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阳哭笑不得,"如果他听见你这么说,肯定跟你没完。"
"得了吧!"佟飞怪叫,"就他那小身子骨?我一只手就能把他搞定!"
"你不怕郑楠杀了你?"
佟飞顿住,想了想说:"谢承阳,你说,咱们老大会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毛豆啊,他会怎么对他......"
谢承阳又想起之前看到郑楠和毛小金抱在一起的画面,但是他不能肯定郑楠的举动不是处于同情。
仰了仰脖子,头顶上的天黑得能滴墨,看不到半颗星星。
两人一时无话。
佟飞抽完烟后就要走,邀谢承阳同路,被委婉地拒绝。
看着同学慢慢溶化在夜色中的背影,谢承阳缩了缩身子,换了个姿势继续发呆。
还有很多事情没想透,就这么回去的话,肯定连谢沐阳都瞒不过,更别说父母了。
可他又不想说实话。
隐秘而见不得光的感情,无论是毛小金的还是他的,都只有深深地埋着,才最安全。
只是不知道毛小金今后该怎么办......
郑楠会接受他吗?如果不会,他以后会怎么看他?他又该如何自处?如果会,那他们该如何与外界的压力抗衡?
想得太多太杂,太阳穴先痛起来,慢慢延伸到头顶,最后整个脑袋都好象不再属于自己。
一直坐在接近冰点的室外,手脚早已经冻僵了,可他就是不想挪坑。
心里莫名其妙很害怕,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毛小金跟个死人一般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并自动将他换成自己。
然后呢?
谢沐阳会不会摸着自己的脸叫自己傻瓜?
会不会任由自己抱着他痛哭?
喜欢上同性真的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那么再加上乱伦呢......
想到这里头更痛了,像有人在上面敲鼓,有节奏地一下接一下。
隐约间似乎还听到谢沐阳在叫自己的名字,他无奈地笑了--还真是中毒太深,无可救药。
直到一双球鞋出现在视线里,笑容才僵死在嘴角。
那双球鞋自己也有,一模一样。
"哥?你怎么来了?"不用抬头也知道站在面前的是谢沐阳。
谢沐阳伸手去拉他,口气不太好,"坐在这里干嘛?我不来你还不知道回去?!这么晚了也不跟家里联系一下,你想急死我们啊?"
谢承阳被他拉起来,腿有些软,顺势靠在他肩上,"对不起......"
"老爸老妈说你一向冷静自制,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是我担心啊,最近治安不好,又过了九点了......"边说边把围巾取下来给谢承阳围上,还捏了捏他的脸,"居然冷成这样......"
谢承阳想揉一下被谢沐阳捏过的地方,手指刚一接触就迅速拿开。
他觉得烫。
谢沐阳抓着谢承阳往医院外走,"你同学怎样?"
谢承阳脚步乱了一下,轻咳一声稳住神,"没有生命危险了。"
"出车祸?"
"啊......"谢承阳敷衍着应了。
"是对方全责还是什么?"
"嗯,对方全责。"
"不过受罪的还是你同学,真可怜,不知道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事。"
谢承阳突然停下来不走了。
谢沐阳转过头去,"怎么了?走啊。"
"哥,我同学他没有错......"谢承阳表情严肃。
"那当然,有错的是开车撞到他的人!"
"他只是不一样,他真的没有错!"
谢沐阳愣了一下,上前一步在谢承阳面前晃了晃手,"你在说什么?没事吧?"
谢承阳将牙关咬得死紧--要把毛小金受伤的原因告诉哥哥吗?
他会怎么反应?惊讶还是鄙夷?会不会因此看穿自己的心意?
"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我听说医院这种地方都很邪乎。" 谢沐阳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谢承阳的感情彻底输给了理智,他挫败地垂下头,"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谢沐阳仍不大放心。
谢承阳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大步走到谢沐阳前面,"走了。"
"喂等等我啊!"
闭上眼,暂时将感情关住,"回家吧。"
二十六
谢承阳回家后就生病了,半夜发起高烧,神志不清。
一直做梦,梦到谢沐阳亲吻他,柔软的触感让人心悸,还梦到毛小金的爱情暴光,镜头一转,哥哥用那种鄙夷的表情看着他,说:"你有毛病啊?"
可不是......谢承阳半迷糊地想,同性恋加乱伦,我要是没毛病就不会喜欢你了!
心里一阵阵绞痛,汗水发不出来,不停地哆嗦;想睁眼,眼皮似有千斤重。
隐约又觉得有人在摸他的额头,然后盖上了个冰凉的东西。
又接着做梦,梦到有人把他抱在怀中,让他想起很多年前,母亲的体温。
妈妈......谢承阳张了张嘴,没发出声,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消失在枕头上。
哪里不舒服?
妈妈......我很痛......
哪里痛?
心脏,手,脚,头......妈妈,我全身都痛。
不痛的不痛的,烧退了就好了。
妈妈......
我在这里。
妈妈你别恨我......
傻瓜,说什么呢?
我......我喜欢他......
喜欢谁?
他......
他是谁?
