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乌丝散开,眉目绝丽,呼吸和缓,身体温润暖和,嘴唇却有些微微泛白。柳言初怔怔望了片刻,觉得那抹微白十分刺眼,忍不住伸手轻轻揉抚,想把它抚得与平日一般鲜红。
白玉沈睡时体内元神暗暗运作,渐渐恢复了元气,这麽长时间下来已无大碍。此时,被柳言初不安分的手在唇上揉来揉去,没几下就把他给揉醒了,不由低低一笑,握住那纤细的手腕道:"刚刚有点力气就想著作怪。"
柳言初见他醒了,十分欢喜地道:"我似乎是好了呢,身体一点都不疼。"
白玉睁开双眼,伸臂将他拢在怀里叹道:"我却是将功补过了,你被我厉气刺伤的内腑我已治疗痊愈,只是这心疾......"他皱了皱眉道:"却是不易治啊!"柳言初道:"我已这麽大把年纪了,生死早已看得开了,若是这往後的岁月能与你厮守在一起,便是只有一天的寿命也是心满意足的。"
白玉拥住他的手臂紧了紧骂道:"又说这种昏话,怎地这麽多年不见,你这毛病还是不改?我已说过,从此以後,绝不离你半步,便是你魂归离恨,我也自要赶了去!总之再不与你分开。"
柳言初轻轻颤了一下,缓缓道:"白玉,白玉,我......我总不忍心你受那......苦。"他怎也不愿将那四个不吉的字说出口来。白玉叹息一声,慢慢道:"你且不要太著急,这心疾也不是无药可医,待我寻得万年灵芝,千年何首乌,取他茎叶一束,便可替你医得这心疾。你服了这两种仙药,当可脱胎换骨,虽不能成仙,我总有法让你永远陪我呆在凤落山。"
柳言初听他话意似是要带自己回凤落山,问道:"你要我跟你走吗?"白玉道:"此处不是养病的好地方,你的心疾不能再用那种药丸,我要另配药材与你,这种药材只有凤落山顶才有。我此次好不容易重又得回了你,不想......"
柳言初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我跟你走。"他沈默半晌又道:"我这一生也算为国为民办了不少实事,是该抛下这担子了,只是对不住婉如了!"白玉拥著他道:"放心吧,君婉如之事我必助你安排妥当。"
柳言初忽得皱眉道:"为什麽不能用以前的药丸?"白玉不想他为此事烦心,只笑道:"那药丸治标不治本,有什麽益处?不如不用。"柳言初笑道:"凡人哪比得上你这个神仙,他们能配出这种药丸解我疼痛已是很了不起了。"
白玉柔柔一笑,低头亲吻他的头发,柳言初道:"别亲啦,我这麽大年纪了,会害羞的。"白玉笑道:"你在我眼中永远是十七岁与我初见时那般模样。"柳言初熏陶陶地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麽多年不见,你拍马屁的功夫又见长啊,说吧,是对著谁练成的。"
白玉伸手从颈处掏出一块金锁,递给他看道:"诺,是对著它练的。"柳言初"扑哧"一笑,只觉这麽多年从未如此快活过,忍不住反身紧紧抱住了他。
第五十二章
屋子里众人乱作一团,白玉又痛又急,脸色雪白。好在他毕竟修练了三千年,心中虽慌,面上仍是十分镇定,左手紧紧搂住柳言初下滑的身体,右手在他胸口至腹部处上下移动,透过皮肉层抚触他的内腑,畅通气血。
柳慕梅抢步上前,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羊脂小瓶,倒了一粒药丸塞入父亲口里,轻抚咽喉,看著那药丸滑下腹去。
