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恐惧但终究是兴奋为多,环顾过四周,眼前的景物居然像是映在镜面的倒影那样──在陆羽掷符的地方,出现了悬在半空之中,非常奇异的裂痕。
简直像是镜子裂了,因此上头映着的景物也分成碎块一般,裂开的地方扭曲了,树和景物沿着裂痕歪斜扭到一边去,看起来简直是诡异至极,更何况是站在这种怪异情境中的陆羽,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轰隆隆的声音像回音那样在四方响起,让陆羽感觉自己似乎是站在一个很大的玻璃屋之中,没有门的玻璃屋,映着假的景色,让他以为自己还在外头。就在那些崩毁的声音渐渐静下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从崩毁声中所悄悄浮现出来的,像是野兽在示威的低沉吼叫。
很轻很轻的吼叫声,却让人毛骨悚然。
这根本不是鬼打墙,陆羽终于想通了,一般的鬼打墙只是恶作剧,不可能有这么强的力量!陆羽小时候可以空手拆破的那种鬼打墙,怎么可能现在他用符还炸不开?
这好像是一种类似鬼打墙的东西,但更加的坚固……这根本就像是强力的结界!
惨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呆站在原地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手里捉着符却没有可以攻击的对象。而且更重要的是,陆羽此时很明显的发现,他开始感觉到累了。
在丢完最后的那张符后的那刻,他有种很喘的感觉。四肢使不上力来,等到自己静下来的时候,头晕眼花的症状更是严重。在前阵子受伤的时候,陆羽常常也有这种体力不支或是贫血的情况,他想起了堂哥昨天和他所说的话──你的体力大概只够使用一次。
可是自己已经不止使用一次了,前面对付玉兽时连炸了三次,再加现在这一次,总共已经用了四次。因为之前三次用完之后没有明显感觉到疲倦,但现在的自己好像是那种狂欢整夜不感觉累,却在进家门的那刻倒地的人,疲倦累积在身上,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一起爆发。
完蛋了,难道对方一直不现身,等的就是自己体力耗尽的这刻吗?
是阮家的玉兽吗?这不是鬼打墙而是玉兽的法术?瑾青不是在看着他们……
脑袋越想越混乱,虽然不停的要自己冷静一点,却一点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向前想走往那些裂痕的地方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道狂风卷过陆羽的身体。
「唔!」
狂风扎扎实实的扑咬在陆羽的身体上,逼得陆羽踉跄的连退了两步,那不是普通的风,温度是又冰又刺骨,仿佛皮肤碰到锐器一般的冷寒。陆羽反射性的用手护住头部,但在双手放下的那刻,他怔住了。
满手的血……染得整个手臂和掌上全部都是,不止是手臂,脸上、身体与双脚,都不断的渗出涌泉似的鲜血,止也止不住,很快的、浓稠的鲜血在染湿了陆羽的球鞋,最后在他的脚边积出小块的血泊。
那阵风是法术。风化为利刃,在扫过陆羽的身体之后,将他的身体切裂!
