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情我愿————阿吴

自乐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在自己家里和其他人一起吃饭是什麽时候的事情了。他的性格导致他并没有太多的知心朋友。况且即便是知心朋友，他也极少把人往家里带。通常都是在外面下馆子。
他无意识地咬了下勺子，想。旁边游淡之已将饭後服用的药片温水一一准备好，再捏著探温用的红外线耳温枪靠过来。
"还有点低烧。"
三十七度九，并不算很严重。让医生上门来会有些小题大做。毕竟这种程度的低烧属於正常范围。但游淡之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家的私人医生打了咨询电话，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後又往药片军团内额外加了一片消炎药。
"吃了就睡吧。我在隔壁，有事叫我。"
自乐本想说和游淡之闲聊。奈何抵抗不了药力，刚吃下药不久便昏昏欲睡。等早上起来，游先生却已经回公司去了。桌面摆著简单又不失营养的早餐，瓷碗底下压著的白纸上是早已准备好的药片。

内心仍有不安的罪魁肖沈琅下午没课，所以早早就过来探望病人。路上买了一个硕大的果篮，一到周家就强行削了个苹果强迫病人吃下。自己则边哼著歌边在厨房弄晚饭。
"这套刀真不错。"
身为厨师，肖沈琅自然免不了犯了职业病和眼红症。口水涟涟地盯著自乐的私人刀具看。恨不得能占为己有。
"嗯，是邵嘉送给我的。说是他私房菜菜馆开业时顺带捎的，有折扣。"
"他胡说吧！这个系列是设计给家庭使用的，酒店厨房不用这种。"
肖沈琅冲周自乐翻白眼，吼：
"啧啧，一把就要好几十欧呢。一套下来，少说也要几千块。唉，怎麽就不见他送一套给我？倒送给你这个不识刀只切菜的家夥糟蹋..."
"............"
自乐愣了下，没说话。肖沈琅自知不小心踩了颗名叫邵嘉的地雷，连忙大笑著岔开话题。问自乐早饭和中饭是怎麽打发的。在得到答案以後，她却忍不住再闯地雷阵。
"不是我说，游先生对你真的不错！刚认识我的时候就拜托我照顾你，留的电话也是私人号码。保证能立刻通知到他。唉，先不说他长相好，有钱又有权。光是这份心意和温柔，换了是我早就动心了。"
"私人号码？"
"绝对的私人号码。"
肖沈琅把电话号码报出来，让自乐越发惊讶。因为这个号码和他所知道的并不一样。
"不是这个吗？"
他记不住游淡之的来电号码，只能从手机里调出来给肖沈琅看。肖沈琅扫了一眼屏幕，斜眼瞥他：
"不可能吧...这只是他登记在资料上的联系号码。你耍我啊？"

你情我愿50

她那肯定的语气，让自乐更加不安──他所知道的号码居然只是游淡之用来登记资料的普通号码？游淡之待他尚不如对待肖沈琅？
"怎麽？他没告诉你这个号码？"
肖沈琅也掏出手机，调出号码本，举起来给沮丧中的自乐看。这是个很容易记忆的数字组合，拿到市场能卖不少银子。也难怪肖沈琅能迅速否定。
".................."
周自乐盯著号码看。嘴唇不自觉地抿紧，表情也有些扭曲。肖沈琅叹口气，拍他肩膀：
"喂，去照照镜子冷静一下再回来和我说话。整一妒夫模样。"
"妒夫？哈，我哪里像妒夫了？！"
自乐忙调整表情，挤出笑容：
"他只是我哥。"
"哦，搞了半天他还只是你哥啊。"
姑娘作恍然大悟状，懒洋洋地爬起来：
"算了，老娘不该白对著你这块朽木头浪费精力。你爱怎麽想就怎麽想，只是以後别後悔就好。毕竟像游先生这样的人可不多。"
"呸！滚厨房烧饭去！"
自乐作势要抬脚踹她，被肖沈琅笑嘻嘻地躲过。冲他做个鬼脸，进厨房去了。

