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凭什么,我们散了吧。那套公寓归你......"
"草!这算什么?分手费?"
皇夏树竭力稳住声音:"算是吧。以后别再打电话了。"挂了电话,他心痛的想:你可以追求你想要的正常生活了。你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起初被我强拉下水,现在不会再被我拖累。你不必为难。我选择,放手。
花长纶愤恨的想,别以为你在美国就能躲开我,我一定当面找你说个清楚!
气急败坏的走回科里,没看到走廊窗后有人影晃过,那人自言自语:"看来传言果然是真的?"
连着几天睡睡醒醒很不安,白天还要上班。花长纶经常起的猛了都会眼冒金星。
有时候想要什么来什么,院里竟然给35岁以下的小大夫提供了几个出国进修的名额。一石击起千层浪,院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家都对这个机会虎视眈眈。
花长纶当然也积极争取要去,公派出国,去找皇夏树还不用担心工作请假,绝好的机会。可是,这时候大家的敌对情绪就更明显了,谁也不服谁,暗地互相打压,花长纶是gay的事,又一次被提上台面。
他把材料报给主任,主任热情的拍拍他的肩说:"小花我对你有信心。"
再把材料交到科技处,填着表格,只听里面有人议论:"皇董一直不回来,原来的助理开始走马上任,院里是不是又要酝酿什么大动作?"
"谁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千万别站错队。"
"医院归根到底还是国有资产,别看美国收购了百分之六十几股份,到头来说话算数的还是党委书记。"
"就是,外行哪能领导内行?可就有人爱舔外国人脚。"
花长纶听得怒火上窜,中气十足吼了句我填好了。里面立马没音了。小业务员掏掏耳朵说吵吵啥呢,填完放那得了。
憋了肚子火出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他突然给一双手拽到假山后面。医生小白做贼一样嘘声示意,低声说:"小花,现在院里气氛紧张,冷落了你,你不会怪兄弟吧?"
"干吗?"
"就算咱俩都是B医校友,你那些事又不是我传的,我没那么无聊。再说了,你女友还是我老婆的师妹,他们跟我说那些事,我都难以置信。"
"随便他们说去吧。我都烦了。"
"这次进修你报名了没?"
"报了,咋了?"
"哦,那没走动走动?瞪什么眼啊,你以为名额能自己落到你头上?"
"怎么走动?"花长纶挑眉。
"最好是院长发话咯。人事部门也能帮你锦上添花。当然,如果你能找到更高一级的人物。"
花长纶冷笑:"你意思是我可以去找皇夏树。"
小白急了:"你要草木皆兵,迁怒于人,我也没办法。就当我没说,你就拿我当驴肝肺。"
花长纶急忙扯住小白:"白哥,怪我,怪我。这阵子精神紧张,我都快崩溃了。你千万别不理我。"
小白叹口气:"我也知道你很苦,这么说人,谁能受得了。哥也帮不了你,就是提醒你凡事长个心眼。你要是能出去呢,除了能学习,还能散散心,避过这一阵。"
花长纶咬咬牙说我知道了。突然又想起皇夏树曾经说过什么稀缺的资源和不透明的管理,是滋生腐败的温床。资源永远稀缺,只有增加管理的透明度,这是医疗系统引入外资的目的之一......
