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围城————SY

作者:SY  录入:03-20

眼前黑色的水池,巨大无比,怪兽一样,数个泡泡升起,翻滚间,破裂时,波波响。
温度不知如何,颜色却是诡谲如墨。
"师傅,师傅,这是......啊。......哇!啊!"
由着他的哭腔惊惶,话语飘散,神霄仍是不回答。
铁臂一揽,夹着那兀自慌乱僵硬的,踏入池中。
震耳欲聋的哭叫声。
神霄君眉微皱,轻轻一瞬,手掌来到那惨白的颈间要失力,又转成指间,点了哑穴。
哼哼暧暧的鼻音,红色的眼眶,神霄君当然视而不见。
直接踏入水中。
手上的动作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那水池也是奇怪,在他二人抵达中央的片刻,刷地,黑水退去,翻白,透光色清,蓄孕温暖。
这画面太过匪夷所思,不动忘了惊怕,又像是磁石一样粘着神霄君的腰。
只觉得这其中的道理不能够明白:怎么好端端的黑水踩在脚下......就变色了?
冷冷的气息在他耳边划过。
解惑似的,他看着身旁的师傅。
神霄君当然不会回答他。
他也没办法问出口。只能哼哼。
神霄顺手扔给他一条刷身子的布巾,自己靠着池边,闭眼假寐,兀自思量。

很弱,很没用,很吵闹。
聒噪。神霄君合眼前又瞥见那踟蹰的小动作:先拍一拍,摸一摸,才踏踏水池底,玩乐起来。
不动令他以前养过的......猫。
也是这般。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时的客栈:吵闹凌乱,泼水的,捡毛巾的,哭叫的,他在一旁喝药,冷冷的看,不干涉半分。他认为洗澡也是门功夫,尤其是让不动洗澡。
到底不动虽然童子模样,心智还是有成长的。
从他自个儿擦身洗刷的熟练度来看,不洗澡的原因不过是懒惰而已。

......无用的懒惰骨头!

神霄君冷漠的眼睛垂下,忽尔,凝聚几分杀气。
直到不动惊呼一声,他才慢慢的看去。
眼里又是淡漠而已。
只见池边,干涸的几摊泥泞间,正躺着一只胖大的东西。
而不动,光裸着身,赤着脚,竟然就这样一脚踏进泥涂之中。
为的是那只给惊呆了的东西。

他淡漠的看着,与他无关。

尔后,那双肮脏的脚,却往他,正在休憩的温润水池而来!
神霄君脸色一沉,转瞬间,却想到一件事......
这不动尚未得到属于他应得武书。
甚至,督促的时日,也不见他积极在什么方面,笔断三支纸稿数张割破手琴弦断去八根......
除了玩乐。
拙、皮、弱。特别还是调皮。
总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不时趁他不注意还恶狠狠的做鬼脸。
须臾,神霄君锋利地目光绽出一股异芒。
他是想到立时便做的性子。
一把止住那跃跃的脚,翻身上岸,擦拭着衣,抛下一句,"过来!"
不动扯扯嘴角,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怀抱。
阿啊,他忽然能出声,对方已经远去。
恼恨到底,还是只能开始洗脚。
还能去哪?不就是偏殿,又能跑哪。

此刻脚步声凝滞。
神霄君知道正是他的八徒。
踟蹰间,立在殿外。
"师尊安好。"e
有礼叩首时,不动只是僵立在一旁。
他觉得此刻气氛很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立着等候吩咐。
师尊的心思是乾坤莫测,云波谲跻,......难保不会出什么事。
这么一想,更觉得座椅上传来地寒气刺骨。

但,既然是师尊叫他,必是有什么要事。虽然早知道师兄弟之间不分彼此,但没有多点苦劳怎么会受师弟崇拜?师兄们老是神神秘密讨论着什么,尤其那个排他前面的七师兄,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找他麻烦。不想了......他可得打迭精神,等师尊吩咐,就要去办。
不眠心思转着,耳边却听师尊语出惊人:"把这拿去养了。"
养?
师尊哪来的闲情逸致,又想起养宠物了?
根据过去的经验法则,结局都是不甚......了了。
又、方才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不动的脸色难看起来,那好似给夺去了心爱之物,眼里又似有火在烧。十分的......恼怒模样。
这小孩,又再转什么心思,成天玩闹,功夫半点不长。
害得众人劳累奔波......自从师傅闭关以来...没半刻安宁。
想起上次的玉佛珠,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只怕这小孩这次又闯了什么祸。
这......罢了。
他也都烦。
不动师弟,你...且自保吧。

