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来急————但月亮

作者:但月亮  录入:03-18

笑着闭了闭眼,季若遥轻声道:"既然如此,如你所愿,我这副样子,还能和你争吗?"
"若遥,你......"若柔以为季若遥还会有一番说辞,却不料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不觉有些乱了心神。
季若遥低声道:"公主,我有些累了,请回吧。"再未看她一眼。
若柔起身道:"我......走了,皇兄他,会待你好......"等了一会儿,见季若遥并未说什么,便也回去了。
听到门响声,季若遥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合上的门。从若国到此处,再怎么也会用一天时间,若敛攸要处理政事,来这儿的时间也不多。若柔又为何要来这里,为何要对他说那些话。若敛攸不是认定他出不去吗?既然他永远也要困在这里,若柔又何必担忧他和沈沉......还是说,沈沉已经知道他在这儿了?
季若遥摇了摇头,又落下两行泪。
或许,已经撑不住了......

午后的阳光有些懒懒的。季若遥一身墨色衣物,坐在雪色的花丛中,愣愣地看着手里捧着的青色瓷瓶。
断肠草和血海棠混在一起,喝下去,会如何呢?不想无意配制的毒药,终于要喂自己喝下吧......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笑。
"若遥。"背后传来的声音使季若遥一怔,随即将瓶子收好,才转头道:"殿下。"
若敛攸大步上前,一手搂过季若遥腰侧,轻松地将他抱起,笑道:"若遥,今日可有兴趣赏花了?"
季若遥不答,任由若敛攸将他抱进内室,放到床上,散落他的衣襟。
"遥,你还是穿白色的较为好看。"若敛攸拉下季若遥的上衣,抚摸他光洁的肩膀。
"白?"季若遥轻声道,随即大笑起来,"白?呵呵......"虽是带着十足的讽刺,却是美得倾国倾城。
若敛攸脸色微转,不再说话,低下头在少年颈部吮吸。
"殿下!"正待下一步,却听到门外宫人有些慌张的声音。若敛攸脸色一凛,拉了被子覆住季若遥的身子,推门走出去,沉声道:"放肆!谁准你们进来的!"
宫人跪在地上,脸色发白,颤声道:"太子饶命,只是,只是苍王,苍王在外面......"
若敛攸眼中一冷,笑道:"来得好快,正好,这件事也该是解决的时候了。"说罢,脸上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

季若遥披上衣物,半躺在榻上,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若敛攸一向厌恶有人在办事的时候打扰,这次却去了这么久,是为何事?那不安又是怎么回事......
正烦乱间,却见若敛攸一脸笑意,推门进来,不是错觉,那笑容竟透着一丝阴寒。
"遥儿,现在暂且放过你,好好歇着,今夜,我是不会再放过你的。"说罢,暧昧地抚弄了一下季若遥的下颚,快步出去了。
季若遥坐在榻上,看着手中青色的瓶子。若柔的来访,若敛攸的失常,难道......
来不急想,衣也忘了换,季若遥赤着脚就追了出去。