白玉闻著药丸之味,微微皱眉,未及开口,清虚已道:"柳姑娘,方才的药丸是柳相平日所服吗?"慕梅回道:"爹爹平日并不常服,只心疾突发时才服一粒。"清虚"哦"了一声,双眉微蹙。
白玉轻轻道:"道长也觉得此药丸有问题?"清虚点点头,慕枫忍不住问道:"师父,这药丸有何问题?"清虚沈吟道:"闻此气味,似是麻醉一类的药丸,若我猜得不错,此药丸应是取材於中原南部一个小国种植的大麻所制。"
白玉点头道:"道长所言不差。"慕梅急急问道:"这大麻有什麽不对吗?"清虚道:"大麻原是一种植物,其叶有麻醉的效果,若人痛得急了,服上一小片叶子便能止痛,只是这种药物治标不治本,长期服用更能让病人产生依赖感,反而对身体不利。"
慕梅兄妹均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南宫清沈声问道:"这药丸是从哪儿得来的?"慕梅道:"是陛下专为父亲的心疾命太医所制。"清虚叹道:"幸好柳相平日并不经常服用,否则只怕不仅不能治得了心疾,反而加重了病情。"
慕梅皱眉道:"道长,爹爹虽不时常服用,但这几年他操劳过度,心疾时有发生。况他有时疲倦太过,怕引起病况惊动母亲,便预先服用......难怪我觉著他服了这几年的药,病情不仅没好,反是加重了,却是服了这种药物之故。"
南宫清狠狠道:"这皇甫羲原就不是个好东西!"清虚道:"皇帝对柳相十分上心,只怕并不知道此类药物的效用。太医用此药作丸,定是害怕是担心医不好柳相,被皇帝降罪,便用这种止疼之物糊弄皇帝。"众人默然,想那皇帝虽是心胸狭隘,刻薄狠毒,但对柳言初一直十分关爱,想必不会害他病况加重。
白玉抚触了一阵,感觉那气血渐渐相融通畅,呼吸慢慢有力起来,心脏跳动也趋正常,方放下心来。沈声道:"小槿你过来。"白槿连忙走了过去。白玉望了他一眼道:"我传你的五百年功力可能运用?"白槿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我......我用不好。"白玉脸一沈,直欲发作。
清虚见徒弟老婆受窘,有些不忍心,接口道:"不知前辈要做什麽事?若是能用得著清虚之处,旦请指教。"白玉叹了口气道:"此事颇费功力,道长昨日救了言初一命,我还未有感谢,怎好意思再请道长?"清虚道:"你儿子是我徒弟的老婆,我看著他便高兴,你我也算是亲戚了。何况救的人还是我徒弟的亲生父亲,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他这番话说得绕来绕去,连"徒弟的老婆"都讲了出来,更是缠七缠八地纠成了"亲戚",若是平时,柳慕枫只怕要笑出来了,现下这种情况却是怎也笑不出来,只是急道:"师父,你别说废话啦,快救我父亲。"
清虚被徒弟的没上没下气得翻了个白眼,走到床前,眼睁睁地望著白玉,只望他能答应。
白玉感激地一点头道:"我原想等他稍稍康复再疗他的内腑之伤,只因这种疗法需我解出自身元气到他体内运行流转。他身体太过虚弱,我怕他承受不住。现下看来,他心疾太重,康复无期,内腑的重创一不小心便会牵动心疾,十分危险,只能即早替他疗好内腑之伤。"
清虚点头道:"贫道已明白了,你是要我用九转之气护住他心脉。使其在元气入体时不受冲撞。"白玉点头道:"此法虽然凶险,但若有两个修道的高手互相配合,料无大碍,只是这九转之气乃是道家修练之根本,我实......"