"且慢。"
他伸出的手瞬间停住。

"我问,你据实回答。"
"是。"
"不眠......此刻,要能让你选,会取殿中武书,还是...这只虾蟆?"
彷佛会读心之术。
没有高低起伏的嗓音询问下,让他忍不住汗出更多。

"这... ..."

期期艾艾间,又听那声音催促,他还是说了,武书!
他当然会选择武书,而不是莫名奇妙的虾蟆!
师尊夺人心魄的冷眼如箭锋寒,钻心刺肺,一股压迫感,他不由自主又低下头。
感觉自己出的不是汗,而是血,甚至,滴血化烟。
惊惶之间,又听见话语:"......拿下去。"
是。
指点尖,如履薄冰。他琢磨着应了声,伸手去接,拿到那个软绵冰冷的事物,与那双黑色细小的眼睛对上,他全身底毛孔细细密密的全部收缩起来。
手算是稳稳的抓住了,心里却抖了起来。
嗳呀,这......那来的一只胖大的虾蟆?
冷不防又看见不动瞪着他。
他没有多想,多说,怕出错。
急急的抓炭火一样,退出去了,他没看见不动脸上的微妙表情,更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情。

"师兄!"

拔高的嗓音,尖锐又惊心,扣着匆匆脚步声而来。
殿外两步不到,正烦恼着的不眠被这声唤给惊了,偏头就看见不动仰着脸站在他身旁。
不动人矮腿短,身高才到他胸口,但气势不小。

活脱脱一个贵介公子骄纵的毛胚。
什么时候见他这么有礼过,不眠的单眼皮又连连跳好几下。

虾蟆吃什么?小虫?米饭?
他只强自笑笑,不打算和这小煞星多谈,只想把手上的肥胖东西放养解决掉。
偏偏,那不动像是刻意找麻烦的,一手竟唐突扯住了他袍间的腰带。
不眠给这蛮横的动作惹恼,更加不愿理会他,就要夺回自己的腰带,一拉一扯之间,不动忽然开心的笑出来,好像觉得十分有趣。
他恼极伸手推,同时忍不住怒吼:"不动,你放手。快放开。"

好玩!
好玩!好玩!

快乐的呼喊在身畔响起。
不眠暗暗叫糟,自己竟然忘了,这煞星是个怎样的性子,你越理他他越来劲,就是要跟你唱反调......突然想起大师兄那张带火气的脸,苦笑,片刻之间依旧没办法挣脱一个小屁孩。

其实他大可以施展擒拿手段或是咒术来整治这个不动。
但是他一急,加上不动又缠得紧,竟然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跟不动在争夺他自己腰上的带。
......人一旦被逼到绝路上,就会明白抗拒非是一件好事了。
欲哭无泪间,肩膀又给那跳蹦的煞星撞了一下,这一晃本来还稳得住,没想到像是他今天走霉运,脚下又滑了,......
柔软的东西贴上他的脸颊。

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混乱的脑中就直直插入那冷冷的语调:

"你们在做什么。"
这语气......
他心头瞬间急速蹦跳。
是师尊。

不眠此刻看见那张更带煞气的脸,却生出解脱的愉悦。
他一下手脚灵活的推开不动,也不管不动哎呀的叫了还是擦破皮哭了起来,兀自尊敬的叩首。
那只虾蟆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他还拿在手上的呀。
他连件小事情也搞砸了。
不眠额上汗出如浆,手心里也湿湿冷冷。
他说,师尊,......我正要去放生。
只好在,现下师尊也不关心似的,只是点点头,视线却落在他身后。
他身后?
不眠不禁心下端端。
身后好几声哇哇大哭,更似适时的响起,好比魔音穿脑。
他气血翻涌起来。恍惚间,竟如堕冰窖。

