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著茶杯的水震了震。
倘若江风知道他方才欢好的对象是不男不女的妖怪,他还会说出方才的那句话吗?
瞧出拔拓无极的恍神,江风问:"无双,怎麽了?"
他缓下心神,摇头,"没事。"
江风仰头一口将茶水灌入喉里,拭了嘴这才发现拔拓无极身上所穿的衣服,"无双,你怎麽穿男装?"
"我出门习惯男扮女装,比较方便。"他不著痕迹地扯著谎。他成为玄武国皇帝这件事他不愿提及,他希望在江风眼里他永远是三年前的拔拓无双,而非三年後当了皇帝的拔拓无极。
"这三年,你过得好吗?还有,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还过得去。我不能待太久,我家的人需要我,还等著我回去,可能......只能待四、五日。你呢,过得好吗?"
"没有你在身边,我每天都过得很痛苦......我每天都在想著你、想著你......想著你的脸、你的身影......你的一切一切......"
拔拓无极敛眼,没张口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後,他突然站起身,却牵痛到刚才性爱过的私处,下身无力地跌落於地的同时,一道有力的臂弯稳住他的身子,他靠在江风怀里,低著头。
"无双,你没事吧?"
他没回话,静静靠在他怀里,而後缓缓开口:"江风......忘了我吧。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江风这回显得有些激动,他环手抱紧他的身子,"为什麽?男未娶、女未嫁,为什麽我们不能成亲、不能在一起?"
"江风,我们的命运不会交错在一起,我的世界不会有你,而你的世界也不会有我,我们俩是不同世界的,如果偶尔交叉相遇,那......肯定是个错误。"
江风还是不明白,听著听著,心里头只觉得浓浓的失落与难过。
拔拓无极又道:"至少,在我们相交在一起的这几日,我们能创造快乐。"
‘至少,在我们相交在一起的这几日,我们能创造快乐。'
江风似乎也放弃勉强拔拓无极,两人像是有共识般,不再提及以後的事,只想好好把握当下仅有能在一起的时光。
他们交谈甚欢,谈过去的事、谈发生过的趣事,就是不谈未来。
江风喜欢把拔拓无极抱在怀里,喜欢摸著他的头发;拔拓无极享受著被人呵护的感觉,他卸下穿了十多年的盔甲。
这样的日子,很宁静。
然而快乐的日子却过得快,恍若只是一眨眼时间,拔拓无极能逗留在宅院的日子转眼已到最後一天
离去的这天,拔拓无极很难得地没叫爱赖床的江风醒来。
他独自整理包袱,确定东西都收拾妥当後,他来到床沿,盯著江风的睡脸。
望了许久,他缓慢开口:"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我不能自私的丢下我的身份和你在一起,江风......对不起,你还是、还是忘记我吧......"他低头,吻上江风的前额。
他拿起放置一旁的包袱,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此时,原本闭眼的江风却睁开双眸,抬手摸上拔拓无极吻上的部位。
叹息。
定风波 之十六
十七年後。
拔拓无极望著远处一角,他摇头苦笑。
一旁的公公顺著他的视线望去,原来是小皇子拔拓次孤,正在自己院落练武著。
公公抬头,豔阳正高照著,湛蓝天空可是一片白云也没有,他站在阴暗处已全身直冒汗,又何况在太样底下练武练了好几个时辰的小皇子。
远处望去,隐约可见他频频拭汗的动作。
拔拓无极叹了口气,"公公,派人送碗莲子汤给小皇子。"
"是。"公公应声离去。
望著他的身影,拔拓无极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傻孩子,还是这麽勉强自己。
"他和皇上很像。"後头传来了一句,拔拓无极回头,瞧见来人,露出轻松的笑容。"怎麽来了?昨天不是才刚被揪回去吗?"
