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烟雨情————亭子

「雨哥哥，你就别耍兰儿了，这些日子你忙得兰儿连影子都见不著，还怪兰儿没来找你？」狄兰一跺脚嗔道，「到底是什麽事情？跟陵哥哥有关？」
「也没什麽事，就是在想明天使臣来访的事罢了，你五哥也正为了此事被皇上召去呢。」孟千雨若无其事地说著，伸手揉揉狄兰滑顺的秀发微笑道，「兰儿这些日子过的好麽？许久没见好像又长高了？」
狄兰闻言开心地笑了笑，却又鼓起腮帮子作出委屈的表情道，「兰儿过的很好，只是想念雨哥哥跟陵哥哥想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著而已......」
「哈哈...傻孩子，大家不都在宫里头，说什麽想念不想念的，怕是点心吃的太多才吃不下饭的吧？」
孟千雨笑著，故意逗著她道，又摸著她的头若有深意地淡淡道，「兰儿啊，现在你五哥和我为了政事常常忙得分不开身，你好奇心强可别做出什麽危险的是啊......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上你皇兄的书斋看看文章。其实知道些朝政对你也会有帮助的。」
「哦？」狄兰闻言眨了眨眼，被孟千雨的话挑起了好奇心，「奏章有趣吗？陵哥哥好像很讨厌政事。」
「狄陵他......」孟千与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难过彷佛自言自语地道，「他今生...或许想避都避不了......」
「雨哥哥你说什麽？」狄兰没听清他的说话，疑惑地眨著眼。
「噢，不...」孟千雨回过头来笑著道，只是笑容里参杂著一丝复杂，「没什麽...」
「哦......？」狄兰望著他沉默了片刻，才道，「算了，千雨哥，你现在还有事要忙吗？」
「...暂时没有，怎麽了？」孟千雨见她乖巧的没再追问，微笑地道。
「那......你现在要做什麽？」狄兰有些好奇地问道。f
「什麽也不做。」孟千雨答得乾脆，走向庭中的那棵古松倚著树墩坐下伸了个懒腰，「这几天真是累死了，我要在这儿休息一下，你五皇兄应该就快回来了。」说著才闭上眼，耳边传来衣衫摩娑的轻响。
狄兰步至他身边和他并肩坐在树影之中，望著他嘻嘻笑道，「兰儿帮你把风，免得不小心让什麽人看见精明冷静的孟大尚书睡觉磨牙的模样。」
「好啊，那真是太感激了。」孟千雨睁开眼笑著道，「你可要看好哦，千雨哥的脸面现在全放在你手中了。」
「嘿嘿嘿......请放心，交给兰儿吧！」狄兰装模作样地拍著胸脯道。
初夏的天空仍残留著春天的气息，晴朗的天际随意飘浮著几片云彩，称著蓝天，格外耀眼。
夏天本该闷热的天气被不舍得马上离去的清凉春风吹得荡然无存，树影下的两人倾听著大地的声息，微风轻抚过少女单薄的衣衫令狄兰不由得收紧了衣襟。
「......千雨哥...我可以靠著你吗？」她轻轻道，将头倚在孟千雨温暖宽阔的肩上，「千雨哥......你相信『命运』麽......？」
「...............」孟千雨不语，好看的唇边仍是挂著那抹似有若无的飘邈笑意，没有回答。
狄兰也没追问，只是静静地闭上眼，彷佛梦呓般地道，「...如果有命运，它......」

「千雨......兰儿？！」
她的话语被一声惊讶的叫唤打断。
狄兰睁开眼，望见狄陵自宫闱处快步走来.........

