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情————随风飞

他猛得停住脚步，回头望了望我，面无表情的答："你是许落喜欢的人。"
"啊？"我一下就呆住了，喃喃的问，"许落他最近怎么样？"
他并不答话，只狠狠瞪了瞪眼睛，飞快地别开头去，冷冷吐字："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吧。"
语毕，提步就走。
我追着黑无常跑了一会儿，但很快就不见了他的踪影，于是只好独自一人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便行到了忘川河边。
远远望去，只见一个白衣人正挥着手朝我冲过来，待那人走近了，我才瞧清他的面容。
"张练白？"
"小意，"他又穿了一身古装，长长的黑发垂至腰际，笑容灿烂，中气十足的喊，"我来救你了！"
"......"我怔怔的盯住他看，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明明只分离了短短两日，对我来说，却是恍如隔世。
而他早已蹦蹦跳跳的跑到了我面前，一双手在我肩上拍了拍，挑着眉问："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摇头。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握住我的手，甜甜的笑，"我们快点回家吧。"
"恩。"我轻轻应了应，跟着他往前走。
一路无语。
片刻后，我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们以前不是从这里走的。"
"唔，"张练白双眼平视前方，简简单单的答，"这条是近路。"
我蹙了蹙眉，望他一眼，又说："你今天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他全身一震，倏的顿住脚步，目光闪了闪，问："哎？哪里？"
"突然变得安静许多了，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有吗？"桃花眼往上一扬，低笑出声，"那么，究竟要怎样才像张练白？"
我愣了愣，一时竟答不出话来。
我认识的那个张练白，疯疯癫癫、吵吵嚷嚷、不务正业，又爱缠人又爱撒娇，却总是精神十足、笑容满满，既可爱又可恶，教人心动不已。
如此想着，忽然醒悟过来，后退一步，慢慢甩开了身旁那人的手。
"小意？"
我闭了闭眼睛，直直望住他，冷声道："你根本不是张练白。"

第 48 章
那人神情微变，低低笑了笑，袍袖一扬，满头黑发瞬间变成了白色，手中亦多了一张银白色的面具。
"阁下果然好眼力。"
"白无常？"我吃了一惊，实在料不到竟会是他，"你把我骗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不答话，只慢吞吞的把面具戴回了脸上，轻轻的说："阁下若想知道你前世的身份，就最好继续跟着我走。"
"抱歉，我对这个没有兴趣。"说罢，掉头欲走。
此时此刻，我只想尽快赶回张练白身边，根本没功夫跟其他人纠缠不清。
但白无常立刻就追了上来，身形一晃，轻易拦住了我的去路，嗓音低低哑哑的，笑说："事到如今，可由不得你做主了。"
闻言，我急忙握了握拳，随时准备与他动手。
两个人正僵持不下，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我和白无常皆是一愣，转头望去，只见河边远远的走过来一群宫装丽人，个个容貌清秀、服饰华美。接下来则是几个装扮得一模一样的侍从，小心翼翼的抬着一张软塌，缓步前行。
最后，一名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朝这边走了过来。那人五官精致，眉眼间略带了几分傲气，生得极为好看。可惜面色却苍白如鬼，唇上亦是毫无血色，瞧起来病恹恹的，气若游丝。
白无常一看见那个人，便急急冲了过去，拱一拱手，毕恭毕敬的唤："三殿下。"
那年轻男子低低咳嗽几声，摆了摆手，斜斜的靠在软塌上，抬头扫我一眼，断断续续的问："无，就是这个人么？"
"恩。"
"他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凡人，"眯了眯眼睛，蹙眉，"你确定没有弄错？"
"当年是属下亲自将他推入轮回道的，绝对不会有错。"
"......好！"那年轻男子大笑一声，视线落在了我身上，眼神却飘忽不定，咬牙切齿的低喃道，"罗起那个混蛋敢这样对我......实在可恶！我如今定要让他后悔莫及。"
语罢，笑得越来越厉害，到最后竟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张脸痛苦的扭曲着，声音嘶哑，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三殿下，身体要紧，千万别轻易动怒。"
"闭嘴！"他不耐烦的甩了甩手，表情狰狞，口中依然喃喃念着阎王的名字。