"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师尊冷凌凌的声音当头浇下,也阻断了他隐隐不安,正要窥探的眼。
是。
他再叩首离去。
不动还哇哇底哭。
远远的,他离开了偏殿。
走着走着,越觉得怪。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更是莫名奇妙。

忽然,他看见那只方才遍寻不着底胖大的虾蟆从某暗处一跳一跳,跃出,忍不住,蹲下来,朝那只的方向低声说:"嗳,很怪,我怎么觉得,...自己跟你一样了?怪怪,你说吧,这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虾蟆只瞇着细小的眼睥睨着,十分的鄙视。

哼,瞧瞧,胖胖的腿,十分鲜美,不是正十分的适合摆放在桌上的模样?

不眠摸摸头,又抓抓鼻子,正喃喃的想......,却听见一师弟叫他,说是七师兄有找,。
七师兄!又是他!
嗳,来啦。他又用气音说了一句什么。
方暂且抛去困惑。
跑书殿的方向而去。

书,小事

神霄君开始彻底认为以前的结论错了。

不过是最近的事。
冷然之心竟开始觉得不动有点......趣味。
此有趣也并不单纯是像他那只可爱的宠。
甚至明白这不动与他平日所看见的木偶人所不同之处。
至少,脸是玉白色的,眼睛也黑白分明,嘴唇常是嘟起的样子,最近有时是可怜兮兮的,又有时是凄惨的,更多时候是愤怒的模样......
一条多变同时脆弱执抝的生命。
小手段挺多,也很愚蠢。
至少没有哪个如此不知死活。
老是你你相称,分寸全无,只除了知道怕的时候......。
想到这里,忍不住满脸愉悦。
似是欢喜无限,道法无极,领悟了什么一般。

偏巧,替他换香炉的八徒弟不眠看到这一幕,吓得胆颤心惊,手抖了好几下,只感觉自己又闯入了什么样可怕可怖的地方,突然,几声魂飞魄散响亮的声音,他才发觉自己笨拙蠢笨的手抖掉了炉盖,捡拾的瞬间又招来师傅几个勾勾的狞笑。
直到他快比三倍的完成工作,出了外边,才将这可怕的事情告诉其它师兄弟。

不眠余悸犹存的告诉大家:"师尊他真的笑了,......还笑得十分阴险可怕。"

谁引火烧身?
谁谁谁,谁谁,拈住了那可怕的乖张的眼球?
啊。那景象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诧异骇然的时刻,不动正拿着神霄给他的钥匙去书殿里取他那自己本武术的书。

书殿里柜子各各都很高,只能由着梯子来回上下。
他看得眼花撩乱,好不容易开了他的柜子,取了本书,便要下梯子。
不想,没采稳,几脚间,要摔落,他赶紧使出小巧娜腾的技巧,轻轻卸去力道。
朝数排大柜间的某个没阖上的抽屉落下。b
他喘口气,抬起头四下看落脚点,却瞥见柜缝黑暗间,塞了几团破烂的东西。
讶异之于,他伸手往里面探去。
他手腕细小,便轻易的拿了出来。

咳了几声弹去灰尘,赫然看见,这原来也是本书。虽然型态完整,不过颜色古怪,像是发霉一样。嘿,师傅老叫他练这练那又是写字又是打坐,好麻烦,又无聊,他偏要选他喜欢的奇怪的来练!他把那本书往怀里藏。
捡着师父要他拿的往地下而跃,匆匆出了书殿。

"师傅,我拿来了,师傅!师傅!"

