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昊躺了一会儿,放心不下赵祯,看他仍是穿着破破烂烂的所谓的宋衣,直接拉过赵祯就开始扒,赵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揪着衣服领子很是挣扎了几下,两个人都不说话,一个说什么也要扒下来,一个怎么也不让脱,推来推去,最后仍是赵祯拗不过,让李元昊把衣服换上,待把衣服系好之后,李元昊拿着赵祯原来破烂的衣服就顺手扔外面去了。
这系列动作进行完之后,李元昊还是什么也不说,继续往床上一躺,闭起眼睛,不看赵祯。只留赵祯自己歪在窗边,呼哧呼哧的喘气。
两人正无言,德朗已经亲自端着餐盘进来,看两人这么诡异的情形,一向谨慎的德朗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但仍是将餐盘放下,低声说了一句:"少主请用餐"之后便快步的退去。
李元昊听见德朗关门的声音,才坐起来,看赵祯穿着党项的衣服,一张惨白的脸缩在雪白的狐裘领子里面,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
李元昊还是不说话,把米饭给赵祯盛上,又夹了几筷子鸡鸭青菜堆在米饭上面,轻轻的放在赵祯面前,看赵祯没有吃的意思,李元昊挑了挑眉毛:"怎么了,养尊处优惯了,这粗劣的东西便食不下咽了。"
赵祯一听这话,头也不抬,端起碗就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拨,入口才知道,鸡肉香滑,鸭肉肥嫩,青菜爽口,稻米香味四溢,绝不是李元昊口里所谓的粗劣饭食。
赵祯有几丝诧异的抬起头,看着李元昊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心不在焉的往最里面划拉,眼睛却看着自己,忙垂下头,接着吃饭,心里面生出一点过意不去的心思,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不能说,一顿饭的工夫,就这么抬头,低头,抬头,低头的过去了。
知道吃完饭,李元昊还是什么也不说,把餐盘送出去,拿了金创药和药酒回来,把赵祯的伤口和淤血处都上了药,好生揉搓了一阵子之后,让赵祯躺下,自己合衣也躺在赵祯身边,把被子替赵祯掖了掖,便阖上眼睛,自睡去。
赵祯听着李元昊平稳的呼吸就在自己身侧,怎么也无法入睡,想要动动,也怕惊醒了李元昊,只能紧紧闭着双眼,脑子里面走马灯一样的想着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祯觉得大概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小心翼翼的睁开眼,见李元昊放松的睡脸就在眼见,虽然明知道他在自己身边躺着,还是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赵祯这一动,李元昊随着就睁开眼睛,看赵祯慌忙把眼睛闭上,开口说了这晚两人的第一句话:"若是冷,就靠过来些。"
赵祯条件反射的缩了一下身体,摇摇头,小声说:"不冷。"
李元昊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也不多说,点点头接着睡。
赵祯察觉到李元昊眼睛中的不自在,突然想要解释一下自己并不是抗拒李元昊而是真的不冷,想了想,只觉得这话有些别扭,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
二十四
二十四、相见时难别亦难
金明城的夜晚,一向冷的不像话,何况,赵桢这么一个本来怕冷的人。可他就算是合上眼睛睡着了,还是宁愿牙齿忍不住格格作响,潜意识也不肯往李元昊的方向移动一寸。
为赵桢所不知道的却是李元昊看似平静的睡去,其实却是醒着,等到赵桢睡着了,他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看赵桢缩成一团的身体却不肯靠近自己,连生气都懒得生气,直接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
李元昊这一动,赵桢立即就醒了,看见自己被李元昊揽在怀里,猛劲的开始挣扎,却被李元昊轻易的制住,圈在自己怀里。
李元昊下巴搁在赵桢的头顶,见赵桢还是不甘心的扭动,压低声音:"我本不想动你,若你再动来动去,我可什么都不保证。"
赵桢听了这话一下子便停下来所有动作,全身僵硬的像一块木头。
"你就这么怕我?"李元昊轻轻的蹭了蹭赵桢的头发,见赵桢想要反驳又不说话的样子,也不管他,自己说下去,"我们党项人也是人,不是禽兽,昨晚上我已经弄伤你了,今天绝对不会了。"