偏殿四周都是茂盛的林子,也是因此,成为这里不易被人找到的原因之一。零碎的光点从树枝间散落下来,倒不失为一处亮丽的景象。林荫下,站着一身材修长的男子,一身玄色长衫,腰间佩着一把精致的长剑,乌黑的发亦用一条黑色的带子束起,面容说不出的俊逸。对面站着一个灰袍男子,有些落寞的神色,儒雅的面容,透着浓浓的杀意。一旁的男子身材修长,形貌懒散邪气,一身绣龙银衣,正是若敛攸。
"苍王别来无恙!"先开口的是若敛攸。
"臣无恙。若殿下不将人交出,臣不敢保证殿下亦无恙。"
"哦?"若敛攸玩味地看着沈沉,道:"那我就看苍王如何让我‘有恙'了!"
沈沉抽出流霜剑,道:"你且试试看!"说罢,一瞬间一个旋身,剑直指向若敛攸,却见同一刻,灰袍男子拔出剑,飞快地靠向若敛攸,一个剑花挡住沈沉的剑招。沈沉见来人,眼光一寒,收剑退了几步道:"太子果真英明,漠北四少都让你纳入麾下了。"
若敛攸一笑,道:"过奖。"又向灰袍男子道:"云涛,好剑法。"
邱云涛,不回话,挥剑向沈沉扫去,沈沉一个转身避开,流霜剑一挥,一鼓强烈的剑气,顿时扫向邱云涛。灰袍的前襟斜斜地开了个口,若是躲避不及,这一剑便要见血了。邱云涛暗自惊叹,集中精力,不敢怠慢,只是握剑的手有些异常苍白。高行......若是不成功,我便来陪你。不,一定要成功,我要为你报仇,等我......
邱云涛握紧剑,眉间神色一凛,仗剑而起,腾于空中,挥剑向沈沉劈去,这一剑竟比方才快上几倍,沈沉一招"风月流霜"亦幻亦真地当了回去,不料对方竟注入了十成功力于剑尖,而"风月流霜"招势虽迷惑,内力却只有五六成,沈沉快速倾身,勉强躲过,身后的大树一阵巨响,炸开了。沈沉心里一怔,吐出一口血。
却见一旁,若敛攸手持丝扇,一脸笑意道:"好一招袭鹰剑法。"
邱云涛见沈沉受了内伤,立即挥剑刺去,沈沉横剑一挡,退出几步,倏而身形一闪,消失在邱云涛面前。邱云涛一顿,转身,只觉一丝寒意,沈沉的剑尖已直指他的喉咙。
"少主......沉!沉......"随着一声声喊叫,众人皆是一怔,却见季若遥赤着脚,风似的跑过来,若敛攸心里一黯,伸手拉过季若遥的手臂,喝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季若遥却怔怔地看着沈沉,自始至终未看若敛攸一眼。
邱云涛看了眼季若遥,又转向沈沉,低声道:"流霜剑法果然名不虚传。"说罢,竟然向前倾去,剑尖穿喉而过,沈沉看着邱云涛嘴角流下一缕血丝,沉声道:"你......"邱云涛凄凉一笑,闭上双眼。沈沉收了剑,腿突然一软,半跪在地上。
季若遥心里一痛,却在不经意间眼里射进一丝光芒,这是......顺着那光看去,季若遥在沈沉身后的树上找到了光点。"不......"季若遥挣扎着向前,却被若敛攸拉住。
"放开!"季若遥猛力地甩臂,只听"哧"的一声,袖子断成两截,季若遥向前踉跄了几步,扑倒在沈沉身后。就在那一瞬间,一道白光穿过,沈沉只觉得背后一阵温热,转身去,只见季若遥呕出一口血,背后赫然插着一支铜箭。"遥儿!"沈沉将季若遥搂进怀里,拂袖擦干他嘴角的血迹。
"我......没事......少主,张风民箭术了得,百步穿杨,小心......"沈沉垂眼,看着脸色苍白的季若遥,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正欲抽剑挡过,却听得一声闷响,本该射向他的箭,却插在了张风民的胸口。这一次,出手的是若敛攸。
张风民跌在树下,心口插着箭,厉声道:"若敛攸,你......"
"你伤了他!"若敛攸看向季若遥,眼神有些悲哀,以及深不可测。
"哈哈......为了一个男宠......"话未说完,又吐了一口血,倒下去。
沈沉搂起季若遥的肩道:"我们回去吧,回去了,一切都好了,我让惊寒帮你疗伤,乖乖的,支持住。"季若遥双手覆上沈沉的手,摇了摇头道:"我撑不住了,回不去了......"
若敛攸站在一旁,低声道:"你撑住,我现在就去找太医!"
"不了。"季若遥松开沈沉的手,悄悄地从腰间拿出一个瓶子,握在手里,道:"若是......若是我们不曾相识......"说着,已是流出泪来。沈沉抱紧季若遥,让他的头枕在他肩上,季若遥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搂住沈沉的脖子,在他身边低语道:"沉,你和公主......要好好的......要,要和寒哥......你们,都要......好好的......"
"我都不要,我只要你,乖乖的,我们回去了。"沈沉轻轻地抚摸着少年柔顺的发,突然觉得肩头一轻,白皙的手臂滑了下去,青色的瓶子顺着他的背滚落在地,瓶子,是空的。沈沉闭上眼,眼角竟也滑出一行泪。忘了有多久不曾流过泪,不曾有过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若遥,你真的好傻。
慢慢抱起怀里的人,沈沉站起身,若敛攸站在沈沉面前,脸色发白。
"让开。"沈沉抱着温度渐失的身体,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少年苍白的脸。若敛攸不说话,颤抖地伸出手探向少年的鼻息,竟真的,没有丝毫的气息。若敛攸倒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却不再阻拦沈沉,只愣愣地看着两人消失在他眼前。 