我呆呆在旁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那男子的容貌有些眼熟，隔了许久才想起来，他便是张练白回忆中的那个三弟冷禹。
只是不知这一千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和阎王结下了如此的深仇大恨。此外，他跟我的前世......又有什么关系？
正想着，冷禹突然朝我招了招手，大口喘着气，万分吃力的吐字："许先生是吧？我身体不大好，无法在这地方呆太久，所以......能否请你到河边的小舟中坐坐？"
他虽然声音低哑，语气却极为强硬，根本容不得人拒绝。
我四下里扫了一眼，发现自己早已被他那堆随从团团围住，分明无路可逃，于是只好点头应下了。
等真正到了河边，才发现那里泊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小舟，而是一艘奢侈豪华的画舫。
冷禹在众多婢女的簇拥下走了进去，刚刚坐定，便有人端茶送水、打扇捶肩，服侍得极为周到。但他自始至终都皱着眉，手指一下一下的叩击桌面，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
我安安静静的立在旁边，与白无常互瞪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三殿下到底为什么抓我来这里？"
"别急，"冷禹缓缓阖上眸子，笑了笑，悠悠的说，"很快就会真相大白了。我现在所受的痛苦，绝对要罗起加倍的还回来。"
"你跟阎王之间的恩怨，与我有什么关系？"
"嘘！"他猛得睁开眼睛，狠狠瞪了瞪我，表情古古怪怪的，近乎神经质的低语，"你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我微微怔了怔，隐约觉得眼前这人不太对劲，因而也没有追问下去，只继续站在原地发呆，暗暗估计逃跑的可能性。
等了大半天之后，冷禹忽然勾唇笑了笑，眸中精光大盛，无比兴奋的嚷道："他来了。"
话落，门外果然传来一阵刀剑相击的声音。
没过多久，一身黑色唐装的俊美男子就直直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手持短剑的张练白。
"小意！"他大喊出声，一个劲的往前冲。
"张练白？"我心口跳了跳，刚刚迈出脚步，就被人一把扯住了。
"再随便乱动，当心性命不保。"冷禹的手微微发着抖，枯瘦如柴，力气却大得惊人。
我皱了皱眉，怎么也挣脱不开。
而那头的张练白也停下了脚步，眨一眨眼睛，柔声道："三弟，你别伤他。"
"大哥，这是我跟罗起之间的事情，你不要管。"说着，双眸直直望住立在门口的阎王，再不理会其他。
那两人默默对视了片刻之后，阎王率先上前一步，轻轻笑了笑，道："三殿下，麻烦你放了那个人。"
冷禹深吸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整个人几乎靠在我身上，软软的问："罗起，你可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基本已经猜到了。"阎王神色温柔的望了望我，眉眼盈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喔？那实在是太好了。"冷禹嗤笑一声，拍了拍手，道，"无，把东西取出来。"
白无常点点头，转身走进另一个房间，很快就又行了出来，手中捧着一把长剑。那剑瞧起来颇为古老，剑柄上刻有精细的花纹，剑身幽幽泛着红光，诡异莫名。
"这一把就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兵--妖剑斩玉。"冷禹抬手一指，意味深长的浅笑，紧接着狠狠推了推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同时也是......这个人类转世前的真身。"

第 49 章
哎？
斩玉剑？这么说来，我并不是罗白的转世？
听完那番话后，我是只微微愣了愣，倒并没有太过惊讶。
阎王却面色大变，笑容渐渐隐了下去，黑眸幽幽沉沉的，恨声道："不、可、能！"
"哈哈......"见状，冷禹笑得愈加开怀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说，"罗起，能够见到你现在这副表情，也不枉我费尽心思寻回斩玉剑，再折损灵力助他投胎转世了。"
"你？"阎王略有些失神的望他一眼，语气茫然，"这一切都是你故意安排的？"
"当然。"勾唇浅笑，神情极为自负，身体却晃了晃，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自从罗白死了之后，我哥便也跟着发了疯，无论见到什么人都可以爱得死去活来。而你也一样神志不清，以为只要把我哥留在身边，就一定能够等到那个人。所以，我利用这一点布下了这个局，让我哥和许意相遇相爱，让你误认为他就是罗白的转世。先给你希望，然后再彻彻底底的毁掉它......这便是我的报复。"
"你骗我。"阎王面容灰败，神色怪异的朝我看了看，喃喃道，"许意不但能够自由出入地府，而且轻易就可将我刺伤，他分明应该是......"
