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切是未知————烟的灰

"星期六。"
"我朋友找我有点事，我要出去一趟。"卫楠逗弄了一下乌龟。
耿锐本想离开，但看了看周围，又见卫楠神色不善的模样，说："我先帮你整理一下......这里？"
"走的时候关上门就好。"卫楠打了个吹欠。简扬这个混蛋找他最好有重要的事情，不然他肯定把他切碎了喂乌龟。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耿锐正弯腰帮他整理房间，他的眼镜老是滑下来，他不得不时不时把它推回去。
在车上打电话到诊所，说自己今天有可能不过去，赶到简扬所说的酒店，找到五零一房间，敲了好半天，才见简扬鬼鬼祟祟得把门拉开一道缝。
"你搞什么？"
简扬裸着上半身，下面围着一条浴巾。表情也是精彩之极，伸手过来夺他的衣服："你他妈的管那么多干什么。把衣服给我。"
"有求于我还这种态度。你当我是你跑腿的，你知不知道我昨晚一夜没睡，一大早起来还要帮你送衣服。你小子住在酒店里，居然什么都没穿。"卫楠退到墙边，推开一扇窗，把衣服伸到窗外，抽着烟。
"卫楠你要不要这么无良啊，我们好歹朋友一场。"简扬眼巴巴得看着他手里的衣服。
"我昨晚喝了很多酒，现在手还抖。"
简扬忙跳起来："我说，我说，一字不漏。你先把衣服给我。"
卫楠笑了："简扬，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啊。"
"还不是石涛那个王八蛋。昨晚把我骗到酒店，我不就差点和一个男的上床嘛，又没上成，那个混蛋说什么坦白从宽，他妈的我坦白了，他一点都没宽。骗我脱了之后居然把我衣服给扔了。幸好他还给我留着手机。把衣服给我。"
"简扬，你没智商也要有点情商吧。"卫楠坐在床上说。"这种事你也敢和同居人坦白。"
简扬抱着衣服去浴室，走了几步，转回来："卫楠？"
"干嘛？"
"你会不会解那个什么，什么‘渔夫结'？"
卫楠看简扬一脸痛苦得样子："什么结？"
简扬生不如死，犹豫了一下，把围在下身的浴巾解开。卫楠愣了三秒钟："你还有这种性趣？"
"去你妈的，你才有这种性趣呢。你妈的到底会不会？"
卫楠爆发出一串大笑声："石涛他也太......"
"姓卫的，你笑够了没有。"简扬黑着脸。
"我看看。"卫楠一边笑得全身发抖一边伸手去拉一下绑在简扬下体的红绳。
"痛。"简扬哀嚎一声，忙用手护着下身。
卫楠不笑了："石涛呢？"
"不知道。"简扬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又骂，"那个王八蛋，我要宰了他。"
"你们要玩也不是这种玩法。"卫楠瞪了简扬一眼，"你这玩意是不是不想要了？"
"什么意思？"简扬吓得脸都白了，"石涛说我不碰就没事，靠，我哪会听他的，我还以为他这个龟孙子骗我，我弄了一下，就变成这样了。"
卫楠翻出石涛的电话，让他赶紧过来。石涛一直在酒店附近转悠，接到电话，一路狂奔回来。简扬一见他，红着眼就要扑上去。
石涛挨了一下，吼："简扬，你再动一下手，我就不管你了。"
"我操你......"简扬歇了声。
"还玩？石涛，快把绳子解开。"卫楠喝住他们。
石涛蹲下身，拨弄了几下，简扬痛得眼泪都快出来，然后，石涛抬起头："我也忘了怎么解。"
简扬干笑两声："石涛，你肯定他妈的在跟我开玩笑。"
"没有。"石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说真的？"
石涛点头。
"我操你十八代祖宗，姓石的，我下半辈子不举，我就把你下面的那根切成一片一片烤着吃。你妈的不会解你也敢往我身上招呼？"
这两人这时商量好似的转头看着卫楠。卫楠说："看我有什么用。去医院。"
一路上，简扬缩成一团，不断得骂石涛，越骂越难听，越骂越奇怪，反正跟石涛有点关系的东西，不管死的活的，全让他给骂了一遍。因为病因实在太古怪，卫楠不得不去麻烦他的老同学，那位也是缺了大德的，简扬一脱裤子，下意识地用手遮着下体。
这位白衣天使说："你遮着我看什么？当我眼睛是Ｘ光？"等简扬把手拿开，又说，"不错，挺有创意的。"
简扬张口就想骂，命根子在人手里握着，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幸好，他没拿细的绳子绑，不然，你也别来。再幸好，我刚好会解，其实我个人比较喜欢拿刀解决问题。"
简扬顿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卫楠在外面和石涛聊天，问："你和简扬还是老样子？"
"最近好点。"石涛担心简扬，心不在焉，"不过，说好碰到更合适的就分。"
卫楠笑："石涛，你真喜欢简扬，就别太宠他，老是他说了算，死的肯定是你。简扬这人正宗的欺软怕硬。"
"硬逼他，也没意思。"
卫楠看他一眼，淡淡地说："当然，如果你自己也没准备好，那你们就这么过。当我没说。"
石涛转过身："卫楠，你怎么想？"
"混。"卫楠说。"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人。"
石涛看他不怎么想说自己的问题，住了嘴，那边简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出来，向他猛竖中指。卫楠没兴趣再掺和到他们里面，拎着衣服，刚要走，简扬就从后面扑上来，抱着他的脖子："卫楠，昨晚去哪艳遇了？"
"你管好自己就差不多了，这么八卦。"卫楠甩开他。
"说说看，说说看。"
"你知不知道你像什么。像狗，那种一点大的那个，吉娃娃，烦不烦？"
"我像吉娃娃？"简扬跳起来，又扑上来，"我像也比较像牛头梗，咬住了绝不松口。昨晚去干什么了？"
"简扬，你别烦卫楠......"
