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遗事————漫无踪影

作者:漫无踪影  录入:03-20

一个少年趴在窗棂上打著哈欠注视夜中的长安,房屋鳞次栉比,排列整齐,比起家乡,那是漂亮了许多,白天更是繁华,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相比。由远及近传来马蹄声,一点亮白出现在街道的尽头,慢慢晕开,突破黑色的包围,越来越大,马背上人的面容随即也能看清。忽然有种旋律隐约在少年脑海里回响,各种绝美的词一一闪过,却说不出口,似乎那些词还不足以表达他所看到的景象,少年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抹白色划过,带著绚烂光华,搅开夜的深沈,又默默融入夜色。
韩嫣由著马儿带到了长安郊外,连绵起伏的山,少了白天的青翠,多了分神秘,郁郁葱葱的树林少了分宁静,多了分诡异。他没有进到林子里,这时进去无疑只有两个字──找死。韩嫣温柔地摸了摸马颈,笑道,"你还真会挑地方。"马儿扬蹄嘶鸣一声,似乎听懂他的夸赞。韩嫣躺在小山丘上,头枕著手,无聊就数星星玩,这里也很寂静,但不是宫里那种死一般的寂,而是宁静平和的寂。空气中含著湿润的露气沁凉透骨,沾染了露水的头发变得更柔软,白玉般的手指交缠在发丝中,黑如墨玉,白如羊脂。他独自在漫天星光中过了一夜。虽然是一个人,但似乎被这里的气氛感染了,他也静了很多,心不复刚刚的急噪,渐渐进入梦乡,没有噩梦,只有飘忽轻柔的梦,像躺在白云间的飘渺柔和。
第二天清晨回了宫,只候在庭院里,不愿进入卫子夫的寝宫。刘彻从寝宫里出来,回廊处便望见静立在盛开如锦霞的花林间的人,韩嫣低头,柔顺乌黑的头发如水般垂下,脚尖点著地在落满花瓣的地上不知道在画著什麽。刘彻眼珠一转,狡猾的笑了笑,顺手把已经穿戴好的衣裳随意拉扯一番,使之乱糟糟的。
"小嫣。"
听到熟悉的声音唤自己,韩嫣抬起眸子,看到刘彻,原本无神的眼睛有了聚焦,像无数黯淡的光又聚拢在一起,闪发出光彩。这是控制不住的,不管多气,但见了那人之後,淡淡的喜悦还是会涌上来。
"你在画什麽?"刘彻好奇的凑过头来瞧。
"没什麽没什麽..."韩嫣马上用脚踢了一下,让旁边的花瓣把画的东西给遮了。但是眼尖的刘彻还是看出来那是一只小猪,一份揶揄的笑容爬上嘴角。
"你一个皇上,竟然不穿好衣裳就四处走动,也不怕失了颜面。"韩嫣在捕捉到那份促狭後,不想让自己成为被揶揄的对象,立刻转变话题。
刘彻一听,大方的展开手臂,意思很明显,还伴随著抱怨,"她们都不如你,连衣裳都穿戴不好。"韩嫣嗤笑一声,当然不信他的话,刘彻摸著他的头发,问道,"怎麽湿的?你昨晚上出宫了吧?"
韩嫣只是轻声嗯一句,什麽解释都没有。刘彻倒也不在意没有多问,又说,"过些日子要去游猎,你帮我拟道旨,召江都王一起去。"
韩嫣还是嗯一声,垂著的眼睫盈著晶莹的露珠,发梢上也沾了些露珠,在晨光下流光溢彩。刘彻心里一动,在韩嫣的眼睑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搂著韩嫣腰的手也开始不安分的上下游移。
"大庭广众的,你能不能老实点?"韩嫣愠怒的推了推他,这几天的事已经让他心烦意乱了,偏偏事件主角好象没事人一样。
刘彻调笑道,"你的意思是私下就能不老实,随便怎麽样了?"游移到臀部的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刘彻!"韩嫣恼羞成怒,将已经穿戴好的衣带猛然拉开,"你自己穿!"说完便扬袖而去。
刘彻急忙追上去,又是讨好又是无奈,"小嫣,我不过开个玩笑嘛,别走啊~小嫣~~~衣裳衣裳还没穿好呢!我这样怎麽上朝啊,不都让那些大臣看光了嘛~~"边追还要边攥紧自己的衣裳,以防‘龙光大泄'。

