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苍茫 之二 明月在云间————纱舞

"太上皇！"不是一下子跪倒在地，竟是一下子扑上来将万俟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个仔细确定是胖了没有瘦，才放下心来，行礼道："奴婢来迟了。"
"翠微......"万俟玥神色复杂，不知道该说什麽。万俟璟见状，自然马上放行，对万俟玥道："六弟，有什麽话，回房再说吧。"

看著翠微不顾自己的奔波劳累，一进屋就忙进忙出地收拾著，万俟玥依然沈默著。
"好了！这样才像是太上皇住的地方嘛。"翠微满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倒是一点也不觉得累。而万俟玥看到像是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过的翠微，更是愧疚。
"对不起，翠微，让你担心了。"
"原来太上皇还是能够体谅奴婢的心情的。"翠微坐到万俟玥对面，直直地问，"那为什麽不肯回去呢？"
"我还有要做的事情，必须留下。倒是翠微你，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该来的，快点回去吧。"
"危险？您也知道这里危险，那为什麽还留在这里。这外面有多少人是真心拿你当皇上有多少人是在利用你，你知道吗？我来至少还可以保护你，你......"翠微几乎要吼出来的时候突然停住了，接著眼睛慢慢睁大，不敢置信地看著万俟玥："你已经恢复了麽？"
没有直接回答，万俟玥只是接著管自己道："听我说，翠微，我在这里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没几天就会见效的。那时军中会有大乱，为了防止战乱扩展这是必须的，你还是不要牵扯进来，反而让自己陷入了险境。"
"真正把自己往险境里推的人是太上皇您啊。皇上为了救出太上皇、平定叛乱，已经定下了完全之策，您为什麽还要去冒险呢？相信皇上吧，他一定可以办到的。"
"我相信他，我也知道他一定可以办到。但是，翠微，我不想只是这麽被他保护著，由我而起的祸乱，该由我来亲手解决。我也不想看到再有人因我而死，我答应过守护我的百姓，保护我的兄长。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可是......"
"没有可是，翠微，请你也相信我，好吗？那日在舒府里的‘刺客'是你，我知道。你也见识过我的功夫了，自保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你就放心回去吧。"
翠微回想起那日的情景，自认功夫比不过万俟玥。她思考了下，坚定地道："关於您会武的事，我发誓谁也没有透露过。这是您的秘密，也是您最好的护身符。所以，不管怎样，我都要留下来。这个秘密，希望您继续保持，包括皇上在内，谁也不要显露。一切，就交给我去做吧。"
对於翠微的固执，万俟玥自然知道，於是也只好妥协。心里想著这个秘密已有不少人知道，早晚也是会显露的，不过终究没有讲出来。
"那麽，奴婢先告退，换洗之後，再来服侍皇上。"翠微略带胜利的微笑。

万俟玮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而身旁的万俟瑜依旧是闷头大睡。
静心听来，四周一片安宁，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语。作为标准的军中闲人一个，万俟瑜的房间向来没什麽人气。
这孩子，昨晚又太放纵了，虽然万俟玮自己也有责任。勉强支撑著下了床，小心为万俟瑜掖好被子，然後梳洗整理。再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便又是那个清冷优雅完美无缺的玮王了。
"翠微？哪个翠微？"一出现便得到这样一个消息，说是皇帝的贴身女官也跑来军中投奔。万俟玮吃惊之余，也更是不解。
"原来是她......想不到，她竟自己跑来了。"万俟玮迅速令人调查了翠微，掌握了情况之後，万俟玮才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倒是颗有用的棋子呢。看来，计划里有可以加上新的一条了。"
不管她是万俟玥的人也好，舒沁的人也好，到了万俟玮的手上，一样只能被他所用。
得知翠微现在不在万俟玥身边，万俟玮当即决定利用这机会，好好会会这个敢为的女官。

