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惊的声音惊动了母亲,母亲说,宝贝你长大了。
......
不知不觉到了派出所门口,谢沐阳仍在不停地说话,显得有些唠叨。
"放心,有什么事我顶着。"
"他们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情况不对就往我身上推。"
"别怕,我们还没成年,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谢沐阳还没度过变声期,声音又低又哑,和那天一样。
他那天问的是,"梦到谁了?"
重重地甩了一下头,谢承阳苦恼地闭了闭眼--
梦到谁?
我TM要是知道就好了!
十四
谢沐阳说这件事不会让爸妈知道,那......当然是安慰人的。
一干未成年到了派出所后被挨着问了话,做了记录,然后又挨个被通知了家长来接人。
秦专的妈妈一进门就甩了秦专一耳光,小流氓们几乎个个都是被拧着耳朵走的,而那两个同年级女生一见着自己的父母就开始哭,大概是哭得太让人心酸,躲过了皮肉之苦。
谢母来得最晚,头发有些乱,神色紧张,领了谢沐阳和谢承阳就走,一句话也不多说。
谢承阳从没见过妈妈这样。
谢沐阳以为她生气了,一路上嬉皮笑脸地又哄又劝,甚至伸出手,"妈,你不高兴就打我几下,这事全赖我,跟弟弟没关系。"
谢母走在前面,好象压根没听到谢沐阳说话,嘴抿成一条线,目不斜视。
谢沐阳和谢承阳对看了一眼,一左一右拉住谢母的手臂。
谢母还是没反应,并加快了脚步往家的方向走。
两兄弟顿时觉得日头毒得有些过分了,背上汗津津地,很不舒服。
明明之前都不觉得有这么热。
好容易挨到了家,已经过了中午一点,谢母终于打开金口,"你们在家老实待着,自己做吃的,我还有事。"
没有责骂也没有审问,话一说完就走了。
大门关上的时候两兄弟面面相觑,直到谢沐阳不小心在沙发上蹭到被流氓头头踩过的右手。
"痛......"缩了一下。
谢承阳抓起他的手来,刚被踩的时候看不出什么,这会儿已经淤青了一片。
以前听人说双胞胎其中一人受伤,另一个也会感觉痛,谢承阳的手倒没什么感觉,心却拧了起来。
连忙把谢沐阳往卧室的床上推,然后翻箱倒柜地找跌打油,跪在他面前帮他涂。
"轻点!"谢沐阳痛得龇牙咧嘴。
"轻了揉不散。"谢承阳专心对付着谢沐阳的手,"饿不饿?一会儿我去下点面,晚上爸妈回来了再好好地对他们说。"
谢沐阳说:"这事你别管,都是我挑衅出来的,到时候你别说话就行。"
谢承阳说:"可打人的是我,有事一起抗,再说了,又不是我们的错。"
谢沐阳皱眉,"你不听哥的话?"
谢承阳手指用力,"不过比我早出生几分钟......"
谢沐阳倒抽了一口凉气,"诶诶诶,轻点!稍微轻点!"
谢承阳不说话,力道却松了下来,在谢沐阳的手上以顺时针打圈圈。
谢沐阳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又研究了一下谢承阳的头顶,突然用没受伤的手扒拉了两下,"你有两个旋涡?"
谢承阳抬起头,一脸不解,"什么?"
谢沐阳在他脑袋上戳了戳,"头发的旋涡,据说有两个的人很固执。"边说边歪着头想了想,"好象有道理,从小到大你认定的就不大会变,还很正直。"
谢承阳推拿完了谢沐阳的手,又在上面贴了张膏药,晃晃腿站起来,"还有什么?"
"嗯?"
"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谢承阳把药箱放好,走过去和谢沐阳并排坐着,双肘放在床上,身子向后仰,"从来没问过,不知道在你眼中我这个做弟弟的究竟合格不合格。"
谢沐阳干脆整个人横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怎么不合格?今天可是你第一个冲过来帮我打架啊,你看秦专就没有这样的待遇。"
谢承阳也躺了下去,离谢沐阳有半掌距离,合上眼,"继续。"
"我们很少打架,也很少争吵,我听妈在给她朋友打电话的时候都说,本以为两个儿子会很让人操心,没想到我们两个自己就能跟自己玩,几乎没惹出过什么大麻烦。我性格急躁,你比较稳重,他们说性格这样互补的兄弟一辈子不会撕破脸。"
"......谁说的?"
"我们班上同学......他们都羡慕我,说我不用担心没人陪我玩。"
"嗯......"
"如果我们在同一班就好了,等我们考上高中,一定让老爸去想想办法把我们调到同一个班......哪有亲兄弟一直不在同一班的啊,害得我们每天东跑西跳还不一定马上找得到人,遇上你做清洁或者我做清洁还得等很久......"谢沐阳说着说着用手碰了一下谢承阳,顺着他的手臂上下滑着玩,"啊对了,一个班还不够,必须得一个组,你坐前面我坐后面,英语课练对话的时候你转过来就行......"
