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如此————向随然

"留声"后巷。
沈拓靠着一边墙壁抽烟，视线遥遥望着远处，却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沈拓一惊，立时站直身体，"苏沫......"
"不是去洗手间么，什么时候‘留声'的洗手间搬到这里了？男女共用，还是露天的？"苏沫调笑着，却没有让沈拓轻松下来。
"您说笑了。"沈拓笑得勉强，深深吸了几口手里的烟掐灭。
"给我一支。"苏沫伸出手，沈拓却是一愣，"呃？"
"我说给我一支烟。"苏沫重复，沈拓赶紧递上一支，帮她点燃。
"沈拓，你太紧张了。"苏沫抽了口，眼前立时弥漫一层薄薄的青灰色烟雾。
"呃？"沈拓也给自己点了一支，说实话，他从来没有见过苏沫抽烟，即使工作再忙再棘手，她不过黑咖啡一杯接一杯。
"我跟肖易东已经领了离婚证，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沈拓无语，只得默默抽烟。
"我跟肖易东算是青梅竹马吧，却是有缘无份。"
"你......喜欢他？"
"说不喜欢一定是骗人的，"苏沫笑着，却有太多无奈，"不过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沈拓不说话，但也猜得到几分，肖易东也不是生下来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吧。
"读书的时候他就很受欢迎，你相信吗？我曾经因为他挨过打。"苏沫看着沈拓，后者一脸惊讶，"不是父母那里，而是女孩子之间的争风吃醋。"
沈拓一愣，淡淡道："看不出他这么厉害......"
"嗯......"苏沫缓缓舒气，"后来他知道了，还跑过去警告那些女孩子，自此以后，没有人敢打他主意，更没有人敢欺负我。"
苏沫没有说的很清楚，但沈拓也能想象当时他估计也用了什么非常手段。
"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苏沫的语气忽然惆怅起来，"你能想象吗？自己身边有个那么优秀的男人，而父母一直告诉你，他就是你将来的丈夫。"
"那个少女不怀春？"苏沫弹了一下烟灰，"可是......后来他却告诉我他可能喜欢男人。"
沈拓心里一惊，如果肖易东不是Gay，那他们一定是很幸福的一对。
"我当时很害怕，那个时候我们不过读高中，那么懵懂那么幼稚......我找了很多资料，查了很多信息，我跟他说，不如我们试一试，也许就能发现他其实也是可以喜欢女人的......"苏沫在笑，"你能想象么？我当时的心情......其实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但设想起来，应该是很痛苦的......"
沈拓并不明白苏沫为何要跟自己说这样私隐的事情，难道是肖易东要她说的？但是也不可能啊......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他不喜欢女人就是不喜欢......我很挫败，他对我根本没有欲望，即使是在那个年纪。"
苏沫手上的烟烧到了头，她掐灭，沈拓又递上一支。
"我没有办法，也不能告诉父母，只好把所有的心思都转移到了学业，所以成绩很好......我花了很多时间去淡然去遗忘，可是这该死的肖易东已经破坏了我的初恋。"苏沫笑，"你说他是不是很混蛋！"
沈拓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在苏沫又说了下去，"后来父母逼婚，肖易东不愿意，他倒是单纯的不愿意，我却很矛盾，我一直抱着一线希望他能不能回头......后来我才明白，我总是在做一些作茧自缚的事情。他想出柜，可是他还没说他家老爷子就病倒了，我去找他，跟他说先把婚结了，对付过去再说。其实他不愿意的，我知道他不想害了我。可是走到那一步，我已经无路可退，总不能看着天下大乱几个老人家要死要活吧？"
"然后就一直到现在。"
"苏沫......"
"我跟你说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意思。结束的时候总是想给它打包，封好口子扎结实，不让它有祸害‘现在'的机会。"苏沫抽烟的姿势很好看，因为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沈拓看着她的手，有些出神，"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些......"
"那为什么......"要跟我说？
"沈拓，以前之所以一直拖着，就是因为我和他都没有找到另外的一半，现在他找到了就不该再拖下去。"
沈拓印象中的苏沫一直都是中性的。雷厉风行，洒脱大气。无论做人还是做事。
这样的状态，估计这辈子也就见这一次了吧？
"沈拓，"苏沫丢掉手里的烟，拍了拍他肩膀，"好好珍惜，肖易东这个人从来说一不二。"

