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情我愿————阿吴

"放心，我没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时间是疗伤的良方。我已经把很多事情都放了下来，不再纠结。所以我想求你，给我岳母一点时间来淡化伤痕...她受的刺激太大，神智有点糊涂导致是非不分。"
"邵嘉，你要我继续忍耐？"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我会尽量劝解我岳母，但是她对你敌意很深...短时间内都消不了气。"
被夹在中间的男人非常为难，低声恳求：
"自乐，算我求求你。你暂时不用露面，免得我岳母找上门去惹出麻烦来。如果事情闹大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况且她不怕丢脸，你的身份却比较尴尬...你也不希望再丢工作吧？"
自乐只觉得脑袋内嗡地一声，两眼昏花，实在不知该如何应答面前这个他倾心已久的男人。反倒是肖沈琅动作比较快。从洗手间冲出来啪地一下扇了邵嘉记耳光，破口大骂：
"放屁！邵嘉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怎麽好意思提这种要求？"
"阿琅！"
自乐连忙去拉盛怒中的女孩，却被她一掌推开。骂。
"邵嘉，你也不看看他周自乐的脑袋！那麽大一道口子，谁划的？！就是你那疯子一样的岳母，拿美工刀戳的！"
她气得额上浮现青筋，右手揪住邵嘉衣领：
"现在倒好，你不管自家的凶手，却要受害者忍气吞声夹起尾巴过日子？这什麽道理？！"
"阿琅，别说了。"
"你给老娘站到旁边去。不许插话。"
肖沈琅的怒气值百分之百全开，恶狠狠地喝道。被吓到的自乐一愣一愣，完全傻了眼。
"X的，真痛快！"
心里一直窝著气的肖女王骂到最後，拍掌哈哈大笑。然後扔下个白眼，拖著犹在发呆的自乐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边拖边苦口婆心地教育道。
"这种男人，值得你默默守候吗？街上面随便找一个都比他强。"
"阿琅，这里是医院。"e
路过的途人无一不对这奇怪的两人投来好奇的注视。自乐大窘，悄声劝肖沈琅放低音量。女孩转身伸指弹他脑门，无奈地说：
"大笨蛋。你身边就有一个绝好的目标，却不知道要珍惜。"
你情我愿55

自乐还来不及反驳。那厢邵嘉已经追出来，用仅剩的手臂抓住他肩膀。现在是中午时分，医院走廊上人来人往。有不少路人都向这个两男一女的诡异组合投来好奇目光。甚至停下脚步，准备看武斗好戏。
"自乐，刚才是我欠缺考虑。我很抱歉。"
邵嘉态度诚恳，低声说。肖沈琅冷笑，上来拍开他的手：
"已经没啥好商量的了，你不要缠著不放好不好？"
"肖小姐，你不能代表自乐作决定。"
"...邵嘉，对不起。我没办法一忍再忍。如果林女士再来骚扰我，我会把事情交给警方处理。"
肖沈琅说得对。这是原则问题，不是一句对不起请原谅就能轻松解决。更何况邵嘉的立场出发点与自己完全不同。在他心中只记挂著如何让林妈妈解气以後再消气，所以要求自乐先忍耐。可是自乐自问不是圣人。这种要求他做不到。
"自乐......"
"邵嘉，解决问题的根源并不在我身上。而且我也下定决心，你不必再劝。"
自乐叹口气，他做梦都没想过会有和邵嘉发生冲突的一日。
"这次算我运气好，能替阿琅挨下刀子。但是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不是每一次我都能那麽幸运，避免无辜人士卷进我们的恩怨当中。"
".................."
邵嘉失望地垂下手臂，向自乐投去厌恶的冷漠目光。
"她年纪那麽大，你就不能忍让一下？！"
"邵嘉，我希望这件事情平安解决以後我们仍然会是朋友。"
"我明白了。你的确不愿意帮忙。"
"邵嘉。"
"请你们走吧。"
他转身，大步地走回病房。自乐还想解释，却被肖沈琅一把拉住。用力拖离。

晚上游淡之回来得有点迟。一进门就扎进浴室，好一会才湿漉漉地钻出来找甜食。结果在冰箱内发现熬好的红豆元宵，高兴得两只眼睛都笑弯了。
"喝酒了？"
自乐边削苹果边斜眼看人，问。
"啊？还有味道啊？我以为我洗得够干净了。"
他的睡衣还没干，随随便便穿著套短装球服。脖子上搭著毛巾。和平时的严肃上班族形象相去甚远。自乐哼了声，得意地指了自己鼻子说：
"好厨师怎麽会没有灵鼻子？"
"嗯嗯，你的确是好厨师。"
某人满足地咬著汤勺，一副陶醉的样子：
"入口即化...甜汤的最高境界啊。"
这种变相恭维落在自乐耳中自然非常受用。他微笑著把削好的苹果切开，庆幸下午的功夫没有白费。因为无论白团子还是红豆，都是他亲手炮制。花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慢火熬制。才煮出那麽一锅达到"最高境界"的红豆元宵。
你情我愿56

