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上]————无射

作者:无射  录入:03-19

"但愿如此。"艾德里安慢慢直起身,手指习惯性地推了推镜架,轻声说,"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也没打算跟你深情吻别。好了,我该走了,再见,杰森。"
"Fuck off!"杰森火冒三丈地回答。


"嘿伙计,你最好别再喝了,就算你不考虑血液里的酒精浓度也得考虑一下帐单的长度吧?先说好,我只请前三杯,其他的你自己负责。"麦克一手勾住杰森的肩膀,一手抽出他手中满满的酒杯,三两下就把里面的液体喝光了,打了个满意的嗝。
"你不能因为估错了我的胃容量就打算食言,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麦克。"杰森不满地夺回酒杯,把它底朝天扣在桌面上,指尖敲击着杯底。
"那是因为你没告诉我当你心情恶劣时胃容量会爆增。"麦克郁闷地说道,示意服务生再拿一扎啤酒过来。
"说要请客结果口袋里只装了十九美元的家伙没有资格抱怨,况且你喝的量是我的两倍。"
他们正坐在告死天使酒吧的吧台边上,幽暗的大厅内,彩色迷离的灯光在无数热情扭动的身躯上游走,台上的DJ正竭力想把一首唱得像声带里发动了电锯的新歌推荐给所有人。
与他们隔了三个座位的高脚凳上坐着个黑人女孩,涂着夸张的亮银色唇彩和睫毛膏,当麦克望向她时,她把手指伸进酒杯里,然后慢慢地一根根舔干净,眼神妖娆像两条互相缠绕的蛇。
"那个妞很正,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你觉得我能搞定她吗?"麦克压低嗓子问。
杰森笑起来,带点色情意味地触摸他黝黑健硕的肌肉,"有没有女人对你说过:‘噢麦克,你的胸肌性感得让人两腿发软'?"
麦克咧开厚实的嘴唇,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多谢,我准备去试试运气。"
金发帅哥朝他比了个"777"的手势,麦克信心十足地转身离开位子,他的同伴趁机叫了杯马汀尼,并指了指麦克的背影说:"他付帐。"


告死天使酒吧的洗手间充满了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不过杰森还是闻到里面隐隐沉淀着某种快感与迷醉的余韵--类似性与毒品混合的气味。他愉快地吐了口长气,开始解决生理问题。
外面嘈杂的声音透过不厚的门板和隔墙传进来,似乎还混杂着叫喊和玻璃破碎的尖锐声线。酒吧里发生点儿暴力事件是常有的事,只要那个倒霉鬼不破相得太厉害基本上没人会理睬。
紧接着杰森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疲惫而又匆忙,慌不择路似的冲进了洗手间,那个看上去狼狈不堪的男人头也不抬地朝他叫道:"拜托,后门在哪儿?这太暗了我找不到出口!"
"喔噢!"杰森看清他的模样之后戏谑地吹了声口哨。来人似乎吓了一跳,努力在昏暗的光线中辨认对方的身份与意图。
一连串气势汹汹的脚步声传来,听上去至少有四个人,或许更多,看样子很快就会从薄薄的门板外冲进来。杰森一把抓起对面那个惊慌失措的男人的衣领,脚尖顶开离他们最近的小门,把他拖进安装了坐便器的小格间。
洗手间的门被用力踹开,几个体格健壮的大汉冲进来,为首的黑衣男人环顾四周,洗手台边的一个家伙在接触到他的目光后忙不迭地逃了出去。男人的视线扫过一排小门,朝其他人抬了抬下巴。
格间的门被一扇扇拽开,其中一间的马桶上还堆着个至少500磅重的胖子,原本便秘的痛苦表情在突然看到枪口后一下子变得口角歪斜,活像一袋被车轮轧过的巨型菠萝包。
最后一个格间的门被暴力拉开时,里面背对着门站立的男人发出了一声尖叫,随之转过头来破口大骂:"他妈的搞什么?你老母没教过你进别人的房间前要先敲门吗--"后半句像被消音了似的嘎然而止。那个男人脸色发白地盯着他们手中的武器,僵硬地说:"......请随便参观,先生们。"
不速之客冷冷地打量他,暗淡的光线中看不清楚五官的细致之处,但显然这个看上去像花花公子的金发男人正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的裤子褪到了膝盖上,另一个男人坐在马桶盖子上,脸埋在他的胯间。他的手正抓着对方濡湿的头发,迫使他更深入一些,脸上残留着快感的潮水被骤然抽干后的暴躁和恼怒。
"你们想看哪个级别的?"他干巴巴地说,"这里是深夜加密频道。"
门外的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像是在等待接下来的节目。
金发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看上去他不太介意做这种事时有人旁观。"舌头动起来,宝贝。"他有些索然无味地抽动着臀部,"丹尼尔就比你有职业道德,上次他在满是人的大厅里做都没你这么害羞......好好舔它,我付了钱,你就得把它当成上帝的棒棒糖......"
为首的男人毫无预警地调头走开,朝其他人做了个出去继续搜的手势。
金发男人松了口气,砰的一声关上门,把那个可怜的家伙拎起来--他的脸被迫压在他的小腹上差点窒息,现在正拼命咳着,缺氧与羞耻感令他的脸上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感官色彩。他深深低着头,大口吸着气,嘴唇的线条在振颤的阴影里扭曲着。
对方轻笑一声,"你的心理素质还要继续加强,亲爱的西蒙·马汀里斯医生。"
"可你没告诉我会假戏真做!"西蒙愤怒地叫道,同时掀开马桶的盖子剧烈呕吐起来。
"刚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不动点真格的他们根本不会相信。"
西蒙把上一顿吃的东西倒空了,连胃酸都吐了出来,"天哪,那种感觉太恶心了......杰森,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好了西蒙,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我发誓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愿意,而且受害者不止你一个--你要不要看看我上面的牙印?"杰森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西蒙抬起头看着他,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你救了我一命杰森,我不该对你态度恶劣,抱歉。"
他的性格还真是一点没变,杰森的嘴角不知不觉挂起了细小的笑意。他回忆起那双清澈的眼睛,像晨空一样明朗柔和的浅蓝,那是种让人感觉内心温暖的颜色。
"西蒙,那些是什么人?他们干吗要追杀你?--等一下,让我猜猜,是那个‘蓝色闪电'对不对?因为你没有完成任务?"
西蒙摇摇头:"不止如此。"
"看来会是个很长的故事。来吧,我们换个地方,这里可不是讲故事的好场所。"


