然乱了分寸,他忘了,满月和子澄应该在一起才对,那团黑影里确实有一人是满月,但是另一人却不是子澄。
明峰的手刚刚抱起满月,眼前突然腾起一层红色的薄雾,明峰大惊失色!不好,中计了!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阵妖异的怪笑,从满月身边突然飞出一个矮小得象球状一样的东西,极快的速度滚到了门边,“清风少侠,俺就知道你会中计。”
一察觉有异,明峰立刻屏住了呼吸,但是那毒物来得太快,明峰顾不得满月,甩出银链飞到屋梁,拼着十成的功力冲开了屋顶的瓦片,向将军府外飞奔而去。
大雪的夜晚,四周弥漫着一种青色的光亮,将军府很大,以明峰平时的功力最多半盏茶的功夫就能逃离,但是现在,那红色的药粉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应该是血手教的红信,剧毒,无解。
明峰从半空中突然间重重地摔到地上,胸腔一阵绞痛,忍不住轻咳出一口泛着黑色的血,已经无法使出轻功了,气海内提不出一丝真气,明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地向前走着,但是几步之后,又摔到地上,吐出的鲜血更多。
原本寂静黑暗的将军府突然人声喧哗,火把通亮,那些火把快速向明峰所在的位置集中,紧接着郑远平带着丛弦音也出现在他面前。
明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艰难地抬起头,看到面前得意洋洋的两人,咬牙切齿地骂道:“果然是你!郑远平!”
郑远平冷冷一笑,一脚狠狠踩上他的头,将他按在雪地上,“郑远平只是本王子的化名,你应该尊称本王子为殿下。”话音落,又重重踢向他胸口,那力道将明峰踢出了几尺远,一口鲜血又喷涌而出。
“弦音,你的计谋真不错。”郑远平愉快地看着明峰的惨状。
“多谢殿下夸奖。其实他已经很谨慎了,只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么好的诱饵,他不可能不上当。”丛弦音斜睨着瘫在地上的明峰,“这一下,殿下可以一报粮草被烧之仇了。”
郑远平得意地仰天大笑,“来人!将他关进地牢,本殿下宽厚仁慈,就和那两个小娃关在一起吧,让他们死前好好叙旧。”
“是!”有卫兵应道。
“另外,”郑远平恶毒地咬牙道:“准备好大刑之具,本殿下要好好伺候一下这位清风少侠。”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子澄怀抱着刚被送回的满月欲哭无泪,使劲搓着自己冰冷的小手想替他暧暖,但是满月一直昏迷不醒,身上越来越凉,气息越来越弱,脸色越来越白。
师父……
牢门突然被人打开,铁链在死寂的黑暗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几个卫兵拖拉着一个黑衣人扑通一声将他扔进了牢内。
子澄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那些士兵的行动,直到确定他们已经走了才悄悄挪向那个黑衣人,借着门上昏暗的火把,他立刻认出了明峰。
“项公子?项公子?怎么是你?”
明峰艰难地睁开眼,“子澄?太好了……你还活着……”
“项公子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满月呢?”明峰扶着胸口慢慢坐了起来,幸好当时蒙着面纱,红信毒粉才没有完全被吸进,但是只要一点点剂量就足以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瓮中之鳖。
“项公子,快点救救师兄吧,师兄快不行了。”说着又爬回满月身边,抱起了他。
明峰深吸一口气,勉强支撑着靠了过去,一搭上满月的手腕,透骨的冰冷,那脉搏似有似无微弱地跳动着,满月的身子以前受过重伤,所以体质明显不如子澄。
明峰一咬牙,对子澄说道:“将他扶起来,快点。”说着,盘腿坐到满月身后,掌心对着他的心肺处,提起所剩不多的真气强行输灌进去。
半盏茶的功夫后,明峰终于支撑不住了,又咳出一口鲜血,不得不收手。
“项公子!你没事吧,好多血……”子澄吓得快哭出来了。
“没事……暂时……死不了。”明峰大口喘着气深呼吸着。
“师父会来救我们吗?”子澄怀抱着满月怯怯地问道。
明峰无言以对,原本我就是来救你们的,只是没想到还是中了奸人之计,“会的,他一定会来救你们。不过,”话峰一转,“你们两个怎么到了绥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