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是流动的云,泛著微微透红的光。
东面的一角上,一丝光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云,泄露了快要天亮的这个秘密。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黎明。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座灰色公寓。
灰白色的凌利线条显得毫无生气。但在灰白色墙的一边,却斜靠著一个灰衣少年。两种灰色掺杂在一起,仿佛融为一体。然少年的一头黑发却异常的显眼。它们异常柔顺地贴著少年的脸颊,仿佛一块质地良好的绸缎,这也使那少年不致被那灰色所掩盖。
应该是晚归的孩子进不了家吧,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太阳终於在云中探出了半个头,於是整片天空被染成了异常鲜豔的红色。惊心动魄。
少年在这柔和而瑰丽的光线中醒来,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後又继续睡去,对天亮似是满不在乎。
又过了不久,铅灰色公寓的门开了。迎著霞光,从门内走出一个年轻的男孩。在光线的照射下,他的脸是显的如此的美丽而富有生气,柔和而不失棱角的五官,被红色的光映衬的有些妩媚,淡粉的脸颊,像要透出光来。这是一个美丽的少年。
看到靠墙睡去的灰衣男孩,他的眼神里丝毫不带怜悯和疼惜的神色,而是恶狠狠的冲他踢了一脚,"盛景和!"他恨恨地叫著少年的名字,"还不快死起来!"
少年醒了过来,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毫不在意的说:"盛光夕,不要大清早就在我耳边吵,你的教养到哪里去了。"
没错,盛光夕,盛景和。
就是这样子的一对兄弟。
哥哥强势而冷漠。
弟弟却显得有些吊儿郎当和漫不经心。
也许没有人会理解,这对兄弟是如何在一所房子里一起度过的这十几年。
他们是这样的格格不入而南辕北辙。
盛景和在盛光夕走了之後,终於放弃了睡眠,起身走进了公寓。
几分锺之後,几分锺之前那个灰头土脸双眼通红的灰色少年不见了,换来的则是一个衣服笔挺神采奕奕的英俊少年。
他和他的哥哥,该是继承了相同优秀的基因,才会拥有如此傲人的外貌资本吧。可是一个却偏向秀美,一个却偏向英俊。
英挺而不失纤弱的双眉,大而深邃的眼睛以及很难得的黑得如此纯粹的瞳色,浓重的睫毛更是在脸上扯出了一块终年阴影的几何图形,鼻梁高而挺,略带些欧洲风情,嘴唇微翘,像带了一丝狭促的笑。
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镜子中的人便也摆出了同他脸上一样的似笑非笑的神情。"盛光夕",他轻轻地对镜中的自己说,"我就如此的让你讨厌麽?"
□□□自□由□自□在□□□
上学的路上并没有碰到什麽熟人,而事实上他的熟人也不多。盛光夕不由松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长相太过暧昧还是什麽,盛光夕时常会被人误认为是女生,因此在漫长的上学的路上,被各种男生或女生告白的事件的发生频率高的吓人。然而一贯冷漠的他从来都没有在乎过那些各式各样的少年和少女,无论他们英俊或不英俊,美丽或不美丽。他关心的似乎只有一件事──学业。
他是盛光夕,是在这所高中里从高一到高三,从清洁工到校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盛光夕。
他所拥有的履历足可以将任何一科的老师都击溃。他历年的奖状足可以将教室的墙贴满。他在这所学校中可以算是个神话。
