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X了。"林风面无表情的说。
出门前喝口水的姜晓阳"噗"地喷了出来。
18
"你和小阳怎么了?"姜晓阳走后,方哲文缓缓地问林风。
"怎么了?"这个人林风有点怕。方哲文脸上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和姜晓阳一样。只是姜晓阳笑得单纯,方哲文就笑得敷衍。笑嘻嘻的脸总能挡去很多麻烦,方哲文的笑和林风对姜晓阳的笑特别相像。
林风跟他说话时格外仔细。他很清楚方哲文不会毫无理由地问这么一句。他觉得有些不对,他看出来了什么?他看出来了多少?
"没什么。"方哲文偏着脑袋笑着说。
这个人是条狐狸,林风确定。他特地稀松平常地反问他"怎么了",还在语气里带上了点好奇。方哲文却不进套,一句没什么就打发掉。也口气随便得很,林风套不出话,更没法追问。
姜晓阳到了浴室,站在刚刚打开的置衣柜前半天没有动弹。上衣已经脱掉,露着平板的白皙上身,长长的脖颈,像天鹅一样好看。因为凉气,身上细密的汗毛竖了起来,极小极小地颤动。
姜晓阳站了有十多分钟,依然没有下一个动作。逃避着看见自己内裤。内里的体液已经变干,硬硬的接触着身体。周围来来去去带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姜晓阳的同学他完全看不见,姜晓阳全部的心神都浸没在自己的世界里。
脱、脱、脱,天哪,姜晓阳都不敢想这会正穿在身上内裤,洗澡卡又没有带?毛巾又没有带?洗澡卡里还有没有钱?啊,快没有了,那我充卡去吧。
什么都好,只要是任何能让姜晓阳忘记他的内衣的东西。
姜晓阳洗澡洗了三个小时。最后卡里一分钱不剩,虚脱地坐在外间穿衣服,脸被蒸得红扑扑的。把换下来的衣服塞进澡篮,姜晓阳手一抖,最不愿看见的东西掉了出来,吞了吞口水,姜晓阳飞快地捡起来,跑去洗干净。
林风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桌边,"啊?什么?"
"我说我们的体测考二十分钟耐力跑。"
"哦。"林风头脑其实也不太清楚。机械地回应外界的刺激,主要还是在想自己的事。
"你不担心?"何元问道。林风盯着阅读课本。
"你,"何元大叫,"喂!"
"啊?"林风茫然地抬头。
"靠!"古东鸣仔细看了看林风,"你也会有这种表情?"
"废话,我在想事,"林风挥走他,"你说什么?"
"二十分钟耐力跑,你不担心啊。"
"还好。"
"小阳可惨了。"古东鸣说。
"对噢!"何元很高兴,"有人给我垫背喽!"
寻常男生根本不会想起同性恋这种事,林风想,方哲文?应该没什么关系。他也不知道姜晓阳家到底是干什么的,方哲文这个人笑得实在很讨厌。想到这,林风笑了,我觉得他讨厌,他肯定也觉得我讨厌。林风决定以后少跟方哲文来往,还要让姜晓阳也少跟他交往:
姜晓阳是我的东西。就算是姜晓阳身上的伤痕,也得是由我林风刻上去。
洗澡回来的姜晓阳整个人蔫蔫的,爬上床谁也不搭理。
"你不吃了?"方哲文问他。
"嗯。"
"吃饭,"林风站起来,走到姜晓阳床下,弄出一个紫菜饭卷,用卫生袋包好,"给我吃下去。"林风不耐烦,语气里浓浓的火药味蔓延。
"我闪了--"何元第一个溜了。
"我也,自习去--"见形势不妙,大家都跑了。
乖乖地接过午饭,姜晓阳叼在嘴里又爬下床。
姜晓阳不介意的就是林风冲他发火。他直觉的感觉到如果林风只是嗓门大一点的话,就说明其实他不生气。
林风真正生气地时候会一言不发,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语气也会很平静。他从不让任何知道自己的情绪。
"饿着你很开心啊。"
"嘿嘿。"姜晓阳双手捧着林风给他的午饭,姿势像松鼠一样。
"生气了?"