清虚拂尘一扫淡然道:"前辈法力非凡,这元气入体疗伤之法清虚只有耳闻,从未眼见,今日既能亲眼见此神功,又能助前辈一臂之力,实是清虚的福分。"白玉道:"多谢道长。"转身对白槿道:"槿儿,此法甚耗元神,施完後我会十分疲倦,你照顾周围,替我与道长护法。"白槿点头。
慕枫兄妹并排站在床前,慕枫劲力一起,隐隐设起一个结界,将六人护在中间,轻声道:"前辈旦请放心。晚辈定会竭尽所能护法。"
白玉点头,转身将怀中的柳言初扶起坐正,盘起他双腿,让他靠在自己胸前,示意清虚可以开始了。
清虚盘膝坐到床上,正对昏迷的柳言初,拂尘挂於左臂上,双掌提气,慢慢前推,抵住柳言初的胸口。白玉暗暗施法,蓦地身子向後移了三四寸,一股力道稳稳拖住柳言初的身体,双指扣成兰花状交於 胸前,不一会儿,两人之间慢慢升起一股金色的光芒,渐渐笼住柳言初,那光芒竟似活的一般,倏地往柳言初全身各处渗了进去,终於不见。
却见柳言初周身隐隐泛著一层金光,那金光在皮肤下辗转流窜,灵动异常,柳言初毫无血色的脸一点一点地慢慢有了颜色,众人知这功法是成了大半了。再看白玉,雪白光洁的前额密密麻麻布满了细细的汗珠,脸色苍白,身子已有些微微颤抖,他强撑著坐稳身形,继续迫那元气在柳言初体内缓缓流转疗伤。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柳言初面色已恢复正常,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双目微合,嘴角竟微微带了丝笑意,便如睡著一般,白玉低低道:"成了。"勉强撑著收回元气,示意清虚收功,扶著柳言初缓缓躺下,自己再也支持不住,"砰"地一声倒在床上。
白槿吓得扑了过去,扶起父亲的身体骇道:"父亲,父亲,你怎麽样?"白玉闭目歇息片刻,半晌开口道:"不要紧,我休息一会儿便好。你去看看清虚道长。"
清虚耗力虽不少,却不象白玉那般大废法力,只是额头微见有汗,闻听此言忙道:"贫道无事,前辈法力高深,贫道十分佩服。"白玉微微一笑,竟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柳慕枫心中暗暗钦佩,怕他二人休息时被人干扰,索性将那结界设得纹丝不动。清虚缓缓运功吐呐了片刻,恢复了精神,压低声音道:"我们去外面,让他们两人好好休息。枫儿,结界不要撤。"柳慕枫点头,带著慕梅、白槿随师父出门,走至南宫清身边时低声道:"义父,有什麽事等父亲醒了再说吧。"南宫清微一皱眉,犹豫片刻,也跟著走了出去。
柳言初醒来时,天色已晚。他动了动身体,竟觉得先前的疼痛现下已是烟消云散了,心里不由一喜,正想喊人,猛地发现身边躺了一人。
那人乌丝散开,眉目绝丽,呼吸和缓,身体温润暖和,嘴唇却有些微微泛白。柳言初怔怔望了片刻,觉得那抹微白十分刺眼,忍不住伸手轻轻揉抚,想把它抚得与平日一般鲜红。
白玉沈睡时体内元神暗暗运作,渐渐恢复了元气,这麽长时间下来已无大碍。此时,被柳言初不安分的手在唇上揉来揉去,没几下就把他给揉醒了,不由低低一笑,握住那纤细的手腕道:"刚刚有点力气就想著作怪。"
柳言初见他醒了,十分欢喜地道:"我似乎是好了呢,身体一点都不疼。"
白玉睁开双眼,伸臂将他拢在怀里叹道:"我却是将功补过了,你被我厉气刺伤的内腑我已治疗痊愈,只是这心疾......"他皱了皱眉道:"却是不易治啊!"柳言初道:"我已这麽大把年纪了,生死早已看得开了,若是这往後的岁月能与你厮守在一起,便是只有一天的寿命也是心满意足的。"
白玉拥住他的手臂紧了紧骂道:"又说这种昏话,怎地这麽多年不见,你这毛病还是不改?我已说过,从此以後,绝不离你半步,便是你魂归离恨,我也自要赶了去!总之再不与你分开。"
柳言初轻轻颤了一下,缓缓道:"白玉,白玉,我......我总不忍心你受那......苦。"他怎也不愿将那四个不吉的字说出口来。白玉叹息一声,慢慢道:"你且不要太著急,这心疾也不是无药可医,待我寻得万年灵芝,千年何首乌,取他茎叶一束,便可替你医得这心疾。你服了这两种仙药,当可脱胎换骨,虽不能成仙,我总有法让你永远陪我呆在凤落山。"
柳言初听他话意似是要带自己回凤落山,问道:"你要我跟你走吗?"白玉道:"此处不是养病的好地方,你的心疾不能再用那种药丸,我要另配药材与你,这种药材只有凤落山顶才有。我此次好不容易重又得回了你,不想......"