"妈的，你给我闭嘴，别以为我会这么算，你差点废了我。"简扬粗着脖子，"你不知道我记仇？"
卫楠一个头两个大："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累死了。我回去睡一下。"他一路上为了解困，猛抽了许多烟，最近直是倒楣催的。
一回去，耿锐早走了，他的房间看起来倒是整洁无比，都可以当样板房。卫楠笑了一下，耿锐这人老实说，真算不上讨人喜欢，好像老是躲在一边窥探什么似的，一有风吹草动，他又吓得缩了回去。
卫楠在客厅转了一下，刚想回卧室睡觉，总觉得客厅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转回了看了一遍，终于在养乌龟的玻璃缸前停了下来。瞪着那只绿毛龟。
见鬼，这是他养的绿毛龟？
"耿锐，我养的那只乌龟......"卫楠原料想他的绿毛龟是不是又从玻璃缸里面爬了出去，耿锐以为不见了，就买了一只新的给他。
"没有没有。"耿锐在那头说，"我给换了一下水，又洗了一下......卫医生，怎......怎么了？"
卫楠把电话放回去。听说有些爱美的猫和狗被主人剃掉毛后会得忧郁症，说不定，他的绿毛龟也会得忧郁症。

第六章
耿锐抬起头，远远地眺望着卫楠的窗口，今天一天都在断断续续得下着雨，冷得让人心头发麻，站在潮湿的车道上没多久，他的脚就已经被麻掉了。想起那只被他刷掉毛的绿毛龟，耿锐就有一种自我厌弃的感觉。
他从小就没有养过任何宠物，隐隐记得很小的时候从亲戚抱了一只荷兰鼠回来，他父亲认为会影响学习，第二天就送给了邻居。他似乎还找过那只老鼠，那只老鼠好像被邻居养在阳台上。对，他的邻居有一个非常漂亮的阳台，种着各种各样他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那些植物，绿得让人眼睛发痛。他常常从护栏的空隙间探出头去看那一阳台的色彩缤纷。他记牢那种又妒又羡又渴望的心情。
他在卫楠家里看到那只被精心照顾的绿毛龟，卫楠应该很喜欢这只乌龟吧，他看到他喂食，卫楠一靠近玻璃缸，用手指敲敲缸壁，那只一动不动的绿毛龟就会伸出脑袋回应他。
"耿锐？"背后有人叫他，"你在这干什么？"
耿锐回过身，见是卫楠叫在他身后，穿了件米色的大衣，还围了一条很大的黑围巾的卫楠脸色很差，手里拎了一袋东西，像是药。
"卫医生？"
"上来吧。"卫楠招呼他。
"你怎么了？"
"感冒。"卫楠的口气很冲。上去后，打开门，把手上的药往沙发上一扔，"你随便坐。"
耿锐瞄了一眼玻璃缸里光秃秃的绿毛龟，推了一下眼镜："我......"我来向你道歉，因为我把你绿毛龟的毛用刷子洗掉了？听起来实在不对味。
卫楠自顾自在那拉开冰箱门，找了半天没找出什么东西来，除了酒，就是含酒精饮料。以前他一个同乡的小鬼住他这里，冰箱总是被那个细心的小鬼塞得满满的，连水果都比他自己买的要好吃。拿了一罐啤酒出来，想起耿锐的存在，刚想再拿一罐，伸手时又改了主意，拿了一罐饮料给耿锐。
"谢谢。"耿锐接过来，拿在手里。
"找我有什么事？"卫楠把那条长围巾从脖子上解下来，取过药。
耿锐刚想说什么，目瞪口呆得看着卫楠打算用啤酒下药："卫医生，你怎么这样......吃药？"
"没水。"卫楠刚要把两颗药扔进嘴里，就给耿锐给阻止。
"不能这么吃药。"耿锐说。"我帮你烧水？卫医生，你有吃东西吗？"
卫楠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然后摇头："你会做吃的？"
耿锐红了一下脸："不会。"马上又说，"我去买。"
"附近没有什么饭店。"卫楠被他一说，也觉得饿，"要走一段路，挺麻烦的。"
"没关系。"耿锐摇摇头。
卫楠听说："那我给你车钥匙，你开车......你会开车吗？"
"不太会。"
"什么叫不太会？"卫楠皱眉。
"我有驾照。"耿锐为自己辩驳了一下，但他开车容易紧张，一紧张手心就会冒冷汗，路况不好，开黑的时候，他就不敢开车出去。可能是心理作用，认为会撞到人。
卫楠又把车钥匙给收了回去，耿锐的样子实在不太可靠，他还真不敢让他把车开出去。见耿锐要打算出门，又叫他："你冷不冷？"卫楠指了指他的脖子。把自己的那条围巾扔给他。
耿锐一时反应不过来，卫楠站起身，像缠什么一样把围巾往他身上缠，一边缠一边发牢骚："靠，你是病人还是我是病人？"
耿锐用手抓着围巾，愣愣得看着眼前的卫楠，一时口干舌燥，伸出舌头湿润了一下自己的唇。卫楠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的这个动作。耿锐整个人都像烧起来，退一步："我......对不起。卫医生，我......你放心，我不是同性恋，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卫楠似笑非笑得盯着他，手上把围巾打了一个结，然后，笑了，忽然冲他耿锐的眼镜哈了一口气。镜面上立刻蒙上一层白雾。耿锐只觉得眼睛前白茫茫的一片，忙用手取下眼镜，边擦着镜片，边说："卫医生......你怎么......"
