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龙————夜枯祭

《养龙》──未来兽医师成世漭和他亲爱的小龙鸣籁的故事。

小叶插花：再怎麽简单的生物，也是无法独自存活於世的。
所谓生物，不过是夺取他人性命活下去的代名词罢了。
这种说法虽然残酷了点，却是不争的事实。既然避免不了，那至少让我们学会感恩吧。

01

成世漭捧著手里的笼子，跌跌撞撞回到了他耀眼的红色小甲虫里。
这究竟是什麽呢？他盯著笼子里白色的四寸半长的蜥蜴状生物，暗自纳闷著。
小家夥一动不动地趴在笼子中央的铁线上，眼睛微微眯著，慵懒地打著盹。
连打盹都可以这麽优雅的生物，成世漭还从来没有见过。作为一个兽医院的在读生，他周围的人杰们，别说是优雅了，就连最起码的干净清爽都要打些折扣。
袜子满天飞，短裤床下塞。拉开抽屉是保险套，打开书橱是A书。
成世漭摇摇头，怎麽可以把这麽可爱的生物带到学校里面去呢？肯定会被他最要好也最好吃的朋友，下铺的王维当成药膳煮了吃了。
成世漭仿佛已经看见了王维那泪汪汪的大眼睛，正扑闪扑闪地说著无声的请求：给我嘛~~这个很补的~~~~~
呕──果然是G城人，什麽都可以做成汤水往肚里灌。
成世漭盯著睡著的小龙（虽然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这是什麽，但总得有个称呼吧），想了想还是把它养在家里吧。
至少不会被煲汤吃掉。
好！就这麽决定了！成世漭启动了他娇小玲珑的甲壳虫，兴冲冲回到了成家。
成世漭没有注意到，就在此时，小龙睁开了眼睛，鸽血红般的眼睛里闪著锐利的光芒。

