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斯达听着自己的嘴唇说着一个一直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名字
“库……妮贡……德……”
在蜡烛柔和的光芒之下,有着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少女仔细的给有着绿色眼睛的少年包扎伤口。
纤细白皙的手指熟练的缠绕着白色的纱布,忙完了自己的工作,库妮贡德抬头,看着在烛光下显得有忧郁神采的少年。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心疼的用手指碰着包好的伤口。
“……拜你的兄长所赐……”他冷淡的说。
库妮贡德绞紧了手指。
“……我离开亚琛才一年吧……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摇摇头,还带着稚气的容颜上秀丽的眉毛轻轻的拢起。
“……”看了她一眼,法斯达起身,修长的身材在烛光下显得有一丝不稳定的脆弱。“多谢,我要走了……”
“……你想回巴伐利亚吧?”她抓住他的衣角,蓝色的眼睛却看着地面上两人交叠的影子“……我虽然昨天才从修道院回来……但是……我也知道一点……”
“那你不是更应该让我走吗?”法斯达的声音更加的冷淡,象是在冬天的河里泡过似的。
“……我送你出城……”少女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带着点颤抖的意味。
“我送你出城……我有办法……”
而法斯达诧异的低头,却只能看到她不断颤抖的细弱肩膀和三千青丝。
法斯达忽然心疼起来,他温柔的弯下身子,修长的手指包住她的小手,他看着掌心那不断微微的颤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的手指,他只能长叹一声。
罢了……谁让她是他从小唯一呵护的对象呢……
把她纤瘦的肩膀抱到了怀里,而有着美丽蓝色眼睛的少女也温驯的把自己依偎在了青梅竹马的保护者怀里。
“……知道之后……西格弗利特会很生你的气……你不怕吗?”
“怕……”她细声细气的,象是有着银脚的小鸽子在夜幕中扑扇翅膀“……可是……我想帮助你啊……”
“……现在全城都在戒严……你打算怎么办?”
“……我自然有办法……”库妮贡德笑的很温柔,而就在她这么微笑的时候,法斯达忽然觉得,她和西格弗利特之所以是兄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但是,他却只觉得爱怜怀里有着柔软身体的小少女……
“库妮……”他小声的叫着他的名字。“明天……你就不要回来了……好吗?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
明亮的蓝色眼睛凝视着他,库妮贡德对他扬起了一个娇媚的笑容。]
“好……”她轻轻的说。
第二天,法斯达很顺利的混出了马格德堡——虽然西格弗利特为了抓住他而在都城的每一个重要角落布下探子,但是谁也没有猜想到他们要找的法斯达会藏在皇帝陛下出去狩猎的车队里——而且是藏在西格弗利特的妹妹库妮贡德公主的马车下。
因为对方是西格弗利特的妹妹。卢森堡的公主,而且还是皇帝的车队,守门的人草草检查一遍之后就恭敬的放行。
当西格弗利特知道今天皇帝取消了原定的计划而去狩猎的时候,他立刻就知道不对!
可是当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法斯达和库妮贡德一起不见了——
大致询问了一下情况,知道是库妮贡德怂恿11岁的皇帝出来狩猎,就把前因后果想的差不多了,西格弗利特也只能看着巴伐利亚的方向苦笑,任凭已经飞出樊笼的鹰鹫飞高。。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库妮贡德……你站在了兄长的对立一面呢……
隐约嗅到了关于未来的腥风血雨,西格弗利特现在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望着天空叹息而已。
半个月后,亨利·冯·法斯达正式向外界宣布了自己父亲的死亡消息,然后登基为新的巴伐利亚公爵。
一个半月后,他迎娶卢森堡的公主库妮贡德为妻。
而到这个时候,巴伐利亚和帝国抗衡的局面形成——
其中的一方的君主是十八岁的有为青年,而另一边则是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无法分辨的十一岁幼儿——
胜负——在未来的十余年中才会揭晓——
而此刻掌握着一切命运的人们,还暂时没有去窥探名为神秘的厚种帷幔后那昭示着一切的轨迹——
第二章
公元995年·亚琛皇宫
亚琛的皇宫相当的优雅,绿树葱茸之间修剪整齐的花坛之上美丽的各色花朵摇曳着身躯,在金黄色的阳光之下炫耀着自己的美丽,似乎让石头砌成的城堡也鲜活了起来,而宫女和宫廷的贵族们也随着凉爽初秋的到来而显得兴致勃勃,属于年轻人的调笑让空气都显得活泼。
而与这奢侈不符的,是在帝国的东方不断有小摩擦,而柳提岑人和斯拉夫人发生暴动,但是这一切都被隔绝在亚琛的大门之外,年少的皇帝可以看到的就是一片繁花一般的繁华景象——
而今天在城堡大厅之下响起的声音却象是可以结束一切温暖的冬神降临到地面一般冷澈,也象是锐利的刀子划开了华丽的假象,露出其下的腐败。
“皇帝陛下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城堡大厅高耸的穹顶之下,现任的奥格斯堡大主教西格弗利特却象是断然拒绝阳光、温暖、青春一样,站在接见室的台阶上说,身后木门里红色的布幔软软的垂着,隐约着里面的景色。他嘲讽似的看着站在平台一侧、被皇帝所信任的少年贵族们,“这次遂你你们的意了。”
关于就斯拉夫人的反叛是否出兵一事单独拜见皇帝奥托三世肯达,西格弗利特在进入接见室后将近一个小时才出来,而守侯在门外的人则根本无法从他的表情进行任何的判断。
一名年长的男爵靠近他“……主教大人……陛下的意思怎么样?陛下难道还坚持一定要对四拉夫用兵?”
