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苍茫 之二 明月在云间————纱舞

"对了，听皇上说，翠嬷嬷一人力敌多名刺客，她现在在何处，情况如何？"
"劳王爷费心，翠微好得很，毫发无伤。"後面那句话，翠微是在对万俟玥说了。"房间已经整理好了，主子可以进去休息了。折腾了一晚上，主子也该累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们来处理就是了。"
万俟玥自然不愿进去一个人躲开这场其实由他策划的纷争。不过好在，万俟玮也并不愿放走这块挡箭牌。
"这里总归沾上了血腥，皇上还是去臣那歇息吧，您也见到了，翠微并未受伤。"万俟玮护著万俟玥转身要走，其实却是把他整个罩在自己的控制下。
"等等，王爷还不能走。"翠微追了出来，指著其中一具尸首道："今日早上我来的时候，正巧看到王爷和这个人在校场边的林子里讲话，能请王爷解释一下吗？"
根本是在胡扯！万俟玮那个时候还在万俟瑜的房中，当然不可能有什麽证人，他自己也不能这样解释。但是那个时候万俟玮一反常态的失踪是被很多人目睹的，又不能说明自己当时身在何处，翠微的话自然更容易被相信。
而且，现在问题的重点是，翠微她已经知道并确定这些人是万俟玮的人。可是翠微还没有死，一个人击退了他的六名手下，然後站在这里，似乎想要揭穿他。是啊，现在性命的威胁已经对她起不了什麽作用了。还好，手上还有，万俟玥。
万俟玮紧紧扣住万俟玥的手，轻轻向後退了一步，离翠微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然後泛起一个微笑，问万俟璟："大哥难道也相信刺客是我派来的？"
"我自然是不希望那是你。你就解释一下你那个时候在哪里，干什麽就好。"这个时候，万俟璟唱的是红脸。
"是啊，王爷，翠微可是亲眼所见，决不会错。而且，翠微更知道，您这样做的理由。"翠微的白脸唱得也不错。
万俟玮微笑著，沈默著，手始终没有放松过万俟玥。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所有人的耐性正是火拼的时候，一个声音横了进来："三哥那个时候和我在一起！"

十八 逆转

万俟瑜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坚决地重复说："三哥那个时候和我在一起。"
翠微依旧是不依不饶："具体什麽时候，在什麽地方，可有什麽人可以作证？"
"早上，大概到、到辰时。"万俟瑜也只能大概估算著，万俟玮离开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时辰。一面看著万俟玮强烈的暗示，一面编造著："三哥一直在我房里......嗯，下，下棋。没有别人看见，我就可以给我三哥作证。"
叹口气，万俟玮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本来就不是善於撒谎的人，被万俟瑜这麽一说，倒更像是有意在为他开脱了。相较之下，明显翠微的更像实话。
算了，破罐破摔，先把翠微除掉再说。万俟璟和他也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怕他不就范。
"翠微，你身受皇恩，却在这里挑拨离间，到底是何居心？"
万俟玮话音刚落，万俟瑜便一掌迎了上去。翠微连接两掌，正欲反击，万俟瑜却不恋战，一下子退到远处。再仔细一看，万俟玮早已抓著万俟玥跳到包围圈之外，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烁著寒光。
"三弟，你这是干什麽，快放下！"唰唰唰的兵器都指向了万俟玮，万俟璟激动地大喊。
万俟玮这时印著火光，才发现那些围著他的既不是万俟璟的亲兵，也不是万俟玥的亲信，而是那些完全是受了他那檄文影响义愤而来的将领们。他们大都对内情一无所知，或是曾受过万俟玥的一点恩惠，或是曾见识过舒沁的狠绝。不过现在，这些人的兵器所指的，就是万俟玮。
冷笑一声，万俟玮知道这次玩大了，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全部除掉罢。人数是多了点，不过，不是还有一个翠微吗。
没有答理，万俟玮加大了手上的劲道，瞬时万俟玥的脖子上已经渗出了些血丝。再转向翠微，果然，是毫无掩饰的一脸焦急。
翠微当然急，好不容易说服了万俟玥不出面，没想到他竟然自己跑到万俟玮手上。现在这个情况，就怕......就怕万俟玥忍不住出手啊。
"王爷，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嘛。"翠微小心翼翼地向那个方向移动著。
"站住。不要轻举妄动，翠微，你知道我想要你做什麽，对吗？我不想浪费时间，这里一共是四十六个人，不知道，你需要多久呢？"
"翠微......"万俟玥只来得及叫出一声名字，便被万俟玮制止了。不过，也算是让翠微懂了他的意思。
站在那里没有动，翠微似乎考虑著不知如何是好，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万俟玮其实也是在拖延时间而已，应该快了吧，到方经武、崔子扬、刘霖的援兵到达，一切都不是问题。

