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凤无雪浑身冰凉,脸色苍白的泛出青来,柳子承心中微微一酸,将他轻轻抱在怀中,听得他嘴唇微动听不清在说些什麽。又搭了腕脉,还是微弱但却平稳不少。
"师兄......"e
凤无雪被他弄得有些醒了,半睁著眼睛微弱的叫道。
柳子承心中大痛,从来都是优雅狂傲的人,若非自己怎会落到如此的地步。
"清岚觉得身上如何?"t
凤无雪摇摇头,无力的闭上凤目。
柳子承见状心里更是酸涩难忍,只将他狠狠的抱得更紧了些,眼眶红了起来。
小船越到江心晃动的更加厉害了,冷冽的寒风吹在耳边呜呜作响,像是凄惨的挽歌。
过了良久,凤无雪才睁开眼睛,嗫嚅了半天才费力的对著柳子承勉强一笑,"又让......师兄......操心了......"
亮如星辰的凤目中却深情无限,直直的看著柳子承。
面对这样深幽的目光柳子承说不出话来,只是拥著他,好让他暖和舒服一些。
"师兄,我......莫不是在做梦吧......"凤无雪摇摇头,眼神有些迷离,"一定是我迷了心窍......分辨不清了......"
"胡说,"柳子承哽咽著轻斥道,"好端端的,胡说什麽呢......"
看到凤无雪猝然倒地,生死未卜的时候,心竟跳得从未如此的惊慌,也许人真的要到快失去了,才知道要珍惜。
"清岚坚持住,等到了岸上,我一定替你好好调理。"
凤无雪低低的笑了两声,"师兄......你愿意这麽抱著我......便是要我现下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他的声音虽低,却极为清晰,一字一句的搅得柳子承心乱如麻,痛如刀绞。
柳子承强作笑容,打断他道:"再要乱说,现在就把你扔到水里去,省得今後烦心。"
凤无雪心中似是十分欢快,漂亮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任由柳子承抱著他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凤无雪迷迷糊糊的就要睡去的时候,小船突然剧烈的震了一下,夹杂著赵书安惊恐的喊声。
柳子承立即将他轻轻放下,匆匆说了句,"......我去看看,"便立即弯腰出了船舱。
他走的匆忙,没有见到凤无雪苍白脸上的温柔甜蜜渐渐转为苦涩无奈,和那黑玉般的眼睫下,慢慢漾出的水渍。
柳子承匆匆来到赵书安身边,问道:"王爷,怎麽了?"
"子承,你看......"赵书安紧紧抓住柳子承的衣袍,语声颤抖,显然惊吓的不轻。
柳子承顺著他的手指看去,之间船上出现了两个大洞。原是带著火棉的箭镞射中了船体,虽然当时扑灭了,可是木板已经烧坏,在水中浸泡的久了,开始慢慢渗水,又被江心的大浪一打,便碎成了大洞。
"王爷,这船恐立即要沈。"柳子承略一思索便果断的替赵书安除掉外袍,将他里面的短衣扎的紧些,"王爷熟悉水性,一会儿找块木板,我看这风向是往岸边吹,王爷无需多用力顺著水流漂就能到达岸边。"
"嗯,"赵书安懵懂了一会儿,待到柳子承将他身上都弄得妥贴了,才回过身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子承你呢?你的水性怎麽样?"
柳子承温柔一笑,感觉到船上的水已经蔓延过了脚背,"多谢王爷关心,请王爷先去,我与清岚稍慢些过来......"
赵书安抬头看看远处已有些黑蒙蒙的阴影,料想那就是岸边了。
"也好,我先行一步,到了岸边後再派人来接你们。"
柳子承宽慰一笑,点点头,自行脱去了外面的儒衫,露出了雪白的里衣。
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清浅的天光下,柳子承站在船头,只著了薄薄的里衣,越发显出人的清瘦纤柔来。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是那双眼睛依然温和沈稳,从容自信,仿佛世上任何的事情都难不倒他,这个不会武功却满腹经纶的人,有著极为难得的缜密锦绣的心思,气度更是不凡,便是这般随便一站,竟也在晨曦中散发出动人的神韵。
赵书安心中暗叹,此等人才,实在是难得。
他心念一动,便似忘记身份般牢牢握住了柳子承修长的手掌,"子承,你辛苦了,但千万要支撑住,本王一到岸边定会回来寻你......"