是的,神话。
不仅冷漠,而且强势。盛光夕这三个字在校内就是金科铁律,提到他的人脸上无不带有七分敬畏,三分羡慕或爱慕。即便是已升入高三,他仍会不时受到高一高二这些幼齿的学妹或学弟的情书。然而与他同届的那些老鸟们却再也不曾干过这蠢事。因为不仅当面被他将情书扔回脸上是件丢脸的事,而且事後他一定会再找机会教训你而好杀一儆百。他就是如此的冷酷以至於冷血。
然而,在这里,却有另一个人更早地领略到了他的冷血,那就是,刚升入高一的──盛景和。
不知是不认真或是什麽别的缘故,盛景和的成绩远没有盛光夕那般光芒四射。然而,好歹也考上了这所以升学率闻名的学校。
家离这所学校很远,而佳家里却并没有那种闲钱去买自行车或是乘公交车,因此兄弟两人必须每天一早步行去学校。然而这点却并未遭到同学们的讥笑。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是盛光夕的弟弟,而这一点他也并未向谁提过。至於到底是什麽,盛景和的心里却很清楚而使他轻蔑地从心底哼出声来。
第一天到学校时几乎已经快接近十点了。从未去过这所学校的盛景和并不能从地图上就简单的判断出这到底有多远。在他眼里,对这所学校只有两个模模糊糊的概念那就是那里很远,那里有盛光夕。他并不在乎什麽升学率或是有几位特级教师,这尽管是别人挑选学校的不二准则,他所想到的仅仅是"不可以被盛光夕瞧不起"。就这样,他从从不被老师看好的对象而一跃考入了这所万人仰慕的名校。
毕竟是继承了相同优秀的基因的两个人。
刚刚走进教室时,老师的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那一天的他正巧戴了只棒球帽而并未吃进多少老师的神色。"从家里走来的。"他淡淡地说,顺手拉了一下已被汗湿了的T-恤。"走来的?你们家住在哪里的啊?"神色满是不屑,再怎麽远也不会走到这时才来吧。然後盛景和就报出了一个让大家都惊呼了一声"哦"的地名。老师显然也被他震了一下,然而很快就恢复了神色,"你就不会骑车来或者乘公车麽,实在不行打的也可以啊。""没钱",盛景和拉了拉帽檐,回答地干脆"我并没有那种闲钱。"
他说完就走向了教室的最後,挑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并不理会满教室的人都张大了嘴巴做出"哦"的口型。毕竟,这年头敢於承认自己家穷的人并不多,尤其是男生。
坐在盛景和旁边的是一个清瘦的少年,他显然没注意到刚刚教室中所发生的闹剧,而是自顾自的趴在桌子上沈睡。白T-恤的肩部细细地勾勒著再小也引人注目的LOGO。
有钱人。
盛景和迅速的在心中下好了定义。
少年在下课的铃声中准时醒来。转身发现了坐在旁边的盛景和。
那绝对是称得上英俊的一张脸,盛景和觉得,英俊的有些不真实。尽管,他知道自己同样让人觉得不真实。
"你?"那少年微微有些疑惑,刚刚旁边明明是没人的吧。
"刚来的,迟到了。"盛景和这样解释。
两人还未再说上两句,就同时发现了来自周围的几道奇异目光。大家显然很想知道那个穷酸小子那顶破烂的帽子下面藏著怎样一张龌龊的脸。
"真是不如你们所愿呢。"盛景和暗暗的想,顺手将帽子摘了下来。那曾经是未过世的父亲买给自己的,盛光夕也同样有一顶。虽然有些旧了,但价钱也是贵的让人害怕的。
教室中顿时出现了几声惊呼,密密的人声在教室中宣扬开来,如同滴入了一滴水的油锅。
"本以为纪苍已经够好看了,没想到刚来那穷小子更帅气啊!"女生A。
"真是看不出来哦,所谓人不可貌相?"女生B。
"我到是觉得纪苍更帅麽。"女生C。
"我都不知该喜欢谁好了呢......"女生D。
声音都很细小,但在盛景和耳中却分外清晰。"你叫纪苍麽?"他回过头问那少年。
那少年愣了愣,轻轻笑了:"是啊,那麽你呢?"
"盛景和。"
二 雨中
天色阴沈得让人害怕.