“……”沉默的点头,西格弗利特从台阶上走下来,身后木门关闭的声音清晰的刻印在荡漾着花香的世界中,象是要粉碎一般的,让人觉得有某种程度的寒冷感。
“呵呵,还是陛下的决策正确!那些敢于挑战皇帝权威的蛮族就是该被谠平!”与老成持重的众人立场相反,被年轻莽撞的皇帝所宠爱的少年贵族们站在另外一边,讪笑一般的说着,肆意嘲弄老臣们失败的劝谏。
西格弗利特冷淡的扫了一眼他们,那些似乎还想说话的人立刻就尴尬的把话咽回肚子里。而他却若无其事的调回视线。“这是非常不智的行为,东边的边界不断发生小规模的摩擦,在这种情况下再向斯拉夫进攻的话,帝国会陷入进退不得的困境。”
心平气和的这么说着,西格弗利特看向露出担忧神情的男爵,微微的摇了下头,过早就因为劳累过度产生了丝丝白发的黑色发丝柔顺的披下了肩膀。“但是陛下不肯听我的进言——你们胜利了——和皇帝一样冒险躁进而莽撞的你们胜利了——”他看着那些年少的贵族“很快,战争就会爆发。”
西格弗利特象是一个专门预言不幸的的先知一样微微的提高了声调,让自己森寒的声音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场战争毫无意义——战争是弥补外交失败的手段,我们的外交还没有失败就要去诉诸最愚蠢的手段,只能说是皇帝的过错。”冷静的说着公然反对皇帝的话,一字一字的让寒冷和话语一起敲击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西格弗利特没有任何一丝情绪上的波动。
“对斯拉夫人的战争不管是否胜利,总有一天皇帝陛下会对自己的行为后悔。”
说完,屈服在皇帝权力之下劝谏失败的男人安静的闭上嘴唇,向外走去。
男爵在后面叫他“大人!您要去哪里?”
“……”他回头“……去巴伐利亚……大概是我让陛下生气的缘故吧?陛下要我去巴伐利亚向法斯达公爵借兵。没有借到1000名骑兵讨伐斯拉夫人的话就不允许我回亚琛来。”
“……”年长的大臣们一致沉默,而年少的新贵则因为“讨厌的西格弗利特”要离开了而欢呼雀跃不已!
众所周知,巴伐利亚公国虽然是罗马帝国的属地之一,但是却因为十二年前的王位继承人之争而和皇帝交恶,现在要求统治巴伐利亚的年轻公侯法斯达借出1000名骑兵,大概只会让那个以有冷笑的癖好而闻名整个帝国的年轻人由衷的嘲笑。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皇帝对不喜欢的臣子恶意刁难。
男爵叹了口气。
“大人……去向皇帝陛下认错吧……陛下是宽大的人……他一定只是说着不当真的。”
丝毫没有为自己遭遇到的不公正对待而愤怒,奥格斯堡的大主教却只是向劝告他的人深深的点头后礼貌的退下。
而在他修长的身影离开平台之前,整个空间里都压抑着沉重的气氛——
他走后,少年权贵门立刻兴高采烈的议论开来,而被衬托得暗淡的重臣们则无法可想的摇头,然后离开,把自己的位置让给皇帝陛下宠爱的年轻人们……
从城堡的大厅里面退下来,西格弗利特在有阳台的走廊上停住了脚步,微微伸展着修长的身体,一双平静的象是冻结的天空一样的眼睛没有感情的看着面前一片春光灿烂。
皇帝的固执超过了他的想象——不可讳言,肯达善良、聪慧、具有某种纯粹军事方面的天才,但是他的刚愎自用、军事浪漫主义和固执足以抵消他所有的美德。
皇太后已经去世很久了,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敬畏的人的管教,肯达在一群只会逢迎讨好的庭臣的包围之下,其人格已经明显的倾斜了。一想到这些头就开始疼,西格弗利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去巴伐利亚为自己的君主获取他想要的1000名骑兵而已。
又无奈的摇了头,黑色的和白色的发丝交相辉映炫耀着自己的纯粹光彩,西格弗利特接过侍从递送的披风,向外走去。
走到洒满阳光的中庭,西格弗利特丝毫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他只能感觉到因为皇帝而产生的阴霾缭绕在自己的心头,带起一种无关乎天气的寒冷。
虽然只有一个廷臣的封号,但是却实际担任着罗马帝国宰相之职的青年沉默着向外走去——年少轻狂的皇帝那双蓝色的眼睛到底看到了什么?一个连到底是谁对自己是真心实意都无法准确分辨的少年获得足以支配半个欧洲的权力——这简直象是把一柄锋锐无双的宝剑交到了一个连勺子都拿不稳的幼儿手里一样危险,而围绕着年轻的皇帝,因为皇帝的恩赐而富有尊贵的贵族廷臣们难道没有一个人看出其中的危险吗?