"嗯,多谢王爷。"
赵书安看著他似淡似深,内敛深慧的黑眸,只觉心头一热,竟是脱口而出道:"不如本王与你们同行,三人一起,也好照应。"
柳子承未料到他会这样,微微一怔後,感动地笑道:"不可,王爷千金之躯,岂可轻易涉险,今日若照王爷的意愿,子承恐回京之後,会活活被御史大夫们的奏折压死。"
"王爷爱护之意,子承与清岚心领了。"
说罢,长长一揖到底,便转身折入了船舱。
赵书安也自觉自己一时忘情失言,便点头道:"那麽子承你们一切当心。"
小船眼看顷刻将覆,柳子承进了舱内扶起昏昏沈沈的凤无雪,"清岚快醒醒。"
"怎麽了?"凤无雪睁开眼睛,眼眸出奇的黑幽。
"这船怕是要沈了,"柳子承将他扶坐起来,替他除去了身上的外袍,"待会儿你与我一道,我们泅水到对岸去。"
凤无雪任由柳子承细心的用腰带将他缚在後背,忽然心念一动,随口问道:"小王爷呢,师兄不用管他麽?"
"王爷水性好,先去了。"
"是竹儿伺候著他麽?"
"清岚......竹儿刚才为了替王爷挡了一箭,已然不幸......身故了。"
凤无雪倒吸一口冷气,心里顿时沈甸起来,"没想到,这个关口倒不是我先过不去......只是竹儿......他还那麽小......"
柳子承先前心中就悲愤难当,现在又被凤无雪这麽一说,忆起竹儿平素的好处和临死时的惨象,心中更是难受,哽咽道:"是,竹儿忠心待主......不愧一个义字。"
凤无雪任由他将自己背负在後背,伸出手抚摸著柳子承清瘦的背脊,"师兄莫要太难过了,人生无常,终有一死......竹儿不过是比我们略早些而已,归去的地方是一样的。"
"嗯,"柳子承将他背负出了船舱,船内漏进的湖水已经淹没至小腿,冰冷的湖水刺的他腿骨不由一缩,"清岚,待会儿会有些冷,你千万要忍耐住。"
回过头去看,清浅的天光下,凤无雪双眼晶亮的看著他,坚定的点点头。
柳子承深吸一口气,一脚跨入了深不可测的湖水之中......
刺骨的湖水带著巨大的阻力如同磐石般的从四面八方向两人压来,柳子承用尽力气奋力的朝远处的对岸游去。
他虽会医术,可是毕竟是个书生没有多大的气力,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柳子承的动作就渐渐的慢了下来。
"师兄......就快要到了......"tt
柳子承正觉得浑身的力量在一点点的消失中,每一个动作都变得那麽的迟缓无力。
"好,我知道了......咳咳......"张开口,浪花带著冰寒的水就涌了进来,迅速的呛满了肺部。
而对岸好像还是在那里,一点也没有变得更近些。
柳子承竭尽目力地看了一下周围,所能目测到的距离之内没有赵书安的身影,或许王爷水性好,已经快到岸边了吧。
柳子承略微的放下心,用尽所有力气继续朝对岸游去。他的面色已被湖水泡的极为苍白,只是秀气的嘴角依旧坚毅的抿紧著。
凤无雪看的心中一酸,凑到他耳边恳求著说道:"师兄,你没有力气了......不如把我放下,你先泅水过去,待会儿再找人来接我......"
"不行,"柳子承断然回绝,"今日无论如何我们师兄弟总是在一起。"
凤无雪轻轻的笑了一声,"师兄你这人啊......就是死板......与其我们两人这样拖著,不如你先去,待会来接我,这又怎麽错了?"