晚些时候,花长纶思虑半天还是给人事处打了电话。处长很热情地接了他的电话,滴水不漏的回答了几个问题,让他感觉很挫败。
正要挂,那边又说小花你还是蛮有希望,只是事情不都是那么直接。
花长纶忍住恶心说了几句小白教的什么事关重大,竭尽全力之类的词。
那边处长笑了,说小同志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我对你个人还不太了解,不妨多多交流加深认识。
花长纶听出来他的潜台词,就说看您的方便,安排个时间地点。
那处长还真没客气,随口点了个好几颗星的xx宾馆,笑笑说离家近,喝醉了也不怕开车路上罚款。切了线后,他站在窗边呼了声口哨。
宾馆惊魂
花长纶揣了红包,绕了大半个北京城,才来到那个xx宾馆。进屋落座,发现除了那处长,某高层副职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三四十岁,长相在花长纶看来不是包子就是土豆。
处长热情地给他倒酒夹菜。花长纶开始痛恨中国饮食文化为啥这么博大精深,如果像德国那样只有土豆泥、火腿和啤酒,那他们无论如何也宰不了自己几千大洋。
几个人灌他酒,他稍一推辞,处长就说:今天什么正事都不谈,只处朋友。朋友之间,何必客气。
搞得花长纶眼睁睁看着那星级宾馆上的盘大量少的菜被他们瓜分,自己喝了白酒喝红酒,喝了啤酒喝黄曲,一肚子咣当,还没多少菜压胃,只觉得胃都烧得痛起来。
他推辞说实在不行了,已经醉的一塌糊涂。
其他人就笑说醉了的人才不会说自己醉。小兄弟酒量了得,实在后生可畏。
花长纶开始还被酒精烧得脸色砣红,后来血色渐退,逐渐露出苍白来。终于上了碗鱼籽豆腐羹,花长纶也顾不得客气,大勺子挖了一大坨到自己小碗里,三两口吃个精光。
处长就笑说小花似乎喜欢吃女人食品,比如水晶虾仁,豆腐鱼头,松仁玉米......
花长纶听着一阵反胃,有点虚的张嘴指了指牙齿,说牙龈爱出血,不能吃硬的。
处长看他粉嫩小巧的嘴唇,洁白整齐的贝齿,恨不得用手指摸一摸他的舌头是不是灵巧柔软,按一按会咽看他精致的眉毛皱成一团痛苦的干呕......
花长纶眼睛已经有些迷离,分辨不清似乎从哪里传来的野兽般凶残的目光。他揉着太阳穴,说什么也不肯再喝,催服务员上水饺。
即便如此,上果盘的时候还是喝了感谢赠送酒,结帐离开时候大家又把酒底匀了匀,算是消除浪费酒。
脚步有些不稳,不过花长纶头脑还算清醒,只是胃里又冷又热让他很不舒服。可是处长一行人兴致高昂,说着帮他消消酒意,拉着他又上楼来到宾馆的KTV包间。
花长纶坐在角落里,闷头喝饮料,听这些中年人唱老旧的歌曲,只觉得吵得很。可是他们还不停的来叫他一起唱,花长纶推辞着,就觉得旁边的人不太对劲的搭他肩,拍他腿。
花长纶警惕的站起,说时间不早,自己实在不胜酒力,就要离开。突然被那高层副职拦住,说正事还没办呢。
花长纶不太自在的笑笑说拜托您了。
那人就笑说,"你知道皇夏树回不来了,就来拜托我了?"
花长纶瞪大眼睛说:"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那人恶狠狠的捏起他的下巴,晃了晃,说:"装什么你装?你们瞧这水灵灵的大眼睛,是不是勾的人想把它挖出来?"旁边人哄笑,他又说,"皇夏树眼睛感染的快要侵入大脑,现在是不是正在做眼球摘除手术呢?"
花长纶甩开他的手,攥着他的肩拼命摇:"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那人给他摇得浑身散了架般,大骂:"你个婊子养的,快拉开他,这个疯子。"
旁边人急忙来拉他胳膊,花长纶一阵踢打挣扎,被摁在沙发里,大吼大叫:"混蛋!你们想干吗?"
处长壮着胆子上来狠狠抽他一个嘴巴,"不过是个卖肉的,嚣张个屁,这没你说话的份。"
"是不是谁有钱你就卖谁,谁给你好处你就卖谁啊?"
"现在想要换金主了?这么急不可耐的想找男人?"