杰森带着西蒙从酒吧的后门溜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当然,车钱是医生付的。
当他们回到杰森的住处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漆黑的房子没有半点灯光,像只沉默的石兽盘踞在夜色中。现在正是美洲地锦变色的季节,灿金斑斓的叶蔓爬满了外围的墙壁,白天远远望去仿佛在墙上绘满色彩浓烈的抽象派油画。
"见鬼,我的窗户又被堵了!"杰森一边开门,一边恶狠狠地嘀咕,"明天我就把它们统统扯下来一把火烧掉!"
"可我觉得看上去还不错。"西蒙惋惜地说。
"那是因为你还不清楚它们邪恶的本质!它们每时每刻都在疯长,像章鱼触角一样扭来扭去,纠结在一起像巫婆的长头发!它们总是把我的窗户堵得严严实实,不管扯断多少次,用不了多久又会阴魂不散地长回来!我讨厌这种感觉,就好像那些枝条随时会缠绕着爬到我身上--不,比那还糟糕,就像是这鬼东西总有一天会结成一个巨大的--"杰森停顿了一下,厌恶地吐出一个词:"笼牢。"
年轻医生点点头,"要不是我对你还有那么点了解,准会以为你得了焦虑症,杰森。不过这没什么,有时人们会对某种特定的东西产生无法理喻的厌恶感,这可能跟我们的潜意识有关。幸亏你讨厌的只是几棵植物,如果觉得把它们处理掉能让你心情愉快的话,干吗不早点儿动手呢。"
"因为它们是艾德的宝贝,他曾经为了它们威胁过我好几次。我猜要是我们同时被灌下一瓶除草剂,他八成会先把它们送到医院去抢救。"杰森阴沉着脸说,"不过现在好了,那个混蛋搬出去了!我从知道这码子事到听他说再见总共只花了三分钟!你看,有效率是件好事,可惜我们的政府官员永远不明白这一点。"
西蒙忍不住笑起来:"你的话听上去怨气冲天。我猜你是在生韦切斯特先生的气,因为你认为他如此轻易做出的决定伤害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杰森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软在沙发上,"‘你们之间的感情'?这话听上去可真蠢,好像我跟他之间真有什么似的!"
"你对我说过,他是你的朋友不是吗?"西蒙停住思考了一下,严肃地说:"杰森,虽然我不想干涉你的私事,但我想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作为朋友,我觉得韦切斯特先生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妥。你看,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和思维方式,即使是再要好的朋友,也不能把交集变成重叠,再重要的事,我们也只能帮忙不能代劳,不是吗?当然,有一种身份能改变两人之间的联结点--爱人,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忽然把声音放得很轻,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杰森,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杰森瞪大了眼睛愣在那里,仿佛这个问句中带有一股强大电流把他大脑中某根神经烧短路了。
西蒙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他看着金发的男人缓缓侧过脸去,盯着眼前的玻璃桌面发呆,忽然有些后悔说那些话了。
杰森凝视光洁如镜的桌面,那上面隐约映出一张脸,他是那么专注地看着,仿佛眼里只有自己的倒影。有那么一瞬间,西蒙竟然产生了他似乎在跟镜面里的人交谈的可笑错觉。然后他的手指慢慢爬上了桌面,轻触了几下倒影的边缘,低低地笑了一声,"那不可能。艾德是我的朋友,我不会爱上他,如同我不会爱上自己。"
他仰起头向后靠在沙发上,用一种善意嘲讽的口吻对浅蓝色眼睛的青年说:"医生,你要知道,就算我长得再帅也不会对着镜子自慰。"
年轻的医生一下子涨红了脸,尴尬地躲开对方的目光,"我很抱歉......"他小声说道。
"这句话你已经说得没什么新意了。"杰森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拉,他们的眼睛上下交错地对视着,医生的脸涨得更红了,"我建议你换一种说法,比如说‘冰箱里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做一顿象样的晚餐'之类的。"
"好吧,"西蒙说,"杰森,冰箱里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做一顿象样的晚餐?"
"我不知道,除了啤酒我已经三天没碰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了,你可以自己去看看。"杰森笑起来。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西蒙从冰箱里端出一盘无法对其颜色做出准确描述的条状物问道。
杰森从《阁楼》女郎完美的胸部上分出点视线瞟了一眼,毫无诚意地回答:"大概是意大利面吧。"
"......这上面浇的是蘑菇酱吗?"
"不,我记得是番茄酱。"
西蒙叹了口气,把它连同快餐店的塑料盘子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那就是它已经长出蘑菇来了。"
"哦,或许可以做成奶油蘑菇汤。"沙发上的男人随口说。
"面包发霉了,鸡蛋不用打都能闻到异味,除了啤酒之外我没看见什么东西在保质期内,甚至连盒牛奶都没有!天哪杰森,你平时究竟是怎么打理三餐的?"
"早餐吃外卖,午餐在公司解决,晚餐归艾德管。虽然调味料分得不太清楚,但他会做沙拉和煎鸡蛋,比我强多了。"
西蒙一脸同情地看他:"这样绝对不行!蛋白质和维生素的摄入量太少,光靠碳水化合物和糖份你会营养不良的。今晚先凑合一下,明天我会开一份购物清单给你,然后教你做一些简单而有营养的菜式。我会帮你把这种不健康的饮食结构彻底调整过来,别担心,你很快就会适应的。"
杰森无力地放下手中的色情杂志,朝上翻了个白眼:"上帝啊,我老爸又活过来了......"
在找到一包苏打饼干垫肚后,西蒙理所当然地借用了空出来的那间卧室。虽然已经三四天没有人住过了,床单依旧散发着刚洗过不久的清新气味,桌面上也几乎没有灰尘。西蒙猜想这大概要归功于它的前任主人是艾德里安,而在他参观过杰森的卧室之后,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当他裹着浴巾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被床边窝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杰森!你在这里干吗?"

