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紫玉 四(穿越)——睿纤

作者:睿纤  录入:01-07

阴沉的天空下,一只白鸽拍扇着翅膀穿过被战火袭击后的五河城,迎着冷凛的寒风越过了绵延的潼山,笔直地向远处的绥西镇飞去。

当郑远平返回大营后,立刻收到从玉梁城中传来的密信,当他看完信中内容,眼里骤然一亮,“弦音!狐尾这封密报来得太及时了,想不到曲凉帝现在就在五河城,真是天助我也!只要攻下了五河城,活捉了曲凉帝,整个曲国,不!整个天下都是我囊中之物了!弦音,你一定要替本王子重重奖赏狐尾。”

“是。不过……”丛弦音抬眸闪了郑丛平一眼,欲言又止。

郑远平掩饰不住兴奋激动的神情,满不在乎地上前揽住他的腰,“你想说什么?”

“殿下可有攻城妙计?”

好大一桶凉水,郑远平的表情刷地阴沉下来,负手走到屋中,“只恨这个五河城地势凶险,若是强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不划算。”

“我倒有一个好计策。”

“哦?!不妨说来听听。”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只要曲凉帝一死,曲国必定军心大乱,到那时,殿下再以重兵攻城,火硫弹为辅,一定可以拿下五河城,只要撕开这道口子,曲国境内一马平川,只凭他曲伦郡一个战神,如何力挽我大盐铁骑破竹之势,殿下一统天下的宏愿很快就能实现了。”

郑远平迟疑了片刻,“听起来这确实是一条好计,只不过现在的曲凉帝一定被保护周全,而且他自己也有武功,我担心没有人可以伤得到他,更不用说取之性命。”

丛弦音浅浅一笑,“我们可以利用叶苑。”

“他?他怎么可能听我等差遣。

“我说的不是现在的叶苑,我说的,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郑远平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叫翼!”

“正是,我们要利用的就是他。”

“可是,这会不会太冒险?万一他不能如我们所愿,岂非让我们白忙活一场?””

丛弦音沉思片刻,“我曾经见过叶苑两次,而两次都是在洗月斋,事后我派人秘密调查过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在他们两个人互换的那一夜,玉梁城下过一场暴雨。”

“这有什么关系?”

“我有一种感觉,恐怕有什么事情让他受到刺激,才引得他二人互换了。”

郑远平若有所思地走了几步,“他现在是曲凉帝的新宠,要将他劫来可不容易。”

“殿下难道忘了五河城内我们还有一个内应?”

“当然没忘,他可是五河城响当当的守城将军。弦音,你真是料事如神,事先便将他的妻儿劫来做为要挟的人质。”

“要他出卖五河城也许不容易,但是逼他劫走一个人,而且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我想,他不会拒绝用叶苑来交换妻儿的安危。”

“没错!我立刻派人传信于他。今夜就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丛弦音嘴角扬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卑谦地低头行礼道:“殿下英明……”可是眼底里却很快闪过一丝寒光。

战祸之后的五河城千疮百孔,哀嚎连天,那些伤势过重的人们苦苦哀求着大夫,但是因为药物缺乏,再好的医术也无能为力,清毅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流血不止的人们,在巨大的疼痛中慢慢死去,心就好象燃烧了一团火痛苦难熬,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痛恨郑远平,如果他现在就在自己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他,哪怕与他同归于尽!

不可否认,清毅内心强烈的愤恨情绪中,有一半是因为自责,如同当年那场夺去他一生幸福的车祸,他从来都没有原谅自己,不论哥哥清豪对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无法弥补那种缺憾。

清毅一直忙碌得满身微汗,时不时轻轻咳嗽,疲倦的身体早就承受不起这样超负荷的劳作,但他却不愿意歇下来,害怕一停下来就会想起明峰的事,想起满月和子澄,每每想起他们,满心的酸苦刺痛。清毅提着医箱奔走大街小巷,多一秒钟就能多救一个人,清毅是这样期待的,多救一个人,清毅感觉自己就会多一份面对现实的勇气。

处理完最后一个病人后,清毅精疲力尽地往回走,小巷前方迎面走来一队送葬的人群,一口漆黑的棺木被四个人抬在中间,天空中飘洒着白色的纸钱,惨白的路旗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背衬着白色的冰雪更让人觉得凄凉无比。

清毅神色戚然默默地看着他们从身边经过,到了明天五河城会有很多这样的情景出现。

究竟要死多少人,这场血腥残忍的战争才会结束?