"我饿了。"
"我马上去......就去。"耿锐转身时，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跌跌撞撞地跑出门。
"平衡感真差。"卫楠喃喃自语。躺回沙发上，他这里难得有人来，能来的几个相当靠不住。一个人真他妈有够凄凉的，早知道就应该找个人合租。叹口气，最近他打回家的电话越来越少，回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虽然，他家离这个城市不过四个小时的车程。年龄越大心里就越有鬼，面对家人，有种说不出的内疚。
把大衣盖在身上，枕着靠枕，睡了一下，恍惚间有人把什么棉被或者衣服什么的又盖了一层在身上。
"让我睡一下。"他说。
"噢......好。"
耿锐轻轻把钥匙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又把脖子的围巾解下来，脖子间少了点东西，顿感空落落的，他一进楼里，雨忽然之间就下大。把客厅里的窗关好，听着大雨敲打城市的声音，耿锐打了一个哈欠，看着对面的熟睡的卫楠，一阵困意袭上来，靠在那里，跟着闭上了眼睛。睡了一会后，鼻子里闻到一丝香味，惊醒过来，对面的沙发早就空了，惊跳起来，跑到厨房一看，卫楠正把火熄掉。
"你还挺会买的，全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卫楠笑着说。
我知道你的饮食爱好。耿锐心里说。"那......那就好。"在客厅里用完不算晚餐的晚餐后。
"雨好像大了。"卫楠说。
"嗯。"耿锐说，"我有带伞。"
卫楠点点头，也没有留他的意思。
"那我......走了。"
卫楠把药放进嘴里，喝了口水："耿锐。"
"什么......什么？"
卫楠拿了一把雨伞出来递给他，耿锐接在手里，红了一上眼眶。不知道会什么，他总是下意识得在卫楠面前撒谎。卫楠肯定知道他说的每一个谎言，用力捏着那把伞，耿锐觉得自己开始有点恨起眼前这个人。
他什么地方都比他好，连个小细节都比他出色。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样一点，却欲盖弥障，反面暴露出更多的缺点。他在他面前比什么时候都要丑陋不堪。他肯定在心里笑他，虽然他嘴上没说，他肯定从心里看不起来他。
卫楠无法从他低垂着的脸上看到带点阴戾的表情："路上小心点。"
耿锐颤抖似得点了下头，逃也似得离开这里。走进雨里，用那柄伞泄气一样得抽打着一个垃圾桶，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无声，却用力。直到伞柄和伞骨全都折断为止。耿锐摸掉脸上的雨水，感到自己喘不过气来。
卫楠跟在他身后，远远得看着这一幕。看他在大雨中挣扎着，再看他像只鬼一样消失在雨夜的街道。

第七章

耿锐沿着名品街的慢慢往前走，目光从各个男装专卖商店的橱窗一间一间仔细看过去，在其中一间店里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不断是推开了门。营业员扬起亲切的笑脸，上来招呼："欢迎光临。"
耿锐拘束得笑了笑。
"这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看一看店里的冬季新款。"
耿锐四周顾盼了一下，迳自走到一个模特前，指着上面的一条黑色围巾："我要这条围巾。"
"好，请您稍等一下，请问还有其它喜欢的商品......"
"不不，我只要这条围巾。"耿锐微低头，摇首说。付了钱，接过袋子，迫不及待得从店里出来，取出围巾，轻轻地围在自己的脖子。脖子一下子暖和起来，棉软温暖。围巾不但长，而且大，绕了几圈后，只要他一低头，就可以把自己的鼻间藏在里面。耿锐孩子气地笑起来。
星期一上班，在食堂找到卫楠。
"卫医生......"耿锐看着卫楠，忽然一阵心慌意乱，"我......可以坐......"
"坐。"卫楠把自己的餐盘往里挪了一下。
"你感冒好了？"耿锐仔细看了一下他的脸色。
"没事了。"
耿锐找一柄黑伞拿出来递给他："卫医生，你的伞，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