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情————随风飞

　　罗白往后退了一步，缓缓移开我的手，眯着眼睛问：“我们一共只见过三次面，你如何确定自己没有弄错？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人？”
　　“因为我的心就是这么说的。”一把扯过他的右手，重重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自信满满的微笑，“它说，千秋万代，只此一人。”
　　“有意思。”他怔了怔，低笑出声。
　　我偷偷觑他几眼，脸上烫得厉害，喃喃问道：“你又是怎么想的？接受还是拒绝？”
　　“如你所言，”罗白俯下身来亲了亲我的额头，神色依然是淡漠如水的，微微笑着说，“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既已来到面前，我哪里可能再放他离开？”
　　说罢，收紧双臂，极为自然的搂住了我的腰，将我牢牢锁进怀中。
　　我一时动弹不得，只能闭了眼睛，乖乖任他抱着，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我顿觉手脚酥酥软软的，心跳如雷。
　　隔了好一会儿，罗白才缓缓松开手去，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柔声道：“好了。”
　　哎？
　　我吃了一惊，急急低头查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那件湿漉漉的衣裳竟已被他弄干了。
　　“谢谢。”
　　“只是这样？没有谢礼？”他挑了挑眉毛，眼波流转，笑容甚是惑人。
　　我一下就失了神，也顾不得脸红心跳，只慢吞吞的仰起头来，微微颤抖着吻上了他的唇。
　　……缠绵缱绻。
　　意乱情迷间，我猛得记起某件事来，一手握拳，另一手则扯住他的发，含含糊糊的问：“你该是来此朝见天帝的吧？再不赶去天銮殿，可就要错过时辰了。”
　　罗白皱了皱眉，眸色逐渐转深，却仍旧温温柔柔的吻我，展颜轻笑，声音哑哑的说：“没关系，让他等着。”
　　我呆了一下，也跟着大笑起来，双手攀上他的颈子，回应得愈加热烈。
　　待那一吻结束时，我感觉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不怎么清醒，却又实在舍不得罗白离开，便拉着他在荷花池边坐下了，絮絮的说些闲话。
　　譬如初次相遇时的一见倾心，第二次见面时的神魂颠倒……
　　再比如一百年间的刻骨相思……
　　罗白偏着头，一直安安静静的在旁边听着，偶尔插几句话，或是抬手顺一顺我颊边的长发。
　　“所以啊，自从那天以后，我日日都会来荷花池边等你，风雨无阻。”说话间，我手指在地上胡乱划了划，最后竟写出了他的名字来。
　　“恩，果真是朝思暮想、念念不忘。”他盯着地上那两个字看了看，神色平静，眼中却多了几分戏谑，笑问，“你叫什么？”
　　“冷练。”
　　“这名字听起来十分耳熟。”他若有所思的望我一眼，语气平稳，“你是天界太子？”
　　“恩。”
　　“而且刚与妖界公主定了亲？”
　　“没错。”
　　“若我选择跟你在一起，也就意味着……要与整个天界为敌了？”
　　“怎么？”勾了勾唇，笑，“你怕了？”
　　他不答话，仅是慢慢垂下眸子，将我的手抓至唇边亲了几口，似有若无的叹了叹，悠悠的说：“我素来狂放无礼，又多次出言顶撞，早已成为天帝的眼中钉了。如今再多加一条诱拐太子的罪名，倒也不算什么。”
　　话落，故意眨一眨眼睛，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心头跳了跳，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缠在了他的身上，低声说：“我不愿再等一百年这么久了，你下次离开的时候，绝对要带我一起走。”
　　罗白直直盯住我看了片刻，神情自若的笑起来，面上不见任何惊讶之色，仿佛早就料到我会说这句话。他一双手缓缓抚过我的发，笑颜温和，软软的吐出一个字来：“……好。”
　　罗白逗留天界的那几天，不但为我延误了朝见天帝的时辰，甚至还推掉了所有酒宴，从早到晚的陪在我身边。我们两人手牵着手逛遍了亭台楼阁，然后又跑去天河边看日升日落，十指相扣，片刻不离。
　　虽然只不过短短数日，但我终于明白了情是何物。也终于晓得……为什么这么多人甘愿为情生，为情死。
　　我和罗白毫不避忌的腻在一块，自然惹来了许多闲言碎语。就连我那英明神武的父皇也听闻了这件事，急急召我去天銮殿训话。
　　我自认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因而对答如流，毫不保留的道出了一切。结果，高居天帝宝座的冰冷男子默默望了我一会儿，凉凉的开口说道：“胡闹。”
　　“我与罗白是真心相爱的，绝无半分虚假。”
　　“别忘了，你早已跟妖界公主定了亲。”
　　“这婚事是父皇您一手操办的，我可从来没有同意过。何况，反正我还有两个弟弟，谁喜欢谁就去娶她。”顿了顿，笑嘻嘻的说，“或者，父皇您也可以委屈一下。”
　　“冷练！你身为天界太子，怎么可以如此任意妄为？”
　　“这么说来，只要我不是太子就成了吧？”一边说，一边抽出腰间的佩剑，轻轻挥了挥，毫不犹豫的削下几缕黑发，再随手往地上一扔，大笑。