千秋烟雨情《章·四》

好不容易应付完父皇那里，狄陵快速的走在蜿蜒曲折的宫殿长廊间。
转过宫栏才正欲开口，他便为眼前的情景蓦地胸口一跳，
「千雨.........兰儿？」
待看清那亲密地倚在孟千雨肩上的身影......竟然便是和他最亲近的七皇妹狄兰时，他只感到胸中有股莫名的激动情绪。
他弄不清自己怎会如此，甩甩头，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站在两人面前，而孟千雨和狄兰也已站起身正一脸奇怪的看著自己。
「殿下，发生什麽事了麽？你的脸色很难看...」孟千雨上前一步担心的问道。
一旁的狄兰也秀眉微蹙，「陵哥哥......」
「啊，没什麽......」狄陵隐藏起内心不知名的情绪，牵起笑容道，「抱歉，我失态了。」
「陵哥哥，你...」
「对了，兰儿，你猜猜方才五哥在正殿碰见谁来了？」没等狄兰的慰问出口，狄陵突然话题一转，道。
狄兰闻言好奇的问道，「碰见谁了，那麽神秘？」
「是你两年没见的二皇姊，她回宫来看父皇了。」狄陵笑著道。
狄兰一双明亮的黑瞳顿时瞪得老大，惊喜地叫道，「真的！莲皇姊回宫来了？五哥你没骗我？」
「嗯，她在『怜心园』等你，快去吧。」
「那麽陵哥哥、千雨哥，兰而先走一步了，你们可别吵架哦。」狄兰躬身笑著，带著一阵香风飞快去了。
孟千雨微笑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爱怜地摇摇头，「这孩子......」
「怎麽，舍不得？」狄陵有些冷漠的嗓音蓦地在耳边响起，孟千雨有些愕然的回过头，「殿下...？」
「你叫我殿下却直呼七公主的闺名？」狄陵皱眉地道。
他明知不该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小事动怒，但理智却控制不了心中发酸的妒意，「是不是怪我不该打扰你们难得相聚的时光？」
「......殿下！你怎麽了？冷静点......」孟千与被他的蛮力抓的痛极却没有挣扎，只是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你在说什麽？我听不懂...」
「千......」被孟千雨的声音唤醒，狄陵蓦地回复理智，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紧扣住孟千雨的手腕，连忙急急松开道，「抱歉，千雨，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对你，只是这阵子有太多事要烦心、我......」
「没事的，陵。」孟千雨打断他微笑地道，「是我疏忽了，您不用道歉。」
「千雨......」狄陵恨死自己的冲动，以他这种练过武的握力去抓一个普通人，就算没骨折也不知有多痛，不由得担心地上前道，「你没事吧？让我看看你的手......」
「我没事，陵，你别担心。」孟千雨笑著道，不著痕迹地将手藏入袖中，不想令狄陵更加自责。
唯狄陵却不放过他，「不行，手伸出来。」
「真的没事。」
「快点，这是命令。」
「......是...」见他如此坚决，孟千雨只好百般无奈的伸出手。
狄陵小心的拉起他宽长的袍袖，随即心痛地倒抽一口气......只见孟千雨原本白皙纤细的手腕，此刻竟清晰的印著数道暗红转紫的淤痕。
光看都觉得痛了，难得他竟连一声都没哼。
「千......」狄陵自责得几乎想砍掉自己的手，皱著眉才想开口，孟千雨已迅速收回手，淡淡地道，「没事，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
「对了，你去见了皇上有提到什麽事麽？」他转移话题道，拉著狄陵一起坐下。
「唔，後天的晋见父皇要你一并出席。」狄陵没有再说什麽，只是坚决地拉过孟千雨的手帮他轻轻推散腕上的淤痕。
孟千雨也没有挣扎，就由得他去弄，再道，「还有呢？」
「...............」狄陵不语，只是面色凝重的望著远方。
孟千雨看著他的表情，其实心中早已料到一切，「是立太子之事？」
狄陵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长叹一口气道，「啊......我真是不明白。」
「嗯？」
「明明有那麽多杰出的继承者任父皇挑选，为何偏偏要执著於一个无心的人？」他百般苦恼地道，「不然，女儿也无不可啊。」
「陵你说笑了......」孟千雨淡淡地笑了笑，想起刚才狄陵未完的话语，「也许......这就是命运.........」
他喃喃自语地道，转头望向狄陵，「陵，你认为......『命运』存在麽？」
「『命运』？」狄陵皱了皱眉，「也许存在，但......」
他抬头看向天际，「我相信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是麽？......呵...」孟千雨弯起嘴角笑道，「我拭目以待。」
「............千雨.........」
「嗯？」
「...你要永远在我身边啊，不管发生什麽事。」在一阵偶然飘过的微风中，狄陵突然转过身道。
「............」孟千雨沉默地望著他的眼，缓缓转开了视线，「未来的事，是谁也说不准的......」他静静地站起身道，「我不会保证连自己都无法肯定的事。」
狄陵拉住他，「......就算是骗我的也不行？」
孟千雨回过头，深茶色的瞳眸笔直望进他眼中，一字一字地道，

「你知道，我永远也无法骗你。」

语毕，随风而去。

留下狄陵神情复杂的独自伫立在无声刮起的寒风中............