十六 交锋

匆匆忙忙地梳洗了一番，翠微也不费事梳妆打扮，直接速面朝天地就向万俟玥房间走去。
即使如此布衣荆钗不加修饰，翠微也依旧是个漂亮的女人，属於正待枝头使君堪摘的年纪。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也是一生中最接近凋谢的时候。一般这个时候的女人，都特别注重自己的外表，把自己的美丽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而现在万俟玥竟然能让她抛下美丽不惜辛劳地赶来服侍，不管怎样，对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人吧。不管是单纯的主仆之情也好，或者是爱慕也好，为了保护他，她应该懂得识趣的吧。
万俟玮这麽想著，一面拦住了翠微的去路。
"见过玮王。"翠微纵是赶得匆忙，遇见他也依然乖巧地行礼，令人无可挑剔。
"哦，原来是翠嬷嬷。刚才下头士兵来报，把来投皇上的女子当作皇上的女人了，还说是什麽娘娘的。本王正奇怪呢，皇上尚未行成年大礼，哪来的娘娘？不过是翠嬷嬷倒也没什麽可奇怪了，毕竟是宫中有名的美人啊。"说著调侃的话，万俟玮脸上却依旧冷冷清清，紧紧盯著翠微，不放过任何细小的变化。
"王爷说笑了，翠微自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反应敏捷对答如流，似乎，没有什麽明显的情绪波动，倒比万俟玮还要冷静些。
难道不是爱慕？万俟玮轻皱了下眉头，又接著放松语气道："玩笑之言翠嬷嬷何必认真呢？说起来，本王还要感谢翠嬷嬷你呢，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这偏裨之地，为皇上分忧。这毕竟是军中，一切从简，服侍的也都是粗人，本就不适合皇上万金之躯，想必皇上也已经受了不少苦了。"
翠微的手死死地拽著裙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是自责吗？万俟玮语气慢慢加重，脸上却隐隐有了笑意："现在有翠嬷嬷来为皇上主持日常生活，想必将要改善很多。不过再怎样也比不上宫内的舒服啊。真该早点除掉舒沁这种乱臣贼子，让皇上重返皇宫。说起来，那天宫乱发现皇上留下的圣旨时，翠嬷嬷也是在场的吧？"
"是。当时，房间里只有我和皇......舒沁两个人。"
"这样啊。"满意地顿了顿，万俟玮接著问道："那麽，你真的亲眼看到过那据说是皇上的圣旨？"
翠微没有回答，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万俟玮，缓缓道："王爷希望翠微的回答是什麽？"
万俟玮！了下，刚准备好的话出不了口，翠微又继续道："现在皇上在您得手上，一切都由您来掌控，不是吗。翠微看到过也好没看到过也好，根本无关紧要。若是一个不小心忤逆王爷的意思，害了自己不说，不定还连累了主子。所以，要翠微说什麽，作证什麽，都依王爷的想法就是，反正主子现在对那时的事完全不记得，无从对证。"
最後一句话带著浓浓的讽刺意味，可惜万俟玮听不出。翠微的直白让他惊讶，这个女人想得透彻，而且果然如所报的一般心直口快，敢做敢言。
盯著翠微，看著她无所畏惧的样子万俟玮知道她正是可以利用的对象。刚想开口，不远处传来万俟玥的声音："翠微──翠微！"
"你先过去吧，别让他起了疑。有空，本王还要和翠嬷嬷你好好谈一谈。"
"听凭王爷吩咐。"翠微略略行了个礼，便是迫不及待地离开，刚刚冷静的样子完全不见。
万俟玮看著她远去的身影，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这个翠微，似乎会功夫。
"雷下，你去找人试试那女人的底。"

一直一脸纯真的万俟玥在终於找到他的翠微後骤然沈下了脸。
翠微马上道："太上皇请放心，关於您恢复的事情，我一个字也没透露。"
"我都听到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万俟玥看看四周，迅速将翠微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略带愠怒地责问道："你疯了，怎麽能对三皇兄说那样的话？你知道了那麽多，他不可能留你在这世上的。"
"太上皇还不是也一样，玮王迟早还是要除去你的。我不过是和太上皇您同进退而已。"翠微满不在乎地说，看到万俟玥低下的头，又干笑两声道："开玩笑的啦，太上皇你放心，像我这麽有用的人，玮王不会那麽快要我的命的。"
"可是，万一呢？万一情况有了变化，万一三皇兄他有了别的安排呢？翠微，这是在军营中啊，只要三皇兄一声令下，所有的将士都会顷刻变成敌人的。纵是翠微你武艺再好，也是寡不敌众的。"
"太上皇这话不觉得听著耳熟吗？我刚才说这里危险劝您回宫，您怎麽说来著？您说在这里已经有了布置不多久就见效了，那我就相信您，相信不多久您就能处理好所有事情，那翠微就不会有什麽危险了。"
万俟玥听翠微讲这样的话觉得有些奇怪，回想起她刚才的奇异表现，突然明白了她的目的："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在三皇兄面前显示你的聪明，让他重视你；故意在离开的时候显露你的功夫，让他提防你。明明知道他只会更要除去你，却还是想方设法来引起他的注意，翠微，你是要做我的挡箭牌，是吗？你让三皇兄把关注的重点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好让我可以不受关注安心做我的事，这就是你的目的。"
翠微移开了她的目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何苦呢，翠微？已经布置了那麽多天了，几近成功了，我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危险。真正危险的人是你，你为什麽还要把自己推向锋芒呢？"
"太上皇，皇上，主子，跟了你那麽多年了，你是个好人。而我，却总是对不起你，做著让你受苦的事情，不管是我的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不管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只想为你做些事情。不过看起来，我是不是又为你增添了麻烦？"
看到翠微此刻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万俟玥慌忙安慰著："不是，不是这样的翠微！你没有添麻烦，相反，有你在，也许这事，马上就能解决了。"
"真的？"
"当然。我现在就去找大哥。"