树叶在风吹动下哗啦哗啦响,果子的清香扑鼻而来,新鲜的果子挂在树上随风摇晃,异常诱人。韩嫣举起弹弓瞄准枝头上一个红红熟透的果子,黄光一闪,准确无误的射向那果子,果子掉落下来,弹丸则一路滚,直到一个人的脚边才停下,那人拾起弹丸仔细看,浑圆金灿灿的原是金子所做,冷哼一声。
韩嫣看见来人便弯腰行礼道,"上大夫韩嫣见过江都王。"
江都王刘非无视他,摇摆著走过,脸上满是怨气,一个男宠竟然用金丸!比之王族更甚,背著韩嫣啐了一口,用身体换地位,下贱。
很低很低的音量,仍然被韩嫣灵敏的听到,不禁苦笑,有时好听力也不是什麽好事。望著嚣张离去背影,他能说什麽呢?无论他说什麽做什麽都改变不了人们对他的看法,少不了被人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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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在梦里那段更抒情点,无奈功力不够(┬_┬)↘
下午出去面试鸟,打暑期工。朋友跟我说看了很讨厌刘彻,我没想过把刘彻写坏去...其实我蛮喜欢他的,恩虽然是花。有点对不起刘彻...

第十八章
潜祸
上林苑是供皇帝游猎的场所,鸟兽无数,林泽广布,山峦连绵,河流交错,还有各地献上来的名果异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离宫别馆七十多所,楼台阁苑,金碧辉煌,宦官宫女有数千人之多,养马三十万,极尽奢华。马蹄声震耳发聩,长龙般的游猎队伍浩浩荡荡。皇帝出行,礼仪向来繁琐,先要派人清道,韩嫣一马当先,带领百来个骑从走在前面。
"韩大人。"一个先行查探情况的骑从急匆匆打马回到韩嫣跟前,低声禀报,"前面发现了可疑人。"
上林苑范围宽广,宫人极多,不小心让人混进来不足为奇,韩嫣思量一番,对骑从们吩咐道,"大家放亮眼睛,确保皇上安全!"
"诺。"骑从们齐声应承,年轻人锺气十足,声音洪亮。

候在前方的江都王刘非远远看到尘土飞扬,来人身後跟著骑从,威风凛凛,以为是皇上,马上命令随从避驾,仪仗随行者全都在草丛里避著,自己一人伏在边上迎接圣驾。等人接近了才看清那根本不是刘彻而是韩嫣,而韩嫣竟然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策马奔驰而过。江都王当时就呆了,愣跪在那里吃一嘴巴灰,等韩嫣一行人远去才反映过来,愤恨的盯著他的背影,目光宛如两条毒蛇。

