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遗事————漫无踪影

作者:漫无踪影  录入:03-20

刘彻一听,原本的迟疑荡然无存,母亲也许是真的很感激也说不定,再怎麽她也是母亲,反倒没有想此举是为了压制她,如果说是小嫣出的主意,能改善母後对他的印象也不错。
刘彻心里盘算著便说,"母後,这是小嫣的主意。"刘彻喜滋滋地又将韩嫣的用意,当然是好的方面,添油加醋的说了一次。
王太後边听边点头,在刘彻说完後,她笑著说,"看来我真要好好感谢他。"
"母後明白小嫣的心意就好,他也不想要什麽封赏的。"刘彻心里想著,如果母亲对小嫣的印象改变那是比任何封赏都珍贵,因为这为小嫣的安全加了砝码。关心则乱,刘彻这次也是失算,低估自己的母亲,精明的王太後又怎会看不出他的用意,更高估那份母女感情会使王太後不计较此事.这不仅没有保全韩嫣,反而埋下了祸根。
一根雕著花纹的青铜架像树一样伸出几枝旁叉,上面吊挂著几个半圆形的盆,盆里种著几株小植物,伸展著娇嫩的枝叶,开著鲜豔的花,有一盆却例外,白色的花瓣缺了几瓣,叶子也发黄。忽然一片叶子悠悠落下,飘落在靠著软枕上沈思著王太後的鼻尖上,她双指夹下那片叶子看了会儿,瞥了眼那盆花,吩咐身边的近侍将这花拿出去换一株,在宫人出去前又不忘记嘱咐,"记著,将花拿出来换一株时,把根除尽了。"

第二十一章
密谋
今天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王太後竟然会来看她,陈阿娇如是想,今时不同往日,太皇太後去了,窦家失势,她毕竟在宫廷长大,不是傻子,还会单纯的以为自己的後位牢不可摧,再加上至今未有孩子,这也是她的死穴,如今的刘彻、王太後没必要再迁就她。即使这样,她也做不到曲迎奉承那一套,她依然觉得自己尊贵,而不要像卫子夫那样对谁都笑脸相迎,那让她觉得恶心,呸!
"不知母後此次来有何事?"
王太後和蔼的笑笑,没有半点太後的架子,拉著陈阿娇的手道,"你我婆媳间何必那麽生分?"
这般平常的语气和称呼显得亲昵无比,让陈阿娇不由一颤,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暖流。
"你我同是女人,我当然能体会到你的苦。"王太後声音凄凄,感同身受的模样。她这番话更是拉近了和陈阿娇的距离,"当年彻儿能当上太子,多亏长公主的帮忙,你是她的女儿,我们应该感激你,好好待你,可惜我教子无方,让彻儿冷落了你。"王太後满怀歉疚的看著陈阿娇,陈阿娇被她打动,心想刘彻无情,可他的母亲还是有情的,又想起王太後所言非虚,刘彻现在有了新宠,窦家又没了势力,来看她的时间比之以往更少,她又委屈起来,眼眶也有些红了。
"都怪我,当初挑了韩嫣做他的伴读,让他在你们中间插一杠,毁了你们年少时的情谊。"王太後後悔不已,慈祥的摸了摸陈阿娇的头,唉声叹气。
陈阿娇不以为然,没有韩嫣又怎麽样,现在不是有个卫子夫吗?谁知道以後还会有谁?可转念一想,她小时和刘彻的感情是不错的,可之後,刘彻和韩嫣越发亲厚,疏远了自己,想到这里,几分怨恨冒了上来。但又能如何?对付卫青尚被刘彻气恼,不要说对付韩嫣,再者当初抓卫青,他是个孩子,不会武,韩嫣却不同,从小练骑射,武艺也好,不是轻易能抓住的。再说...怨恨归怨恨,韩嫣还有点和卫青不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还是有的,又忆起对付卫青後,他们那次长谈,恍惚回到童年,又拾得了那份纯真。她有犹豫,有迟疑,而不是对付卫青时的那种决绝。
"那孩子破坏你们的夫妻情,如今又想破坏我和刘彻的母子情,我...唉...实在是胆寒啊。"
陈阿娇一听,诧异的望著王太後,破坏他们的母子情?
"不知母後为何这麽说?"