痛感在陆羽意识到自己受伤的当下袭卷而来,全身上下止不住的疼痛让他连声音都叫不出来;相反的思考却是异常的清醒。但清醒没有用,他的手脚痛到无法挪动半点,身体的动作已经不再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无助的喘着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黑暗……
「你撑着点!」
原本以为自己就要不行的那刻,陆羽听见的是苏医师大声呼唤他的叫声。完全陷入恍惚状况的他,只感觉到苏医师用尽了全力,一面和他喊话、要他保持清醒,一步一步的将他扛离了这个走不出去的地方。
第七章
苏医师在灵感上的资质并不太好,不过在那些有限的感应之中,他往往能很敏锐的察觉出其中的不同。就像苏医师第一眼看见这个「鬼打墙」的时候,也以为只是普通的鬼打墙而已,但停了二、三秒后,他觉得自己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这不是鬼打墙,他非常快的发现了这个事实。定神看着眼前的怪异空间,苏医师很快发觉到,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在发生。他走了进去,没隔几分钟,抱着一盆百合花的姜子甫也感觉到不妙,仓促地跑了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嗨,表哥。」陈建宇小声的和他挥了挥手,只见姜子甫也看着前方,愣在原地。但他没有发愣太久,向站在身旁的两人喊道:「白鹫,你快去前面把瑾青找来,快去!」
「瑾青?」
姜子甫这才想起白鹫没见过瑾青,幸好陈建宇也在现场,改口命令道。
「陈先生,你能带他去找瑾青吗,就是昨天你碰到的那个女孩子,拜托你了,要快一点。」
「好好好,没问题,白鹫我们走,是这个方向对吧!」还没说完,知道事情不妙的两人便照着表哥的指示,用跑的去找柳瑾青。至于姜子甫则是站在原地不动,因为眼前的这个东西,他以前只见过一次,但一次就足够了。
那一次,是左护法带着他去阮家拜访的时候看见的──实际上并不算是拜访……因为阮家人坚持不让左护法看孩子,因此每次左护法都开车载着他的代理人过去阮家,之后待在靠近阮家的车站等待对方的消息。
那一次的姜子甫在下了车之后,没走两步就感觉到不对劲,之后左护法伸手挡下了他,自己走进了这个幕阵之中,数十分钟后才打破这个幕阵走出。
后来他才晓得,这个幕阵是阮家的玉兽所布下的,很像是鬼打墙的东西,不过性质不同。这很像是一种陷阱,把人给引进去之后,再用各种方式杀死。
使用这种法术的玉兽叫做千枚,这个千枚是另一只玉兽的双生兄长,另一只玉兽名字是灰华,正是当年死在左护法手下的那一只玉兽。他们原本生来就是一对,千枚负责布下幕阵,将敌方引入,再由攻击力强大的灰华消灭他们,但在灰华死去之后,单纯只会布幕阵的千枚从此再也派不上用场。
千枚对于式族的恨意极深,因为左护法的关系,他失去了手足、失去了能力,这对使魔来说,不如死去还比较好。在左护法入赘阮家的那几年,千枚若不是因为没有能力杀死他,早就将他给碎尸万段。
为了复仇也为了自己,千枚在这些年来潜心学习攻击的咒术,企图以自己的能力来弥补灰华死去的缺憾,但他的攻击力实在不高,只消打破这个结界幕阵,就等于将他擒捉在手心。因此左护法自然十分担忧自己最重要的首席弟子──姜子甫的安全,他对于如何打倒玉兽,做过相当多模拟的演练。
「没想到就连千枚也来了……」据说千枚因为情绪不稳的关系,阮家已经很久没有让他承接任务了。原本以为瑾青带着两只玉兽前来已经是极限,哪里想到连千枚也到了现场。