"母後,呜呜呜......"江都王刘非跪在王太後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但只叫出一个母後就说不下去,似受到极大委屈。
王太後皱眉问,"到底何事,至於这样?别哭哭啼啼的,有点王的样子吗?好好说话!"
刘非立即收声,语气怨恨异常,"哼,不都是那个韩嫣!"
王太後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得更深,"他?他又怎麽了?"
刘非注意到王太後神色不悦,心里便大快,但表面不表现出来,仍很委屈的说,"今天在上林苑,韩嫣见到我不仅不行礼,还好似没见到,直接骑马呼啸而过,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举起袖子擦了擦挤出来的眼泪,"母後,这个王我不要当了,还不如宫里一个小小的男..."似乎是觉得那个字可耻,他停顿一下并没有说出来,最後满是不平的说,"母後收了我的王位收了我的地吧,干脆我也到宫里服侍皇上,说不定还能像他一样威风!"
王太後狠狠得一拍案台,上面的茶盏被震的微微抖动,"胡说八道!这是你说不当就不当的吗?说到皇宫里侍奉这种话也不怕失了身份!"
"身份身份,还有什麽身份?都不让人放眼里了。"刘非说到这,刚压下的眼泪又涌上来,跪行到王太後身边嚎啕著,"母後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呜呜呜~~~~"
"行行。"王太後挥挥手,懊恼的抚著眉头,"你先下去吧,这事我会处理。"刘非点点头,瞥见王太後脸色不善,猜想那个韩嫣以後不会好到哪里去,才觉消气,满意的离开。
沈默良久,王太後吩咐身边的宫女将刘彻传来,然後将这事从头到尾详细的说与他听,哪知刘彻听完这事只是不甚在意的哈哈大笑。这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王太後喝道,"你就知道笑吗!你未免也太放纵他了。"刘彻顿时停住,不敢继续放肆,耸耸肩道,"韩嫣年轻不懂事,江都王也太小气了,这点事也计较。"
"哦?这点事?损害皇家威严是小事?那照你看来什麽是大事? "王太後抿了口茶,笑著向他请教。
刘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立刻改口以缓和王太後的怒气,"朕回去好好惩罚他便是。 朕的意思是母亲不值得为这事动肝火,对身体不好。"刘彻讨好的跪坐在王太後身後,为她揉肩。
王太後拍拍刘彻的手,示意他也不用装模作样,语重心长的说,"我也没反对你们在一起,可凡事有个度,你不要太宠他,让他侍宠而娇,目中无人。"
刘彻撇撇嘴,嘴上没说,心里却不依,刘非也真是的,迎驾就迎驾嘛,还把随从都赶到一边躲著,自己一个人跪在那里,埋得只见背,那麽点小,小嫣没看清也不奇怪啊,事後还来母後这告状,太小气。而且他也听小嫣说了有可疑人的事,估计那时小嫣也是为这心烦意乱才没注意到。
王太後见他不吭声,猜得到他大概在想什麽,"彻儿,母後是为你好,也为他好。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嫉妒他,无才无功就仗著你的宠爱受封赏,谁服气?"
又嚼舌根,刘彻愤愤,一天到晚说三道四,眼红嫉妒,你们这些人怎麽和小嫣比?比不过就只知道说他不好。
"我知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但任凭自己一时的宠爱随意封赏,放纵他,你迟早会害了他。"
"朕那麽喜欢他怎麽会害他?"听到这里刘彻忍不住反驳了。
王太後抿了口茶,轻飘飘地说,"当年的邓通,文帝也不是故意要害他。"
这话犹如一把利剑猛然插入刘彻的心脏。邓通在文帝时极为受宠,官至上大夫,怕他无钱用,甚至赐他铜矿,让他自己铸钱。可在文帝驾崩後,财富冠天下的邓通却落到连一根簪子都没有,衣食要靠他人给予的地步,最後活活饿死在家中。这里面当然少不了那些曾眼红他的人在文帝驾崩後对他的排挤和刁难。
王太後刘彻的脸色,也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继续说道,"你的确无心害他,但不要因为你而让其他人对他是欲除之而後快!忘记小时候的事了?刚进宫那会儿他挨打是为什麽?你是皇上,谁敢把气洒你身上。"
不敢对刘彻有怨言,自然所有的的气都洒在韩嫣身上了。提起那次韩嫣被打的事,刘彻更有些後怕,垂头丧脑的说,"母後,孩儿受教了。"
王太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她现在在考虑,是否要除掉这个当初亲自选进宫的孩子,深夜闯宫,对皇族不敬,用金子做弹丸,这般娇纵,如此下去只会越发让他有恃无恐吧?不过...现在彻儿还是很喜欢他,明著除掉他只会和彻儿闹的不可开交,破坏自己和儿子的关系,不划算。王太後思索一番,最後觉得静观其变,把计划放缓。
现在的受宠也不能证明什麽,想以前的弥子暇私驾国君的车,去看望病中的母亲,被卫灵公赞为孝顺,把自己吃过的桃子给卫灵公吃,也被卫灵公称赞,有好吃的不忘他。可以後呢?弥子暇年轻美貌都不在时,当年的行为都成了他被治罪的借口,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所以现在的一切并不能说明未来。
离开的刘彻并没有看到王太後计算的表情,而是喜滋滋的找韩嫣去了。边走还边想是不是真的要改变自己的方式,邓通的事好比醍醐灌顶,给他一个警醒。可放手让小嫣离开自己去立啥子功业,又舍不得,思量著刘彻便回到了未央宫。
"小嫣~~嘿~~"刘彻搂著韩嫣磨磨蹭蹭,警醒是警醒,可是便宜还是要占的,"为了你,我可又被母後骂了,说说,你该怎麽奖赏我?"人凑在韩嫣颈边轻轻的啄。
"窦太主献给你长门园?"韩嫣微昂著头,只觉温热的气息喷在颈间痒痒的。
整个人黏在他身上的刘彻皱眉,苦著脸说,"提这做什麽?你不要总扫兴嘛。"
"我只是好奇她怎麽会这麽做。"韩嫣疑惑,自从卫青那件事後,窦太主和陈阿娇都没多大动作,最近她又献上长门园给刘彻,这里面不乏讨好之意。
"这又不是她的主意。"刘彻趴在韩嫣身上嘀咕,"是她身边的董偃出的主意,长门园也改名字叫长门宫了。"
董偃是卖珠人的儿子,因生意原因十三岁的他常随母亲出入窦太主府,大家都说这个孩子样貌好,清秀干净,窦太主见了也十分喜欢,就将他留下,亲自教养。成年後,便入内服侍,窦太主给他钱去结交长安城内的权贵人士,甚至吩咐府上的人,董偃一天花的金子上百斤,钱过百万,锦帛上千匹再上报,可见窦太主对其的溺宠。