"少主,三天了,若是......尸身会坏掉的。"若惊寒看着坐在床上,怀里搂着尸体的沈沉,心里一阵绞痛,没想到,那一夜,竟然成了永诀。
"水葬吧......"沈沉捧起少年苍白的脸,轻吻了吻他苍白的唇。不忍心见他化成灰烬,不忍心让他长埋于硬邦邦的土地之下,就让流水伴着他,到那汪洋大海,就自由了吧......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若惊寒看着如同沉睡中的季若遥,眼睛一热,却始终没有掉下泪来。暗流的人是不该流泪的。
"是,我现在就去准备......"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凉河。如其名,水清而凉。得此名,也是由于它的僻静。凉河是若国边界荒郊的一条河,人烟罕至。河上常有青雾腾起,更加显得高深莫测。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强烈的光照在河面,泛起一片灿烂的光辉。岸边,停着一艘精致的小木船,船上布满了雪白的花,远远的,便可嗅见幽幽的香。白色的花朵中,躺着一个与花一样苍白的少年,绝美的容颜,可使那些美丽的白花尽数失色。少年就如同睡着了一般,双眼轻合,像是睡得极为安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梨窝。唯一的不足,便是此刻的少年如同被折断的花一样,毫无生气。
"少主,到时辰了......"若惊寒看着半跪在船前的沈沉道。
"遥。"沈沉伸手慢慢抚过少年冰凉的脸颊,滑过毫无血色的唇,终于收手,站起身,缓缓吐出两个字,"下葬......"几个白衣人上前,推动船身,荡入河面,随着流水东去。流水的尽头是一片汪洋,从此,二人将永不相见,连尸身也不能......沈沉看着远去的小舟慢慢地被雾遮住,心里涌上一阵巨痛,几乎让他晕旋。

一片雪白的青扬别馆内,若柔跪在灵堂上,脸色憔悴,眸光黯淡,没有从前的灵动活泼,也没有了脸上常有的笑容,好象一下子老了很多。他自始至终低着头,喃喃自语,依稀可以听见"小小"之类的低语。若不是她说了那些话,若不是她使计让他被困在若敛攸那里,也许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了。当她看见沈沉漠然的眼神,她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她不知道自己是疯了,还是醒着,她只知道这几天来,一直跪在若遥的灵前,回忆着他们小时侯的事。心里一阵钝痛,若柔倒了下去,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她苦苦一笑,轻合上眼。她知道,有个人一直陪着她,一直护着她,他不是沈沉,是曲权。或许,当初,真的不该勉强...... 

"少主三思!"
"请少主三思!"宽敞的厅堂里,跪着一群黑衣人,站在一边着青衫的,是若惊寒。沈沉坐在首座,面无表情道:"我意已决,众位不必多言。惊寒!"
"是!"若惊寒上前,单膝跪在沈沉面前。沈沉拿起身边的一个锦盒,起身走到若惊寒面前道:"今日开始,暗流就由惊寒全全负责,望众位能服从惊寒的调遣,如有不从者,必以暗流门规处置!"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道:"是!"
沈沉将锦盒交到若惊寒手中,若惊寒打开,竟是暗流的"玄炎令",得此令者,就如同得到了整个暗流。