"是谁？你爹的转世么？"冷禹挑了挑眉，脸上的表情既疯狂又扭曲，咬牙道，"罗起，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天真。别忘了，那个人早已魂飞魄散，永远没有机会复生！"
"我不信。"
"哼！说来说去，你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说着，一把抓过那把长剑，斜斜的横在了我颈间，"害得你们父子分离的斩玉剑就在这里，要不要报仇......便看你自己的决定了。"
话音刚落，那剑竟微微抖动了起来，逐渐化为一缕红烟，慢慢融进了我体内。
阎王静静在旁看着，眼神变了又变，却始终默然无语。隔了许久，才忽然弯一弯嘴角，低低笑了起来。
冷禹看得呆了一下，神情恍惚。
而阎王早已足下轻点，身形一晃，动作快若鬼魅，转眼就在我们面前立定了。然后甩了甩右手，五指并拢，指甲陡然长出寸许，猛得往前一刺，直直没入了冷禹的胸口。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我虽然近在咫尺，却根本来不及阻止。
但冷禹脸上竟丝毫不见惊愕之色，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极为开心的笑了笑，悠悠的说："怎么？终于被我激怒了？果然，惟有提起跟那个人有关的事情，你才会失控。"
"闭嘴。"阎王眯了眯眼睛，慢慢收回了右手，面上虽然在笑，双眸却冰冰凉凉的，寒意逼人。
暗红色的血立刻从冷禹胸前涌了出来，他却似浑然不觉，依旧微微笑着，吃力的喘了喘气，一字一顿的说："你现在是不是非常恨我？罗起，这一回......你总该将我放在心里了吧？"
说罢，缓缓伸出手去，在阎王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紧接着全身一震，软软倒了下去。
旁边的白无常急忙上前几步，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的。阎王却全不理会，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只调转视线，直勾勾的盯住我瞧。
"结果，"他轻轻笑了笑，目光温柔如水，似有若无的叹，"你也不是我等的那个人。"
"......"我没有应声，只不着痕迹的移动脚步，悄悄往后退了退。
下一瞬，面前的男子果然扬了扬手，直接朝我袭。
我虽然早有准备，速度却仍嫌慢了些，一时躲避不及，被他抓伤了手臂。
"小意！"随着一声大喊，张练白忽然跳出来挡在了我身前，紧张兮兮的问，"你怎么样？痛不痛？"
"没事。"我摇一摇头，虽然疼得厉害，却还是朝他笑了笑。
他于是松一口气，很自然的握住我的手，转身，义正词严的说："小起，你今天实在是太过分了。伤了我那个任性妄为的三弟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小意也要对付？"
阎王只是笑笑，轻轻舔了舔手指上的血渍，语气低柔："张练白，你让开。"
"不要！我家小意跟你无怨无仇的，凭什么对他动手？"
"没有吗？"眼波流转，慢声细语，"当年若非他私下凡间，我爹怎么可能镇不住地府的异变？当然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做交换，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闻言，张练白的手抖了抖，低低的说："罗白是为我而死的。你若当真要报仇的话，只管冲着我来就成了。"
"呵，你道我不敢么？"说话间，缓缓垂下眸去，笑颜温和无害，掌心里却慢慢聚起了一团黑雾。
张练白神色一凛，急忙扯着我往旁边跑去，嘴里大喊道："小意，抓紧我的手！"
"恩。"
两个人跌跌撞撞的逃出船舱之后，阎王也飞快地追了出来，张练白四下里张望一阵，最后脚下滑了滑，一头扎进了忘川河中。而我自然也被拖了进去。
河水冰凉刺骨。
我动了动手脚，只觉头晕目眩，全身无力，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躺在了一片树林里，张练白正笑嘻嘻的守在旁边。
"这里是什么地方？"
"妖界。"他摆了摆手，得意洋洋的笑，"还好我法力高强，及时使出一招瞬间转移，把你带到了这里。"
顿了顿，指指我已经包扎过的手臂，道："小起暂时应该不会追过来，你可以安心养伤了。"
"喔。"我随口应一声，并不怎么关心自己的伤势，只抬眸望住张练白的眼睛，问，"知道了我并非那个人的转世......是否令你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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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他怔了一下，眨眼睛，笑答："有什么好失望的？在我眼中，许意就只是许意而已，跟罗白或斩玉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以为......"
"以为我和小起一样笨？"他笑眯眯的反问一句，而后低了头，轻轻的叹，"其实我心里很清楚，那个人早已经魂飞魄散了，千秋万世、轮回百转，我再也等不到他了。即使他真的还能投胎转世，再次来到我面前的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以前的那个他。"
我心中一动，霎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挣扎着坐起身，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反正被甩了这么多次，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他顺势在我手边蹭了蹭，低笑，"不过是失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隔了一千年之久，我怎么可能还看不透？又如何会......继续执迷不悟？"
他这番话完全不像是说给我听的，倒反而更似自欺欺人的说辞。
我心中虽然明白，却并不开口多言，只深深望张练白一眼，伸手将他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不放。
"小意，"他趁机在我耳边亲了几下，软软的问，"我们现在这样，应该算是两情相悦吧？"
我点点头，毫不犹豫的答："恩。"
他便轻轻笑起来，仰头，一双眼睛雾气蒙蒙的，又问："所以，你不会随便抛下我的，对不对？"
"当然。"
"小意，你可不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他眸色渐渐转深，略有些失神的低喃道，"若当真有分离的那一天，绝对要带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