"哪有。"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林风掂量着自己的话,"跑掉、上床、不睬人,你这是给谁使性子呢?"
姜晓阳果然害怕了。
"没有,那个,我就是,"姜晓阳语无伦次的解释,"有点不好意思。"
"小气得很么,"林风斜撇着姜晓阳,"摸了你一下怎么了,恨死我了?"
姜晓阳几乎吓死了,不要林风生气,不要他因为自己生气,一点点地尴尬甩在脑后,一心只想着要讨好林风。
林风暗道,先发制人果然有用。这样一来姜晓阳绝对不会躲着自己,还会颠颠地围着自己转。
"不吃?"林风算计着从姜晓阳手上拿过还没来得及碰的饭卷,"爷还不乐意给你做呢。"
林风暴怒地把饭卷用力扔在桌上,力道却正好不至于让它掉到地上,也避开了硬物。
"没有,"姜晓阳那个心疼,"什么?你说,你做的?"声音里打着颤。
"放屁。"
姜晓阳身体一震,一把从林风桌上抢过砸得有些变形的饭团,飞快地放到自己桌上,埋头向外冲。跑了两步,刚拉开门,又一个急煞折回来,翻出从没用过的抽屉钥匙,把饭卷锁进抽屉,又发疯般地跑了。
踉踉跄跄地跑进水房,姜晓阳俯卧在水池上。林风最讨厌人哭。即使是女孩哭哭啼啼他也受不了,姜晓阳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但他又还没学会控制情感,更不要说掩饰入潮水般冲击而来的情绪了。
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姜晓阳的眼泪滴在水池里,又瞬间消融。姜晓阳知道自己的眼泪并不是因为林风亲手给自己做了饭团。林风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关心,让他领悟到一件痛苦又美妙的事,既是天堂也会是地狱。
不是因为兄弟被拐走而难过,不是因为羞涩而羞涩,而是因为是林风。不是因为是兄弟而想见他。是因为喜欢他,想要拥有他。
巨大的浪潮席卷了姜晓阳,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吗?心中的激动满溢,喧嚣着找不到出口。是欣喜,却更带着痛苦。全身所有的细胞都躁动地大叫,疯狂的美妙却又夹杂着痛苦。
姜晓阳在水房呆了一会,勉强平静下情绪,回到房间。
桌上赫然是刚才的饭卷,切好了,漂亮地摆在瓷盘里。
"笨蛋,"林风晃晃手上的钥匙,"要锁,钥匙也别放桌上。"
姜晓阳低下头轻轻笑了。笑得像他的名字一样,朝阳般绚丽又带着青涩。
"寿司哦。"
"没有填料,中国人的胃还是适合辣酱。"
姜晓阳放了一个在嘴里,又快哭了。
19
方哲文又矮又孱弱,有一双令人讨厌的小眼睛。有时眯缝着,更有时方哲文全身都随意放松地摆放着,但是眼睛一定机警的聚焦在什么地方--比如,姜晓阳身上。林风之前以为方哲文喜欢上了姜晓阳,现在林风也不知道方哲文是怎么回事。
不过林风没有猜错。方哲文只是觉得蹊跷诡异,但想不到同性恋这层上去。方哲文都想不到,姜晓阳就更想不到了。
姜晓阳十九年来一直过着无比正常的生活,上学,休息,读读书......
虽然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喜欢同性的东西,却几乎和自己隔着一整个世界。似乎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东西就不会刻印在大脑里。
女朋友都仅有牵过手的姜晓阳要是没有突然事件的提点,还会需要很久才会想到男朋友这种东西。
但是一旦突破了这层,姜晓阳的认知就开始突飞猛进,狂飙着,火焰一般烧灼全身。
姜晓阳明白和林风在一起时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了。曾经的甜蜜的羞涩将会变成苦涩的烧痛。
姜晓阳恍恍惚惚的,林风从桌面上立着的刮胡镜里看得一清二楚。林风看着姜晓阳恍惚的样子突然有一点心疼的忧愁,但是事情开始了就再也无法回头。姜晓阳已经喜欢上自己,喜欢上了、深陷下去、浸没到不能呼吸。
姜晓阳精神恍惚的样子像是个贵族青年,高贵而又忧郁。原先温润的外表变得憔悴,眼窝浅浅的陷下去,有一团淡淡的黑影。
林风挪动一下身体,刮胡镜中显示出自己的模样。深邃的脸孔,偏又没有表情。仿佛蒙上了一层纱,面纱下虚虚实实。掩藏住真实的人格,只留下空洞的脸孔。
一张空无一物的面孔......