"帮帮帮──"
夜半，万俟玮独立在窗前，听著军中的刁斗声渐渐远去。突然，一道人影闪过，转眼便出现在他身後。
"如何？"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万俟玮一直看著的方向便是万俟玥房间的方向。
"王爷英明，这个女人果然不一般，若论单打独斗，我们兄弟少有她对手。"
"哦，是吗。"万俟玮望的方向没有变，手指在窗槛上一下一下地打著，又问道："你们几个联手，加上军中那麽多士兵，如果她想要带走我们的皇上，又可能吗？"
"恐怕不是那麽容易，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至今看来，她似乎也没有使出全力来应付。"
"翠－微，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可惜了，不能用，还是尽早除去，以绝後患。"

十七 入局

这边正说著，那边的动静却渐渐大了起来。
"不是让你们小心试探吗？"看著周围的灯火一盏盏都亮了起来，万俟玮有种情况失控了的感觉。
"也许是那个女人太难缠了。"
"不要讲借口。快，你再带些人去，马上把她给我解决了，一定要在万俟璟或是其他什麽人赶到之前封了她的口。记住，若是来不及撤，就说是舒沁派来灭口的。"
"是。"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万俟玮一个人。是小瞧了翠微这个女人了呢，或者说是太自信了。自从她出现，万俟玮其实心里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他自信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他自信手中的棋子都会乖乖听话，结果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为了不被发现，他派出去的都是多年来自己在暗中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亲信。都是一无所知的孤儿开始培养，也是他唯一可以赋予一点信任的人。这些人这麽多年来为他办事，到如今留在身边的也就剩了七个人。现在六个，都被派去除掉翠微了。
这翠微真的有那麽厉害吗，不过一介女流。况且她在万俟玥房里，应该有所顾忌才是。还是说......其实万俟玥也会武功，而且功夫还不错？
万俟玮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却是越想越有理。身为皇子，骑射本就是必学的，而为了强身，每个皇子亦都有自己单独的武术师傅。当年齐贵妃心疼儿子，半年便辞了武术师傅，不再让他学。但是，宫中的事情，又怎麽会如此简单呢？
辞了师傅，暗地里难道不可能再请？齐贵妃那麽爱万俟玥，怎麽会不知道让他学武防身的重要呢？想必是明面上让人以为他手无缚鸡之力，实际上却是个高手。
不对，越想越不对。万俟玮的感觉很不好，今晚一定会有什麽发生。
"风动，你在吗？"这是他身边最後一个人了。
"属下在。"
"传我的令，让方经武、崔子扬、刘霖三人立即暗中召集兵力，听候调遣。"
"是。"

即使做了完全的打算，万俟玮也依旧放不下心来。不安开始到急躁，他在房内踱来踱去，最终一下子走到门口拉开门。正要跨出去的脚却在一半的时候停止了，因为，他看见了一个正跌跌撞撞向他跑来的人。
从自己的房间一路跑到万俟玮的房间，万俟玥一口真气也没提，跑得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连话也说不出口。一只手却在一触碰到万俟玮时便紧紧地拽住他不肯放开。
"怎麽了，那麽吵，是发生了什麽事吗？"万俟玮明知故问。
"三、三哥，救命！有刺客！"好不容易喘回口气，想起刚才的景象，万俟玥又开始惊恐地发抖了。
"你是说，刺客？什麽样的刺客，谁派来的。"
"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在睡觉，突然听到外间有乒乒乓乓的声音，出去就看到翠微和几个黑衣人打起来了。然後翠微看见我就说他们是刺客，要来杀我的，要我快点跑。於是我就跑来找你了。三哥，你快找人去帮翠微吧，她一个人会打不过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万俟玥会跑来找他而不是万俟璟，但万俟玮知道了两件事。一是万俟玥的确不会功夫，至少现在不会。大概连这个都忘记了吧。第二嘛，翠微应该还来不及说什麽，万俟玥现在跑来找他，说明对他还是非常信任依赖的。
刚才是自己多虑了吧，现在这样，事情似乎好办多了。
"皇上不要著急，臣，这就派人去支援翠嬷嬷。皇上先在这里休息片刻，臣会派人保护您。"
"不要，我和你一起去！"万俟玥紧拉住他不放。
估计著，这会儿翠微应该被解决了吧。就算她命再大，这万俟玥还在他手上，谅她也不敢说什麽不该说的话。
"好，此地危险，请皇上千万不要离开臣身边。"

万俟玥的房间，已经层层叠叠地被包围在一起，万俟璟正蹲在地上看著什麽。走近，很快万俟玮也知道那是什麽了──尸体，他手下的尸体。
"一剑封喉，干净利落。这些人倒是些硬骨头，眼看不敌竟全部自尽。"万俟璟的语气中满是欣赏，却是对著万俟玮在说这句话。
"的确。"强压住感情波动，万俟玮连忙把眼睛转向别处，"到底是何人派来的刺客，大哥心中可有什麽线索？"
"刚才隐约听他们之间的说话，似乎是舒沁的人。"
万俟玮暗中松了口气。
"不过，听翠嬷嬷的意思，事情好像并非如此。"皱著眉头，万俟璟又加了这麽一句。
"是麽，翠嬷嬷是这麽说的吗。"万俟玮的手不觉加大了抓著万俟玥的力度，而万俟玥还沈浸在看到自杀的尸体的震惊中，竟毫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