他是......
猛地睁开眼,强光刺入,谢承阳下意识地呻吟出声。
"小承!"耳边立即传来谢妈妈担忧的声音。
谢承阳皱着眉头,双眼无神,好半天才聚了焦,叫了声"妈妈",声音哑得跟砂纸打磨过一样。
"快去给弟弟拿药端水!"谢妈妈拿起体温计塞进谢承阳的腋窝,回头叫唤了一声。
谢承阳这才发现谢沐阳就站在门边。
谢沐阳倒了杯热水过来,扶着谢承阳把药喂下去,表情出奇地严肃。
谢承阳靠着谢沐阳的手臂,心想反正自己发着烧,身子烫脸热也很正常,故意放慢了速度喝水,想多靠一会儿。
吃完药谢承阳躺了回去,谢沐阳给他掖好被角,说了句"对不起"。
谢承阳糊涂了。
谢妈妈从旁解释,"你昨天半夜开始发烧,你哥发现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他没找到药,只帮你捂汗,我跟你爸今天早上才知道,已经说过他了,还好天亮后你出了点汗,不然真得送医院......"
谢沐阳垂着脑袋立在床前,"对不起......"
谢妈妈继续唠叨,"这天气比不得七八月,就算当时晚了也该给我们说。真是的,年三十的万一烧出个肺炎怎么办......"
谢沐阳的脑袋垂得更低。
谢承阳猜自己可能是在医院受的凉,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谢沐阳,他们脸上明白地写了"担心"二字,忽略不掉。
脑袋还是痛,浑身乏力,谢承阳闭上眼,又想起毛小金,"妈,哥,我那个在医院的同学......"
"有什么事让你哥帮你去跑一趟,你这样还想下床?"
"不是......"谢承阳琢磨着不能让谢沐阳见到毛小金和郑楠,连忙说,"帮我打个电话给另一个同学就行了,告诉他我发烧,暂时去不了。"
谢妈妈答应了,记下佟飞家的电话号码让谢沐阳去打,然后抽出体温计看了看,"还烧。我去熬点稀饭给你吃,再睡会儿。"
谢承阳吸了吸鼻子,"妈,谢谢你。"
谢妈妈一愣,刮了下他的鼻子,"傻瓜......"说完出了卧室。
昨夜的梦里,妈妈也是这样叫他傻瓜,比郑楠叫毛小金的那一声温柔多了。
一想到毛小金,头痛得更厉害,谢承阳咬住下唇忍了又忍。
过了会儿谢沐阳打完电话回来,"你同学不在家。"
谢承阳心想佟飞可能去医院了,也没睁眼。
结果屋里一直没声音,他才把眼皮掀开一条缝。
谢沐阳站着没动。
"哥?"
谢沐阳坐到之前谢妈妈坐的位置,双肘放在床边,手撑住下巴,"对不起。"
"你别想了,没事的。"谢承阳侧开脸。
"我当时......"
"真没事。"谢承阳轻咳了两声,"你出去,传染的。"
"我陪陪你,睡吧。"
谢承阳听见谢沐阳叹了口气,心房猛地一缩,难受得左半个身子几乎痉挛。
"你也睡会儿吧。"谢承阳暗暗喘了两下才说,"昨天晚上也没睡好吧。"
"嗯,"谢沐阳边答应边往下一趴,"我趴会儿就行。"正好压在谢承阳的大腿处。
谢承阳被吓得差点跳起来,下半身好像也有了点反应。
连忙侧过身,"回你床上睡去,趴,趴着会着凉......"
谢沐阳退了一点,趴在床边,不再挨着谢承阳,"睡不着,就一会儿......"说完没声了。
过了大概一分钟,谢承阳悄悄地去看谢沐阳,只看到一颗黑毛脑袋,看不着脸。
□□□自□由□自□在□□□
谢沐阳躺在学校草坪上假寐。
那是他一直很喜欢的草坪,从初中开始就喜欢。
秦专躺在他旁边。
正午的阳光暖烘烘地,没一会儿就晒得人打起瞌睡。
"最近很少听你提你的宝贝弟弟了......"秦专闭着眼说,"这学期开学都快一个月了,也没听你说到他......以前不是每天都能挂在嘴边吗?"
谢沐阳差点就睡着了,强打起精神,"没什么好说的。"
秦专来了兴致,八卦起来,"哟?吵架了?"
"没。"
"那是什么?你们俩以前感情可是好得人人嫉妒啊。"
谢沐阳闭眼苦笑道:"你也嫉妒?"
秦专说:"连药罐子都嫉妒。"
"谁说的?"孟巧婷不知道什么时候幽灵般地出现在后面,先居高临下地扫了眼他们,然后找了个顺眼的地方坐下,"我才不嫉妒。"
她已经长成一个178CM的高挑少女,和谢沐阳秦专走在一起不分高下。
秦专一个野猪打滚,滚到孟巧婷前面,"有什么事?"