启明星亮起，远处传来渐进的细细簌簌的脚步。万俟玮脸上划出一个微笑。
"臣崔子扬护驾来迟，请皇上赎罪。"崔子扬带著一群人围住这里，挥手让人带上了两个被绑成粽子的人。仔细看，正是方经武和刘霖。
"崔子扬？"万俟玮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叛臣方经武、刘霖带到，其麾下士兵已经全部收编，在外听候调遣。"崔子扬这是对著万俟璟说的。
"爹。"翠微盈盈一拜。
"风动！"万俟玮知道这局已经是大输，此地不易久留，唤出风动抵挡追兵，自己和万俟瑜飞身向黑暗中奔去，当然，没有忘记万俟玥这块保命符。
崔子扬心系万俟玥的安全，冲开路来正要追上去，却被翠微拦了下来。"我去就够了。"崔子扬本来还不放心，见万俟璟也没有阻拦她的意思，也不坚持。
果然，不出一盏茶的时间，翠微便将万俟玥安全地带了回来。他似乎是受了惊吓，一句话也不说，由万俟璟领著进屋去休息了。翠微则指挥著人去把那边两个已经被制服点穴的人押到牢里。
看到此时已在狱中两人的狼狈样，翠微多少还是有些解恨的。所以她还特意在狱卒走後解开了他们的穴道。
"王爷，牢里条件艰苦，委屈你了啊。"翠微讽刺道，一想到他让万俟玥吃了那麽多苦，翠微暗骂一句活该。
"你这女人......"万俟瑜冲了上来，却只能把铁门摇得作响而已。他二人的武功，全被万俟玥给封住了。
"瑜儿，别这样，你冷静一点。"万俟玮把他劝回棉缛上坐著，眼睛一直盯著翠微。
"王爷是不是有话要问？"翠微看那万俟玥特意吩咐下的棉缛极其不爽。
万俟玮倒还算是没有失态，还能够笑得出来："大致的情况，我都能猜到了。没想到，程叔佶会替万俟玥撒谎；没想到，万俟玥竟然没有失亿；没想到，手下的人早已被你们说动；没想到，万俟璟那麽轻易就选择舍弃我；没想到，崔子扬竟也是舒沁的人......我的计划完美无缺，只是没有算到，人是如此善变。我就是输了，输在没有把握到关键的人上。"
"你错了。所有的胜算，所有的关键人，一开始都在你手上，是你自己不肯相信，自己把他们推开的。你只知道利用，抓著别人的弱点要挟，把人都当作棋子，按照你的局谱来摆放。你忽略了，他们都是人，都有自己的思想，都有自己的情绪，你没有看见，但是主子看见了，所以，他胜了。"翠微毫不客气地批评他的不是。
万俟玮也不否认，看著万俟瑜轻道一句："我若是那麽容易就相信别人，又怎麽能活到今日。"
悲凉的语气让翠微一时语塞。万俟玮继续道："不管信不信人，我最大的失败便是出在了你的身上。你的功夫远远高出了我的预料，对你的试探也恰巧成了此次事变的借口吧。"
"你又错了。第一，我的功夫可没你想得那麽好，一开始的两个我倒还能勉强应付，但六个一起上，我可没这能耐。第二，这也不是恰巧，主子早算到你会有次一招，所以很早就和璟王商量好布置好一切。晚上他的房内也已经埋伏著他的几个心腹，这也是为什麽你的人死得那麽快的原因了。"翠微讲起来满脸自豪，"所以说，你的输没有什麽别的原因，就是你万俟玮，输给了我家主子。"
万俟玮不再说话，一个人沈思著。脸上没出现多大的懊悔或是什麽挫败的表情，让翠微很是失望。该说的也都说完了，於是转身离开。
"翠微，"万俟玮突然叫住了她，"你到底是舒沁的人，还是万俟玥的人？"
这有什麽区别吗，反正他们两是在一起的。翠微面露不解。
"万俟玥的功夫如此高明，舒沁似乎是毫不知情的呢。"万俟玮脸上闪现出让翠微手痒的微笑。
"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我就......"翠微面目狰狞著想要威胁。
"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尤其是舒沁。他们两之间，我可是很期待的。"