游淡之幸福地嗖嗖几口全部喝完，屁颠屁颠地跑回厨房又盛了一碗。然後边眯著眼睛看数据表边喜滋滋地小口品尝。因为头发还在滴水，所以他没戴日常必备装备之一的眼镜。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努力地盯著电脑屏幕，几乎要成了一条线。自乐噗哧地笑了，把削好的苹果放在他面前。随手再找了条大浴巾，远远地扔给游淡之。
"先擦擦吧？"
"嗯。"
某人嘴上敷衍著，继续眯著细细的眼睛快速扫视数据。这是他的坏习惯，做事的时候绝不会半路停止。所以尽管这个姿势很累，他仍坚持要先把数据看完。自乐突然想起这件事，禁不住满头黑线。於是认命地捡起浴巾，站在游淡之身後隔了沙发给他拭擦头发。
"谢谢。"
游淡之有一点点惊讶，但很快就坦然接受。按在键盘上的双手飞快地敲打著，把各类数据重新筛分类别。
"你不做厨师真的很浪费。"
"哦？这话怎麽说？"
"手指很漂亮。"
这是大实话。游淡之的手指结实有力，修整得干干净净的指甲透著健康的粉红。比起不算特别出色的外貌来，的确够得上漂亮这个形容词。
"这种赞美让人郁闷。"
游淡之耷拉著肩膀，愤怒抗议：
"听起来像是完全身上下只有手指还能勉强看看！"
"...你别说，你还真的只有手指还能勉强看看。"
自乐有心逗他，假装认真。严肃的表情让游淡之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瘪了，像棵被拔离了土壤的干巴巴的老白菜。
"喂，我有那麽糟糕吗？"
"很糟糕。眼睛太小，下巴太尖，额头太宽。不笑像铁板，笑起来像狐狸。幸好身材还过得去，手指也能加加分。啧。"
自乐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掰著手指。努力数落眼前人容貌上的每一处缺点。游淡之安静地听著，末了轻轻叹气。苦笑。
"听你这样形容，我的长相还真不讨人喜欢。"
"我总结得很精辟吧？"
"嗯嗯，都说到点子上了。很好，很强大。"
被批评的人虚心受教，但一双眼睛却忽然没了神采。低低地垂著，避开自乐的注视。自乐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停下。问：
"哥，你怎麽了？"
"没什麽...只是我晚上要赶文件，可能要闹很晚。你先睡吧。"
他用手指有气没力地敲了几下键盘。等保存了文档以後，立刻抱起笔记本往房间内走。懒洋洋的模样和平时的神采飞扬相去甚远。
自乐更加担心，追上去问：
"是不是我说错什麽了？"
又说。
"刚才只是个玩笑罢了！"
你情我愿 57

"哈啊，我没生气啊。只是突然想起要工作罢了。真的。"
可惜游淡之对自乐的解释声明毫无反应。他哈哈地笑着，写满失望的眼睛却死命地盯住地板，技巧地闪避对方投来的紧张目光。也让自乐加倍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后悔。
"哥，我错了。你不要把事情放在心上。"
"好好的说什么傻话？"
游淡之腾出手来宠溺地揉按自乐头顶，将他的黑发弄得乱蓬蓬。
"果然还是小孩子呢。咳，年轻真好。"
他的年龄和自乐有一定距离。一个还是青春无敌的二字辈，另外一个却已经越过了七十的一半。再怎么努力，也掩饰不了他身上那些岁月留下的气息和痕迹。
"哥！"
"好了，再说下去我可要熬夜工作了。这样对皮肤不好啊。"
游淡之笑着给了焦急得直跺脚的自乐一个晚安吻，挥挥手，彻底闪进了客房躲起来。留下自乐独自一人在门外，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他本以为以游淡之的脸皮厚度应该已修炼到刀枪不入的程度，所以才口无遮拦，放肆地嘲笑他的长相和年纪。谁知这一下却正正踩到地雷，还是无法挽回那种。
"真是糟糕。"
自乐转了两圈，决定先偷听房内的动静再决定对策。于是他立刻轻巧地半跪下来，把耳朵紧贴在橡木门上。屏住呼吸，保持安静。
"呜呜呜呜......"
"！！！"
屋内有很低很低的哭声，像是咬着被子发出来，非常压抑。
这把痛苦的声音在瞬间轰碎了自乐的心。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伸手想要开门。却发现门被反锁，根本扭不动。
"哥！哥！开门啊！"
他擂着门，喊。可是房间里的某人并没有任何回应。自乐急了，干脆用身体直接撞门。
"哥！"
幸好那橡木门并不算太结实，重重撞了两下便啪地打开了。自乐跌跌撞撞地奔进来，然后急切地向床铺方向投去目光。
咦？人呢？
床铺空荡荡的，早上叠好的被子也仍然保持原状。和自乐想象中的"咬着被子压抑地哭泣"场景相去甚远。自乐吃惊地瞪大眼睛，转头向房间另一头搜寻游某人的身影。最后却在小阳台上发现了目标。而被他捧着的笔记本电脑正通过内置喇叭，朝四周发出凄惨的哭声。
"啊，我刚搜到一部很老的印度电影。男主角很喜欢哭那部。"
游淡之面上哪里还找得到半点沮丧神色？满面微笑不说，还不时伸手推一推鼻梁上老狐狸必备道具之一的眼镜。然后将电脑屏幕转过来，笑眯眯地对已经完全呆掉的自乐说。
"你小时候也看过的，还记得不？"
"........................"
"片子虽然旧了点，但还蛮精彩的。没兴趣？"

