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龙————夜枯祭

"这不是你的同学吗？"女孩子的好朋友无意间发现，自己的哥哥也在浏览这个收费的网页。半是担心半是害怕，她寄出了这封匿名信。
在信里面，这个好朋友详细地描述了网页上的情况。
女孩子半信半疑，在登陆了这个收费网页之後，她的世界崩溃了。
冲到学校质问对方，却反而被对方抢白说，"这是你倒贴上来的，不是吗？！"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连她自己都没有见过的照片，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连她自己都觉得害羞的身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讨论她的故事......
女孩子的内心化作了黑色的沙漠。每日强颜欢笑的结果，便是将所有的男人都认做了那个禽兽，关上心门拒绝往来。
"她说拿走神经毒素样本的是‘那个恶魔'......"室友们喃喃著，轻手轻脚地服侍女孩子睡下。
详细描述了拿走样本之人样貌的女孩子，因为时不时的！病发作，她所说的话并没有得到他人的信任。而被掩埋的真相，也一直到王维的到来，才被揭露开。
那天拿走神经毒素样本的，确实是欺骗了女孩子感情的那个男老师。
因为女孩子提到说，和"那个恶魔"一起来的，还有一条项圈上刻著QM的哈士奇犬。

28

散落在农场各处的风灵们，遵从著天空的主人青龙的命令，在聂教授的实验室附近迅速地集结了起来。
"好奇怪啊，这里一直都是这麽安静的吗？"成世漭一边抖落身上的雪粒一边问道。
"应该不是。刚才的树精说，这里至少有五个人是一直在的。"鸣籁散去了遮掩行踪的云雾，在实验室的上空盘旋著。
完全漆黑的夜空中，青龙雪白修长的身形显得更为飘渺。细密的无色鳞片反射著不知出处的光线，闪烁著一道道的银光。
如果是在白天的话，闪耀著的就应该是蓝色的光了？
那麽，这就是"青龙"这个名字的来源罗？那为什麽鸣籁说他的名字是我起的呢？
浑然不觉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思绪飘散开去有多麽危险的成世漭，仍旧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呆呆地看著紧紧搂著自己的青龙的爪子。
力量不足时候的狰狞外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神圣与庄严再一次让小漭认清了鸣籁和自己的不同。
就算鸣籁的人形外表与普通的人类有多麽地相似，内在的不同也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就好像茫茫人海中，灰蒙蒙西装壁垒中的一抹亮色。只是微微的一丝笑意，就能带给周遭绵绵的暖意。
虽然本人并没有什麽自觉。
不过，这也算是他的优点吧。
成世漭往青龙的身上靠了过去，嘴角扬起微笑。

"一直在这里的有五个人：聂教授，或者说是刚才的蚺精，聂教授一手提拔的郑老师，聂教授的助理孟老师，以及，"鸣籁恢复成人形，搂著怀里的小漭冷冷地俯视著底下的实验室，说道，"在他实验室里打下手的柳上恩和杨之未。"
什麽？！连柳上恩和杨之未都？！
小漭面露震惊之色，他仰视著用右手搂著自己的鸣籁，微微颤抖的嘴唇半晌吐不出话来。
鸣籁绷著脸，仿佛和森冷的夜空融为一体般，面上没有半点笑容。
"虽然我不能操纵冰雪，不过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我还是做得到的！"鸣籁微弯著嘴角，狞笑著抬起左手指向了脚底的实验室。
一开始出现的，不过是细小的金红色火花罢了。风灵们簇拥而上，小心地将火焰拢在胸前，如水滴入海洋般轻盈地四散开去。
仿佛魔术般，透明的风灵们身边的火焰，随著她们的舞动渐渐地盛大起来。如果说最初是娇羞的金银花，那现在则是怒放的国色天香了。
"看样子差不多了。"鸣籁的脸上划过一丝阴霾，他缓缓地抬起了左手──
"等等！里面还有维佳她们！！"小漭急道。
"......"鸣籁撇过头，不去看小漭焦急的眼神，"放！"
风灵们就形体而言，都可以算是人们眼中温文尔雅的美少女。微微笑著轻舞在飘著雪花的夜空中，她们毫不犹豫地传递著女性的妩媚之美，可手中怒放的红莲之花，却带著无法抹杀的残忍的恶意。
成世漭睁大了迷蒙的眼睛，看著她们轻轻挥舞著雪藕似的手臂，抛出了手中烧得正旺的火球。
冰火两重天。
我什麽也做不了......