清毅心情沉重地转身离去,小路的尽头,他见到一个人——杜剑符。

清毅耸了耸肩上的医箱,镇定地走近他,抱拳行礼道:“见过杜将军。”

杜剑符同样回礼道:“叶郎中辛苦了。”

“职责所在。”说完平静地告辞离去。

身后,杜剑符的目光却一直尾随着他。

深夜的军营,四下寂静,清毅毫无由来的突然从睡梦中警醒,中帐内点着夜灯和火盆,微弱的光亮透过绒帐映在他眼里,空茫茫一片,身边曲黎睡得很熟,均匀的呼吸轻柔地扫过清毅的耳边,借着微弱的灯光,清毅侧脸仔细端详着他的模样。

有多久……没有这样看着他了,好象过了一个世界那么漫长,清毅有些心酸地抬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脸颊、嘴唇,曲黎,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

我宁愿是自己先走,然后,那些爱我的人儿为我在哭泣,我只要看不到、听不到,我就不会觉得心痛,可是我最害怕看到我爱的人们一个个离我先去,毫无预兆,突如其来,昨夜还与你谈笑风生的人转眼间变成了一堆白灰,那种痛,是撕心裂肺的。

曲黎,我真的很害怕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家,甚至连可以生活在一起的人都没有,早晨起来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不知道今天自己要干什么,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无论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每逢中秋除夕,听着邻居家欢声笑语不断传来,而自己只能缩在角落里,泪流满面地回忆着曾经幸福快乐的时光,那样的孤独,会粉碎灵魂。

曲黎,我终于知道人为什么要养育孩子,因为那种血脉的延续是你这一生永远都会牵挂的东西,直到你死去。仔细想想,那样毫无怨言不计回报的付出,其实是幸福的,至少让你有继续活下去的责任。

清毅轻轻将曲黎的手臂从胸前移开,披上外套悄悄的起身下了床,外面的空气透骨冰冷,清毅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帐前当值的侍卫见到他,正欲发问。

“我去看看项公子。不要吵醒皇上。”

那卫兵会意地点点头,目送着清毅的背影向东而去。

明峰的营帐内安排了医师日夜照顾,“他怎么样?”清毅问向那个医师。

“还没醒。”

“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那医师感激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清毅坐在床边轻轻拿住明峰的手腕,他的脉象很平缓,清毅不禁感慨,萧阎医不愧是一代神医,伤得这么重,居然能保住他的性命,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而且醒来后,若是知道自己武功尽失……清毅长长地叹了一声,摸向怀中掏出那两块墨玉。

沉甸甸的玉石在手中散发着清毅的体温,晶莹光滑的表面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泽。

一切都是因为它惹起的!

清毅想到这里,胸中腾起一股怨怒,抬手想将墨玉摔到地上,仿佛看到它们四分五裂了才能解恨,但是手已经高高举起,却实在没有勇气重重落下。

明峰曾经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它们,虽然不知道这贵美石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但是,当初他临行前,是无比慎重地将它们托付给自己。想到这里,清毅酸楚无比地又收回了手,看着明峰面色苍白、了无生气躺在床上,清毅沮丧地垂下了头,帘外吹进一阵寒风,卷起小书桌上一块白布,清毅的视线不自觉移向那里,白布下并排着两个小小的骨灰坛,看到这一幕,清毅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毅儿……”身后一声轻柔的呼唤,紧接着曲伦郡抬手抚上他的肩头,“很晚了,还不睡?”

清毅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曲伦郡看着床上的明峰,语气低沉地说道:“这所有的事都不是你的错,毅儿,你不要再责备自己了。”

清毅依旧沉默着。

曲伦郡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毅儿,怎么不说话?”

“我没事。”

“毅儿,你看着我,”曲伦郡伸手想扳过清毅的身子,但是刚刚碰到他的肩,清毅突然甩手挡开他,“我说过,我没事!”

曲伦郡尴尬地缩回了手,“我只是很担心你。”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清毅低头说道。

身后,曲伦郡一声叹息,接着掀帘离开。

清毅并不是真的想对他发脾气,只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现在情绪失控的样子。

(懦夫!)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嘲讽,清毅整个人一下子揪紧了。

“你!”

(没错,是我!)

“我不需要你出现!”

那声音冷冷一笑,(你需要我,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存在的目的。)

清毅无法阻止那声音的出现,却努力将他忽略。

那声音似乎毫不在意,只顾自地说着,(看看你身边的人吧,每个人都一样,虚伪地安慰着你,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可是我知道,这些,全是你的错!!)

“闭嘴!”清毅忍不住有些发抖,牙床轻轻嗑碰得咯咯作响。

(你难道不想听我说完吗?我可是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的,作为对我的回报,你难道就不能乖乖地做一次听众?)

清毅紧紧咬着牙,捂着胸口,感觉到心跳越来越快,每次勃动的力量之大让自己的喉咙都在颤抖。

(那场车祸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你恐怕比我更清楚,多么可笑呀,清豪到最后都以为你完全不知情,可是我知道,每当他对你说出这不是你的错,你内心的自责就会多一份,多么深重的罪孽呀,那些全都是你的错!你却连向清豪坦白的勇气都没有。)

“那不是我的错!那只是一场意外!”清毅悲愤恐惧地闭上眼。

(那不是意外!所有和你在一起的人都会遭到不幸,你是一个不祥之人,看看你身边,你已经害死多少人!)