"当然是我又偷溜出来了。"青儿吐了吐舌头。
"几个孩子都已经十几岁了,还这麽孩子气。"
青儿在十五年前嫁给宫里的护卫总领王白,虽是嫁了,但依然跑回宫里,使得王白不得不三不五时便回宫里把青儿抓回去。
"王白说你又染上风寒,所以我来把把脉,顺便开药。"
"你当宫里的太医全是庸医不成?"
"话可不能这样说,你的身体又不同於一般人,有些药是吃不成的,万一吃出什麽症状那可怎麽办?"青儿一把将他拉入殿内,"别再吹风,身体受不住的。"
可现在没半点风啊?还有,孤儿在外头待那麽久,要是昏倒了可是没人注意到他──
"皇上,您就先将您的身体照顾好,至於小皇子您就别操心,他已经长大,您在外头眼巴巴望著,对您的身体一点益处也没有。"青儿将他拖上床,拉上被缛死紧地盖上他的身。
摸上他的手腕,一边说道:"要不然等会儿我顺道去探望小皇子,可好?"青儿微微叹气,"说真的,我真觉得小皇子不仅长相像您,就连个性也和您如初一辙,那种不愿服输的个性,就像当年我教您武功,您从早到晚不断练武的情形,和现在的小皇子一模一样。"
"那是因为朕不想被困宅院里,朕想要能飞、能自由......没想到,从小到现在,朕一直被困在牢笼里,从未挣脱出,就算武力再高强那又如何?朕依然得不到自由。"
青儿压好被角,"没了自由,但您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势。"
"朕宁可用地位和权势换取自由。青儿,你明白朕根本不想要这皇位,当时杀害明新王的也不是朕,朕根本什麽也没做......可是每个人都说朕为了皇位杀害明新王......"头脑有些发热,说著说著他轻阖上眼,朦朦胧胧地。
"我知道、我明白。"青儿拍了拍他的胸膛。
须臾,徐缓的呼息声传出。
青儿拉好绣被,望著已经熟睡的拔拓无极。
经过了十五年,他还是没变,永远像个孩子,对什麽地位、什麽名利之类的毫无所求。
皇上,杀害明新王的,其实是我。
因为青儿不能让您遭受危险,您已经够可怜了,您被夺走太多东西,青儿不能眼睁睁的看著别人连你仅有的性命也夺走。从大皇子将您交付给我的那一刻、从发现您秘密的那一刻,青儿早已在心里发誓要保护著您,就算这目标得不断踩著他人的尸体才能达到,青儿也愿意。
定风波之十七
痛感不断朝腹中传来,一阵大过一阵,剧烈的痛楚令他冷汗直流。
好痛、好疼......
皇上,您不能放松,用力、用力点......如果您放弃了,这孩子会胎死腹中......"
靑儿的话隐约地传入耳里,他抓过身下的被褥往嘴里一塞,咬牙地出力。青儿说的没错,他不能放弃,他的孩子......他的孩子......
"看到头了......皇上,继续、继续用力......看到婴儿的头了......"
青儿的话像是赋予他强大的力量,不知打那儿来的力气,他紧闭眼、牙一咬、两手死命地攒著身下的被褥,下身突然地一用力──
"皇上,孩子出来了、出来了!"青儿开心地将浑身是血的孩子抱给拔拓无极瞧。
拔拓无极无力地撑在床头,望著眼前皱巴巴而安静非常的婴儿,心里头总觉哪儿不大对劲,蓦然,他紧张地问青儿:"青儿,孩子怎麽没哭?"
靑儿也愣了一下,赶紧将婴孩翻过身,掌心朝婴儿臀上一击,小孩依然没出哭声,青儿急了,加重力道连续拍打好几下。
"哇哇......"响亮的哭声顿时充斥著房间。
听见孩子的哭声,拔拓无极这才松了口气,"太好了......"他休息了会儿,想起忘了问青儿孩子的性别,他道:"孩子是男是女?"
靑儿俏皮的拍拍自己的额头,手里翻著包裹婴孩身体的长巾,"刚才接生太紧张,没细瞧到,青儿这就帮您看──"顿时间,青儿没了声响,全身僵硬。
注意到青儿的不对劲,拔拓无极关心道:"青儿,怎麽了?"