"这次又是什麽怪东西？"大哥成世源双手抱胸，守在了家门口。
正准备偷偷潜入家里的成世漭措手不及，僵立在门口。他歪著嘴，笑也笑不出来。
"给我看！危险物品不准带入......"成世源的话在他看到小龙的时候停了下来。
"是，是只普通的蜥蜴！"成世漭将笼子往身後藏，奈何力气没有练习柔道的大哥大，笼子转眼间就到了成世源手中。
"不像嘛，"成世源把笼子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招呼小弟乖乖坐下，"倒比较象，唔，象只龙！"
"大哥，龙的量词应该用‘条'。"成世漭的好为人师之心，又开始作祟了，"而且，这个家夥这麽丑，怎麽可能是我们炎黄子孙的象征呢？"
呸！居然说我丑？！我还不想做你们的象征呢！当时如果不是那个死老头苦苦求我，要我发发威的话，我才不想管你们这档事呢。
小龙愤愤地翻了个身。
"小漭，我觉得它好像生气了。"成世源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怎麽会？它又不懂人话！"成世漭端著热巧克力，惬意地嗅著浓香。嗯唔，果然还是二嫂的手艺最好了！
小龙再次愤愤地翻了个身。
"小漭，你真的要养它？"成世源揉著太阳穴，OH MY GOD，这将是小弟第几次养死小生灵？
成世源决定有空去上个香，替弟弟祈祈福。
"对啊~~"成世漭高兴地扑到大哥怀里，"就算它会长得比扬子鳄还大，我也要养它！"说著，他把头往哥哥怀里蹭了蹭。
天啊！成世源将小弟从怀里捞出来，问道，"你昨天看了什麽片子？"
"Growing Pains！"成世漭还是笑嘻嘻的。（注一）
果然！成世源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听好了！如果这是蜥蜴，是长不到鳄鱼那麽大的！"言下之意，你想养只大宠物，哼，得了吧！
成世漭面露得色，"店长说了，这只弄不好是科摩多巨蜥耶~~"
我说了我不是蜥蜴！！小龙第三次翻身，无奈地把头埋进了两只前爪里。
............成世源觉得头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冒了出来。走私货，小弟买的居然是走私货！成家的列祖列宗对不起，我们家族的清白就毁在我手里了......
"而且，还是很少见的白子哦~~"成世漭兴奋地敲击著笼子，"你看你看，它全身都是雪白的哦！只有四只爪子上有暗灰色的条纹耶！"
小龙第四次翻身，它再也忍不住了──怎麽人类话那麽多！它张开口，朝著挤在一起的两颗脑袋呼──的喷出了一团小小的火球。
"......！！！"
"哇啊啊啊啊啊~~~~"
成世源顶著鸡窝头，冷冷的镜片反射著无情的白光，道，"成世漭，科摩多巨蜥会喷火吗？"
成世漭呆滞。
接著，他以光速抱起笼子，以刘翔的速度跑上楼，以泰山的力气撞开门，最後再以烈女守住贞洁之势，死死地关上了门。
"小龙，我会保护你的！"成世漭低声道。
小龙第五次翻身，呵──终於可以好好睡觉了......
门外，气急败坏的大哥道，"小漭，你给我把它扔了！"
"绝不！"成世漭噘著嘴，他已经养死一只猫、两只狗、三尾金鱼、四只鹦鹉、五条小蝌蚪了，所以，这次，绝对绝对不会再养死了！！他以爷爷的名义发誓！！
早已作古并轮回转世成小BABY的成世漭的爷爷打了个极响的喷嚏，金田一爷爷，我真佩服你，每次都被人这样念叨还真是不容易......
"听大哥的话，这个绝对不是蜥蜴，太危险了！"
算你有点眼光，知道老子不是蜥蜴。小龙啧啧嘴。
"不要！我一定要养！再说，不是蜥蜴是什麽啊？"
"这个是壁虎！尾巴会掉下来的。小漭听话，你一定会怕的！"
小龙决定收回前言，这家人的思维，不是我等仙兽可以揣摩的。
可是，居然认为我是壁虎，我哪里长得像那种四脚有吸盘、皮肤有皱褶的冷血动物啦？小龙闷闷地研究著自己的前爪，看，多麽光洁雪白呀！我的皮肤绝对比你们人类那个OLAY的女MODEL要好，真应该找我拍广告~~（小叶插花：小龙你的思维，也不是我等凡人可以揣摩的_<|||）
算了，不理睬这两个人类了，有地方睡觉就好。
另一边，成世源眼见说服不了弟弟，只好使出了杀手！，"小漭，爸妈害怕四脚蛇的。"
我就不信温情攻势拿不下你这个小毛头！成世源暗想。
门的另一边，成世漭低头思索著。是啊，爸妈都害怕这种东西的。作为老爸老妈的晚来子，成世漭在家中很是受宠。而乖巧的他，也非常的孝敬父母。
怎麽办呢？
小龙，我不想离开你。成世漭咬著指甲，垂下了眼睑。
发现弟弟没有回答，成世源相当的高兴。嘿嘿，杀手！一出，谁与争锋？！手舞足蹈的他，没有发现自己稳重的、沈稳的、相当靠得住的形象，完全破碎了。
"大哥，我养在学校吧。"
成世源呆滞。
什麽？！我乖巧玲珑、孝顺父母、尊敬长辈（包括他自己）的小弟成世漭，居然不．听．话．了？
"大哥，我是真的想养它，我，我......我很喜欢它！我是一见锺情！"说著说著，成世漭开始静静地掉起了眼泪，一颗一颗落在地上，被暗颜色的地毯完全地吸收了。
这次换小龙呆滞了。
"好好好~~"隐约听见里面抽鼻子的声音，成世源立即没有了主意。从小到大，一家人永远对这个麽弟的泪水没有办法。看著他将成型的泪珠一颗颗排出眼睛，再轻轻地滑落脸颊，最後落在衣襟或是前胸上，大家就不由自主地心软了。
後来有一天，成世源无意中翻到成绫在看的少女漫画，他便指著十六岁女主角仰面流泪的那幅画说，我家小弟哭起来就是这样。
全家人一起点头，实在是太像了！
"大哥你答应了？"成世漭抽咽著问道。
"对，即使周末带回家来也没有关系。"
"谢谢大哥！"成世漭小小声地谢道。
成世源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小龙，我们可以在一起了耶~~~"成世漭奔向笼子，"太好了！！咦咦，你怎麽出来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漭你没事吧？"大哥从楼下探头。
"没事没事。"成世漭连忙回应。他可不想让大哥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仰面朝天挺尸在地。
小龙眯著血红的眼睛，趴在成世漭脸上，轻轻地舔著他的眼角。
人类的眼泪，果然还是又苦又涩的。
注一：Growing Pains，又名"成长的烦恼"，是美国的一部家庭伦理喜剧。其中有一集，讲述的是小儿子拍摄了一部关於家养鳄鱼的灾害片。