第 30 章
"你有很多房子么？"回家的路上，沈拓忽然想到苏沫那句"那你住哪里"，都说狡兔三窟，那么狐狸呢？
"我？"肖易东转头看他一眼，"自己住的就两处。"
原来肖易东在市郊还有个别墅，所以苏沫会提议去烧烤。而现在两人的住处不过是考虑到沈拓上下班方便。
但那始终是他和苏沫的"新房"，沈拓每次看到那幅巨大的结婚照就不由得心里发慌。
"肖......"沈拓踌躇着开口，"我们搬去你的住处吧？"
"好。"肖易东点头，丝毫没有犹豫。
沈拓却有些担心，他不会觉得自己是在贪慕虚荣吧？
"苏沫......她说了很多......"沈拓有些犹豫，甚至他都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跟肖易东说这些。
"我知道，苏沫跟我说了。"
"哦......"
"沈拓......"
"呃？"
肖易东回头看他一眼，"你吧......有的时候没心没肺的，别人对你的好你都置若罔闻，可是有的时候又担心太多。"
沈拓眨眨眼，再眨眨眼，心里腹诽，你才认识我多久啊，倒是这么了解......
"其实你一直没心没肺的倒也好，至少还公平。"
沈拓一愣，"我......"
"没关系，"肖易东给他一个宽慰的微笑，"我明白的。"
"肖......"沈拓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什么，却被人飞速打断，"我认识你之前你就是这样的，我不想改变什么，"他说，"这样就很好。"
"肖......"沈拓忽然发现身边这个男人似乎跟自己印象或想象中都有很大的差距。
□□□自□由□自□在□□□
深秋。大风。
关小印穿了件黑色的风衣，长度大概在膝盖位置，下摆迎着风，猎猎作响。
他弯下腰，把手里的白色玫瑰放在墓碑前面。"小羽......我来看你了。"
Gary站在他旁边，"你的生日礼物我帮你收了，你这家伙，运气还真好......"
关小印转过头深深看了Gary一眼，垂下视线想了想，"小羽......我想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我喊你‘小羽'了......当年，你说要介绍给我认识的，就是你哥吧，他现在就站在我身边，这......就是你期望的吧？‘小羽'......是圣羽更是敦羽，"关小印慢慢蹲下身体，伸手......却在半空做了个抚摸的动作然后收回，"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小羽的。"
"小印......"Gary微微蹙眉，他这是......
"Gary......"关小印站起身看着他，忽然笑了，他抿了抿唇，说："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风很大，Gary耳边一直掠过的是"呼呼"的风声，可是，他依然清楚的听到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那一刻他才明白，关小印或许生性内敛害羞，但是他认定的事情，一定勇于争取。
"Gary......你没事吧？"对方的恍惚神情让关小印担心，他......
"小印，你......"Gary定定神，"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那就不要说了。"关小印淡然一笑，"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Gary颤了颤唇，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对面这个人可以如此淡定？如果他知道真相呢？他还可以如此么？
"什么都不会改变，你只要适应我的存在就可以了。"关小印笑着转向墓碑，"你说是不是，小羽？"
Gary紧紧抿着唇什么也说不出。
为什么一切都偏离了轨道？

除了行星有固定轨道，其他呢？生活状态是否有轨道可言？
关小印并不知道，只是他目前的生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规律。他开始竭力提高工作效率，争取按时上下班，如果真的忙不完，他就会把电脑带到"留声"，不过是换个环境工作，对于关小印这样心静的人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
而中午时间若是空余他就会去"留声"解决午餐，虽然Gary不在。
只是那天之后，关小印明显感受到Gary的冷漠和疏远，他不是不难过，更不是不介意，只是......他能如何？除了每天到"留声"报道，他暂时还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也许按兵不动比鲁莽行事更好。
只是，空下来的时间他也忍不住胡思乱想，为什么？
Gary不接受他，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如果单纯因为不喜欢自己，那他为什么不直说？却反而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他误会自己把他当替身？
关小印看着手里的杯子笑得无可奈何，面对那样一张脸如果说自己完全不想到小羽那一定是骗人的。只是，这样有问题么？毕竟那是自己记忆中最深刻的东西，要遗忘或者抹杀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关小印甚至会觉得多年前与小羽的相遇才促成了今天的结果，如果没有那段如何会有现在？
关小印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一想。c
如果不是事半功倍，那不如静观其变。
至少，他现在是这样想的。