不过一眨眼，屋顶的积雪便因为火焰而迅速地融化了，露出底下和火焰同色的砖瓦。找到可燃物的红莲之花以惊人的速度在房子上扎根生长，如转瞬即逝的昙花般将自己最美丽的姿态绽放了出来。
从高空俯视的话，会看不清房间里的状况。鸣籁略略一思索，带著成世漭降落在了上风处。
"小漭？小漭？"连连喊了几声，成世漭仍然没有作声，鸣籁也顾不得他，大手一挥再次召来风灵，"请各位姐姐再帮忙查看一下里面吧~"
众风灵们掩著嘴呵呵笑著，乘著肉眼看不见的空气之浪冲入了浓烟滚滚的实验室。
已经可以闻到焦土味了。
劈里啪啦的爆裂声渐渐平息了下来，成世漭抬头看著前方背对著自己的鸣籁，哽咽的喉咙仍然没有能吐出完整的语句。
我们不能因为希望很渺茫就放弃救她们......
背对著自己的身影挺拔如松，微微掀起的衣衫带起一丝缥缈感，竟有些将要乘风而去的错觉。
成世漭努力了再三，话语在舌边滚动了多次，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想要相信鸣籁这麽做是有用意的，成世漭压下了心头的怀疑，走上前去。

鸣籁这麽做确实是有用意的。
放养在密林里的不明生物不止吸血犬类，还有些别的什麽。憔悴的树精吞吞吐吐了半天，在鸣籁半是威胁半是引诱之下，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除了犬类，还有虫子。
该说是因为它们更接近原始生物所以比较容易异化呢，还是说它们本身的攻击性就比较强所以轻易地被改造了呢？
古人驱赶蛇虫百脚，用的是艾草雄黄。可现下是冰天雪地的荒山野岭，从哪里弄来这些呢？
那就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了。
火攻。
至於不幸踏入这死地的维佳和林悦两人，只能祈祷上苍了。
鸣籁不敢抬头看小漭的神色，他回握住小漭伸过来的右手，静静地伫立在实验室前。

"维佳！快点！！这边这边！！"林悦挥舞著手中的扫帚，将碍眼的蜘蛛再次扫入了墙角。
已经是实验室最後的一间房间了。
如果打不开到外面，那便真的没有退路了。
维佳将门飞快地落锁，一个飞身跳到实验室里的桌子後，将它砰──地推到门後。
"哈哈！这下我们的形象可是全没有了~"仍然有心开玩笑的维佳一边抚著怦怦跳著的心脏，一边说道。
"是啊是啊~"林悦右手死死地握著扫帚，伸出左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苦笑道，"那个杨之未还真是个怪力男！"
维佳点点头，心有余悸地看著被擂得！！作响的铁门，道，"看样子这里也撑不了多久了，临走前，我们送点礼物给它们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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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半小时前。
杨之未的乍然出现并没有带来什麽福音，他身後嗡嗡作响的不明昆虫夹带著冰冷的雪粒与杀意冲入了房间。
维佳的动作只有一瞬间的停顿。失去心爱之人的痛楚在见到这丑陋生物的时候，化为了想要痛扁它的欲望。
她气沈丹田，漂亮地返身一踢，踢中了形似蝗虫的巨型生物的复眼。
明明没有表情，却痛苦地倒在了地上的生物发出了仿佛是电水壶开了时候的气音，无力地蹬著四肢。
"切！原来这麽没用！"杨之未伸出手一把抓住它的前肢，青白的脸上显出了恶魔般的神情。
喀喳──
传来了竹子断裂似的声音。
维佳和林悦紧紧地搂在一起，惊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乳白色的血液如喷泉般从断肢处喷洒了出来，将实验室的入口染成了白色的海洋。
杨之未手握著接近一米的断肢，默不作声地回过头，对著女孩子们轻轻一笑，"原本还想温柔点对你们的说~"
妈妈呀！为什麽坏人说的台词都是一样的啊啊啊！！
林悦在维佳的眼中读出了相同的讯息──
三十六计，走为上。
而助了她们一臂之力的，则是忽然莫名燃起的大火。席卷了整个天棚的大火瞬间占去了杨之未的注意力，给了她们脱逃的时机。