而被这样的人环绕的皇帝——真的是就是他所选中的最正统的罗马帝国的继承人么?
他曾经在自己养母皇太后的病榻前发誓会永远辅佐肯达,可是现在,他却对自己的未来有了那么一丝 不确定。
陛下……请让我相信……您现在的不智仅仅是因为您年纪幼小吧……请不要让我认为会有人比您更适合坐在宝座上……
这么想着,西格弗利特加快了脚步,离开繁华似锦的宫廷——
——步入自己未来多变的命运——
即将被卷进名为争斗之旋涡的人们,现在还谁都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
——虽然在人类的眼睛所观察不到的地方,命运的车轮已经轧轧着开始自己无法逆转或停止的步伐了……
巴伐利亚秋天的夜晚非常的安静。
和亚琛那种不夜的繁华不一样,巴伐利亚的夜晚是非常温和而安全的……是为了那些劳累一天的人们休养生息的,而不象亚琛不过是另外一次狂欢的开始。
被黑暗包裹的杉树林在午夜的暗淡星光之中静静的摇曳身体,感觉着云层中浓郁的水气一点一点的从叶片上渗透而下,温柔的用自己常绿的怀抱拥抱着整个巴伐利亚的大地。
越过流淌着清澈河水的多瑙河,先回到奥格斯堡处理掉一些事务,等到西格弗利特来到巴伐利亚公国的首府慕尼黑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到了城堡的外面,没有星星的天空已经开始洒下了毛毛细雨,那从云层翻滚的墨蓝色天空之中洒下的小小雨点无声的打上西格弗利特黑色中掺杂着白色的发丝,被雨水润泽的头发、衣服象是镀上了一层反光的薄膜,在城堡的吊桥上方摇曳明灭的马灯光照下显出一种温润的光芒,仿佛是被透明的丝绸笼罩起来一般。
看着面前雄伟的城堡,西格弗利特心中忽然有了一种类似于发笑的奇妙感情。
四年前,他不慎让法斯达逃回到巴伐利亚,而那个绝对不是庸才的青年用四年的时间把巴伐利亚治理的有声有色——
而当年无论如何都想要把他困在亚琛的自己如今却有求而来——不得不让人赞叹世事巧妙多变……
而法斯达会怎么对待自己呢?自己这个妻子的兄长往日的敌人今日的求助者?
很期待啊……脑海中超然的部分这么想着,他忽然收敛了发散的思维,摇摇头,把往日的恩怨抛到脑后,西格弗利特骑在马上,没有拉缰绳的右手轻轻的拢住了风衣的领口,他的声音在潮湿而沉重的空气之中传递着,和着小小水滴打进护城河的声音,有着奇妙的韵律。
“请转告法斯达公爵,皇帝陛下的钦差奥格斯堡大主教西格弗利特前来拜访。”这么冷静的对城堡吊桥上晃动的模糊人影说着,他安抚着因为潮湿和寒冷而不安的马匹。
马灯和手提灯的光辉在城墙和吊桥上方来回闪动了下,隔着雨幕看去有种木偶一般的不真实感觉。
过了片刻之后,又是一阵灯光晃动,有人喊道“公爵殿下已经休息了,请主教大人明天再来吧。”
“哼!一听就是托词!”西格弗利特身后的侍从忿恨的在主人耳边说着;他的主人可是堂堂的大主教啊!而且还是皇帝的钦差,居然还被法斯达以已经休息了这样的理由拒之门外——
“……”没有说话,只是以冰蓝色的眼睛轻轻扫视了一眼自己的仆人,就让他把后半截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西格弗利特朝城堡里的人喊道“既然这样,就请不要打扰公爵殿下了,我会在这里等到公爵醒来为止。”
“大人!您会得病的!”听到主人这么轻描淡写的说着,侍从瞪大了眼睛,天那!在巴伐利亚的秋天雨夜里站一夜吗?!阿波罗都会感冒的!
“你可以回去。”淡淡的说辞让事情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而既然主人都这么说话了,侍从也只能咬紧牙根自认倒霉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