　　“从今往后，”转了转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世上再无冷练这个人。”

第 43 章
话落，毫不犹豫的转个身，完全无视其他人的惊愕表情，只昂首挺胸，大步朝殿外走去。然后，一眼就望见了等在那里的罗白。
他双手抱臂，斜斜的倚在某根石柱上，面容平静。直到与我目光相遇的时候，才微微挑了挑眉毛，眼底染上几分笑意。
"解决了？"
"恩，"我快步行至他身边，笑嘻嘻的拉起他的手，"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地府了。"
"天帝竟然同意？"
"怎么可能？"顿了顿，笑，"不过从今日开始，我就再也不是天界太子了，所以任谁都别想拦住我的去路。"
他愣了愣，表情终于起了些变化，问："你情愿抛弃太子之位？"
"对！"重重点头，斩钉截铁的答，"而且连冷练这名字也不要了，以后就干脆跟着你姓罗。"
话一说完，罗白便低低笑出声来，很用力的握紧了我的手，眼神温柔似水的，轻轻开了口："那还真是......求之不得。"
声音低低哑哑的，甚是动听。
我脸上红了红，心跳加速。于是慌忙低了头，默默的不再说话。
我们两人一路往前行去，竟没有遇上什么阻碍，很顺利的走到了天河旁边。正打算手牵着手往下跳，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低呼："殿下。"
回头，只见远远追过来一道白色人影。
"小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答，只喘了喘气，问，"太子殿下，你打算跟这个男人私奔？"
"呃，"我飞快地望了罗白一眼，面颊发烫，"没错。"
"那么，请带我一起离开。"
"啊？"
小无慢慢伸出手来，无比认真的盯住我看，一字一顿的说："我身为殿下你的侍卫，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应该随侍左右。"
"小无......"我心头大震，眨了眨眼睛，猛扑过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肩膀，断断续续的念，"呜呜，我实在是太感动了。"
"殿下，拜托你不要随便动手动脚！"气急败坏的大喊声立刻在耳边响起，"等着跟你私奔的某人会吃醋的！"
我撇了撇嘴，这才不情不愿的松开双臂，掉转身去扯一扯罗白的衣角。
他面上并无气恼之色，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极宠溺的拍了拍我的头，轻声道："走吧。"
"好。"
我开开心心的应了应，一手挽住罗白的胳膊，另一手则抓紧了小无的袖子，纵身跳进了天河里。
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头晕目眩了好久，双脚才踩在了地面上。睁眼，只觉四周阴阴暗暗的，气氛极为恐怖。近处怪石林立，雾气弥漫；远处则有一条青石小路，蜿蜿蜒蜒的，不知通往何处。
我忍不住抖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迈出脚步，问："这里就是地府？"
"怎么？"罗白扫我一眼，反问，"后悔了？"
"当然......"我咬咬牙，仰头亲了亲他的脸颊，笑，"不可能。"
他怔了一下，也轻轻笑起来，拉着我往前走，嘴里低低念一句："抓紧我的手。"
我胸口跳了跳，顿觉心神都被他勾了去，完全无法思考其他事情，甚至连身后的小无也顾不上了。直到匆匆经过三生石和奈何桥，一路闯进阎王殿，并且瞧见了那个容貌秀丽的少年时，才稍稍清醒了几分。
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一张脸生得相当好看，眼神却是冰冰凉凉，冷漠异常。无论眉目五官，还是神态表情，都与罗白如出一辙。
"这个是......你弟弟？"我偏了偏头，有些不确定的问。
罗白依然冷着张脸，不动声色的答："我儿子。"
闻言，我大吃一惊，脚下软了软，差点跌倒在地。
"你你你......你有儿子？"我手抖得厉害，结结巴巴的问，"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你又没问。"薄唇轻抿，理所当然的答。
"呃，"我感觉一阵虚脱，掌心里竟冒出汗来，"你该不会还有一大群妻妾吧？"
罗白眼眸一转，神色自若，柔声道："你猜呢？"
"......"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太过冲动了些，只为了情爱两字，便不管不顾的抛下一切，一头扎进了这个相思陷阱里。
事到如今，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天界是绝对不能再回去的。难道我就只能呆在这里和一群女人争风吃醋？或是干脆独守空房，寂寞至死？
正胡思乱想间，忽见罗白以手遮脸，低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
"呵，你方才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
"你！"
"不用紧张，"他伸手轻点我的额头，再指指自己的胸口，眉目盈盈的，柔声道，"我心里......只有冷练一个人。"
说罢，朝那容颜清秀的少年招了招手，道："罗起，你过来。"
那名唤罗起的少年便点了点头，不急不缓的走到我们面前。稳稳立定之后，双手垂在身侧，恭恭敬敬的喊一声："爹。"