柳言初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我跟你走。"他沈默半晌又道:"我这一生也算为国为民办了不少实事,是该抛下这担子了,只是对不住婉如了!"白玉拥著他道:"放心吧,君婉如之事我必助你安排妥当。"
柳言初忽得皱眉道:"为什麽不能用以前的药丸?"白玉不想他为此事烦心,只笑道:"那药丸治标不治本,有什麽益处?不如不用。"柳言初笑道:"凡人哪比得上你这个神仙,他们能配出这种药丸解我疼痛已是很了不起了。"
白玉柔柔一笑,低头亲吻他的头发,柳言初道:"别亲啦,我这麽大年纪了,会害羞的。"白玉笑道:"你在我眼中永远是十七岁与我初见时那般模样。"柳言初熏陶陶地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麽多年不见,你拍马屁的功夫又见长啊,说吧,是对著谁练成的。"
白玉伸手从颈处掏出一块金锁,递给他看道:"诺,是对著它练的。"柳言初"扑哧"一笑,只觉这麽多年从未如此快活过,忍不住反身紧紧抱住了他。
第五十四章
白玉觉得这一夜真是短得出奇,他只微眯了眯眼,天已是大亮了。望望身旁的柳言初睡得安详,忍不住吻吻他秀洁的额头,起身下了床,心想著有些事情终归得解决,便整了整衣物,出了房门,慢慢隐去身形,向前厅走去。
到得前厅,见一众人围著餐桌用著早膳。清虚与南宫清坐在左首,右首坐的是慕枫兄妹偕同白槿,上首却是一位钗环摇摇、面目端丽、仪态万千的贵妇人,白玉认得那是柳言初的妻子君婉如。他不欲现身,隐了身形坐到白槿旁边椅子上。
白槿突然觉得父亲的气息就在身边,张嘴欲呼,白玉一把捂住他的嘴,耳语道:"不要吱声,柳夫人还在。"白槿望望君婉如,低头默默吃饭。
好不容易一干人用完了早膳,君婉如掂念丈夫,同了柳慕梅去了柳言初房中探望他。下人撤了碗筷,奉上茶水退了出去。白玉见厅中已无外人,方现了身形。
众人见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只白槿道:"父亲,柳伯伯好吗?"白玉微笑道:"他很好,现下正睡著呢。"众人皆是十分欢喜。
南宫清敛眉沈思,半晌突道:"他既很好,你也该走了。"他顿了顿,眼光转向白槿道:"带著你的儿子一起走!"白槿与慕枫都吃了一惊,对望一眼,白槿眼中满是焦急,慕枫握了握他的手,无声安慰。
清虚皱眉道:"南宫,你怎地如此不近人情?"南宫清冷冷道:"我如何不近人情了?言弟病已大好,他又何须留在此处,须知言弟可是有家有室之人,如何能抛开一切与他私守?岂不是惹人笑话。枫儿是我一手带大,我怎能容他与一个妖怪在一起?更何况还是那龙阳之好。"
清虚不悦道:"你这是什麽话?什麽妖怪不妖怪的?龙阳之好又如何?情之所锺,有何不对?"
柳慕枫紧紧握住白槿的手道:"义父,孩儿此生只愿与槿弟在一起,万万不会分开的。"南宫清怒道:"你如今翅膀倒是硬了,长大了,便不听义父的话了。"
柳慕枫见他动怒,不禁叹道:"义父,当年你怕父亲迷恋白前辈,将母亲配与父亲。可知父亲十几年来思念不断,十分苦情,这心疾之症固是当年受了重创,後又操劳国事所致。孩儿却也认为这日夜的相思折磨更是增添了病症。人常道:‘病由心生',父亲在白前辈面前便似变了一个人似的,再无清冷之态,却如那迷失的孤燕归了暖巢一般。孩儿虽未好好学习医术,也知养病需得一个好的心境。若此时强行分开他们,只怕父亲加重病情。父亲年界不惑,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断送性命是迟早的事。义父,你与父亲虽非亲生,却情同手足,难道忍心看著父亲日日受此煎熬吗?我现已得知白前辈与父亲之间的分分合合,早已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会让槿弟为我伤心难过,若要我与他分开,除非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