"你怎么跑这里吃午饭？"沈拓刚做完一个项目，中午难得有空找关小印吃饭，一个电话过去却被告知在"留声"。
"这里的东西很好吃啊。"
"小印......"沈拓在这里做过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这里的食物水准，可是......也没有必要跑这么老远就为一顿午餐吧？
"你怎么样？"关小印笑，"看起来精神不错。"
沈拓摸摸脸，吃的好睡得好精神怎么会不好，倒是对面这个人，脸色不佳。
"小印......"
"呃？"
"你真的忘记小羽......能够......新的感情......"沈拓在"开始"和"接受"之间犹豫不决。其实他也完全看不懂关小印最近的状态，难道一个人悲伤过头就会做出一些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事情？不是说了么，堕落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沈拓一惊，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好在"留声"规矩无比，倒也不知道Gary有什么人脉。
"没有忘啊，为什么要忘记？"关小印眼神清明，看着沈拓一点也不含糊。
"啊......"沈拓倒是有些石化，他觉得自己的智商是不是一直在下降啊，不然为何......不明白？是啊是啊，沈拓一咬牙，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他承认自己听不懂关小印在说什么！
"我说，小印......"沈拓觉得嗓子眼灼热无比，说出来的话也是干巴巴没有任何力度。
"没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必担心。"
吓？沈拓彻底傻眼了，不是他安慰面前的人么，怎么反倒被他安慰啊？

那天刚巧是星期五，晚上肖易东接了沈拓下班，两人去超市买菜，肖易东看着推车里的东西忍不住笑意，沈拓一个回头看个正着，皱了皱眉，"你傻笑什么？"
肖易东指了指推车，说："难为你记得我都喜欢吃什么。"
沈拓一怔，霎时耳根就红了，"我......我哪里是记得你喜欢吃什么，不过......不过就是习惯......"
肖易东不跟他争辩，只是摸了一下他后颈并轻轻捏了一下。沈拓这人看起来皮糙肉厚，但脸皮薄起来也是匪夷所思，有时候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让他脸红半天。肖易东也是觉得越来越有趣，有时候也惹不住逗他，但是现在场合不对，有什么......还是回家关起门来再说吧......
正在货架前面对比调料的沈某人忽然觉得背上一阵恶寒......
他四下里望了望，难道是穿堂风？

车子缓缓进入大门，四周幽静得诡异，只有路灯的昏黄隐隐照出一些视界，绿化倒是很不错，即时临近冬天也不见任何萧索，反而有许多植物绿得更加昂扬。
搬到这个别墅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沈拓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由俭入奢易啊......
他忽然觉得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回到家里，肖易东进了厨房系上围裙，沈拓自发自觉在一旁打下手，看着那人娴熟的切菜炒菜不由感叹，自己究竟是运气太好还是魅力太强？找的这个倒贴男友竟然是个十项全能。
"怎么了？"肖易东搭上他肩膀，询问神色。
"呃？"沈拓惊醒回神，只听到油烟机的"轰轰"声在头顶炸开。
"我说把咖喱粉递给我。"
"哦，"沈拓赶紧双手奉上，不一会，隐隐的咖喱味道传来，这是沈拓最爱。
"你怎么了？"肖易东不是不知道，沈拓跟他一起住的这些日子出神已经变成习惯，无论何种情况，他总是轻易的魂游太空。可是，根结呢？
"啊？"沈拓一愣，"我没什么啊......"
肖易东深深看他一眼，说："可以吃饭了，去摆桌子。"
"哦。"沈拓乖乖答应，端着碗筷出去。

第 31 章
虽然周末，菜色也是简单。但咖喱鸡一定是保留菜色。
坐下吃饭的时候肖易东的围裙还没有解，沈拓望着他，那么居家的形象......欲言又止。
"怎么了？"感受到对面传来的怪异目光，肖易东抬头看着他问。
"我中午跟小印一起吃饭了。"沈拓颇是吞吞吐吐，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想说什么，他总是有种感觉，对面这个人会帮他，可以给他很好的建议或者意见，能让他迎刃而解。
可是，解什么呢？没有问题，所以无法提问。
"我知道。"这个人的一举一动自己都清清楚楚。
"他......"沈拓抿抿唇，说不下去。
"沈拓，"肖易东放下碗筷，"关小印是个成年人，他做什么都有他的理由，我相信他能对自己负责。"
"可是......"
"不要用你的标准去衡量他，关小印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呃？"
"你以为‘执行副总'的位置这么好坐？"没有两把刷子怎么可能？光是应付身边的人际关系就要不少精力，虽然说工作和爱情没有直接关系，但总能有某些地方可以融汇贯通吧。
"啊？"沈拓倒是一愣，"他升职了？"
肖易东微微蹙眉，"上个月的事情，怎么他没告诉你么？"
沈拓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连扒饭都是有气无力，"怕是就我不知道吧......"沈拓知道自己有"自作多情"的嫌疑，可是他忍不住。
忍不住的靠近，忍不住的关心。
说自己和关小印没有丝毫暧昧怕也是很多人都不相信，也亏得对面这个人这样相信自己。
沈拓不是不感激，只是......爱和感激始终还是有距离的。即便他可以放下Gary，也不代表他能全身心接受对面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