"这位叔叔是从天界来的，"罗白的右手搭在我肩上，道，"以后会和我们住在一起。"
"喔。"少年轻应一句，面目改色。
相当简洁明了的对话，听起来却有几分怪异。
父子两个都一样深藏不露。
我嘴角抽了抽，微微弯下腰，对住罗起清冷的眸子，笑眯眯的说："小起？我可以这样叫你么？初次见面，希望将来能好好相处。"
他不说话，只直勾勾的盯住我看。隔了半晌，才轻轻哼了哼，掉头走开了。
我的笑容顿时僵在了那里，愣愣的望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这小鬼......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第 44 章
一旁的罗白却只是笑了笑，揽着我的腰往前走，简简单单的解释道："他的脾气跟我一模一样。"
"如此说来，你小时候也这么不可爱？"
"有什么关系？"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笑说，"只要现在能讨你喜欢不就成了？"
我窒了窒，一时竟无法反驳，便干脆闭了嘴，乖乖跟着他朝内殿行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罗白一直忙于处理公务，我则闲闲的将整个地府逛了一遍。发现各处的摆设虽然不错，但太嫌空旷了些，无论哪里都透着诡异。
此外，地府里的其他人待我倒还算友善，惟独罗起始终对我不理不踩的。
同桌吃饭的时候，他往往低了头，一言不发；在院子里偶遇的时候，他完全无视我的存在，直接擦肩而过；甚至我主动凑上去搭话的时候，他也可以把我当成透明人......
我就算再迟钝，也猜得到自己是被他讨厌了。
可是，原因何在？
我双手托住下巴，直直望着面前的忘川河，为这个问题伤透了脑筋。正恍惚间，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问："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嗓音低低哑哑的，甚是动听。
我心里一惊，连忙转过头去，一把抱住了身后那人的胳膊，问："你那些公务都处理完了？"
"恩。"罗白点头应了应，神色温温柔柔的，轻声慢语，"抱歉，我一回来就忙这忙那的，冷落了你。"
"没关系。"顿了顿，脸红，"我只是见不到你，觉得有些寂寞而已。"
他怔一下，伸出手指来弹了弹我的额头，黑眸明明灭灭的，笑得极为好看。"为了赔罪，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瞧瞧吧。"
"哪里？"
罗白摇了摇头，但笑不语，仅是慢慢牵起我的手来，大步往前。
我们两人沿着忘川河走了许久，才隐约望见一片竹林，再过去则是一块开阔的平地。近处并排立着两间小小木屋，门前栽了许多奇花异草，远处则是一口古井。
云淡风轻，鸟雀相闻。
虽然无法与天界的景致相比，却也着实称得上清净幽雅、景色怡人。
我一下就愣住了，环顾四周，喃喃的问："这里不是地府吗？为什么会......"
"地府里常年雾气缭绕，湿气太重，我怕你呆不惯，所以特意辟出这一块地方来。你若是喜欢的话，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好不好？"一边说，一边动手推开木屋的门，拉着我走了进去。
"当然好！"我忙不迭的点头，双手不由自主的按上胸口，连声道，"我......非常喜欢。"
他展颜轻笑，随手倒了杯茶递过来，正色道："对了，你这几天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事？"
"哎？没有。"
"那刚才为何站在河边叹气？"
"呃，"握了握拳，犹豫片刻之后，吞吞吐吐的问，"你说，小起是不是很讨厌我？"
"怎么？他欺负你了？"
"认识这么久，他却连一句话也没跟我说过。"
"不必理会。"罗白的眼神闪了闪，面容却依然平平静静的，道，"他只是在闹别扭罢了。"
"可是......"
"嘘。"他倾身向前，将手指按在我的唇上，低低的说，"现在这种时候，似乎不该讨论罗起的事情。"
"那该干什么？"
"谈情说爱。"他微微笑一笑，眉目若画，缓缓的吻了过来。
霎时间，心跳如雷。
因为有罗白陪在身边的关系，时间依然过得飞快，一百年、两百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溜了开去，恍如一梦。
罗起亦长大了不少，大抵是凡人十五、六岁的模样，瞧起来斯斯文文的，神情淡漠。我和他的关系虽然不好，但总算相安无事，不曾发生过什么正面冲突。
直到那一日，小无突然带了一个人来见我。
那人年纪很轻，看起来跟罗起差不多大，五官生得相当精致。秀眉，薄唇，狭长的凤眸，傲气十足。
我怔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谁。
"冷禹？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找大哥你的啊。"
"你偷偷离开了天界？"
"废话。"他大摇大摆的在桌旁坐下了，抓过杯子来喝茶，动作粗鲁，"我若是光明正大的跑来见你，不被父皇打断腿才怪。"
"现在天界的情况怎么样了？"
"很糟糕。因为你毁婚的关系，如今正和妖界打得不可开交，连二哥都上了战场。父皇打算让我或者二哥去娶那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