赵桢止不住的双颊发热,想要不听,可李元昊的声音就在耳边细细碎碎:"你定然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天之贵胄,可我却不同,虽然说是王廷的皇子,虽然小的时候,父汗说我啼声英弃,将来非可限量,可我这个被天神眷顾着的孩子也要和每一个党项男儿一样,在马群里面长大,和野兽搏斗,不仅如此,我还得跟看上这个位子的所有人搏斗,就算是天上的苍鹰,也有收了翅膀歇歇脚的时候,可我天天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和这群生长在沙漠里面的小狼们搏斗,好不容易稳定了这个位子,却遇见了你。"
赵祯听着李元昊在耳边娓娓的述说,原本抗拒的心一点点的软化,既然身为帝王,走的路原来都是一样的,虽然不愿意,可是心里面那点惺惺相惜的意思却不受控制的浮上来。赵祯眼睛突然一热,想起年少时候的自己,跟在章献太后身边,委曲求全,连个小小的宫人都敢对自己疾言厉色,那些日子,居然也就这么过来了。
虽然赵祯背对着李元昊,李元昊还是能够从赵祯僵硬身体慢慢的软化上面感觉到赵祯的变化,他手里更放松了些,待赵祯微微动动,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复又收紧的环抱的手臂。
"我压根不知道,我那次到宋朝去,居然能碰上你,我原本是跟着白玉堂的,那小子,我真想延揽到我们党项来,他当真就是一把尖刀,若能为我所用,那有多好。可惜,他心里面只有一个展昭,漫说是我们党项的荣华,就算是加上宗真那里,加上你们的锦绣江山,他恐怕也不放在眼里。"李元昊至今依然对不能延揽白玉堂耿耿于怀。
听到李元昊说展昭的名字,赵祯心里面掠过一丝惆怅,现在的展昭和白玉堂,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我原本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可是现在终于明白了,他对于展昭必然抱定的是和我对你一样的感情。"
"白玉堂待展昭至情至性,怎么能和你这种人相提并论,你莫要折辱了他。"赵祯气不过李元昊自比白玉堂,忍不住提白玉堂抱屈。
李元昊手臂更紧了紧,不轻不重的用下巴扣了赵祯的脑袋一下:"若不知道你心里面有的是那个展昭,我真要以为你看上的是白玉堂。你怎么知道我待你不能如白玉堂待展昭一般?"
赵祯冷哼了一下:"那两人,相知相许,同生共死,焉能是你这等从不知情为何物的人可比的?"
李元昊也不生气,叹息了一声:"或许本来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情,可现在遇上你,我算是明白了,天神就是要我付出代价,谁叫我起初没有真心真意的待你,只是存了折辱你的心思,可如今我明白了,你却不肯信了。"
赵祯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自己现在身为阶下囚,却被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折辱自己的人这般暧昧的搂抱着,听他说些真假都还分不清楚的混帐话,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上几句,这么不正常的局面,自己怎么可以陷在其中,两军交战,或许这李元昊又换了一种方式,也未可知。
李元昊没有察觉到赵祯的心思,还是喃喃的说:"我知道,我开始的不对,赵祯,我承认,那个时候我的确没有安什么好的心思,只是想要折辱你。"
赵祯没有什么反应,好半天了才在李元昊焦急的等待回应的时候轻轻的说:"李元昊,我不知道你说这些话是为什么,我也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情,我是宋朝的皇帝,你是党项人的太子,我们只能在战场上相见。"
李元昊笑了笑,也不答话,只是阖上眼睛,小声的说:"睡吧。"
在李元昊怀里的赵祯本来以为自己怎么也不会睡着,可是当他被寒冷的天气冻醒,不清不愿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窗外已经是大好的天光了,而身边的衾被也已经失去了温度,看样子李元昊走了不短的时候了。
赵祯不想去想自己和大臣们的命运如何,虽然他不敢说自己了解李元昊,但是至少有一点他非常清楚,这个人手段高明,费了这么大工夫取了金明城,断不会让这些人白白的留在这儿,不做一点动作的,而且他也不明白,李元昊下步究竟会如何,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展昭和白玉堂。
这个希望很快就出现了,中午的时候,李元昊没有过来,除了德朗送饭来之后,这个房间便再没有人来过。
赵祯也丝毫没有觉得时间难熬,毕竟自小,他都在一个孤寂的环境里面长大。就在赵祯静静的看着门板的时候,就听见窗户吱呀一响,一个白色的身影俐落的跳进来,看见赵祯穿着西夏人的皮裘,皱了皱眉:"这李元昊待你还真算不错。"
这声音听在赵祯耳中不啻天籁,他惊喜的转过身,脸上浮起笑容:"白玉堂?"