两人吵吵闹闹地了一下午，直到游淡之现身才稍微安静些。而肖沈琅则很聪明地选择悄悄消失，一不做电灯泡二不做夹心出气板。
"精神很好嘛。"
游淡之先习惯性地摸了摸自乐的头顶，再从厨房端出热饭热菜。招呼自乐来吃。
"哥。"
"嗯？"
"你手机号码是多少？"
他的语气硬梆梆，让游淡之起了警觉。於是放下手上的筷子，绕过来问：
"我惹你了？"
"......没。我随口问问。"
"少来，就不肯老老实实说话。"
游淡之饶有趣味地望著面无表情的自乐，在纸上写下四个号码：
"我的手机有好几个呢，你要问哪一个？"
自乐扫了眼，闷声说：
"最後那个。"
"这是处理私事急事用的，一般搁在包里。这两个是平时公事用的，一个随身带一个放公司里。"
".................."
自乐僵著脸，伸指按住位列第一行的号码：
"这个是作什麽用的？"
"你不记得了？"
游淡之哈哈大笑，笑了好一阵才停下。自乐看著他，疑惑地摇头。
"果然不记得了。咳，也是。你这几年一直都躲著我跑。"
游淡之顿了顿，露出寂寞的微笑：
"这个号码是某人念初二时我去申请的，免得某人整天哭诉说打电话找不到我...现在某人居然忘得一干二净，看来我真是讨人嫌啊...呵。"
"！"
自乐瞪大眼睛，震惊。他是真的忘记了这回事。只隐约记得当年游淡之给了他一个保证能即时找到他的号码，却没想过他居然还保留著这个号码。
你情我愿51

晚饭很丰盛。口味清淡，都是自乐爱吃的东西。甚至包括一种只有在游夫人家乡才出产的咸菜。碎碎地剁开，混在肉泥里蒸成肉饼，味道鲜美得让人恨不能咬掉舌头。是自乐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之一。外加其他细节，让自乐更加佩服游淡之的超强记忆力。
可是，自己却连一个号码都记不住。
自乐喝著清水，边偷偷抬眼看坐在对面的游淡之。他正专心地削丰水梨。柔软的长刘海垂在额前，遮住了那双总带了些许狡诈的眼睛。
"好了。"
梨子很大，有奇怪的香气。自乐接过其中的一半，那边游淡之已经自顾自地大口咬起来。操纵电视遥控器把频道锁定在本市新闻上。
"咳，拍得真丑。"
电视新闻正好在播放游氏投资的新酒店奠基仪式。镜头下的游淡之风度翩翩温文儒雅，让人心动。引得不少女来宾在旁偷眼细看。就连主持人都不能幸免，采访时双眼均有露骨的爱慕表情。上身夸张地挨著游淡之的手臂，贴得很近。
当事人很尴尬地打趣，试图将自乐的注意力从电视屏幕上引开。他那染满了梨子汁液的薄唇在灯光映照下闪现出种柔和的湿润光泽，令自乐头晕目眩。
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往前探出身体，双手按在木制饭桌上，牢牢地吻住游淡之的嘴唇。这丰水梨的梨汁比想像中的还要甜，甜而不腻。淡淡地在口腔内散开，使人愉快。
被亲吻者先是吃惊地瞪大眼睛，但很快就调整表情，配合著自乐的动作继续这个突如其来的热吻。他微微张开嘴巴，让自乐的舌头进入。疯狂地彼此交缠。
"呼呼呼。"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游淡之昂起头，用麽指擦去自唇角流出的唾液。
"有需要？"
他空出手来解开衬衫的第一粒纽扣，认真地问。每个男人都有必须发泄的欲望，他不介意帮助自乐解决。可惜这个善意的提议得到的答礼却是一个用了十足气力扔过来的抱枕。周自乐阴沈著面色，独自回房。