柳子承喘了几口气,接著道:"清岚,你说的没错,我是有些酸腐死板,可是......咳咳......清岚,我并不傻,你不用来劝说了,今日是死是活我们总是在一起就是了。"
风无雪听著大为感动,眼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他时常等著柳子承能够明白他的心意,没想到竟会在现在听到这句话。凤无雪格格轻笑起来,更加搂紧了柳子承的脖子,"师兄哪里......迂腐了......你是淡泊明志......刚才这番话,明明知道你是在可怜我,可我还是......忍不住欢喜的紧......子承......"
说罢,还爱怜无限的吻了吻柳子承的耳垂。
"你......"柳子承顿时面上红透,他何曾被人这样过,也就是凤无雪了,对他又是轻吻又是搂抱的。
身体被泡在冷冷的湖水里,头脑却是出奇的清晰。
自己对赵书安的心意,就连凤无雪这样没接触多久的人都能看出,难道赵书安那样玲珑剔透的人还会看不出来,怕是更多的是揣著明白当糊涂吧。
只是自己头一回动情竟然是得到了这样的报应,心下黯然不已,原已打定主意今生就独自一人了,可是没想到凤无雪竟也是这般的痴情,一个好端端的潇洒不羁的儿郎,竟会为自己弄到今日这等地步!
自己已被他人所负,难道还要让凤无雪的一腔真情付之与东流麽?
若是上天垂怜,今日能叫他二人脱险,今生今世,他定然不再辜负了凤无雪。
"清岚,不是的,我是真心想说......"柳子承本就是面皮及薄之人,现在对凤无雪情意初定,又是眼下这般危机的情况,底下的话语叫他如何能说的出口。
凤无雪却还是以为柳子承在安慰他,心中越加黯然,只是面上还是极为妩媚一笑,"好了......不管是不是,我都喜欢听......"
"子承......子承......"
他从未唤过柳子承的名字,如今到了生死当口了,倒也洒脱到了及至,也不用恐惧他是否会恼自己,一切只按著自己心中所想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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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明明渐亮了,可是柳子承却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欲看清东西极为吃力。
可是心里的那根弦丝毫不敢放松,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赔上的就是两条命。
水里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变得麻木,只知道肢体在动,然而已无任何的知觉了。耳畔唯一的声响就是滔滔的湖水声和自己声嘶力竭的喘气声。
似乎身後的凤无雪很久都没有声音了。
柳子承猛的一惊,不顾自己已所剩无几的气力,一把回身抓住凤无雪的手,"清岚,清岚,你怎样了?"
语声颤抖,显然心中已是惊恐之极。t
怀里的身体早已冷却,软绵绵的随著自己的动作轻摆,就是不见任何回复的声音。
难道凤无雪......已经......
柳子承心中大恸,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叫嚣著寻找一个出口,胸口处立即被挤压的气血翻腾,不会的,不会的,清岚答应过自己要生死与共的,他是个最重承诺的人,怎麽会舍自己而去。
一想起他清傲深情的眼神,柳子承只觉心如刀绞,痛难以挡。
清岚,若是你真的去了,那麽今日柳子承也决不苟活於人世!
颤抖的手从水里慢慢的举起,凑到了凤无雪鼻前,那一瞬间仿佛是永恒的漫长,冻僵的手指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如何还能去辨明这若有若无的气息呢。
柳子承咬咬牙,突然将手指凑到嘴边,用力咬下,温热的血立即渗了出来,麻木的指尖终於有了痛感。
真的很痛,但是比不上凤无雪被自己拒绝时的心痛吧。
柳子承再次将手探到那人的鼻端之下,片刻之後,一种狂喜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还有呼吸,老天保佑!虽然很是微弱,但是凤无雪确确实实的还活著!
柳子承激动的热泪盈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平日里修生养性的君子风度,哽咽著轻声唤著凤无雪的名字,在他冰冷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