所有的不堪与痛苦,只留给自己感受。
掩饰起真正的自己,只将躯壳让人观看,林风常常会觉得自己是生活的局外人,所有人都在戏里,只有他在戏外。因为这样就更加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痛苦,让他们知道自己其实有多想也跳进戏里。
冷漠其实只是为了掩饰。到最后,就会连自己也以为自己本来就不想要那种感觉。漠然只是因为得不到而羡慕。林风知道,但从来不敢深究这个念头,远远的,一旦它浮现,林风就会立刻死命把它按下去。
姜晓阳则从此进入了一块广袤的未知世界。
连英语课本都不一样了。
周一的第一节课是老外教的口语课,讨论人生大事:婚姻。坐在姜晓阳对面的一个男生,对他的未来大作展望。
初学英语的人本来就水平不高,用嘴说话就更有问题了。常见的就是不分时态和单复数,还有HE,SHE不分。只听那男生大谈他未来的老婆要怎样怎样,一直用HE来指代那个未来夫人。
"SHE啦。"边上的人小声说。
老美外教,三十多岁的女人,在讲台上也笑了,"你应该是会和一个SHE结婚。"
要娶HE为老婆的男生一愣,哈哈笑着说,"这我也不确定。"全班笑喷了。谁都知道他在开玩笑,外教也在前面笑得花枝乱颤。
姜晓阳做贼似的,笑得干巴巴的。
阅读书也不放过姜晓阳。最近的单元正在谈论西方家庭。除了一般的父母加子女的家庭之外,还有无子女家庭,单亲家庭,最后还有一种非常态家庭,就是两个同性组成的家庭。
姜晓阳心虚地上着课,偏偏书上还附有照片,两个丑丑的小胡子男人前面坐着一个男孩,倒是笑咪咪的。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甚至都没人注意到这张插图,只有姜晓阳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一旁的林风跟其他人一样,正抄着笔记。
听力课也是,听力材料里也能听见那个简单的单词。精读课,姜晓阳差点死在课上,不知怎么就谈起伦敦动物园里的企鹅,没有足够的母企鹅就找公的下手,还至死不渝。
"动物园还想了好多办法,借来母企鹅它们也不分开。最后动物园也想不出办法了,就只好算了。报纸上就打了个大标题:let them be."
精读老师呵呵的在讲台上笑起来,姜晓阳在台下心虚的死过去。
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许多以G打头的单词,姜晓阳胆战心惊,HOMO打头的单词更让他心跳。姜晓阳突然间发现书上居然有这么多这种词,原来都一点也不感觉。
姜晓阳拿着阅读书,偷偷打量林风作比对,上面的二位实在有碍瞻观......
20
上课心烦意乱,看见林风也很慌乱,姜晓阳这几天过的异常烦躁,什么事都干不了,也不想干。终于决定请假几天,平静一点再作打算。
辅导员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对其他人凶悍无比,女生去找她请假都害怕。但对倒是姜晓阳极端照顾。姜晓阳一直很纳闷,明明没有告诉学校自己的家庭情况,怎么她会那么照顾自己?平时有个小病,轻轻松松就准了假不说,之后连着几天,辅导员还会打电话来问:
"好点了没?身体要注意啊!多喝点水,哎,去医院了吗?不能随便找点药吃了就算了,要找医生看......"