02

"小漭小漭，这是什麽？"王维将他的脑袋凑到成世漭跟前，眼睛瞥著一边的笼子。
"不明种类的蜥蜴一条。"孟青棉在床上答道，说著朝被窝的更里面缩了进去。
"蜥蜴？我们可以养吗？"王维问。f
"可以养，但不可以吃。"物主终於发话了，"王维，你千万别误吃了它，否则再进医院的话就麻烦了。"
王维点点头，好吃的他天生娃娃脸，再加上家里是个老饕世家，他已经到了看见食材就会不由自主联想到美食的地步。前一阵子因为吃多了法国的"晕眩蘑菇"，王维不幸昏倒在了寝室，要不是回来拿东西的孟青棉，他早就去和上帝老人家谈天说地了。
"学校说每个人可以带一只自己的宠物来，"成世漭将生鸡蛋敲开了一个小口，搁在了笼子里，"所以我就把小龙带来了。你们带了什麽来？"
"......"孟青棉有气无力地指指自己的桌子底下，一只哈士奇幼年犬正昏昏欲睡地趴著，脸上的表情和主人如出一辙。
"那只狗狗晕车，小棉照顾了它一天。"王维心有余悸地说道，"你来之前，几乎整个房间都是它吐出来的脏东西。"
成世漭在脑子里大致描绘了一下这个景象，朝著累得面色惨白的孟青棉致以崇高的敬意。
能把他们之中体力最好的小棉折腾成这样子，还真不是一只普通的哈士奇犬呢。
"那你呢？"成世漭放低了声音，问道。
"在窗台上，"王维的眼中忽然放射出了异样的光芒，"是海东青的幼仔哦~~"
成世漭翻了翻白眼，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王维的眼光。会把骡子和驴子搞混的未来兽医王维，还从来没有准确地认出过任何活的生物。
"真的真的！那个人还写了保证书的！"王维的娃娃脸耷拉了下来，室友的反应真不给他面子。不过，王维也知道，自己是没有什麽信用。
"小龙乖，我马上回来。"成世漭将笼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一把拽过王维直奔窗台。他的直觉告诉他，笨宝宝王维又被骗了。
"这就是你说的海东青？！"成世漭用两个指头捏起小小的团成球状的不明生物，瞪著王维。
"是啊！你看，这是嘴，这是爪子，它眼睛还闭著呢。"王维喜滋滋地道。
谁来告诉这个笨蛋乌鸫和海鹰的区别？！成世漭真想买块豆腐给王维，好让他撞死重新投胎算了。
"那个、王维，"成世漭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鸟儿放回巢里──毕竟它是无辜的──一本正经地拍了拍王维的肩膀，"我要郑重地告诉你，你还是搞错了。"
"怎麽会？它不是有食肉鸟类的弯喙吗？"
"连喜鹊也都是弯喙的。"小型凶禽也是有弯弯的尖喙的。
"它的羽毛和老鹰小时候一样啊。"
"这是绒羽，等到它长成换羽的时候，你就知道买错了。"成世漭语气沈重，"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是十月份。"
十月份怎麽了？王维愣愣地，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鹰的繁殖季节是几月份？"提示一。
"现在是几月份？"提示二。
事不过三。成世漭静待王维自己动脑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维双眼含泪，凑近正在假寐的小鸟，轻启红唇，"墨墨，原来你不是老鹰啊......"