接下来的几天，气氛都没有得到改善。游淡之弄不明白自乐生气的原因，自乐也不愿意告诉游淡之自己为何忽然亲吻他。那一瞬间的心动，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混乱。他需要时间整理情绪，或者，心。
自乐额上的伤口情况很好，疤痕也不大。医生替他拆线後笑著要肖沈琅检查"男朋友"的脸是否如以前一样英俊。她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捧起自乐的脸左右细看。确认医生没有欺骗他以後，才松了口气。
自乐却不高兴，漂亮的脸孔板起，没有表情。肖沈琅不满地拿手肘碰他，要他向医生道谢。
"你干吗？我欠你钱啊？！"
"............"
"...你...是不是...知道了大老板......"
"大老板？"
"啊！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是根香蕉！一根香蕉！"
肖沈琅大喊不好。她本以为大老板已经知会自乐，所以他才那麽闷闷不乐。结果反倒捅了漏子。
你情我愿52

自乐见她慌乱得只想找地洞钻，心中已有几分明白。大老板是个严谨小心的投资者，为了维护厨艺中心的名声，她不会介意失去一位优秀教师。毕竟人选可以再找，招牌一旦砸了就是砸了，再也挽不回来。

"要辞退我吗？"
他心平气和，拍了拍肖沈琅的肩膀。姑娘怯生生地抬起头，为难地答：
"......二老板还在劝......"
"算了，没什么好劝的。她要辞就辞吧，对彼此都好。"
"你不生气？这可是歧视啊！"
"我们都不希望把事情闹大。"
自乐踩油门，加速。幸好这个城市的饮食业非常发达，找工作并不困难。他自己也有积储，足够支撑一段较长的日子。
"对不起...我试过帮你说话的。但是大老板不听。"
惜才的二老板和肖沈琅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劝说。奈何对方丝毫不为所动，果断地签出支票，要人事部通知周自乐他已被解雇。而自乐听见支票金额，不由吹了声口哨。
"哇，三倍违约金。我挣了。"
肖沈琅哭笑不得，愤愤地低头不语。自乐戳她脸颊，笑：
"我请你吃饭。"
"好！"
她嘟着嘴巴，恶狠狠地拿出手机拨号码：
"喂，是游先生......"
"你干吗？！"
自乐猛地一扭方向盘，把车子紧急停靠在路边。然后粗鲁地抢过女孩手里的手机，迅速掐断通话。
"不要告诉他！"r
他的表情严肃认真，让肖沈琅霎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她缩了缩脖子，吐舌头。
"干嘛...他不是你哥吗？弟弟被别人解雇......"
"别给他再添麻烦。"
"这不叫麻烦，他愿意乐意听你倾述。"
"我不需要。"
自乐板着脸，硬梆梆地说：
"何况...他有专属的爱侣...我不该占用他太多的私人时间..."
肖沈琅听到这里，眼睛不由一亮。弯腰点头，不住奸笑。
"哦，原来是这样。我算明白了。"
"明白什么？"
"周自乐，你在吃醋。"
这下轮到自乐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无法理解眼前人所说的话语。肖沈琅轻咳几声，继续说话：
"你在吃醋。吃自己的醋。你问下自己的心，现在记挂着谁？想着谁的脸？"
"我吃自己的醋？"
自乐愣愣地反问，眉毛扭在一起。

自己吃自己的醋。自己吃自己的醋。
自乐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脑海里肖沈琅的声音不住盘旋，让他的心越发的乱。
"你嘴巴上喊着不喜欢游先生，要游先生远远走开。但实际上却半刻都离不开人。所以游先生对你越好，尤其是游先生表明立场放弃继续追求你以后，你就感觉越别扭。"
肖沈琅没谈过什么恋爱，但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而最要命的是，她还真说得有点道理。
靠。
自乐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掌心内。苦恼到了极点。