花长纶拼命挣扎,连踢带咬,踹翻了茶几,杯盘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只有怦怦闷响。看到他们拿绳子,他惊恐的大呼救命。
有人一扯绳子狞笑:"你就叫吧,这里隔音效果好的足以让地下乐团来录曲子。"然后就有人开始摆弄摄像机。
花长纶吓得脸色苍白,发疯一般胡乱挣扎,有人被他乱脚踢中,恼怒的砸他一拳,他腹内一阵翻搅,酒液涌上来,俯身就吐。
那些人拎着衣领拽他回来,他抱着桌脚死不松手,吐得一塌糊涂。那些人还骂骂咧咧,又踢又打。
酒吐出来,感觉轻松多了。花长纶刚积攒了点力气,就被那些人拎着往浴室拖,领口卡着他的脖子几乎要勒死他。而那卫生间一晃一晃的逼近,在他看来简直像停尸房,进去就甭想活着出来。他强迫自己冷静,迅速判断地形,强稳住声音说别拉我,我自己走。
那些人就阴笑:果然是个婊子,早点合作不就好了。
松开领口的桎梏,花长纶竭力站稳了,走两步,他突然飞起一脚踹翻一人,然后猫腰窜回去,捡起果盘酒瓶就乱扔。包间里又是大乱,大呼小叫,乒乒乓乓,他扽起话筒线掀翻一人,然后甩着话筒直逼那高层副职。
突然间尘埃落定,所有人停在原处,花长纶用话筒线勒着那高层副职的脖子,与众人对峙。那人颤巍巍的吩咐都别过来,站着别动。
花长纶竭力稳住身体,拥着他往外走,看他稍不老实,手指就抠上他的喉结,恶狠狠的说敢耍花招信不信我捏碎了它。那人给他抠得一阵干呕翻白眼, 再也不敢挣扎。
二人挪到门边,正要开门,后面竟有人举着衣帽架向他砸来。他从那高层副职的眼镜反光中看到什么东西砸来,迅速拽过他当肉盾,那副职哇哇大叫,嚎的如同母猪升天。衣帽架被迫转向,带着呼呼的风从他们俩身边刷过。
逃出包间,花长纶继续挟持副职往外走,后面小心翼翼的跟了一队人。从电梯里下去的时候,花长纶脑子乱成一锅粥,生怕一层一开门就是那些人,又把自己堵回去。电梯数字一个个蹦,他脑子爆了都没有想出对策。那副职阴阳怪气的威胁说:"你好大胆子,敢对我动手,有种你杀了我,否则回了医院我就能整死你。"
"你TM闭嘴!"
来到一层,叮一声门开,万幸的是门口立着俩服务生,看到他们搂着脖子,颇不解。那副职想喊救命,又怕警察来了不好解释,终究按捺下没叫。花长纶拥着他出来,那些人才从紧急通道气喘吁吁的跑下来,又碍于保安不敢过来。
花长纶冲服务生大喝:帮我叫车。然后继续往大厅外挪。这时他已经开始脚步虚浮,头晕眼花,手上也渐渐没了力气。
好歹挪到门口,他推着那副职上了出租,司机一闻这哄哄酒臭,他们还衣冠不整,浑身沾着呕吐物,心里诅咒着加速驶去。
那副职继续又骂又威胁,把花长纶骂毛了。他突然命令停车,一脚将他踹下车去,丢在马路上,邪笑着说:"有本事你就解雇我。别以为老子好欺负。MD拿我当软柿子,瞎了你的狗眼!"