远在房内的万俟玥此刻突然感到了一丝凉意，正巧万俟璟交代完事情进来，赶紧问他是不是受了伤。
"我没事。军中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是，一切都按您的预料，全部处理妥当了。接下来，我该怎麽做？"
万俟玥把刚刚写完的一张纸递给他道："等天一亮就发布这篇通告，然後带著三哥和六哥进京。舒沁那里，我早就替你送去了书信，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应该不会有什麽异变。"
"是，臣这就去准备。"万俟璟恭顺地去准备了。
万俟玥还坐著等待送信人回来，不知为什麽，心里竟有些紧张。
舒沁，终於，要见面了。

十九 等待

舒沁手上有三份书信。
一封是翠微留下的，差不多是离宫出走的留言。虽然对於一个宫女来说不合常理，却是极其符合翠微的个性。
第二封是崔子扬的来报，万俟玥的平安自是不用说，竟然还有万俟玥不肯回来这种事情。而翠微更是直接大大方方走进了军营，实在是太胡闹了，根本就是在打草惊蛇！
舒沁第一反应便是立即调集军队随时待命。强攻，恶战，他和万俟玥都不愿意看到的方法，为了万俟玥他却不得不开始考虑。有翠微和崔子扬在，舒沁有把握能够保万俟玥周全，只是以後的事情......
当然，这会儿万俟玥最要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说，背上一个嗜血好杀的戾君之名说实话舒沁也并不是那麽在意，怕就怕万俟玥心中会有内疚。
但是很快舒沁知道，胡闹的并不只有翠微一人。就在他几近发兵的时候，竟迎来了万俟璟的信使。投降表认罪书，说是听信了万俟玮之言，因对太上皇的兄弟之情而不加判别一时冲动而铸成大错。现在查明真相，幡然悔悟，已经拿下万俟玮准备回京请罪。
又是一封拿来骗骗天下人的东西。查明真相？舒沁冷笑一声，连他自己都快不知道真相是什麽了。还说什麽拿下万俟玮，这岂是一句话说说那麽简单的事情？先不论这麽做对万俟璟是完全没有好处，单是万俟玮敢在军中，若是没有场大的斗争甚至兵变，怎麽可能轻易拿下他？
不可能，这麽大的事情，舒沁却连手下的一条消息都没有收到，绝对不可能。就算这些人全部被发现或是行动不便，还有崔子扬呢，还有翠微呢？
这样看来，结论只有一个，这只不过是万俟玮的缓兵之计。那麽，就在这段时间内，他绝对要有什麽大的动作。
不再迟疑，舒沁令人扣下来使，立刻发兵。
"皇上，臣有话要说。"比舒沁还著急救万俟玥的於晋毅不但没有立刻行动，反而上前，单膝跪地。
"快讲。"
"臣，能否上前进言？"於晋毅神色古怪。
舒沁微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於晋毅便上前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舒沁竟变了脸色。
立刻收回起兵的命令，让全军依旧随时侯命。同时不但叫了於晋毅单独谈话，还召了刚刚送信的来使觐见。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一进屋舒沁就劈头一句砸过去。刚才於晋毅在他耳边只说了一句话，他说，送信的使者也曾是万俟玥的死士。
