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路玛门[上]

"对啊，"杨柳挤眉弄眼，"两个大男人，拖著手有说有笑的，呃，看得鸡皮疙瘩掉满地。"
"其实也还好啦，"王晓佳说，"人家的私人问题，关你们什麽事？"
"你不觉得很变态吗？"杨柳反问，"两个男人，腻腻歪歪的。"
"两个男人......要怎麽‘做'啊？"孙眉好奇的问。
"......还真是纯洁啊，你。"王晓佳笑得很诡异。
"难道......不会吧？真的啊？"
王晓佳和杨柳很隐晦地吃吃笑。
"变态！真的好恶心！"孙眉下了结论。
"其实......"王晓佳压低声音，"我觉得富总和沈总有点那个倾向哦。"
"你胡说什麽啊？"杨柳皱起眉。
"你看沈总平时对富总多关照啊。还有沈总那次生病的时候，富总守了他一夜，第二天那个黑眼圈......"
"不可能的吧？"孙眉也有些生气，"你别再胡说了，想想都难受。富总和沈总那麽好的人，怎麽会做出那种事情？"
"哟，我们的小眉是看上富总了还是沈总了？"
"王晓佳你这人......"

我轻轻叩了叩门，冷冷道："午休的时间太长了是吧？八卦都八到我身上来了？"
三个小姑娘一起抬头，顿时吓白了脸。
"再让我听到一次......"我冷笑了一声，"还是别让我听到的好，明白了吗？"
三人点头如捣蒜。

女人就是麻烦。我愤愤转身走开，却撞上一个人，抬眼看见高晴言，一张脸比屋里的三个人还白，眼睛都发直。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那些话听到了多少，又听进去多少。
"你过来。"我拉了他的胳膊，他呆呆地没反应，由著我把他拽进办公室。

进了房间落了锁，高晴言还是没说话。
"你爱我吗？"我抓住他肩，把他按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问。
他点点头，明显有点焦躁和心不在焉。
"那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幸福吗？"
他失神地点点头，依然没说话。
"听好，"我掰著他的下巴，看进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们的事，跟别人没有关系。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件事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无论你做什麽，总会有人说是错的。所以，如果太在意别人的想法，就只能导致自己的悲剧。别人的眼光不重要，自己的感觉才重要。你明白吗？"
他茫然地看著我，又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谁又能说我这些话，就一定不是在自我欺骗呢？
我也怕，想到我爸妈，每天都在怕。并不比他怕得少一些，却不能让他知道。
我强烈忍住想要叹气的冲动，把他的头按在胸口，坚定地说："高晴言，说你爱我。"
"我爱你。"他伸出双臂环住我的腰，耳朵贴近我的心脏，"嘉杰，我爱你。"
"晴言，我也爱你，我发誓。"我低下头去吻他的额角，"我爱你。天知道为什麽，可我真是爱死你了。"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是晴言的眼睛里总是会时不时的流露出一丝的忧虑。我也没有办法。这些压力都是必然的，只能适应，没办法逃避。

电话铃声响。
"喂？"
"副总，前台有位岳小姐找您。"
"岳小姐？哦，我就过来。"
岳丹是吧。我搁下正在看的材料，三步两步出了门。
岳丹一身挺扩的警服，笔直地站在门口，神采飞扬地看著四周。一看见她，我嘴角就不由自主地飞起来。

"怎麽忽然来了？"我一边把她往办公室里带，一边笑眯眯地问。
"正好在这个写字楼执行公务，抽空过来看看你，马上就走。"岳丹嘴里说著，眼睛好奇地东看西看。
"别看了，"我逗她，"这儿没有伪钞、没有毒品、没有枪支弹药。"
她停下脚，看著我正色道："有个猥琐的犯罪嫌疑人。"
"死丫头，"我怎麽被骂了还笑，推推她的脑袋，"看我告你侮辱诽谤。"
"呵呵。"她笑起来，跳进我的办公室，"你的办公室很大嘛。"
"还好，要不要喝水？"
"好的。"还真不客气。

我正在倒水，岳丹忽然惊叫起来："呀！你这只Parker笔是限量版的那个麽，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好贵的......"
"喜欢麽？"我把水杯递给她，"喜欢就送你了，反正也是别人送的。"
岳丹没接杯子，反而大张开五个手指头，摊煎饼一样翻了翻，惊讶地说："这支笔的身价......可是五位数。"
"没关系，不就是一只钢笔麽，喜欢就送给你了。"看在你长得像小文的份上。
"不要，"她摇摇头，"给我试著写写就好了。"
岳丹拿起笔，在桌上的报纸上随便写了两个字。我一惊，手里的杯子一下子掉了，水全都泼在手提电脑上。