快要下雨了吧,盛景和望著窗外的天空,可明明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呢。
"纪苍,你有带伞麽?"虽然不相信他是个心思细密的家夥,可还是开口问了。
"没有啊,快下雨了吧。早上那种天气,谁会想到带伞呢。"
纪苍的确是个完美的人。温和,聪慧,英俊,家世好,似乎集结了所有男性该/有的优点,连身为男性的自己也对他暗暗产生了好感呢。盛景和看著纪苍完美的侧脸,一瞬间晃了神。但是很快又清醒过来,不禁为自己的这种念头红了脸。
"喂,景和,你干嘛朝我脸红啊,你该不会是......"纪苍顺势向他抛了个媚眼,动作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你是老眼昏花了吧。"盛景和恶心地别过头去,却听见纪苍暗暗地笑出了声来。
果真是优秀的少年呢,连开玩笑都如此动人。那麽,盛光夕,你是要我成为这样的人麽?
果然下起雨来了。
开始是一滴两滴,到後来则是像整盆水从天上到下来一样。
回不了家了。
看著班里的同学一个个被家长们接走,盛景和心中隐隐有些作痛。不会有人来接自己的,盛光夕本身也自身难保吧。何况那麽冷漠的人,会想到自己才怪呢。
"景和,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家。"纪苍看著脸色略显苍白的盛景和说,"不用这麽担心的。"
盛景和犹豫了一下,也便同意了。
那麽强的盛光夕,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吧。他暗暗嘲笑了他一下,那麽凶的老男人,我才没空管他呢。
乘在纪家的黑色保时捷里,盛景和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有多久没有坐车了,以前的父亲开的也是这款车型吧。自己对车里的一切都熟悉到了极至,恍惚间,前面的那个开车的黑衣男人变成了父亲的脸在对自己笑......
"老张,开车吧。"纪苍的声音将他拉回到现实,那个叫老张的男人同自己的父亲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盛景和别过头看向窗外,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走向自己所在的教学楼。
"等一下!"盛景和迅速反应过来,并迅速地拉开车门冲进了雨中。
"景和,景和......"纪苍被他一震,同时也迷惑了,这款车的车门是隐藏式的,怎麽就一下子被他找到了呢?
"盛光夕!"
那影子果然回了头,神情一下子由惊鄂而变成暴怒。
"你死到哪里去了?"不知为何,他的冷漠总能在他面前化为怒火。
"别废话了,过来。"盛景和一把扯过盛光夕,冲进了纪苍的车里。
"臭小子,都自身难保了,还顾著泡妞麽?"纪苍打量著半身湿透的盛景和调侃道,顺手递过一盒纸巾。远看的盛光夕,因为湿透的半长头发柔顺的贴在脸上,而特别像个女生。
"不介意多载一个人吧。"虽然是在求别人,语气还是一样的生硬。
虽然撑了伞,但其实也挡不了多少雨水,拢了伞的男生,脸上遮不住的愠怒。不停的有水从头发上滴下,打在脸上,像是泪水。
虽然狼狈,却仍旧美丽,是的,美丽。像有光芒,从他脸上射出一样。
"这位是......"纪苍看著这个‘盛景和的小女友'问道。
"光夕。盛光夕。"盛景和顿了顿,开口说道,"我哥哥。"
看著纪苍一脸错愕的表情,连一向严肃的盛光夕都忍不住笑了笑。
果然是美好的少年呢,连我们神圣的盛光夕都居然为你笑了呢。
道过谢後,目送著黑色轿车离开。回到家中的两兄弟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沈默,仿佛他们之间的沟通就只剩沈默而已。
忽的,呆坐了半天的盛景和突然向正在做饭的盛光夕开口道:"不怀念麽,那辆车。"
家务都是由哥哥做的,似乎这是一个尽责的大哥该有的本分。
"你想说什麽?"盛光夕头也不回, 继续忙著手中的活。
"哼,果然是冷酷无情的人呢。"盛景和撇撇嘴,"你的感情都到哪里去了?"