"别废话了,我只能带你一个人走,别的大臣什么的,你别让我去救。"白玉堂伸手拉过赵祯,"别说什么大不敬,趁着中午防卫松懈,赶紧走。"
赵祯不由自主问:"展昭呢?"
白玉堂皱了皱眉:"你要是再提猫儿,我就自己走了。"
赵祯自觉失言,尴尬一笑。
白玉堂小心的推开窗子,看四下无人,忙拽着赵祯往外走。
"我查看过了,从这里出去,守卫最少,兵部的丁家哥儿俩就在墙外照应。"白玉堂一边拉着赵祯往外出,一边小声的解释。
一路上,两人很幸运的没有遇上任何守卫,待来到围墙边上,白玉堂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墙外便跳进一个人来,飞扬清俊,绿衣飘飘,白玉堂见着他就脚下加紧几步,两人稍稍一点头,两人一边一个,架着赵祯的双膀就想往墙头跳。
可就算是白玉堂和绿衣青年轻功不弱,可是带着个大活人毕竟还是有些不便,折腾了几次也没有跳上去。
绿衣青年知道白玉堂生性喜洁,便弯下身子:"皇上踏着我的脊背上去吧。"
赵祯知道现在不是推脱的时候,笨手笨脚的爬上青年的脊背,双手伸向已经上了墙的白玉堂。
白玉堂双膀用力,绿衣青年奋力一顶,赵祯就被白玉堂拖到墙头上。
绿衣青年掸了掸土,也跳上去,两个人架着赵祯就蹦了下去。
落到墙外,赵祯正想揉揉生疼的胳膊,却被白玉堂拽了个趔趄:"皇上,你就别磨蹭了,咱们快去城门那边,兆兰还等着呢。"
赵祯此刻绝对不多言,一切都听白玉堂的安排,赵祯已经是穿了党项人的衣服,白玉堂和绿衣青年两个人从墙角的小包袱里面抖出两件外袍裹上,绿衣青年还小声的抱怨:"这西夏人的衣服,还真难看。"
白玉堂也不理他,穿好之后三人直直向西门走去,一路上白玉堂和绿衣青年倒是大大方方,赵祯却莫名的有些紧张,白玉堂斜了赵祯一眼,小声说:"你可千万别紧张,越紧张越容易出错。"
及到看见西门,赵祯见城门紧闭,不由得心里面有些着急:"这个时候,怎么出去?"
绿衣青年笑笑,神色之中有些不自在:"我大哥去偷手谕了,有了李元昊的手谕,出去应该不成问题。"说着绿衣青年脸上显出轻松的神色,向着正走过来的一个年轻人招手:"哥。"
赵祯顺声看去,看见一个气度沉稳,形容之间与绿衣青年颇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走过来,朝着自己微微鞠躬:"陛下,身在险地,臣丁兆兰就不拘礼了,还请陛下谅解。"
绿衣青年翻了翻眼睛:"这个时候哥还这么多礼,手谕拿到了没有?"
丁兆兰微微笑了:"虽说不是通关的令牌,可是这手谕还不是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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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今日片帆城下去
"桑......卒尼 ......不能......"绿衣青年听着守城的西夏兵士流利的西夏语,可惜一句不懂,只能鹦鹉学舌一般,求救的眼光看着白玉堂,"小白,这是什么意思啊?"