韩嫣只感慨这刘家人都一个样,喜欢一个人时真可以把那人捧上天。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十几岁就去服侍现已年近五十的窦太主,想来也是身不由己,韩嫣隐隐的有些同情。
"说实在话,那个董偃长的挺漂亮,难怪姑母那麽喜欢他。"刘彻笑眯眯的啧啧赞叹。
"很漂亮?"韩嫣缓缓推开他,挑起秀气的眉。刘家人还有一大特点,都好色!
"呃...我...我没别...别的意思。"刘彻左挠头右挠耳,期期艾艾,"对了,小嫣,这次的事母後很生气,你还是当心点。"刘彻厚脸皮的挨过去,想方设法的转变话题,"以後别再任意妄为了。"
韩嫣沈默一会儿才说,"太後对我向来很有意见,如果我能做些实事,她...你干什麽!"一声脆响,他拍开咬自己耳朵的人,愠怒道,"我在和你说正事,你能不能正经点!"
刘彻捂著头,"什麽正经歪经,这才是最要紧的~~~"形似饿狼扑食,韩嫣被他压倒在床上,只能倒抽口凉气。
两人耳鬓厮摩,呼吸逐渐急促,粗重的喘气声,带有浓重的情欲色彩,炽热的唇贴在他的耳边,低哑的声音飘入耳,一字一句烙在心上,"你放心好了,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有事,谁也别想害你。"
有滴光亮的东西从眼角溢出,是呀,谁也害不了他,韩嫣轻轻呢喃。

如今天下还有谁不知道董偃,人人都知道他是皇帝的新宠,游猎蹴鞠都少不了董偃的陪伴,长安城内的权贵都想巴结他,同时也有不少人等著看韩嫣的笑话。韩嫣见过董偃数次,很温婉的一个人,不张扬不傲气,说话柔声细语,也很懂得逢迎讨好刘彻。很奇怪,韩嫣一向厌恶这样的人,却从没认为董偃讨厌。是因为看到他的小心翼翼和眼里不时闪过的不安吗?就像看到小时的自己,面对陌生的皇宫,同样的恐慌,他们都希望保全自己,在宫里能得安身,虽然用的方法不一样。
韩嫣觉得这样的董偃似曾相识。
最後一次见到董偃,是在花已阑珊的晚秋。韩嫣坐在未央宫最高的亭子里,靠著柱子。坐在高处,人往往喜欢俯瞰,他却是高望,看悠悠蓝天,再没有比秋时更高远更纯净的天空。
缓慢而沈重的步履声,韩嫣寻声望去,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年,面容却像是饱经沧桑。两人静默相视片刻,一群鸟扑扇著翅膀飞过天空,韩嫣又将目光投向那些形似苍鹰的鸟,长安又怎麽会出现鹰呢?他无奈的笑笑,然後淡淡地说,"这不是出宫的路。"
前些日子刘彻在宣室设宴招待窦太主和董偃,不想东方朔半路杀出来,执意不让董偃入内,说他没有资格,又例出他三大当斩之罪,其一私通公主,其二伤风败俗,扰乱婚姻制度,破坏王制,其三皇上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他却鼓动皇上纵情游乐。刘彻在东方朔的坚持下,最後只得将宴会改设在北宫,还赐金於东方朔,奖他直言敢柬,但并没有对董偃作什麽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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