"上次他对江都王无礼,我想惩罚也无法,彻儿是被他迷昏头了,如此大不敬之罪也不治他。"王太後痛心疾首。
"这次更是将我的私事挖出来,存心让我这个太後难堪,就是为了给我下马威吗!"王太後拍了拍桌子,脸色难看。
陈阿娇到是能理解王太後的心思,已婚这事的确是丑闻一桩,韩嫣也太大胆了。她猜测,也许韩嫣是想讨好王太後,马屁却拍在马腿上,或者真是为了向王太後示威,就是把这丑事抖出来,看你又能将我怎麽著。这麽做真是太傻了。
"唉..."王太後长叹口气,"我也不是只为自己著想,难道我会不知道自己宫外的女儿身在何处啊?我之所以忍痛不将她接回来母女团聚,不仅是为我的颜面,更是为大汉的颜面,可这一来,我的苦心全白费了!"
"母後,您别难过。"陈阿娇此时是觉得与王太後亲密了几分,便抚著她的背,"你是大汉最尊贵的人,犯不著与这样的人计较,更不值得为他生气,伤了身体。"贬低也好,诋毁也罢,只要让王太後消气,说几句顺她意思的话也好。
"你叫我怎能不气?可我更担心!担心彻儿继续受他迷惑,放纵他,让他目无法纪,太嚣张"王太後焦虑的说,"你不要小瞧他,他的脾气大家都是清楚的,经常以下犯上与皇帝打打闹闹,这成何体统?"
"这..."陈阿娇也不敢妄下断言,疑惑的问王太後,"那母後就治治他,让他以後不敢这麽狂妄?"陈阿娇所谓的治也不是什麽严酷的刑罚之类的,只是让韩嫣收敛些。
"治标不治本,何况有彻儿为他撑腰,他怕什麽!"王太後冷笑一声,随後又迟疑的说,"我不是要他的命,法子也不是没有..."
"那母後想要如何,又有什麽法子?"
"只要将他赶出宫就好,法子麽...我做起来有些难。"王太後已经思考了很久,她知道现在刘彻将韩嫣看得很严,她要见韩嫣,如若那法子成功了,说不定自己会被牵扯进去,让刘彻怀疑,如果是陈阿娇就好办多了,她将韩嫣叫来,相信韩嫣一定会来,而且为了保陈阿娇,他一定什麽都不会说,她不会看走眼的,韩嫣对陈阿娇有童年时留下来的感情,也有愧疚之意,所以利用陈阿娇引韩嫣上钩是最保险的。
韩嫣啊韩嫣,你可不要怪我,是你逼得我一定要除掉你...
想起十多年前,春光融融,桃花灼灼,她第一眼就瞧上了这孩子,选定了他,不想现在却要亲手除掉他,让她不禁有些感慨,却不能心软,该出手就出手,该除就除,该巴结就巴结,这是她在宫中生活多年的经验,否则就不会有当年的王皇後,今天的王太後,更不会让排行第十的刘彻当上太子,当上皇帝。
"那母亲的法子是什麽?"陈阿娇又一次询问,如果只是赶出宫也未尝不好,总比没命强。
王太後示意让她靠近,凑在她耳边低语。陈阿娇听完脸色大变,担忧的说,"这样会不会害死他?"
"不会,彻儿不会杀死他,我了解这个儿子。"王太後信心百倍。
"只会将他逐出宫吗?"
王太後点点头,"放心好了,不知你能否帮母亲这个忙?"
陈阿娇内心做著激烈的挣扎,一个担心连累到自己,二是担心韩嫣会因此而死,谁知道盛怒之下的刘彻会做什麽。
"这事也不会牵连到你,放心吧。少了韩嫣那个蛊惑彻儿的人在,我的话他大多也能听进去,让他多来看看你,毕竟你有恩於我们,我们不可那麽无情无义,至於卫子夫,那个女人根本没有资格当皇後,只有你,才有这个资格。"
这话仿佛给了她一颗定心丸。陈阿娇心动了,人总是为自己的,何况这麽做对韩嫣也有好处吧,至少不用死,天知道这次自己不同意,王太後会想出什麽其他的计策呢?
出宫...他也想出宫吧,而不是一辈子被关在这里。陈阿娇望著王太後,勉强又犹豫的点了下头。
王太後微笑,她要的当然不是韩嫣的命,为他与刘彻起正面冲突,她不会那麽笨,她要的,是破坏刘彻和韩嫣之间的纽带,这世上只有刘彻能杀韩嫣,杀了他的心,一个人心死了,那他是死是活又有什麽关系呢?