白玉堂白了他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双桃花眼里面全是毫不在意,就这么看着绿衣青年因为丁兆兰急得跳脚:"虽然你家五爷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可是这蛮夷的话,我可不懂。"
"那你还这么悠闲?我看大哥快应付不了了。"绿衣青年看着丁兆兰被守城的兵士盘问的瞠目结舌的样子,心里着急的很。
"兆蕙,我说我们准能回去,你信不信?"白玉堂唇边挑起一抹微笑,好整以暇,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绿衣青年丁兆蕙知道白玉堂素来不屑打诳,心里稍稍安定,不过看着那个满面横肉的西夏兵越来越焦躁的样子,却怎么也无法完全安心。
白玉堂本来也没有这般笃定,只不过救人的过程实在太过顺利,他不由得不疑心,不过当白玉堂看见两个人在不远处静静的站着,其中一个正是李元昊的时候,他便知道,这趟城,出的将会毫无悬念。
果不出白玉堂所料,就在西夏兵越来越焦躁的时候,忽然有另一个高大的军士走了过来,拍拍这个小兵的肩膀,大声说了一句什么,小兵看了看城头,便带着疑惑走了。
这名接替的兵士也不多问,拿过丁兆兰手里的手谕随便看了看,便招招手,让一小队士兵打开城门,放四人出城。
赵祯一出城就看见城外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站在马车旁边的正是展昭。
一看见展昭,赵祯就安心了,而白玉堂是毫不避忌的第一个纵身掠到展昭面前:"猫儿,你没事吧。"
展昭微笑着摇摇头:"你们进去那么凶险都平安回来了,我只是在这里等着,能有什么事?"说着展昭看着走近的赵祯:"陛下吉人天相,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速速的赶往延州去吧。"
五人上了车,马车便一溜烟的往延州方向而去。
默默的看着马车出了城,李元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看见德朗关切的神色,有些自嘲的笑笑:"终于放走了,若是他留在金明城,我还真不好跟守贵他们交待。"
"少主真是用心良苦。"德朗自幼便跟着李元昊,从来没有见过李元昊对任何一个人这样的用心。
"他太骄傲了,若不给他一个翻盘的机会,他不会原谅他自己的,我也只放他这一次,若是下一次他再落到我的手里,那就是天神的意思了。"李元昊有些苦涩的转头看看在城中忙碌的西夏兵,"若是他们知道,他们用命换来的战俘,我就这样轻易的放了去......"
德朗知道李元昊心里面极为重视同袍之谊,不愿意让李元昊再多想:"少主,只盼赵公子能明白你的这番心意。"
李元昊没有在说话,而是看着马车平安远走,待马车的影子再也看不见了,立在城头的李元昊神色又是黯然,又是安心,才默默的走下城楼,回金明县衙去了。
而马车这一厢,展昭看四个人安然无恙,出言询问出城的过程,丁兆蕙性子活泼,听见展昭问忙唧唧呱呱的说个不停,展昭听完后,不由得看了一眼白玉堂后看向赵祯:"这般顺利,陛下就不觉得奇怪吗?"
赵祯摇摇头:"朕只觉得凶险,并不觉得顺利。"
"皇上甚少经历这些,自然觉得惊险,可在我看来,我潜入金明县衙,一路之上,没有丝毫凶险之处,一是皇上被囚的地方,居然没有兵士把守,一路出去,也没有一个守卫,到了城门,居然就这么给放出来了,怎么不奇怪?"白玉堂一路上一直觉得奇怪,不过心里面惦记着展昭在城外等着,在城内的时候便什么都不甚追究,此时听见展昭问起来,自然言无不尽。
丁兆兰也点点头:"我到李元昊的书房拿手谕的时候,更是顺利,先是在门口偷听到他们说能够进出城门的手谕就在桌上,跟着李元昊和另外那个人就出去了,我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的便拿到那道所谓的手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