靑儿转过身,脸上有著几分凝重,"皇上......孩子的性别......是男娃──"
拔拓无极喜出望外,可青儿的下一句话却将他打入深渊。
"也是女娃......"
拔拓无极身体僵住,他盯著青儿的脸,询问:"你说──是男娃?"
靑儿点下头。
"同时也是女娃?"
靑儿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有著几千吨,她艰困地再次点下头。
拔拓无极颓然地倒回床间。
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
他浑身发冷著。
怪物生下来的孩子也是怪物?!
拔拓无极抱过孩子,盯著婴儿的下身。
他的孩子......他生下来的孩子,竟然、竟然和他一样......
他不该将孩子生下,他害他的孩子和他一样都成了怪物......
他害的......
是他害的──
"父王、父王......"
拔拓无极突然地睁开眼。
"父王,您做噩梦吗?嘴里不断说著梦话,还吓得全身是汗。您没事吧?"拔拓刺孤拿起绣帕擦拭他额上的汗水。
他取下拔拓刺孤手里的绣帕,"朕没事,只是梦见以前的事,吓到了。"他放柔声音,"孤儿怎麽会来朕这呢?不是在练武吗?"
"青儿姑姑说您生病了,所以孩儿就赶紧来探望您,父王身体还可以吗?还难受著吗?"
他摇摇头,"朕好多了。朕有命公公端碗莲子藕汤给你喝,喝了吗?"
拔拓刺孤笑了笑,"早喝了,谢谢父王。还是父王对孩儿最好了。"他坐上床,像个孩子似地窝进拔拓无极的怀里,"父王,母后是不是讨厌孩儿呢?宫里唯一对孩儿好的只有您和青儿姑姑......"
拔拓无极双眸黯下,环手抱紧他,掌心安抚地轻拍他的发梢,"孤儿想太多了,你母后并没有讨厌你,她只是不善言词罢了。"
没想到心思细腻的孤儿已察觉到这点了。
当初确定自己怀了孩子後,他藉故要微服出巡、视察民情,抛下朝中大事,带著青儿回到宅院赡养。
回宅院前,他在心里下了决定这一年内若江风有来到宅院,他便向江风坦承一切,包括他的身分、他的性别。
但,江风却不曾来过宅院,一次也没有。
定风波之十八
当初确定自己怀了孩子後,他藉故要微服出巡、视察民情,抛下朝中大事,带著青儿回到宅院赡养。
回宅院前,他在心里下了决定这一年内若江风有来到宅院,他便向江风坦承一切,包括他的身分、他的性别。
但,江风却不曾来过宅院,一次也没有。
生下孤儿後,他怀著失望回到宫里,也将孤儿带回宫中。
他向皇后谎称这孩子是他微服出巡时,恋上一位民间女子,她为他生下,无奈生产过程中难产,孩子保住却保不住母体。
从不碰妻子身子却在外头生了个私生子,听到孩子的由来,想当然尔,是谁都会感到生气。
皇后会讨厌孤儿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然而拔拓刺孤是私生子的事未对外公布,民间的人民还愣愣的相信小皇子是当今皇后的孩子。但这说法在宫内却是行不通,在宫里大至皇后,小至太监奴婢,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小皇子并非皇后生下,而是皇上在外头的私生子,一个非纯种皇室人。
就因一个‘私生子'的标签,孤儿在宫中是个不得缘的皇子。就和他小时候一样,没人喜爱,人人见到他基本的尊敬也没有,受到最多的是白眼、是视若无睹。
但孤儿和他不一样,孤儿还有他,他会给予孤儿双倍的爱,让孤儿知道他并不孤独,他还有父王可以依靠。
"但是......今早孤儿去请安,母后要孩儿少去慈安宫......"