"和你一样。"盛光夕手上一颤,一滴油溅到了手上,好痛。
"我没有麽,那也不会有那麽多的女友了吧。"语气里说不出的轻浮。
"你给我安分点,别以为我不会管你。"语气里摆出大哥的样子,一边迅速地将菜盛起,管不了手上的痛了。
"你会麽?"盛景和低低地说了句,像自言自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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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是属於盛景和的。或者说那个狂放粗野的盛景和是属於夜晚的。
小时候所受的良好教育并没有让他养成优雅的习惯,而那之後的堕落却刻骨铭心。
"呦,小和啊,来啦。"一个花衣强壮的男人向他小著打招呼道。
"是啊昆哥。" 盛景和笑笑,坐到他身旁叫了杯酒。他并不是那种没有水准的不良少年,而是确确实实在混黑道。
"小和,几天不见有没有想我啊?"一个红衣高挑的妖豔女郎向盛景和贴了过来。
"呵,红姑,今天不用赚钱了麽?" 盛景和随意在她眼角亲了亲,像礼节一般。
"跟我们小和的话,我可是倒贴都愿意呢。"红衣女郎笑著缠上了盛景和。
"老妖婆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倒贴小和还不要呢。"花衣男人凑过来说道。
"臭老头你死一边去......"
"......"
"昆哥,今天有什麽赚钱的活接麽?" 盛景和终於忍不住两人毫无水准的对骂,插话进去。
"最近手头很紧麽?"男人回过神来,不理会女人的继续聒噪。
"小和你可以来红姑这边啊,我可是求之不得呢,而且包你赚得流油。"女人搭上了话。
"你就不怕他的那群小女友们造反麽。"男人替盛景和辩了句。
"我不过是最近比较无聊罢了。" 盛景和漫不经心地说。"钱麽,多了也花不到哪里去。对了,该我去唱了吧。"
台上的他是迷离的,闭著魅惑的双瞳,仿佛是不愿俯看众生的神祗。
宿醉的盛景和又在灰色公寓门口的晨光中醒来。他从不在外留宿而宁可半躺在家门口。没人知道这是为什麽。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睡眠不足的他终於在上午的课上沈沈睡去而不顾各科老师向他投来的各色杀人的目光。纪苍每次都试图推醒他,又每次都无可奈何的看著他半睁的眼又缓缓地闭上。
太累了,不知是身还是心。
"盛景和,出来。"下课时,教室门口突然出现的人吸引了所有人的耳朵和眼睛。
女生们都在窃窃私语:"这是高年级的学长麽,长的好帅......"
"他来找我们景和做什麽,难道是争女友?"
"那个男的好眼熟啊,好像......"
在众人一通议论之後,终於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他就是盛光夕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门口。盛光夕,在别人口中神化了的这所高中的传奇盛光夕,竟会来找高一的一个小男生?
"盛景和!"男生略微有些怒气了,不由的提高了语调,接著就直接走进了教室。
因为声音的惊吓而猛然睁开的双眼,在看到来人之後,忽的由愤怒而转为惊讶:"盛光夕?你来找我?"
"怎麽我不能来找你麽?"向来冷静的男生,不知为何总是不能在盛景和面前控制好情绪,"我又不能来找你对我肚子里的小孩负责的。"讽刺的语气,说不出的尖刻。
"如果真会那样,我到乐意接受。"一如既往,或者说更加变本加厉的轻浮。心里却在想,如果真的能那样就好了。
男生由於这句话而忽的愣了一下,然後则极为轻蔑的"哼"了一声又说道:"明天",他冷眼向看著他们的人扫了一眼,於是那些猜测的目光因为那冷到极点的眼神而都缩了回去。"别忘了是什麽日子。"说罢便转身走了,走到教室门口时,想想又回过头来添了句:"我希望你可以真心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