孟巧婷看也不看他,对谢沐阳说:"谢沐阳,下周开始正式的周六补课,分班下来了,你A我B。"
谢沐阳好象早就料到一般,动都懒得动一下,"唔。"
"我呢我呢?"秦专抬起头。
"I。"全年级一共十个班,I相当于第九班。
秦专顿时萎靡了,又一个野猪打滚,滚回谢沐阳身边。
"最近谢承阳怎么样?听说春节生了一场大病,精神好点了没?"孟巧婷问。
谢沐阳不冷不热地说:"自己打电话问呗。"
孟巧婷似乎来了兴趣,挪到谢沐阳头顶,俯视着他,"跟你弟弟吵架了?"
谢沐阳翻身而起,气呼呼地,"一个个有完没完啊?"
孟巧婷一怔,立即回击,"发什么疯?"
"我没有把我弟挂在嘴上就是吵架了?烦不烦啊?他是我弟!不是你的!"说着先指秦专,再指孟巧婷,"也不是你的!他跟我怎么样干你们屁事!"
"谢沐阳你怎么说话的?"秦专虽然平时没什么脾气,也不代表他就是好好先生。
孟巧婷冷冷地看着谢沐阳的拳头捏起来,放开,再捏,再放,最后一转身,走了。
"你TM今天吃错药了啊!"秦专不依不挠,想追上去拦他。
孟巧婷扯住秦专的袖子,"随他去......我有事跟你说。"
秦专的脸刷地红了,也不回头,支支吾吾,"有......有什么事......"
"我今年春节又回老家了......"
"哦......"秦专心说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孟巧婷把他扯过来,面对面,"秦专,你是不是谢沐阳的朋友?"
秦专的耳朵也跟着红起来,眼神乱飘,"......是。"
"下次去我老家玩吧......"
"啊?"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我是说......"孟巧婷无奈地望了望天,"我邀请你,暑假陪我回老家。"
二十七
把朋友甩在身后独自离开,这的确不是谢沐阳的风格。
可他这次实在没控制住自己。
不是不想提谢承阳,而是不知道该怎么提。
那家伙......谢沐阳边走边想,那家伙好象完全变了一个人啊......
谢承阳平时挺健康的,所以一生起病来又是排山倒海又是剥茧抽丝,折腾了好几天,大年初三才好了个七七八八。
他稍微一精神就要去医院看毛小金,谢妈妈和谢爸爸不放心,让谢沐阳陪着去,谢承阳死活不愿意,差点和家里人吵起来。
谢沐阳不忍心看弟弟不高兴,暗暗对他说:"和我一起出门,然后各走各的。"
这样才在安抚了谢承阳的同时敷衍了父母。
当然他并没有真的和谢承阳各走各,而是悄悄跟去了医院,躲在毛小金病房外面做贼。
谢沐阳以前从没见过毛小金,倒对他床边的那个人有印象,想了想,那大概就是滑冰场的流氓头子,叫郑什么的。
谢承阳坐在床的另一边,也不怎么说话,愣愣地看流氓头子帮毛小金削水果,偶尔笑一下。
过了没多久,不知道毛小金说了句什么,谢承阳先是惊讶,然后脸红起来,微微低下头,竟显得有些羞涩。
谢沐阳顿时漏掉半口气--他从没见过那样的谢承阳。
然后大概是那毛小金要休息了,谢承阳就和流氓头子双双站起来往外走,吓得谢沐阳一个趔趄,屁滚尿流地冲进旁边的开水房。
可是他忘了开水房一向是谈论秘密商讨计划八卦嚼舌的不二场所,谢承阳和流氓头子走进来的时候他只得贴在大水箱后面。
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好在那两人就站在门口说话。
流氓头子说昨天豆子的外公外婆来看了,差点没被吓死,老太太哭了一晚上。
谢承阳没吱声。
流氓头子又说春节大假完了想帮豆子办出院,回家养,大不了哥几个帮忙照看一下。
谢承阳问是不是没钱了。
对方说不是,"和两个老人家商量了一下,小伤已经没什么大碍,现在只剩骨头没长好,他们也赞同接回家去养。"
谢承阳又不吱声了。
谢沐阳竖起耳朵,捏着鼻子出气,每口气都出一半留一半,就怕弄出响动。
流氓头子压了压声音,"有件事想提前给你说一声,但你要冷静。"
谢沐阳听到谢承阳轻轻地"啊"了一声,"什么事?"
"这事除了豆子和我,其他人都还不知道......"流氓头子顿了顿,"下学期,豆子可能要申请退学?"
"为什么?"
"他的左眼看不见了,右眼的视力也退到了0.5以下,我琢磨着,等他伤好完了就让外面的兄弟给他先找个工作,强度不大的,赚点算点,然后我打算毕业后跟他开个小店做笔小生意......"
谢沐阳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流氓头子一个人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的计划,老半天才听到谢承阳的声音,"为什么不报警?"
"你觉得呢?"郑楠反问。
"你怕别人知道小金是同性恋?还是因为那群人都没成年,所以你觉得不如......你究竟把那群人怎么了?"
郑楠轻笑,"教训了一顿啊......"
"没那么简单......你不会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吧?"
"我只能说,我没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