"来者周震川，现在是璟王手下的一名军官。他的确也曾是我们的人，後来投身军营，也从没有忘记过主子。边境上军队中有任何的动静，他都是第一个报给主子的。所以臣想，他绝对不会做不利於主子的事情。"於晋毅也是一无所知，但是相信万俟玥。
"你的意思是，这信是真的？为什麽这麽大的事，一点消息也没有。玥呢，他怎麽样？难道是他派来的人？如果这就是玥不肯回来的理由......"从开始的略现急躁一点点平静下来思考，舒沁很快没了声音。一个答案在他心中呼之欲出。
於晋毅便安静地候在一旁，默不作声。
不一会，周震川到了，同样的一问三不知，舒沁也不详究，直接让他回去复命。
接著，舒沁也收到的了手下传来的消息，证明心中所言是真，万俟玥安然无恙。不过这个时候，天已平明；接著万俟璟放出天下通告的时候，已是早晨；周震川到的时候，才刚鸡鸣；而据报那个兵变也正发生在鸡鸣时候。也就是说，是有人策划了这起事变，而且有了万全的把握。更重要的是，他似乎还算准了舒沁的反应和行动。
玥，会是你吗？
□□□自□由□自□在□□□
官道上，一队简装的骑兵并两辆马车在飞奔著。万俟玥和万俟璟一车，翠微则主动要求和两个犯人同车。
明面上是万俟璟保护万俟玥，实际在车中，却完全不是那麽回事。看似悠闲的万俟玥在里面一直忙碌著，而万俟璟却看著他有些害怕了。
想要一举就完全扳倒万俟玮，怎麽能不算到他在全国各处的暗线呢？虽然也暗中做了些布置，但实际的人数之多和分布之广也大大出於了意料。
几乎从万俟璟一发布通告开始，万俟玥便一直不断地收到回报，分析情况，下达命令。而且所用的方式各式各样，是万俟璟怎麽也不可能想到的。
这便是帝王了。万俟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押错宝，然後又是一阵寒栗，万俟玥尚且如此，那麽此刻坐在帝位上的舒沁呢？毕竟是做错过事心中有愧啊。
其实万俟玥正是故意要让他看到自己的这些秘密的。虽说曾向万俟璟担保会在舒沁面前保他周全，但万俟玥总能感觉到他其实并不安心。再怎麽说，起兵造反，绑架万俟玥，都有他的份。所以万俟玥便故意让他看到这些，让他心中有些筹码，告诉他他可以有所凭据。
不过，万俟璟显然是会错了他的意思。果然是个直肠子啊，不懂这些钩心斗角的。万俟玥小小嘲笑了下自己，然後决定来缓解下气氛。
"大哥都快看傻眼了呢。你可要多学著点，在军队里面，指不定有多少的内奸用这些在传递信息呢。"
明白万俟玥不过是在开玩笑，万俟璟想配合著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万俟玥也不好意思再开玩笑。

掀开马车的帘子望了望外头，万俟玥转过头，轻轻说一句："快到了。"
"是、是吗？"万俟璟头上开始渗出汗来。
"大哥是在紧张吗？我信任大哥，大哥为什麽不信任我？"
如果说本来万俟玥也有些不确定，但此时越是靠近舒沁，就越是心安。他努力想把这种安定传递给万俟璟，告诉他舒沁，也是那麽的值得信任。
或者他更想告诉所有的天下人，舒沁将会是一个可以倚靠可以信赖的君王。

二十 重逢

万俟璟负荆请罪，舒沁单独召见。
不过其实，书房里的人却不少。万俟玥、万俟玮还有万俟瑜，都被带了进去。翠微还在防著万俟玮会泄露秘密想要跟进来，却被她父亲崔子扬拦住了。
"皇家内部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他是这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