"那麽现在该怎麽办？"
"先努力一下，再祈祷上天帮忙吧。"
女孩子们靠在与自由世界一墙之隔的门後，看著滚滚黑烟从门缝里涌了进来。
至少，我们尽力了......

29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乎燃尽的实验室散发著腐臭的味道，偶尔爆散开的一两朵微小的火花，也瞬间湮灭在了漫天大雪中。
成世漭仰头看著天空，清秀的脸上满是疲惫。
荧光表的指针停在了22：47，从大火开始烧起来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
没有人出来。
一个都没有。
成世漭按著失速的心脏，安慰著自己说，或许她们并没有来找过聂老师。可是心底却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说，是你，是成世漭你杀了她们。
如果你事先告诉她们不要来找聂教授的话，她们就不会......
"小漭？小漭？"鸣籁发现身後久久没有动静，回头一看，只见小漭一脸哀戚地靠在树边，被黑发遮去的前额下的神情，令得鸣籁一愣。
"你在担心她们？"
"是啊，如果我告诉她们不要接近聂教授的话，她们是不是就不会......"
"你想多了，小漭。就算你告诉她们不要接近聂教授，你用什麽理由说服她们？说聂教授是蚺精？说聂教授的目的是捉住我鸣籁？
鸣籁顿了顿，朝著成世漭走了两步，继续说道，"她们不会相信你的，同样的，其他人也不会相信你，除了......"
除了亲眼看见过我从小龙变化为鸣籁的王维和孟青棉。
可是这两个人自从农场实习开始就没有再见过他们，想必他们那里也遇到什麽麻烦了才是。
这些话鸣籁不敢说，他能做的只是陪在哀伤的成世漭身边，等他自己想通自己走出迷雾而已。

风灵们迟迟未归，即使是不懂得什麽仙术的小漭也感觉到了什麽不对劲。
"刚刚小漭你有没有怀疑过我？"鸣籁看著天顶的满月，回头对著小漭微微一笑。
"怀疑你什麽？"
"怀疑我是故意不去救那两个女孩子的。"
"......"
"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因为我不想救她们。之前说的那些话其实只是借口罢了，我不想救她们的原因，还是在你身上。"
"和我有什麽关系？"这样说话方式真的很不像鸣籁。
"因为你和她们走得太近了......"
"你说谎！"直接截断了鸣籁的话，小漭一把揪住和自己身高相差无几的鸣籁，将他扑倒在树干上，"你他妈根本是在说谎！真的原因是什麽？你说啊？不要以为我接受不了你这个混蛋！！"
"......"我果然不适合说谎，鸣籁苦笑道，"你先松开手......"
"绝对不要！只要我松开手，鸣籁你就会逃开的，不是吗？！"
还真是了解我，鸣籁偏过头，任长发披散下来。
"告诉我吧！鸣籁，请你相信我！"
成世漭微微松开揪著的领子，他睁大眼睛，看著比自己略高的鸣籁。
这个人，或者说这匹（？）仙兽，虽然是我养大的，却很少依赖我。不论是之後的学业还是与人相处，明明开始总是笨手笨脚的，可他却总能很快地融入环境中。
我所能做的事，只有一开始的介绍而已。
这个事实让我自卑了许久，看著鸣籁在人群里如鱼得水，我偶尔不禁觉得，如果他在笨一点就好了。
可是不管他在哪里，我总是停不住跟随的脚步，也总会迎来他回头的微笑。
日子久了我才发现，他不过是希望减轻我的负担罢了。
其实这哪里算得上是负担呢？真要说的话，还是小龙那时候比较麻烦呢~因为要洗笼子= =+
"请你告诉我真相！我求你！！"