谢承阳突然用手挡住脸,坐起来,"哥,我去下面条。"
谢沐阳虽然被打断,却并没有不高兴,嬉皮笑脸地在床上一滚,"行啊,我的多放点辣椒。"
谢承阳背对着他点了点头,走出卧室。
谢沐阳在床上滚得不亦乐乎。
谢承阳关上门,拍了拍有些发热的脸,冲进厨房。
十五
当晚谢父谢母回来后并没有说到派出所的事,两个小家伙也默契地闭口不提,吃了饭双双回卧室看书。
"你觉不觉得妈妈的精神不大好?"谢沐阳一进门就问。
谢承阳点头,"中午就觉得了。"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谢沐阳摸着下巴。
"要不要去问问?"
"你说呢?"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设想着如果不小心挑起母亲关于派出所的回忆,后果会多严重。
十秒钟过去,兄弟二人整齐划一地狂摇头。
谢沐阳干笑着说:"没事没事,妈妈肯定是工作累了,不会生病的。"
谢承阳附和,"妈妈身体一直很好。"
就这样达成了共识。
后来秦专打了电话来问双胞胎的情况,得知他们连骂都没被骂,心里极端不平衡。
一天里发生了太多事,谢沐阳和谢承阳都觉得累,不到10点就上床睡觉了。
谢沐阳很快打起小呼噜,谢承阳听着听着也渐渐意识朦胧。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承阳猛地惊醒过来,双目圆睁,一只手颤抖着伸进被单里去摸自己的裤子。
粘乎乎的,和那天一样。
他屏住呼吸,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从衣柜里摸出干净的内裤换上,蹑手蹑脚地拿着脏裤子出了卧室,进了厕所,关上门,撑在洗手台上大口喘气。
休息了一会儿,用最快的速度把裤子洗了挂起来,再用冷水泼了泼脸。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快哭出来的脸。
他咬着下唇,咬得很紧,一遍遍地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安静的夜里突然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谢承阳打开厕所门,听出那是爸爸的声音。
灯光从父母的卧室渗出一缕,昏黄却温暖。
谢承阳好奇,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的苦恼,踮起脚尖挪过去,贴着墙静静地听。
客厅里的挂钟反射着月光,隐约能看到时针指在2的位置。
"你别太担心,明天再心平气和地去和领导谈谈。"爸爸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纯浑厚。
"为什么是我最先走?我年年得优秀,她除了有个在市里当芝麻官的表哥什么都不是,为什么是我?"妈妈的声音堵堵的,有鼻音。
"事情还不到无法挽回吧?"
"不......已经定了,领导说下个月把我的工龄买断,买断也没几个钱......"
"那你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调整下。"
"他爸,不行的,两个孩子还没念高中,以后他们还要念大学,家里没什么存款......你明天去你们单位问问缺不缺勤杂工什么的......"
"哎......"爸爸长长地叹了口气,"先睡吧,我明天去问问,如果不行,再找我以前老同学看能不能帮帮忙......"
妈妈的鼻音越来越重,"我们以前说好的,要让两个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不让他们受委屈,要像其他独生子女一样感觉到被重视......他爸,工资低点都没什么,我不能没工作啊......"
"嗯。"谢承阳听到安慰人时拍在背上的声音。
"他爸,我不懂,三十多年的老厂了,怎么说倒就倒?"
"睡吧,晚了。"灯关了。
"他爸,明天你一定要去问问,啊?"
"好好。" b
"我想不通......"
"睡了......"
声音渐渐变小,终于消失。
谢承阳早已经顺着墙滑到了地上,手心里全是汗。
虽然是盛夏,半夜的温度也不算太高,可谢承阳只穿着内裤坐在地上,久了还觉得有些凉。
双眼像没有焦距一样大张着,只能看见被月光照着的挂钟,隐约听见它滴答作响,配合着心跳的声音,很有规律地敲了一下又一下。
不过心跳的频率比它快多了。
他知道那是怎么回事,班上有同学的家长也遇到过,下岗,其实就是失业,端了半辈子的铁饭碗突然碎了,哀鸿一片。
只是没想到厄运会降临在自己的家里,降临在自己妈妈的头上,也让他第一次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其实并不好。
又坐了一会儿,站起来的时候一条腿麻得没有知觉。
靠着墙等待恢复的时候他又想到惊醒自己的那个梦,浑身发抖。
这次看清楚了的,不是哪个女生,压根就不是女的!
心里一顿烦躁,拖着麻掉的腿快速回到卧室,本想一头扎回去睡,却没料到自己的双眼早就适应了黑暗,一进门就先看到睡得全无形象的谢沐阳。
他张着嘴,枕头滑了一半在床边,只靠肩膀压着,一只脚伸得笔直,另一只脚弯成直角,背心早就卷到胸部,露出小半个肚皮。
眼前瞬间闪过一道电光,半边脑袋都木了。
谢承阳屁滚尿流地爬上自己的床,想将头埋进枕头,钻了几下,被个硬邦邦的东西给戳到了额角。
是谢沐阳送的笔记本,那时他把钢笔和笔记本都摊在手上,笑得......呃,很可爱?