阮家的三只玉兽在此刻全都到场!小羽肯定是被千枚给困在其中,但他不敢贸然出手,倘若是他自己被千枚给困住,那只要不留情面的打倒对方就可以了,但问题是小羽人在里头,若是千枚拿小羽当作人质要胁自己……麻烦可就大了,不如再耐心的等个几分钟,等待瑾青过来再请她代为处理件事情。
站在外头只能干着急,姜子甫索性先将自己的式灵全招了出来,在一旁待命,瑾青等人过了大半天才出现──一行人全都是跑过来的,每个人都气喘吁吁,见到眼前的景象脸色更是难看,不止是瑾青,就连那个柳辰砂都一脸的惨白。
「青,千枚他竟然跑来了……」柳辰砂咬了咬牙,紧张的说道。柳辰砂的身分是这四只玉兽之首,身为大哥,程度也是最高、思考最近于人的,他深知千枚对于式族的恨意,但他身为玉兽,若不是瑾青要求他不可杀人,他早就已经对式族下手。
可是千枚他就像兽类一样,徒有人类的形貌罢了,他们不让千枚出来正是如此,他根本不晓得找对方麻烦的底线,看来里头被他捉住的式族少年早就凶多吉少。
「千枚,你快出来,听我的话……」
「千枚!快住手!你没听到瑾青说话吗!」
看见玉兽竟不听使主的话,就连柳辰砂都气得跟着一起大吼,瑾青自知事情不妙,根本没有人叫千枚来这儿,他肯定是听到风声才自己跑过来的。过来的目的,自然是知道阮家里头除了自己以外,没人会痛下杀手去报灰华这桩血海深仇。
「嗳,千枚啊。」
瑾青走近幕阵的边缘,一想到陆羽说不定已经死在里头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管好玉兽所造成,眼泪就快要掉了下来,而待在她身边的白鹫心里也是着急得要命。他们阮家的人不晓得眼前的白鹫正是陆羽的式神,而式神是比任何人都要担心式主的性命。
虽说自己还活着就表示陆羽至少还没死,但他心里明确的感受到某种异样的恐惧──就和上次陆羽遇袭的前兆一般,在心底的深处透过他自身的能力,他感觉到陆羽所身陷的危机。
可是为什么不像上次一样……现在白鹫明明就已经清楚的感受到陆羽生命有了危险,但为什么不像上一次被背上的刻印给痛晕了过去,陆羽衰弱的气息在白鹫的脑海中清楚的浮现,但他却没有感到半点的不适,就好像陆羽的重伤,对他完全没有造成影响。
「快出来!放开他!」
怎么办才好呢!只见到瑾青在外头大声的呼喊里头的千枚,但除了一些低沉的野兽吼声之外,里头没有传来任何的回应。终于,眼里含着泪水的瑾青,摘下了她右耳上戴着的翠玉耳环。
那是一对水滴型的坠式耳环,款式相当的古老。只见瑾青将单只耳环握在手中,喃喃的对着幕阵念起了咒语,那幕阵中所传来的野兽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恐怖,在白鹫的耳里听来有点像在哭泣。
『喀唔唔唔……呜……』
瑾青的咒语越念越快,料想应该是某种控制玉兽的法术;大家的目光全聚集在瑾青的身上,随着瑾青的咒文发挥作用,那幕阵里头的呻吟声仿佛震天破地,眼前的景色不安的摇晃了起来,仿佛有某种「东西」在空气中若隐若现,扭曲了眼能所及的光线与景色。
念完耳环的咒语之后,瑾青有些惊讶的停顿了下来,应该要在第一轮咒语即伏首的千枚,如今还靠着强烈的意志在主导自己的行动。瑾青这回再摘下了自己的一枚戒指,改念起了更加凶狠的咒语。
随着瑾青第二轮的咒文,幕阵终于像玻璃破碎那般的自空中开始瓦解崩毁,在碎裂的幕阵之中急速的冲出了一道身影划向半空之中,身影扭曲变形,像是个全身爆筋扭曲的人体,嚎叫声之凄厉令人不忍听闻,这肯定就是玉兽千枚的真身了。在跃上天空之后,千枚狠狠地摔落地面,他的模样已不再像人,倒是更加的接近妖异的长相。
「千枚……」
看着眼前痛苦万分的千枚,瑾青终于忍不住落泪,哽咽得说不出任何话来。姜子甫一见幕阵瓦解,带着式神便冲了进去,白鹫见到子甫的行动,自然也跟着冲上前去,但没料到以为已经被瑾青给制服的千枚,居然像发了疯似的再度跃起!
他腾空一跃露出尖牙,目标竟是向着瑾青!柳辰砂在瑾青念咒文的时候,护在瑾青与结界之间的位置,偏偏这个位置防不到狂奔而来的千枚!