你情我愿53
感情是人世间最复杂的事情。所以自乐最后决定用一个字，拖。装出平常惯常用的表情，来应付游淡之的温柔。至于厨艺中心的工作，则已经保不住了。
自乐亲自去见过大老板，和她讨价还价。最后又多拿两个月工资。手段厉害的女强人要求他保持沉默，不得和学员再接触以免生事。自乐弹了弹薄薄的支票，扬眉表示自己不是笨蛋。
靠，失业了呢。
走出大楼后门的时候自乐长出了口气。幸好积蓄的总金额还能供他舒舒服服地过上好几年。不必焦急地四出扑工作。只是像厨艺中心这般舒服又合适的职位，恐怕是可遇不可求了。
　
既然不需要上班，正好放松放松。他先看了场早电影，再到新开的日本料理店品尝美食。吃饱喝足以后直奔游乐场。找了最新款的游戏机，放肆地玩个痛快。
"周自乐，你他妈的真辞了职？！"
玩得正开心时手机突然响了。肖沈琅彪悍地在话筒另一端尖叫着，分贝足以刺穿正常人的耳膜。
"是，她愿意在原来的基础上再赔一万。何乐而不为？"
自乐无奈，只好放弃游戏。走到旁边说话。
"气死我了！"的
肖沈琅气得嗷嗷乱叫，吼：
"邵嘉，你都听清楚了没有？满意没有？他丢掉工作了！"
"！！"
自乐听见她喊邵嘉的名字，惊得双目圆瞪：
"阿琅，你在哪里？！你不要胡说。"
"自乐，是我。我不方便外出，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可惜一切已经晚了，话筒里响起邵嘉厚沉的嗓音。带着内疚，用恳求的语气询问。
"我为我岳母所做的事情道歉...她这样闹，我真的很对不起..."
"自乐，过来和他谈清楚！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肖沈琅在旁边吼，不时插上来讲两句。一软一硬，把自乐闹得头痛不已。只好答应。
等到了病房，自乐才发现邵嘉并没有将他岳母请出来。倘大一个单人房里只有他们三人。
"我去洗葡萄，你们慢，慢，聊。"
肖沈琅扔下一句，慢吞吞地进了洗手间。自乐瞪了她一眼，苦笑说：
"不好意思，她就是这个脾气。"
"要道歉的人应该是我，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
男人的精神较之前好了很多。胡子和头发都经过收拾，显得很清爽。自乐凝视着那截空荡荡的袖管，苦涩复涌慢心间。
"邵嘉...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偏偏送了这样一份礼物给你和林慕..."
"这只是一场意外。"
邵嘉迅速打断他的话，用强调的口气说。经过这月余的休养，他已经接受了事实，也将心境放开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么激动易怒。况且他本来就是个极其冷静的人，所以才能在获悉了自乐对他的感情以后仍能隐瞒多年。
"有时想一想，或许这就是命。每日往返欧洲的航班有那么多，我却偏要选择了这致命航班。而慕儿本来可以逃过一劫，却答应了别人调换座位..."

你情我愿54

他说的是事实。只要以上任何一个条件得到满足，林慕都不会在空难中丧生。所以自乐安静地交叠双手，对邵嘉的话回以沈默。
"刚开始的那几天，我心里真堵得厉害。每天不停地回想和慕儿在一起的日子，想要自我了结和她一起走。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再这样想了。"
邵嘉摸著自己的断臂，苦笑自嘲：
"很好笑吧？才过了多久？我就想通了，改了主意决定要好好活下去。还说什麽我既然没有能力扭转意外，只能尽力照顾好慕儿的爸妈，让老人家过得舒心一点。也算不辜负和慕儿的一段姻缘。呵呵，说白了，还是不想死。"
"邵嘉？"
这些话来得突兀，让自乐非常担心。邵嘉拍拍他的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