"真相？你说你找到了样本失踪背後的真相？"孟青棉跟在王维背後，一边跑著一边问道。
"是！你还记得我送给你的橘子吗？"
"当然......那是我的生日礼物......"
"本来不是要在项圈上刻‘青棉'二字的吗？後来......"
"怎麽可以在狗的项圈上刻人的名字你这个笨蛋！！"
"......所以我刻了是缩写QM嘛~"
"然後呢？"小棉搓了搓手，抬眼看了看接近午夜的天空，漆黑而森冷。
"带走样本的郑老师牵著一条哈士奇，而狗的项圈上也刻著QM......"说著王维加快了脚步，不远处，禁林入口的警示标志忠实地守著岗位。
"也就是说，郑老师在我们误入禁林的那天，就在我们附近！"
"嗯！"王维点点头，伸出手握住小棉，"所以我小心地调查了一下，结果发现这里的禁林深处竟然有著实验室......"
年代相当久远的实验室里排列著最新的实验设备，反差之大让王维小小地吃了一惊。而显然熟门熟路的郑老师并没有长时间地流连於此，只是偶尔才会出现一下。
可是，光是实验室的存在，就足以让王维对这个农场本身产生怀疑了。
与其说这个农场是为了让学生更好地接近自然而设立，倒不如说，这个农场自己就像是个天然的实验室，等待著懵懵懂懂的学生实验品的到来。
随著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便愈加强烈。
在发现了豆浆中的神经毒素之後，王维心中的危机感燃烧到了顶点。仗著可亲可爱的娃娃脸向女老师套近乎之後，王维查到了让他不安的另一个事实──管理饮食的老师正是拿走样本毒素的郑老师！
想要向别人求助，却不知道该怎麽开口。在整理了头绪之後，王维决定，至少要救出一个人。
只要这个人还活著，只要他能够离开这个农场，那麽，自己的努力便不会被白费......

"你说我们都是实验品？你说老师他们骗了我们？？"成世漭颤抖著靠近离自己最爱的人，痛苦地问道。
"是的......"鸣籁直视著小漭的眼睛，艰难地开口说道。
如此清澈而勇敢的目光，实在是不适合这样伤心的表情啊。鸣籁低头想了想，再次开了口，"不过，我没有证据。"
"你说谎。"小漭用的是肯定句，他松开鸣籁的领子，露出了仿佛是在哭泣的微笑，"居然对我说了两次谎，鸣籁，你也和他们一样变坏了。"
"是又怎麽样？"鸣籁透过小漭的肩头，看著正逐渐崩坏的实验室。
"为什麽......为什麽......他们......你又......为什麽......"成世漭的话忽然中断了，他惊讶地看著停在自己腹部的拳头。
意识缓慢抽离，眼皮逐渐变得沈重。
为什麽，我只是想问一句为什麽而已......
成世漭倒向地面之前的最後记忆，是鸣籁渐行渐远的背影。

"就在前面了，等等！"王维一把拦住孟青棉，说道，"你听到什麽了吗？"
禁林在骚动著，不安著，回应著天空的王者的呼唤。
实验室已化作了一片灰烬，微小的红莲之花跳跃其上，迸发出自己最後的美丽後归於了平静。
王维和孟青棉站在实验室的不远处，看著盘旋於上空的白色生物。
不属於人类认知范围内的美丽而又强大的生物，肆无忌惮地昭示著自己的存在。银白色鳞片闪著温柔的微光，高高昂起的头颅後方已然长成的尖细犄角更是刺痛了仰视之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