"呀，怎麽弄的，这麽不小心。"岳丹慌忙抽出桌上的抽纸，手忙脚乱地擦。
而我愣在原处，眼睛都直了。
"岳、岳丹，你是......左撇子？"
"是啊，我做事情都是右手，吃饭也是右手，独独写字是左手，奇怪吧？"
小文也是用左手写字......我不记得有多少次我别扭地捏著那只小胖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
我心脏砰砰直跳，头也开始疼起来。第一次见岳丹的时候，在派出所，她也是用左手吗？为什麽我想不起来？

"岳丹，"我使劲压制住声音的颤抖，"你小学是在哪个学校读的？"
"不记得了。"她朝我笑笑，"问这个做什麽？"
"怎麽会不记得？"
"我很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听说是因为我小学的时候出过一场车祸。伤好之後，家里请了家庭教师，我就没再去上过学了。"
车祸？不记得了？我的太阳穴狠狠地跳动著，脑袋疼得快要炸开了。
"你不是说小时候去过云南麽？"
"那是初中时候的事儿。"
"是麽。"初中的孩子十几岁，也算小时候没错。
"你怎麽了？"岳丹看我脸色不好，急忙问。
"没事，我没事，今天太忙了有点累。你还不归队麽？"
"对哦，那我走了。"
送岳丹出门，我一阵接一阵打著寒战。这怎麽可能呢？小文明明是在我眼前没了呼吸没了心跳没了脑电波，天使女孩分明是已经回去天堂了。

还没走到办公室，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哇，那个美女漂亮哦！"
"副总，是不是你女朋友？"
"不......"我正要否认，抬头看见站在最後面的晴言，他对我轻轻摇摇头，我立刻改了口，"不算是，但也差不多了。"
"哇哦！"一阵赞叹声，"真的是美女啊，大美女。"
晴言对我勉强笑了一笑，又点了点头，转身的背影有些失落。他这样会放心些，我知道。他听著心里不舒服，我也知道。难道我说著就舒服了麽。谁让我们两个都如此怯懦。
"没得说，好漂亮！警花耶。"
"漂亮吧？章子怡算什麽？查理兹塞隆算什麽？比起我们小文......小丹来......"我话说到一半，就转身走回办公室。
"和副总挺有夫妻相的。"身後的人还在议论纷纷。
"可不是麽？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妹妹。"

 

《流年》二六

自从岳丹到我们公司来了那一次之後，晴言明显觉得轻松了很多，不再尽量躲著我，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对我笑一笑了。要是知道晴言会这样好哄，我早就安排宝拉天天来我们公司晃了。
想归这麽想，心里到底是不大爽的，他就这麽喜欢看到我和别的女人闹绯闻麽？

转眼夏天就来了。集团的盛夏舞会也来了。这是集团企业文化的一部分，让公司里的俊男靓女们都很是期待。

按照惯例，公司高管都是要带女伴儿去的。我打电话给宝拉，可这女人还在生我气，怪我在她生日的时候喝醉失态。我想宝拉不像这麽小心眼的人，又再逼问，她才唯唯诺诺地跟我说，跟她小男朋友私奔去西藏了，再三恳求我别跟她家人讲。
我无奈地挂了电话，想了想，我还是别去叫岳丹了，这个暧昧意味似乎强了点。岳丹又是那麽单纯的女孩儿。

舞会的前两天晚上，晴言貌似无意地问我："挑好舞伴没有？"
我说："没，自己去。"
晴言点点头，又问："没试著叫岳丹？"
我耸耸肩，反问："你觉得合适吗？"
"先应付完这一次，过後就跟她讲明，不行吗？"
我笑，搂过他的腰："哟？不需要人家帮你分谤啦？"
晴言白了我一眼，没吭声就往外走。
"终於吃醋了，是吧？"我拉住他的胳膊向上一蹿，牛皮糖一样粘到他背上去。
晴言上下跳了几下，又使劲抖了抖身子，还是没把我抖下来，只好背著我往客厅走。
"人家等你吃醋，等得好好辛苦哦。"我趴在他清瘦的背上，对著他的耳朵吹气，嗲嗲地说。
晴言身子颤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真恶心。下部琼瑶剧，我推荐你去做男主角好不好。"
"好，"我一口答应，"没有床戏可不拍。"

我和晴言算盘打得精，到了岳丹那里，直接行不通。
"舞会？不行啊。我没有合适的裙子。"
"随便穿一条不就好了麽。"
"那怎麽成？你还是找别人吧。"
"别别别啊，你要什麽裙子？我买给你。"
岳丹才笑了，想了一想说："那明天你过来接我吧，去逛逛街，买条裙子。"
我实在不想答应陪她逛街，其实是想说你自己去买，回头拿发票到我这儿来报销，多开虚报也没关系。无奈有求於人，只好乖乖答应。
"嘉杰，"岳丹又犹犹豫豫问道，"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吗？"
"是啊，不方便麽？"
"没有没有，"岳丹赶紧说，嘻嘻笑了几声，"我很期待。"