清毅眼里沁着眼水,不自由主地看向桌上满月和子澄的骨灰,满心伤痛。

那声音毫不打算放过他,继续咬牙切齿地说着,(你自私!懦弱!胆小!在你身边的每个人都在说着同样一句话,这不是你的错,你卑劣地一面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说,这所有的悲剧说不定真的只是不可避免的意外,而黑暗面的你却时时刻刻渴望有人能够苛责你,哪怕是怨恨你,那样你就会觉得自己因为受到惩罚,而得到了一丝解脱。可惜,没有人这样做,于是,你可耻地在内心深处幻想出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可以帮你赎罪的人——那就是我。)

清毅恐惧地全身颤抖,抓着胸口的手指节惨白,眼前的景像似乎正在扭曲,在那催眠一般的声音里,清毅感觉身处的空间正在慢慢扭曲,(你想解脱吗?就趁现在吧……远远地离开伤痛,你不用再自责,也不需要背负这些深重的罪孽,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了……)

清毅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身体变得越来越轻,一种朦胧的疲倦感无声无息地侵入每个细胞……

就在清毅感觉自己快要失去知觉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叶郎中?”

清毅整个人一抖猛地警醒,眼前还是明峰的营帐,桌上的烛灯好象短了许多,清毅心有余悸地倒吸一口冷气,刚才……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正渐渐超出自己的控制,这一幕多么熟悉,很多年前似乎也这样发生过。

“叶公子?”

清毅循声有些僵硬地转回头,“见过王将军。”清毅木然地起身行礼。

王解淦,五河城守城主帅。

“叶公子不必多礼,我见你一个人呆坐于此,似乎在自言自语,所以进来看看,可有打扰到叶公子?”王解淦关切地说道。

“没~没有,”清毅心不在焉地应道,刚才若不是他这一声“叶郎中”,自己说不定……想到这里,清毅倒是对眼前这位一脸和善的王将军突然多了一份好感,“王将军过虑了,我只是睡不着,过来看看项公子。”

“你脸色不太好,唉~~发生这么多事,也真是难为你了,节哀顺变,身体要紧。”

“多谢王将军关心。我没事。”

王解淦微微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些心虚地笑着说:“我说,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过来陪我喝一杯?”

清毅一愣,“这个时候了,王将军还要饮酒?难道不怕酒后误事?”

王解淦爽朗地笑了笑,“平日时我便好这一点杯中之物,今晚我也是一个人睡不着,原本想出来走走便罢,既然遇见叶公子也是无梦之人,不妨我二人对饮一杯,如何?我那里存了一瓶上好的玉泉酒,你也许会需要这个。”见清毅沉吟不语,王解淦有些不好意思地接着说道:“而且嘛,我也是有私心的,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也可以拿叶公子当盾牌呀,毕竟叶公子是皇上的人,总不会有人敢罚叶公子吧。”

清毅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这位王将军还真是一位实在人呀,到想这里,清毅爽快地应道:“好!那我就舍命陪君子!请!”

“叶公子请!”

两杯酒下了肚,清毅突然又想到伤心事,不由得叹了一声,“人人都说一醉可解千愁,这句话真是骗人,酒这个东西越喝越让人难受。”

王解淦笑道:“看来王某今晚请叶公子对饮是找对人了,来来,这酒烫得刚刚好。”说着又替清毅斟满一杯,“我先干为尽!”说着仰头饮尽杯中酒。放下酒杯,微微有些醉意,王将军也长长叹了一声,“说起来,王某也是因为心中有事才会想借酒消愁呀。”

“王将军可是为了五河城担忧?”

“五河城城墙坚固,天堑难越,我倒不担心。”

“那将军那一声叹所谓何事?”

“说来,也是不得已的苦衷。叶公子,请恕王某无礼,斗胆问一句,若是叶郎中的两位弟子尚在,但是被敌人胁迫为人质,向你要挟,你会如何?”

“无论他们要什么我都会答应。”清毅毫不犹豫地回道。

“若是要以他人性命为交换呢?”

清毅沉默了,垂眸看着杯中在烛光下微微闪动的酒水,“我不知道……”

“可见在叶郎中心里这两位弟子并不重要。”

“不!他们很重要!满月无父无母,本就是一个孤儿,一直跟在我身边,视我为亲人,子澄无依无靠,是个小乞丐,是我收留了他,他视我为恩人,他们怎么可能不重要!”清毅说着,眼圈又红了,“他们才十四岁……”

王解淦看着清毅的表情,眼神微微退缩了一下,“既然如此看重,为何不愿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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