逃回家里,花长纶腿脚酸软的滑进浴缸,想着夏树的眼睛,想着自己的遭遇,泪水终于断了线般奔涌,再也遏制不住。
回到医院,花长纶明白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自己在医院几乎被人躲着走,只要有可能,主任就不会排他手术,除了自己管的几张病床要照料,他还是第一次尝到无所事事的滋味。
医院的学生和进修生开始轮转排班,本来照他的资历不应参加轮转了,可是这一回简直是偶然中的必然,他被分到了感染科值班。感染科的病人都是高危传染病人,乙肝、丙肝是家常便饭,艾滋更是屡进屡出(确诊、稳定后需要送到专门的传染病医院),更别提什么来历不明、病因未知的类似非典那样的新型传染病,120送来了,医院也得照收不误。
花长纶穿着隔离服,戴着大口罩,厚手套,整个将自己装在一个套子里,只留下眼睛观察外界,倒也觉得另有一番轻松。
只是天天清晨六点多的抽血,除了身体上的危险之外,还是对被剥夺了清冷秋日早晨睡眠的可怜小大夫的精神摧残。
晃荡到检验科,交了血液,大家看他眼神更加怪异,他的传闻已经从原来的妄图上爬不惜卖肉,进化到淫奔无耻男女通吃。花长纶挺直了腰杆,漠然飘过,留给那些好奇的目光一个后脑勺。脸上可以装的冰山,只是心里知道自己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有时候回去整形科看朴雪飞,她有些虚弱的笑着说:"看咱们俩,倒像是你做了手术一般,又瘦了,脸色苍白得不像样。"
许久花长纶才神色黯然的说:"小雪,可能要提前向你道歉,我估计要卷铺盖走人,不能陪你完成二期、三期手术了。"
朴雪飞扑进他怀里哭着说:"不要,花花,不要再次抛弃我。"
安抚下朴雪飞这个泪罐子,花长纶脚步虚浮的走出医院,在公寓小区附近的河边散心。寂静许久的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
对方解释他是皇夏树先生的律师,通知他办理房产过户事宜,现在向他预约时间。
花长纶听了怒火滋滋上窜,三两句敷衍了那律师,气急败坏的打电话给皇夏树。
好一会,美国那边接起来。花长纶这阵子看美剧,和皇夏树管家扯皮,已经学了好些地道的美式英语骂人话,对着电话一通乱吼,叫皇夏树那王八蛋接电话。
"他做完手术,去休养了。"
"在哪休养?"
"加州,三藩。"
"具体呢?"
对方思忖一会,抱歉得说:"皇先生吩咐了,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嗯,他说......相见不如不见。"
花长纶握着手机浑身颤抖:相见不如不见?苦心经营这么久的感情,众叛亲离为代价的感情,吃尽苦头换来的感情,最后只值这么一句,相见不如不见?
他突然又一阵心悸,痛苦的捂着胸口,萎靡下去,想喊却喊不出声:"为什么你不肯坚持?"
夏太宇这几天遛弯,鬼使神差的经常会跑到上次遇到花长纶那片树林,那条河边。这天,只见夕阳映照着水面,秋风扫落河边低垂的柳叶,而一个弱柳扶风的妙人儿,竟然真的顺风晃荡两下,一头栽进水里。他急忙跑过去,十分焦急:小花究竟怎么啦?
大洋两岸
夏太宇急忙跑过去,一把捞起他,只见他紧紧攥着手机抵着胸口,呼吸紊乱,嘴唇都出现缺氧的症状--紫绀。
进了医院就上了呼吸机,医生说幸好发现及时,否则可能小命不保。
夏太宇趴在床边,见他睡梦中还紧紧皱眉,发出微弱的抖音:"夏......夏......"
"我在,我在!"
花长纶似乎松口气般,呼吸渐渐平稳。夏太宇终于听清楚他念叨的什么:夏......树......
夏太宇一阵心酸,握起他的手,感到他攥了满手的凉汗。再一看,他中指上竟然戴着一枚戒指。他的手细致修长,那枚指环箍在他的手上,在夏太宇看来简直是给它上的枷锁。越看越不顺眼,就要帮他脱。花长纶的手却突然动了动,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口中喃喃:"夏树......你回来了吗?"
夏太宇一惊,感觉到他像握住救命稻草般微弱却坚定的力度,没敢再抽手,任由他握着。
美国旧金山。
"夏树,管家说你不肯乖乖休息,天天坐在沙滩上吹海风,恨不得在外头支帐篷。"皇裕仁给他披了件大衣又说,"回去吧,刚做完手术,再吹风小心感染了。"
皇夏树一动没动,许久,轻声说,"他就在海的那一边。"
他二哥叹口气:"这样优柔寡断,真不像你。你对自己的决定后悔了吗?"
"二哥,你不会明白,思念是杯毒酒,我已经独斟独酌二十年。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掌握一切,我可以不顾所有反对将他留在身边,我可以竭尽所能爱他宠他让他不会后悔......现在我才发现,他是对的,一只蜗牛抵抗不了风暴。我以为我可以保护他,为他遮风挡雨,可是我现在却只能成为他的困扰、他的负担......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回国,不该去找他......"
"既然放手,那就放的彻底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