姚灿曾经有一次去请假,最后虽然也请下来了,但过程就很艰难。
辅导员翘着二郎腿,"什么--,你怎么了?"闲闲的斜瞥着姚灿,"有病了?有什么病了,怎么那么多事呢?"一副好好的你生什么鬼病,还来麻烦我的样子。
姜晓阳写了张假条,去找辅导员了。
"老师,最近不舒服,我想请假。"
辅导员笑眯眯地看着姜晓阳,"啊,生病了啊~"刮了一下姜晓阳的鼻子,"那就,准了吧~"声音弹跳着,显然面对姜晓阳她心情特别好。
出了门,姜晓阳一阵恶寒,使劲用手揉了揉鼻子。
姜晓阳没去上课,呆在寝室里,心烦的时候一个人呆着总是舒服一点。想着要不要回家一趟算了,更能清静一点,可又舍不得看不见林风。发短信告诉林风自己请假,林风只回了一个"噢"字。倒是其他同学,应该是林风告诉的,发短信来慰问。下课时还有打电话来问严不严重的。
姜晓阳闷闷的。
"不严重吧,"林风一个上午都在应付关心姜晓阳的家伙,"昨天还挺好的,过两天就好了。"
其实明明早上起来还好好的,林风想,姜晓阳整事儿的本事还真不小,一点小痛的都要请假。
不幸的人更要坚强。
林风即使发高烧也会自己挺着,小时候就这样惯了,甚至觉得生病理所应当就是该挺过三天。现在出门在外,即使去医院已经不再会麻烦,父母?林风还是不会去医院,甚至不会请假。
林风上课时一直在走神。想着儿时自己生病时的样子。不舒服,然后吃一点点早饭,然后去上学,然后又写作业,最后筋疲力尽地上床睡觉。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 知道。不敢让妈妈知道,多养了一个杂人难道还要给他看病?也不能让弟弟知道,莫名其妙被分走一部分关注,难道还要眼看父母把关注全部投放在生病的自己身 上?也太不要脸了吧。
姜晓阳,只是有一点不舒服,准了假,还有全部的人来关心。讨厌他,讨厌他那么脆弱的幸福着,我却要痛苦的坚强。
不得不坚强的人不能有一点犹疑。所以林风从来不知道心烦意乱是种什么感觉,他最烦躁的事最多只是考试没有考到他为自己定下的标准。因为感情而焦虑不安这种事,他只在书上见过,并且还很鄙夷那些人。
什么都拥有的人才能谈感情。没饭吃的家伙成天想着挣钱,没那份闲心来谈情说爱。感情这回事,被压在林风的心的最低层。
"靠!你请假可真容易。"姚灿气哼哼的嫉妒姜晓阳。
学校里奇怪的规矩,男生不能上女生楼,但女生可以随便进出男生楼。姚灿是生活委员,被大家委派探望姜晓阳。
"不过牺牲了鼻子。"何元对着姚灿傻笑。
"色相算个X,请下假才是真的,"姚灿想到辅导员就来气,"妈的,老女人。"
"下次叫姜晓阳陪你去请假,"林风说,"就说只要准了姚灿的假,就可以刮姜晓阳的鼻子一下。"
林风听说姜晓阳的请假奇遇,心里不是滋味,又不能表现出来,笑着开着心酸的玩笑,也算是嘲笑姜晓阳。
"妈的,我去请个假都心虚......"姚灿越想越气,冲林风抱怨。
"咱可没那么好命。"有人呼应,林风也有点无法保持平淡,虽是没直接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笑容里一点点的怪异已经足以让怀有同感的姚灿感觉出,在林风较平时拉长的口气里包含的不忿。
"命不好啊--"姚灿也拉长声音说完,和林风相视一笑,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姜晓阳不明白两个人倒底在无声的交流些什么,但看见那种只有两人之间才能领会的眼神已经够让他受的了--林风和别人共有着不为外人道也的东西。
姚灿不喜欢姜晓阳。林风不像他表面表现的那么冷静,这个突然而来的认知其实很让他吃惊。为什么?姚灿并不喜欢自己,林风知道,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 那为什么还会不喜欢贵族一般高雅忧郁的姜晓阳?之前就有隐隐的敌意,今天的请假事件只是一根导火索,长久压抑的心情最终爆发,当然,也是有限度、被克制的 爆发。或者应该可以说,只是疏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