许久未曾注意的荷塘,竟也开始郁郁葱葱了。是了,入夏了。
"少主。"若惊寒看着站在荷塘边的沈沉,有些迟疑地走过去。
"惊寒。"沈沉转过身,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若惊寒,道:"暗流交给你了。"
"少主,可你......"
"不用再说了,这么多年,我已经有些倦了。"
若惊寒别过头去,不再说话,却又听沈沉道:"近来,不断有些奇怪的关外人入境,王上已派人去查探,那些人武功奇特,行事怪异,恐怕对若国不利。王上对此焦虑不已,我已向王上请缨,剿灭这些关外人。这件事后,我和暗流便不再有联系了。
"少主不可,这些人行事诡异,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如果你有什么差池......"
"最坏的结果,不就一死?惊寒,我太累了,我希望无论我做了什么决定,你都可以在背后支持我。"
若惊寒点了点头,看向沈沉,却发现他眉间的一丝脆弱。
□□□自□由□自□在□□□
圆月中秋,今夜,是若柔下嫁给曲权的日子,亦是沈沉完成最后任务的日子。
凉河。
圆月投进水中,无暇且沉静。河畔的墓碑前,一柱清香,一双红烛,一盘精致的月饼。沈沉一身玄色劲装,倚碑而坐,手里拿着一壶酒,对着月亮,自酌自饮。
"少主,已派人查清,那些人在岫山上扎了寨子,那伙人的头领叫申屠树,此人天性放荡,武功虽高,却不精,不足为惧。只是他的随从,一个叫‘解忧'的有些深不可测。"
"今夜,上山。"沈沉站起身,看了眼若惊寒,向前去了。若惊寒看了看河畔的墓碑,转身追了上去。

明月当空,是一年中最圆的时候。
一向郁郁葱葱的岫山,此刻却被一片红海所盖,照得半边天都亮了。空气中浮动着浓浓的血腥味,鲜红的液体飞溅得四面都是。沈沉手持滴血的流霜剑,玄色的长衫上染满了暗红,跟在身后的是若惊寒,总是温和的脸上,此刻却是肃杀。
面前的屋子装饰华丽,淡淡的烛光映出两个交叠的人影,不时传来低低的呻吟声。沈沉向前迈了步,却听一人道:"要进去,先过我这关!"话音刚落,便见一片雪白的刀光。沈沉拔剑横扫过去,擦出几星火花,二人已各自退了几步。
"解忧?"若惊寒看着面前俊朗的男子道。
"不错。不过已经没必要了。"说罢,解忧举刀直直地劈向沈沉,若惊寒抽出剑,正欲上前相助,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一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这些人武功不弱,却也不厉害,只是杀完一批又一批,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看来只好召集山下的人马前来相助。若惊寒飞身上了房顶,从怀里拿出一个筒子,变戏法似的,从中射出一束火花,直达天际。丢了筒子,却见那些黑衣人已追了上来。若惊寒拂袖一挥,黑衣人只觉得一阵光点,便倒地不起。细看去,每人喉部都插着一根极细的银针。若惊寒拍了拍手上的血色药粉,转而看向沈沉。两人已打得难解难分。解忧的刀法怪异,招势总是出人意料,沈沉招架不急,身上也留下了些许伤口。解忧见沈沉渐渐不支,挥刀向沈沉胸口砍去,沈沉眼色一凛,手中的剑顿时散发出阵阵寒意,两兵相接,解忧只觉得虎口一震,刀被硬生生地断成了两截。
"这便是流霜剑法里的‘霜凝'吧?"解忧一笑,转而挥掌袭向沈沉,沈沉闪身,手起剑落,解忧的胸口已开了一道口子,内力一散,吐出一大口血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知道这些?"沈沉拿剑指着解忧的胸口。
解忧苍白的脸露出一丝笑,随即将指横在嘴边吹响,四周立刻聚齐一群黑衣人。沈沉一怔,用内力震开解忧,转而攻向铺陈华丽的屋子,横剑一扫,房门瞬间破开,华丽的榻上,斜躺着一伟岸的男子。男子身上,伏着一个白衣少年,眼睛红肿,一头乌发顺着纤弱的肩头垂下,沈沉一顿。就是在这一瞬,一阵掌风从背后袭来,回过神,已吐出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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