「危险!」
位置最靠近瑾青的白鹫,急忙跟着纵身一跃,顺势的将瑾青给推开!两人双双扑倒在地。瑾青尖叫了一声,试图用手护住自己的身体,但在摔落地面之后才发现,自鹫已将她给环进怀里,自己并没有真的撞上地面。
反倒是白鹫压在地上的手臂整个擦伤了,但他只是看着自己的伤口皱了皱眉头,立即问起怀里惊魂未定的瑾青。
「你还好吧?」
「没事……」
「那就好。」白鹫扶起瑾青之后,伸手轻拍了拍她因为跌倒而沾到沙土的发梢,说完便转头往表哥消失的方向。
柳辰砂也在同时扑了上来,将千枚狠狠地给压制在身下,直到确定千枚已经无法再动弹时便已见白鹫将瑾青小心扶起,并确认瑾青没事之后,白鹫立即转身随着子甫冲进还未消失的幕阵之中。
纵然其它人都没有看出,但看着瑾青长大的柳辰砂,却在瑾青望着白鹫离去的背影之时,瑾青的脸上看见了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微妙表情。
之后,在姜子甫冲入幕阵的当下,幕阵在二、三秒间便立即被一阵狂焰给烧尽,手下还按着千枚的柳辰砂,见到这般景色之时、也只能暗自感慨不已。阮家这几代的程度实在和式族的精锐份子相差太多了,不,就算是有着千年修行的自己,恐怕都不及眼前这个男人的力量……
「小陈快来帮忙!」
「喔、好!」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一片混乱之中,在破除的幕阵之中出现的是已经在替陆羽施行急救止血的苏医师,陈建宇一听见苏医师的声音,人也马上冲了过去,撕下自己的衣服充做临时的止血带替已经昏过去的陆羽做急救。尽管现场已经有两个懂得急救的人了,但陆羽所流的血量实在太多,不快点送去医院输血,肯定没命!
于是在十几分钟之后,救护车直接开进校园中将重伤的陆羽给载走,表哥去联络本家的人打点这次的后续、阮家的人撤退等等……今晚的事件大约到此告一段落。
结果和上一次与表哥一起回本家时的状况一模一样,陆羽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事件已经结束了,而自己身受重伤,注定又得在医院里躺上好几个月。
那阵寒风——据说是风刃,仿佛数十把利刃那般的在陆羽身上留下十几道的割伤,也幸好那风刃很锐利,陆羽的伤口非常的平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医生说在休养过后,应该不会留下任何的伤痕,而且还会好得很快。
这下陆羽不得不深思,究竟是不是表哥带衰自己,所以自己才会每次和他出门都变成这个德性。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晕了多久,不过醒来的时候,他记得柳瑾青曾待在自己的身边,在病床边握住自己的手。
那双戴着红绳玉手环,看来纤细温柔的手。那是陆羽在那一晚之后,对于瑾青最后的印象,挥之不去。
之后,自那次的战斗过后又是好多好多天过去。
除了自己吵吵闹闹的家人以外,只有陈建宇嘻嘻哈哈的带着陆哲月偷偷跑来找他,之后又像风一样的逃走,在陆羽的病床旁留下一堆摆都摆不下的花,至于陆羽的同学们——他已经懒得和同学们说自己又受重伤的事情了,他可不想被冠上「衰人」的称号,而那些同学们肯定会这么替他冠上,而且还带蛋糕来庆祝衰人的诞生。
带衰的绝对是表哥不是我!
这是陆羽在这些天里,心中唯—的呐喊,而表哥不晓得是怎么了,这些天完全没有过来看他一次。
表哥该不会是挂了吧?那还是不要嫌他衰好了,这样对死者很不敬!好歹他也曾经照顾过自己!再说他这么衰的人,虽然活不到三十岁生日但也已经撑得够久了……幸好后来从白鹫那边听到,表哥只是有点事情——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总之暂时没办法出现了如此云云。
「还好不是被老妈给打死了……等等,他应该没有被老妈给打死吧?」
「没有啦,只是……唔……」白鹫有点为难的撇过头,似乎相当的心虚,不敢和陆羽说,老妈当晚就画好了毒杀咒阵,还打电话问邻居有没有卖水泥,只差一步就要把表哥灌成消波块丢进海里,不过她在这两个选项之中犹疑不定,不知道要用哪一项,这也许是表哥之所以还能活着的原因吧。
话说回来,陆羽也觉得自己这次受伤不是表哥的错——虽然表哥带衰,但毕竟这次的案子是自己硬是要跟,要不然表哥早就说叫自己不要过去……唉,结果又是一团槽。
下次看到表哥要和他道歉,以后不要再找他的麻烦了。
不过瑾青,唔、瑾青在那之后,也没有来看过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