岳丹逛街一向是精挑细选的，没想到这次却十分干脆，也没怎麽逛，直接走进Valentino的店里，挑了一件白纱的小礼服裙，走进试衣间。
一分锺之後她推开门，款步出来，我一下子呆掉了。分明就是小文，分明是从天堂上下来的小天使。
真的是小文。我的小文长大了。

"好看吗？"她轻轻问我，扯了扯裙角。
"好看，"我点头，"很好看，喜欢吗？"
"喜欢，"她笑起来，纯纯的快乐，连带我的心都跟著轻轻颤动，"看中了好久了。要不要我再试试别的？"
"不用了，我看这件很好，"我对店员小姐点点头，"就这件了。真的很漂亮。"

舞会那天我没和晴言一起去，因为我要先去接岳丹。岳丹打扮得美极了，飘到我车上的时候，我都还依旧心不在焉，脑子里一直是晴言正装领结，双手插在裤兜里，对著我微微笑的样子，真像个王子。那身衣服太适合他，好看得我差一点就把持不住全给他扒下来。应该不准他来才对，这个舞会上女狼太多了。未婚女狼。

岳丹很懂规矩地挽著我的胳膊款步走进去，我看了一圈没看到公司的人，认识的挺少，估计都是集团和旗下其他公司的人。远远的看见集团的几个董事站在楼梯前说话，我想过去打个招呼就可以躲角落去了，不大喜欢凑这种热闹，报个到就成了。
"咱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岳丹兴奋地脸通红，连连点头。

我带著岳丹走过去，几位老总远远看著我俩，就慈祥地挥手。我调整出一脸谄媚的笑，迎上去。
"小富，今天很帅嘛，哈哈哈哈。"
"哈哈，谢谢崔总，"我陪著笑，介绍岳丹，"这位是......"
"哟，小丹也来了？"
我愣，怎麽岳丹原来这麽有名麽？
"崔伯伯好，"岳丹乖巧的笑，歪了歪头，"兰伯伯好。"
"小丹越来越漂亮了，哈哈哈。"
我下巴颏悬浮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做什麽反应。

岳丹大约觉得我下巴脱臼还不够彻底，越过几位老总伟大的肩膀往後看了一眼，甜甜的叫了一声："爸爸"。
我顺著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珠子们啪喳掉在了地板上。
那个，那个，那个老头子不是，不是，不是那个谁嘛？！

我心怀鬼胎的小心应付完突发状况，诚惶诚恐地跟一堆集团元老们告了声假，就把岳丹拉到一个僻静的小房间里，关上门，小声问道："岳丹，你怎麽没说过你爸爸是我们集团的董事长？"
"你不知道麽？"岳丹一脸的惊奇，"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怎麽可能知道？！"我抓狂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麽？"
"什麽时候？！没有。"
"没有麽？"岳丹歪歪脑袋，"噢，我一直都以为你知道。"
我摊摊手，想起刚才岳董对我的态度，实在是不晓得怎麽来表达。
"你紧张什麽？他不是对你挺满意的嘛。"岳丹微红著脸，娇嗔了一句。
是啊，他要不是那麽笑得跟KFC一般慈祥，对我连声称赞，周围的元老们也都附和著开我和岳丹的玩笑，我至於这麽紧张麽。

"岳丹，有件事我得说清楚，"事到如今我是真的黔驴技穷了，"其实我只是拿你当妹妹，希望你不要误会......"
"你什麽意思？"岳丹秀眉一蹙，冷冷问道。
"你是个很完美的女孩，"我继续说，越发觉得自己厚颜无耻，"聪明，漂亮，纯真，有主见，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只是，不是那种喜欢。"
"既然如此，你为什麽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我约会？为什麽还总是悉心照顾我？为什麽带我来参加这个舞会？为什麽要我和你这麽成双成对地出现在我爸爸还有他那麽多朋友面前，你......"岳丹声声质问，句句指责。
"我是真不知道你爸爸也在这里，"我语无伦次的解释，"如果我知道......"
"所以我是自作多情，是吗？"岳丹眼睛里含著泪，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我看著她泪汪汪的眼睛，又是心焦又是心疼，连声说："不是不是，小......小丹你别这样，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一点跟你说明白，可是我真的是喜欢看见你，所以......"
"喜欢看见我？你什麽意思？"
"我......像妹妹一样的喜欢，很喜欢，可是小丹......"
"你别说了。"岳丹冷冷打断我的话，"玩物丧志，玩人丧德，富嘉杰，你这麽做，不大好吧？"
"对不起。"我只能低头认罪。
"我不会原谅你的。"岳丹说完，终於一滴眼泪流出来，顺著光滑的小脸往下淌。
我本能地抬手去帮她拭泪，岳丹後退一步，拉开门转身奔出去。

我赶紧追出去，岳丹一路快走，头也不抬，出门的时候鞋跟卡在台阶上的豁口里，身子一下子栽下去。我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当心！"，她就栽下台阶，刚好摔在正迈步上台阶的高晴言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