襟口紊乱,跑跑跳跳,急急躁躁,成什么模样。
神霄君没有点破,只看着不动,看着,直到那跳蹦着地人慢慢的冷静下来。

"书取来了,放上。"

他靠坐在榻上,前方一张黑木桌,桌上放几个纸镇,对面榻上也还有一张软垫。
榻上桌比不动高点,他踮踮脚,一撑,忽然嗳哟一声,脸皱成一团,往前倒下。
神霄君新思一转,心血来潮,顺势一揽,就把个小童拢在怀中。
他本就伟岸身长,这样一揽,倒是挺合契的,将不动的身子圈进怀中。
不动只哼哼哀哀的说扭到不知哪根脚趾。
一边挣扎的脱袜拖鞋,揉弄起来。
尔后,又往他怀中钻了两下,找到一个较舒适的位置,才停了蠕动,翻起书来。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书页摩擦的声响。
这一来,都是难得的一团和气。
他视线随着行行黑字行走,体内气劲平和的运转。
神游物外,思绪抽转,似又见到那石白草绿坟灰,还有那淙淙流水......。
嗳嗳。突然,他下巴发出异声。
有东西说话了。

"嗳。我还没看完啊。"

他愣了一下,才低头,看不动正不满的噘起嘴拉开他的手说:"翻太快啦。"
一边,又把书页翻回画着图的地方。
烛光摇动,他伸手要翻书,又被打断,说是太快。
刷刷又倒翻三页。
来回连续好几遍。
他忽然明白不动的心思。
祇将手搂在不动腰上,说:"那么就你翻。"
不动只是偏头朝他嘻嘻笑,蹭两下,又颇开心的扯他衣袖擦脸。
神霄君心里只在想:这小子八成以为这样可以逃避练武。
实在是,......傻得紧。
想到这里难得心血以及莫名,他也没有在意不动到底又拿了他衣袖做了什么。
而不动,也在笑,狡诘地笑,只认为自己赚到了。
于是两个都是笑。
还是各有涵义的深度不同的各自笑。

错,秘密

悠悠忽,叶上水凝珠。

内室的烛光扭扭跳了两下,映着一个坐一个躺着的影子。长短两番心思。宁静梦间,谁也不知,这个夜晚将有多长,至少,不动感觉他才刚睡去。
渐渐的,他看见在月光之中,高大的背影,那个看不清面孔的人站起来。就那样站起来,不知何故一动也不动,将他的视线遮去一片漆黑,白色霜雪不断的落下,那人肩膀上身上白花花的一片,他只是兴味盎然的看,也觉得好玩,愚昧埃蒙的模样。
如果没有那浑身作痛的难受,他就更自在了。
他想,难道痛苦会传染?那个人迟缓的动作着,朦胧的意识中,古怪地,他的身体虽然不能动弹,但右手腕还可以动。于是他就那样横躺着,注视着前方远处:那人站着。没来由的他立刻知道,那男人受伤了,和他一样。体认到这一点,一种愉悦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全身,就算他无法发出声音,他的嘴角仍勾起,张着的嘴,无声的笑着。
只是那人一无所惧不知意图为何的慢慢朝他走来。
冷却的四肢身躯就这样灼烧起来。
视线从他的趾间扫到头顶上,让他连僵硬的右手指尖也微微抖动,那人盯住似地看着。
那夺人魂魄的力量,千缕蛛丝,勒住他的四肢,身体像在空中轻轻浮起,又轻轻倒在雪地上,一点也不痛,但他无处可逃。
奇异的,下一瞬间,视线忽然扭曲起来,眼又烫又涩,嘴巴也烫如蒸虾,喉头有火炭烧烤。
要燃烧殆尽地绝决涌出,他渐渐的不能呼吸,冰冷的大手已在他脸上。
雪落得更大更急。

神霄君冷冷的,拖着蜡烛的手不抖,另一只手,稳稳的捏在那细小脖颈处,那色白的变红,又转白,透出青色,那闭着的眼睫,不安的抖动,似蝶翅,但就是南岳也没有这种脆弱任性的昆虫,更别提这高岭寒冷处,花朵是没有的。

神霄君他心如止水,手下捏掐着的,也不过就是一块肉。莫问他为什么要这时下手,他自己也从不追问,像是随性而发,此刻又隐隐存有一种非得消灭这生命的必然,无数次边缘间来回,他开始有点厌烦,绝物如此,这次又会如何,他不知道,那狠绝的眼,忽然,又被一件事物吸引了目光,随着衣料的声响,窸窸窣窣,那只微带冰冷的小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角,动作凝住,他细细的看了一会儿,杀灭的手倏地收回,蜡烛又静静的燃,他靠坐在榻边,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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