用可爱来形容自己的哥哥好象不大合适,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谢承阳有片刻的恍惚。
就在这时,睡在旁边的人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转过头去看,谢沐阳面朝里,身子弓起来,整个脊背几乎完全裸露着对着他。
谢承阳像突然被谁打了一拳一样。
他知道那种感觉,有过两次经验后他也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双手抱住小腹下面,谢承阳想尽量缩小一点,似乎这样才能压住某些想冒头的东西。
心里有两个声音交替着说着话,一个说,睡吧,另一个说,得想个办法。
他就这么蜷着,听听这个说,又听听那个说,摇摆不定,直到天色渐亮。
睁了一晚的眼僵硬而机械地合起来,谢承阳觉得自己好象听见了母亲起床的声音,但又不确定。
当意识终于败给疲倦,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情是--
我 完 了。
十六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谢沐阳觉得谢承阳变得很奇怪。
还是那种可以例举的奇怪。
比如,谢承阳虽然在暑假很努力地学习,却只看英语书只做英语题。
比如,谢承阳再也不会在谢沐阳没洗完澡的时候进厕所,只是在门外催。
比如,谢承阳突然开始帮妈妈做家务,洗菜扫地什么都做,搞得他在一旁看着很尴尬。
比如,谢承阳不再买卤鸡腿吃,多余的零花钱全都存了起来。
再比如,开学前两周谢爸爸说要带他们去买新的学习用具,谢承阳居然拒绝,理由是旧的用着舒服。
可他那只铁皮笔盒,明明都锈迹斑斑了。
而最最奇怪的是,有两天谢沐阳半夜醒来,发现谢承阳不在床上,出去找人时看见他一个人蹲在厕所洗内裤。
谢沐阳发誓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谢承阳的表情,第一次是那样的惊恐,第二次,惊恐中又似乎藏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谢承阳背着手,半蹲着,背心拖到膝盖,盖不住小腿。
"你又在干什么?"谢沐阳疑惑地问。
"洗东西......"
"又洗裤子?"跟上次一样?
谢承阳局促地点了点头,也许因为蹲得太久,身子有些不稳。
谢沐阳走过去想拉他站起来,谢承阳慌慌张张地后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谢沐阳皱了皱眉,缩回手,"在洗衣槽里洗不就好了,干嘛跟偷地雷似的?"说着解开裤头小便。
谢承阳连忙别过头,从地上爬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墙角。
谢沐阳边放水边说:"洗完澡你不是洗过裤子了?"
谢承阳满脸通红,支支吾吾,"上次的没洗干净,又,又换了一条。"
谢沐阳怪笑,"不会是大条后没擦干净留在上面了吧。"
谢承阳飞快地瞪了他一眼,发现他还没系好裤头,又迅速调开视线,"解决完了快,快回去睡......"
谢沐阳抖了两下,收拾好,拧开龙头洗手,"等你一起,快点。"
谢承阳连推带踢地把谢沐阳赶了出去。
谢沐阳回过头,厕所门正好在他面前关上,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脑袋才没被撞到鼻子。
狐疑地轻敲了两下,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除了水流声什么都听不到。
他摸了摸鼻子,突然贼笑起来--小老弟的裤子上......肯定沾了大条!
暑假从来都过得很快,学生们才刚吃完半个冰箱的冰棒,捉的知了也还凑不起一支足球队,眨了眨眼睛,九月了。
初三。
初三是个颇有些尴尬的名词。
没有高三那样地狱般的紧张和痛苦,却又比其他时候多了几重压力。
开学后谢沐阳很快忘了谢承阳那一连串不自然的怪异举动,也没想到去探个究竟,他找到一项更正直更积极的事情做--考全班第一。
提前半小时起床背英语单词,延后半小时睡觉看物理公式,和班上单科成绩最好的同学组成学习小组,午饭时间都不忘拿着书热烈讨论。
谢父很欣慰,谢母却忍不住有些担心。
谢沐阳嘴里叼着馒头,边穿鞋边含糊不清地说:"妈你放心,我身体好,学不垮的......老弟,走了,上学!"
谢承阳拿起书包就要跑,谢母拉住他,把他嘴角的牛奶沫子擦干净,"注意安全。"
谢承阳低着头应了一声,冲到门口穿鞋,谢沐阳已经跑出门去好几米。
"快点!我今天要去给药罐子看我昨天花了一晚上解出来的题!"
孟巧婷的数学成绩向来全班第一。
谢承阳的手滑了一下,系了个死结。
谢沐阳还在喊:"快快快!"
咬咬牙,也不解开重系,把长出来的鞋带往旁边一塞,就这样走了出去。
那是十月下旬的某一天,清晨有薄雾,大概中午才会散,谢沐阳一路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偶尔和谢承阳闲扯两句,都是有关学习的事。
自从上学期篮球赛拿了冠军,他就不可自拔地爱上站在最高处的感觉,一颗心全都扑了上去,乐坏了班主任,弄得那老头现在开口闭口地夸,对他赞不绝口。
"前天我们班临时测验语文,我比课代表少三分,排了个第二名。不过她数学成绩不好,综合考试肯定考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