"也许皇后喜欢安静,你去会吵到她。"
"......喔。"他答声,半信半疑。
他摸摸他的发梢,这才发现拔拓刺孤长大了,虽身子还是瘦小,但喉间的已出现男孩转为男人独有的特徵。
只是──
他万万没想到,该是男生的孤儿也和他一样有了月事。
他翻过资料,双性人几万人中才会出现一个,且男女性器官只会有一个成熟,但孤儿却和他一样,男女性器官皆成熟。
他不免开始为孤儿的未来担心起来,要是孤儿有了中意的姑娘,那姑娘会愿意接受孤儿这样的身体吗?
还是......孤儿会和他一样,独自一人孤老终身?
一向沉寂的王宫顿时热闹起来。
奴仆们正努力清理著宫中内外,尤其是皇上接见众臣的大殿更是马虎不得。
御膳房也在忙著,御厨们个个都浑身解数地施展自己的得意之作,非让远道而来的贵宾赞不绝口才行。
到底是哪位贵宾大驾光临,竟然让整个王宫上上下下的奴仆为他劳师动众?
原来是近年对外侵略相当积极的炎夷国,玄武国四周的弱小国家几乎已被炎夷国并吞得差不多。而玄武国虽版图小,但它的经济却一点也不弱小。
拔拓无极版图扩张毫无雄心,这十几年来,他致力於民生经济,让人民过著富裕的生活是他的首要目的,发动战争不仅耗财也伤民,因此他决不轻易发战争。
玄武国虽经济强盛,但武力却十分薄弱。而炎夷国则恰恰与之相反,国力强盛,虽并吞不少国家,成为版图最为广大的大国,可长年来发动战争,使得民生经济远不如玄武国。
这次炎夷国派来使节,说愿意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但首要条件是:玄武国每年得给予炎夷国五千万两黄金,否则,炎夷国下一个侵略的国家将会是玄武国。
这根本是狮子大张口,此行为根本是强盗抢钱。c
拔拓无极虽气恼,但却没有其他法子可解决,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准了炎夷国的强势的合约。
据说,使节队伍半个月前已从炎夷国出发,两天前已进入玄武国城内,预计今晚来拜见玄武国皇帝。
为此,拔拓无极还特别办了宴会,邀请朝中大臣参予这次盛会。
只是该是容光焕发地参加宴会的拔拓无极,却因前几日的风寒未愈,脸色显得略为苍白了些。
他坐在殿前,大臣们也个个坐於位上,起身向他叩头问好,他手一摆示意他们坐回垫上。
负责打点外交一切的大臣陈冲起身,步於朝殿间叩头跪下,"皇上,炎夷国使节已在外头恭候已久,不知皇上是否该接见他们?"
拔拓无极掩唇咳了声嗽,才道"传他们进来见朕。"
"是。"陈冲起身,离开大殿。
拔拓无极发觉自己病情似乎又严重了些,方才还不觉身体发热,可现在全身燥热,脑袋似乎也被烧得有些发昏,他用右手的衣袍掩上颜面,再次咳嗽几声。
顷刻後,陈冲领著三民男子进入殿内。
他跪下道"皇上,微臣已将炎夷国使臣带到。"转身,对著身後位於的中间男子说:"风将军,你还不拜见我国皇帝?"
"某将从不对炎夷国以外的皇帝跪拜,恕某将失礼。"他抬眼,说得坦坦荡荡。
拔拓无极放下右手衣袍,凝起散涣的心神,将视线往殿下望去,和殿下的人四目相接──
他瞠大眼,没了动作。
大殿中的江风也僵住身体,"无、无......无双?!"
定风波 之十九
"某将从不对炎夷国以外的皇帝跪拜,恕某将失礼。"他抬眼,说得坦坦荡荡。
拔拓无极放下右手衣袍,凝起散涣的心神,将视线往殿下望去,和殿下的人四目相接──
他瞠大眼,没了动作。
大殿中的江风也僵住身体,"无、无......无双?!"
拔拓无极强迫自己回神,他皱眉,"大胆无礼!朕名唤拔拓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