第二十二章
心刺
韩嫣趴在窗台上眯著眼看外面飘起的细细雨丝,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伸出手去,雨滴落在手指上,清凉透人,手指头浑圆饱满,泛著红润晶莹的光泽,除了细微的薄茧,已很难看出这是一双常拉弓练剑的手。阿末端著漆盘,盛著新鲜的水果进来,看到韩嫣懒散的模样,隐隐觉得不安,似乎有种东西从他身上渐渐逝去,但是什麽阿末又说不清。
"小嫣,这是皇上让我送来的水果,新鲜的呢。"阿末把水果摆上。
"嗯?"韩嫣斜挑了他一眼,波光流转,竟挑出些风情来,鼻子里哼出的声调软软的庸懒无比。
阿末一呆,大脑空白片刻才继续运转,怪怪,现在小嫣怎麽越来越魅惑了...以前的他是绝对不会这麽看人的,难道真的是关久了,性格变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希望小嫣还是以前的小嫣,那个白衣张扬,任性轻狂的人,就算被人轻视,他也绝对不会自轻自贱,可是现在的他,倒真有点自暴自弃,动作举止都有点像懒猫。
"还有,这是皇後让我交给你的信。"阿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韩嫣接过,展开扫了几眼,就把信烧了,并吩咐阿末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事。阿末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这宫里该说不该说能说不能说的他都清楚。
连著几天阴雨绵绵,让人心情郁闷,这些日子刘彻没有把韩嫣看得像以前一样紧,大概因为王太後母女团圆的事,以为有了个保障吧,韩嫣却正和他相反,笼罩在心头的阴影越来越大。
韩嫣凝视著细雨迷蒙中的未央宫,被淡淡的水汽笼著,雾蒙蒙的,就像他的未来,看不真切,彷徨又无助。地上的积水浸湿了他的鞋和衣角,他却恍若未察。慢慢踱到了後宫,这里除皇帝以外的男人禁入,但韩嫣是例外,虽然不合规矩,不过他似乎总是规则之外的人。
陈阿娇见到他来,神色复杂,但很快掩饰过去,笑著让韩嫣坐下,他心里叫奇,以前绝对是他站著,陈阿娇坐著的。
"皇後叫我来有事要说吗?"
陈阿娇在发愣,听他一问才回神,"啊?哦,就是想叫你来说说话,这宫里寂的很。"
韩嫣虽然不知道她目的为何,却知她说的是真话,不受宠也仍是一国之母,再加上她的性格,断不会跟身边的宫人亲近,想找个说话的人的确难。
"对了,你尝尝这茶,我泡的。"陈阿娇把茶壶推到韩嫣面前,意思是让他自己倒。
韩嫣这才发现异样,四周都没有宫人,打量一番,狐疑的看著陈阿娇。
陈阿娇尴尬的笑笑,"别让人打扰了,再说你也知道宫里耳目多是非多。"韩嫣的疑云顿消,微笑道,"你到是比以前平和了许多。"说著便自己倒了茶,茶香四溢,冒著几丝热气,他忽然想起十几岁时的一件事,陈阿娇让人送了些点心给刘彻,被替刘彻罚抄的自己给偷吃了,正吃得一嘴渣子时,刘彻回来了,一瞅,立刻跑过来,摔了案上的,还抢了自己手里的。
"小气!"
"你吃她的东西做什麽!难道我没有东西给你吃?不准你吃她的东西!"
"哼~"
"你什麽态度?我还会自己做呢!比她厉害吧!"
"哦?"