 

千秋烟雨情《章·五》

随著春天的逝去，原本淡逸青翠的嫩叶渐转苍郁。
只两天。
由转暖的微风中彷佛便能看见季节交替的瞬间。
辰时
三刻
明宣殿。
曜麟帝面色和缓地居中而坐，『萨伊斯』的使节团赐坐右首，『玄禓国』的大臣则居左。
狄陵静心聆听使者隐藏在言语之中的含意，毫不惊讶的发现一切果然如他早先所言一般，只是态度似乎没有预料中的强硬蛮横。
他转头望向曜麟帝，见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会考虑再吩咐下面要好好招待後便结束了晋见。
曜麟帝谦和却显冷淡的态度令使节团的人们纷纷露出不安的神情，唯狄陵却已自曜麟帝眼中读出他必会恩准减贡。
翌日，才逢朝阳初升之时，离主殿遥远偏僻的『明华园』中已有人影隐现。
狄陵独自漫步在清凉彻骨的晨雾间，迷蒙沉思的眼神像是因清晨的水露而染上一层薄雾。
没察觉一道轻巧无声的步伐以来道身前，沉吟间，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嗓音透过眼前飘荡的迷雾传入狄陵耳中，
「哦？是『玄禓』的五皇子殿下呀？早安。」
狄陵闻声抬头，惊讶地发现眼前伫立著一位肤色略深的少女，一头浅棕的鬈发称著对玄禓人所没有的碧绿大眼，微厚丰满的红唇沁著笑意......
赫然便是萨伊丝的长公主──
『奥菲利亚』。
狄陵微微一愕，才道，「原来是奥菲利亚公主殿下，在别宫住的还习惯吗？」
「回殿下......」少女闻言笑了笑，弯起的红唇间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眨著眼问道，「殿下想听『真话』呢.........还是客套话？」
狄陵回以微笑道，「虽然明知真话难听，但岂有听假话之理？」
「嘻......」少女笑著，对他的回答像是十分满意，毫不掩饰地道，「那种摆设对於来自边疆的我们来说太过奢华了。」
「这样麽？公主就当是游玩，忍耐个几天吧。」狄陵闻言丝毫没有不悦的神色，反而像是早料到她会这麽说般地笑著道。
「公主再这种时辰特意绕过大半个皇城，该不会只为了来赏花的吧？」他直是她的碧眼若无其事地道。
「咦？被您发现啦？」少女也没有否认，笑著吐了吐舌头道。
「是为了昨日之事？」
「一部分。」她坦白地道，回望向他，「主要的目的是来看您的。」
狄陵抬起眉，「看我？」
「对。」少女笑著点头道，「我常听见关於殿下的传闻，想来亲自确认一下本人。」
「想必不会是什麽好『传闻』吧？」狄陵苦笑道。
「唔......『所有皇子中最无用的一个』、『成天游手好閒、到处游荡』、『不上早朝』、『毫无教养』、『只会仗著皇上的宠爱便横行霸道』等等.........」少女偏著头想道，笑了笑，「还想听吗？」
「够了够了......没人会想听自己的坏话吧。」狄陵作了个鬼脸，无奈地摇著手道。
「殿下认为如何呢？」少女转著眼珠，狡诘地问道。
狄陵摊摊手，心中暗呼厉害，「...我承认我确实很少上朝也成天在外游荡......」他顿了顿，反问道，「不知公主见了『本人』之後是否『满意』？」
「嗯.........」少女不答，故意眯起眼瞪了他片刻，才道，「...我很庆幸我来了。」
「多谢夸奖。」狄陵拱手打趣地道。r
「不敢当。」少女笑著，又肃容道，「如此，五殿下......」
她说著顿了顿，步至狄陵身前直望向他。
狄陵闻言也敛去了玩笑的神色，彷佛突然换了个人般，伸手阻止奥菲利亚沉声道，「减贡之事虽小却牵连甚广，在公主开口前，本王想问你一个问题，请公主务必要诚实地回答我。」
「............」少女望了他半晌，才道，「菲亚会答能答的问题。」