你情我愿58

自乐停住呼吸，感觉自己的怒气值正呼呼呼呼地往最高点狂奔。但眼见对方脸上重新露出狡猾却满含爱宠的笑容，怒气便又不声不响悄悄地退了回去。
"我要看。"
他走到阳台，拉了张藤制板凳挨著吊椅坐下。专心地盯住视频中的字幕研究剧情。结果看了一阵，忽然感觉不妥。抬头一看，发现那坐在吊椅上比他高出大半个肩膀的某人正死死地盯著他。
"你干嘛盯著我看？"
"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眼镜狐狸无限哀愁地捂心长叹，装模作样地擦眼泪。
"和我预计的完全不一样吗。"
"你预计怎样？"
"呃，你应该雷霆大怒，狠狠地挥拳向我揍来。结果被我灵巧地躲过。"
"还有呢？"
自乐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问。游淡之垂头丧气地用指端在电脑屏幕上戳了几下，答：
"你打不著我，更加生气。最後跳起来要我滚出去。"
这个回答严重偏离自乐的想象情景。他沈默地想了下，伸手扯住游淡之衣袖。
"对不起。"
"怎麽了？好端端的......"
"过去是我太任性。"
曾经像个小孩子一般不分青红皂白地负气骂他，给他脸色看，当著他的面决然拒绝，甚至还害他撞到脑袋住院。但等到真正遇上难题，可以依靠可以倾述发泄的对象却仍然是他。
自乐回想著，感觉别扭而尴尬。憋得白净的脸庞泛起红晕。可是游淡之却对他的道歉回以无限可惜的抱怨，皱眉。
"果然，小孩子一长大就不好玩了。这麽严肃，都不生气。"
自乐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我能放下心来。"
皱著眉头的男人吁口气，恢复笑脸。
"这个圈子本来就复杂，什麽样的人都有。所以我一直很担心，你不懂得保护自己。"
自乐察觉到他是指自己到GAY吧寻找一夜情对象的事情，有点意外地轻轻啊了一声。
"很抱歉，我私下调查了你。在和你再次相遇之前。"
游淡之十指交叠，犹豫地说。
"那时我差点没气疯掉，心想，既然你能选择一夜情为什麽要拒绝我不给我机会？！後来才察觉，原来人心的确无法强迫。我和你的理想相差太远，甚至连合格线都碰不著。"
"说句不厚道的。如果没有邵嘉那桩事缓冲一下，我想我和你之间永远不会有心平气和谈话的一日。自乐，谢谢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哥哥。"
如果能耐心地等待他长大，也许事情会是另外一个模样。只怪他心太急，吓跑了尚未开窍的少年。
真可惜。
你情我愿59

自乐眼眶微热，连忙低垂了脑袋掩饰。不说话。
游淡之叹口气，用手掌蒙住自己眼睛。说。
"完了，连杀手！都使上了。你怎麽还不生气？没有人会容忍私家侦探暗中跟踪调查才对啊。"
"...我不生气。"
过了很久，游淡之才得到回答。他更加苦恼，低声问道：
"自乐，我要怎麽样才能让你生气？"
"为什麽？"
"因为我觉得。与其让我先开口说要离开，还是由你赶我出去比较好。"
"......"
自乐隐约感觉到不妥，抬头望向游淡之。眼睛睁得大大的。
"蔚蓝要回来了。"
游淡之有一点犹豫，可最後还是选择了坦白。
"我得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
自乐险些便脱口追问，但很快就想起自己的立场。他曾经当著蔚蓝的面，亲口承诺他与游淡之之间永远只得兄弟般的感情。他周自乐不会喜欢游淡之，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後。
"蔚蓝也不容易，我...我不愿让他伤心。"
"嗯，他是个很体贴的伴侣。"
他咬紧嘴唇，面色煞白。这些日子来他已经习惯了游淡之的存在。感觉情绪也在慢慢转变。肖沈琅说得很对，天底下没有人会比游淡之更爱他。他应该抓紧，不要错过。
可是阿琅，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个年轻，漂亮，温柔可爱的男孩子，无论是外貌还是学历都不会比他差。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一直爱著游淡之。他们住在一起，就连游家家长都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周自乐，你拿什麽与他比？
"自乐，我仍旧爱你。但正如你所希望的，我正努力把这种感觉转化为亲情。"
游淡之搂住他的肩膀，轻轻地说。
"也许这要花很多时间。一年，两年...甚至是十年...自乐，我绝不会放弃。所以，请你不要讨厌我。可以吗？"
可惜他每讲一句，自乐的手心就凉一分。浑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
他在说什麽？什麽亲情？！什麽十年？！什麽讨厌不讨厌？！
他窝在游淡之肩上，几乎要失控地哭出来。後悔和痛苦像两道无形的绳索，勒得他无法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