大概是自己怀疑的眼神刺激了某人的自尊心,第二天就做了些吃的来,把自己惊得目瞪口呆,可是食物的外形有碍瞻仰,味道妨碍食欲,结果上吐下泻。忆起少时的事,韩嫣的唇抿成一线,嘴角上扬,露出温和的微笑。啜了几口茶,瞥到案上摆著一碗黑褐色的药,秀气的眉蹙了蹙,"这种药还是少喝些吧,何苦逼自己?"话语间透著真切的关心。
陈阿娇默然,这是她为生子求的药,不管是什麽药,总会伤身,但仍抱著一线希望日日喝,何苦?她也不知道。
韩嫣喝下茶没多久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晃,眼皮越来越重,陈阿娇接切的声音渐渐远去,倒地的瞬间,他看到从内室走出来的人──王太後,便什麽都明白了,脑袋昏沈,心却是一片清明。
醒来时,浑身乏力,手脚像塞了铅块般沈重,但头脑却清醒了许多,眼珠转了转,陌生的屋子,只有那床顶的雕花似乎是常见的,微微偏过头,身旁躺著个陌生的女子。然後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前又稍做停留。紧接著‘砰'一声巨响,门被来人踢开,门身顿时毁了半截,床上的女子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得从床上弹起来,惊慌失措的看著来人,边拿著被子遮掩边穿上衣裳。
来人见了这情景,眉间阴云滚动,大喝,"来人,给朕把这淫妇拖出去,笞责三百,拖远点,别让朕听著声音犯恶!"
两个健壮的侍卫领了命令,左右一架把女子拖了出去,只听得女子哀号著皇上饶命饶命,虽拖出去老远,那凄厉的叫声还是余音环绕。三百?怕是活活给打死吧。
刘彻怒气滔天,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把韩嫣从被子里拎出来,露出肩上和胸前雪白的肌肤,刘彻从来没觉得这样子的韩嫣如此刺眼过,回头对著门外的人吼,"滚,你们都给朕滚!"
宫人侍卫哆哆嗦嗦,这时他们巴不得走,谁想留在这里当炮灰倒霉鬼呢?一下就走得一干二净。
"你就那麽..."刘彻气得有些发抖,发白的嘴唇里吐出一个字,"贱!"从他进来到现在,没在韩嫣的眼睛里发现过一丝惊慌或害怕,反倒是云淡风轻,无所谓的样子,难道他就一点不害怕不後悔?
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清晰无比,猛然把韩嫣撕碎,千片万片飘洒在空中,无处可归,别人千万句贱都比不上这一句让他心寒。
"你怎麽就不问问我到底发生什麽事?"韩嫣直视刘彻,没有丝毫愧疚或慌张,反正他什麽都没做过,而且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吗?
这一反问无疑让刘彻更加愤怒,他竟然还要自己问发生了什麽事!这不是明摆著的,还需要问?他难道打算把和那女人龌龊的事详细的说给自己听?这是嘲笑,蔑视,示威!扬手一个巴掌狠狠的打过去,"你和那女人的事朕一个字都不想听!脏耳朵!"
韩嫣头一偏,身子也因强劲的力道歪倒在床上,耳里嗡嗡作响,眼前昏暗片刻,嘴角微裂,渗出血丝。此时他却想笑,笑自己傻,傻得以为刘彻相信他,而不仅仅相信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他以为他们之间信任的纽带是坚韧的,谁都破坏不了,他以为刘彻即使看到了这一幕也会问原因,而他也想好了怎麽说,只是不会把陈阿娇牵扯进来,他以为刘彻会信他,所以才一直那麽从容淡定,不慌不乱。
不过似乎想错了...
忽然被人扯著头发强行拉起来,他一阵吃痛,只能顺势跟著动,药效还没全散,手脚不是很灵活,有时踉跄几步,摔倒在地,又被人强行拉起,白色的衣裳一下污泥斑斑,有些黑黑的地方还透著血红,他身上多了不少擦伤。一路被拖到院中,然後被刘彻扔到湖里,溅起大大水花。
刘彻冷冰冰的声音下面隐著的是极盛的怒火,"你给朕在里面好好洗洗,洗干净了再上来!"

最终章
嫣逝
冰凉的湖水大量涌进鼻耳,韩嫣呛了好几口水,扑腾几下又借著水的浮力才站稳了,水并不深,只没了腰,望著岸上那面若冰霜的人,他的心渐渐沈入漆黑寒冷的海底,水藻如鬼魅般缠绕上来,勒得人喘不过气,纷杂的情绪几乎要将五脏六腑挤破。两人互相瞪著,没有往日的温情,一个像焰冰,表面是冰山,冰下却燃烧著熊熊烈火。另一个站在水里,衣裳紧贴著身体,勾出诱惑的曲线,衣襟敞开,湿漉漉乌黑发亮的长发垂下,黏著露出细白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笑得一派春风撩人,但和煦的微笑下却是刺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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