只比一颗鸡蛋大不了多少的雪白小鸟张开几乎裂到眼睛下方的大嘴，打了个呵欠。它睁开米粒大小的眼睛，用力眨了眨，不屑地转了个身，将屁股对著两个风华正茂的兽医院学生。
"小漭，我是不是被它鄙视了？"王维泪汪汪的眼睛转向了成世漭。
成世漭心里打了个突，虽然很想点头，也忍笑忍得很辛苦，可是，总得给小维一点脸面......
"小漭~~"王维几乎要扑到和他比肩的成世漭怀里了。
受不了了，实在是受不了了！怎麽会有那麽可爱的表情！成世漭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瓦哈哈哈哈哈──
王维憋红著脸，"你！"
"好好好，我不笑了。"成世漭赶紧擦去眼角的眼泪，"王维，我想，即使这只小鸟不是老鹰，也会是只不同寻常的鸟类的。"
"真的？"王维破涕而笑。
真的是很可爱的一张脸！好像被雨打湿的小狗一样，垂著耳朵低头丧气，现在又神气活现了起来，如此精彩的变脸，让人想不捧腹都难。
成世漭点头，"这样无父无母的幼鸟，如果是普通的幼鸟的话，早就因为惊吓而毙命了。"
王维心下仔细一想，也觉得很有道理。虽然在那家名为"DEATH&REBIRTH"的店里，是王维自己一眼相中了这只瑟瑟发抖的小鸟，可事实或许是正相反也说不定。
"它的名字是默默？难道它不会叫？"
"不是沈默的默，是墨墨黑的那个墨。"
白色的小鸟叫墨墨（黑）......成世漭再次确定，这个从来没有认对过生物、却能逢考必过的王维同学，他的思维方式已经超出了成世漭的理解范畴。
墨墨努力地把脑袋埋在短小的翅膀下面，可惜没有成功──翅膀？根本只是两个小肉突。
哦真不想再听这两个笨人类的对话了居然把我认成了老鹰和乌鸫好烦好烦为什麽身体那麽小还不能长大......
墨墨的思绪陷入了抓狂的边界，将它拉回现实的，是它绝对不会错认的声音。
"落毛鸡！"
谁？哪个白痴？墨墨怒了！它膨起全身的绒羽，整个一白球，连幼嫩的鸟喙都看不清了。
"秃毛鸡！"
墨墨转头，终於发现了声音的源头：舔光了生鸡蛋的小龙正悠哉游哉地攀在笼子壁上，挑衅地吐著不分叉的舌头。
他乡遇故知，可惜是仇敌。
墨墨跌跌撞撞跳出窗台，冲著小龙的方向张口吐出一道水柱！
"我的小龙！"成世漭心急地奔回房内，打开笼子直接把小龙抱进了怀里。
确定小龙只是皮肤湿了点，没有什麽大碍之後，成世漭板著脸怒问，"王维！你的小鸡到底在做什麽啊？！"
小龙在心底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哦哦落毛小鸡~~
"......"王维谨慎地把墨墨捧在掌心，"我想，那只是口水吧......"
睁眼说瞎话。
可以喷射三米远的口水，谁见过？不对，重点是有哪种人类已知的鸟是会喷水的？！
两个人在房间的两头，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宠物吃亏。
"王维你让成世漭吐（口水）回来不就好了嘛。"上铺的孟青棉阴沈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小棉你没有睡著？"成世漭问。
孟青棉白眼相向，这麽吵，谁睡得著？！
"我没意见，小维你呢？"
王维摇摇头。
成世漭抱著小龙，凑近了墨墨。
墨墨觉得小龙的笑声越来越碍眼了，切！得寸进尺的家夥！只是淋了几滴水而已嘛。
小龙得意洋洋地张开形似鳄鱼的长喙，一团火球奔向了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