23

"别那么紧张西蒙,我没打算对你‘干吗',除非是你主动邀请。"杰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只是睡不着,想过来听故事。"
"那可能要花不少时间。"西蒙边换上睡衣边说,"我不认为你有听它的必要,它与你无关,而且我保证那绝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我完全不介意。实际上,我的好奇心已经膨胀得像乔丹的G罩杯了。"杰森向床的另一边挪动了下身子,拍了拍空出来的地方。西蒙犹豫了一下,爬上床把腿盘起来坐好。
"我得想想从哪里说起......"
"内夫医生去世之后。"
"是的,内夫医生去世之后。我那时很难过,真的,非常难过,你知道的,几乎到了神经衰弱的地步......我曾经想过辞职,但是内夫医生抽屉里的一份意见表打消了我的念头,面对院长的征询,他回答说我现在还是只在地面上扑腾的菜鸟,但或许有朝一日能飞上云霄,‘他有这个潜力',他这样写到。我一点儿也没想到......我一直以为我在他眼里只是个经常出错的笨蛋......"西蒙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手指,眼圈发红。
"那一瞬间我觉得羞愧极了,于是我下了决心,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放弃的。所以当纽博尔特基金会的人来找我时,我告诉他们,我可以赔偿全部的赞助金,但我不会再为他们做事了!他们听了大发雷霆,威胁我不要试图脱离组织,否则将承担可怕的后果。我被带回总部,他们用各种各样的办法企图迫使我改变主意......那段时间,我庆幸自己熬过来了......"
"噢,西蒙......"杰森握住了对方的手,因为它们颤抖得太厉害了,以至于令人担心它们还能不能恢复到正常的状态。它们在他的手掌中战栗,不停渗出冷汗,杰森紧紧握住,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把那份冰冷的触感完全包围。"没事了,西蒙,已经过去了......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什么东西需要你舍弃全部去保卫,它就会让一切伤害显得微不足道。"他靠近他,用柔软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喃,"有些东西如果你把它看成是皮肤上的伤口,只要给足时间就会痊愈,我一直这么认为。"
安抚起到了效果,西蒙的手不再那么剧烈地颤抖了,他深深地呼吸着,感觉笼罩全身的冰冷阴翳正被对方身上传来的暖意一点一点驱赶走,就好像从隆冬寒冷的室外走进来,一步步靠近炉火。那金黄明亮的火焰让他想起了妮可,她的话语,她的微笑,她凝视他的目光......他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骄傲,因为他意识到,或许他已经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这正是妮可最大的希望,不是吗?
西蒙用手捂住眼睛,泪水从他的指缝间不可抑制地涌出来。
杰森有些不知所措地缩回手。他现在需要什么?一盒纸巾,还是一个拥抱?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所以我从不招惹这种类型,他们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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