言下之意，便是说她若答了，就一定是真话，若不能答，是决意死也不会说的。
狄陵眼中闪过赞许之色，沉声缓缓地道，「若贵国统一了塞外的各部族，得了『海味』之後，可会有兼得『熊掌』的野心？」
奥菲利亚毫不闪避狄陵锋锐逼人的目光，直视他的眼微笑地道，「......殿下以为呢？」
狄陵深望了她一眼，转开视线突然道，「听说，萨伊斯王族现下并无皇子......且以後也不会再有...？」
「............」奥菲利亚不语，等待他接下来的说话。
狄陵放远了目光，语气淡然地续道，「一般来说，长居於塞外艰苦之地的部族，只要拥有些许实力者，莫非都无时无刻在觊觎中原丰硕平和的土地，但......」
他说及此顿了顿，回头望向奥菲利亚若有深意地道，「...若是公主的话，狄陵认为是可以相信的......」
「嘻......」奥菲利亚闻言笑了，躬身却不失尊严地道，「蒙五殿下抬爱，菲亚真是受宠若惊。」
狄陵微微一笑，叹道，「真是，大清早地净说些烦人的事情，公主殿下还是随处看看吧......有什麽事情尽管吩咐下去，莫要客气了。」
「那就多谢殿下了。」奥菲利亚眨了下眼笑著道，转头望向花园四周，却蓦地被园角一株娇小淡雅的花朵吸引了目光。
随著她的视线望去，百花争妍的花丛背後，两朵不大的花朵静谧地独自绽放在庭园的角落，湛紫纤柔的花瓣，层层累累，不似霸气的牡丹那般艳丽夺目，轻柔地彷佛随时都欲乘风而去。
花朵中央，一抹奇异的嫣红似有若无地印染在交叠的花瓣之间，煞是好看。淡淡的清甜花香随风阵阵飘荡在空气之中，引人入醉。
奥菲利亚不由自主地上前仔细欣赏著这奇异的花朵，一面问道，「五殿下，这是什麽花？这麽特别......」
「那是『两情花』。」狄陵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黯然，随即又回复成那道若无其事的笑容走到花旁淡淡道。
「『两情花』？」奥菲利亚好奇地凑近花旁细看道。
「嗯，」狄陵伸手轻抚过花朵解释道，「此花只能自然生成，不能栽种，一丛花中同时生有雌花与雄花两株，开花时也是同时绽放。若是其中一株被移走或突然死去，另一株也不会活过三个时辰......
「此花绽放的时节从无规律，一年也不见得会开一次花，且绽放的时辰极短，因此在玄禓是被视为天定两情的象徵.........传说若是情人能同时看见『两情花』绽放的瞬间，此生便再不会分开，且纵是来生也能再相遇。」
「......这样啊.........」
奥菲利亚望著风中微微摇曳的一双花朵，伸指轻轻沾去其上那看似沉重的露珠，目光有些凄迷。
「公主......可是想起了某人？」狄陵望著突然敛默下来的少女，轻声问道。
「...不是的......」奥菲利亚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道，「生在王族的人，连生命都不是自己的，又有什麽权利把心交给别人？若是不小心爱上了，也只是痛苦而已......
「五殿下，您不该是最明白的吗？」
「...............」狄陵闻言心中一痛，正欲开口，眼角却扫到了远处回廊上一道淡青的身影。

「千雨！」

千秋烟雨情《章·六》

见早朝的时辰已近，奉命前来园中拖狄陵去上朝的孟千雨，本在望见他与萨伊斯的公主一同时正欲转身离去，未料却被眼尖的狄陵出声唤住。
无奈之下，只好再度朝园中走来，心里却在担心若是在别国的使臣面前也请不动那位『尊贵的』五殿下时，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微臣孟千雨，给五皇子殿下及奥菲利亚公主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