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至光年————夏亦宸

"......收养？到现在才收养......？当初哥哥休学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收养我们......？甚至连帮我们都那么小气......到现在才......"流年觉得脑子里一瞬间被近来的各种想法塞得满满的，想要说的话好像有好多，却只能呜咽着说出这些。"为什么之前不帮忙......到现在......才来假惺惺......其实是因为妈妈没有保险......你们想要爸爸死后我和哥哥拿到的保险赔偿吧！！"
对。一定是这样。
"孩子不要乱说话！你们快下来！"对方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吼愣了一下，但立刻拿出了大人的威严吼了回来，挂电话之前隐约还抱怨了句"怎么现在的孩子都不理解大人的苦心呢"，让流年几乎是把听筒给砸了回去。
什么狗屁苦心。她都十五岁了，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懂么。大人的世界是金钱利益永远至上的，哪里容得了孩子想要的哪怕是一点的幸福。
这么想着，她回房间去穿好衣服之后，又走到光年的房间里，打开的阳台门里涌进了冬日清晨寒冷的空气。觉得自己需要清醒一下，流年抹了抹眼眶里的泪水走到阳台上坐下。
哥哥是怕自己受打击才瞒着没有说的吧。昨晚上他提着熟食回来说凌叔凌婶去探望远至哥的奶奶了，今天不去他们那儿吃饭就自己动手做，结果煮饭的时候居然忘了加水，后来晚上吃了饭在看超市导购单的时候一直失神地盯着同一页......原来是因为爸爸的去世。
流年有些惊讶自己竟然对父亲的死没有感到丝毫的悲伤，反倒在为哥哥忿忿不平。
也是。在父母刚出事那段时间，她就已经哭够了。在之后一直是哥哥照顾她，她也决定要坚强不要拖哥哥后腿的。可是哥哥突然不见了，她却连去哪里找他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来，好像都是在"啊能是凌远至学长的邻居就已经很美好了没想到你哥哥突然变那么好看啊""你太幸福了吧哥哥天天都接送你还给你送饭"之类的羡慕声中度过的，谁都没看到这些都是以失去父母为代价换来的。
但是哥哥能给她幸福。所以只要跟哥哥在一起，就很幸福了。
什么分开收养，她才不要和哥哥分开。
"......所以还是去问问远至哥......知不知道哥哥在哪儿吧......"自言自语着，流年动了动被冷风吹到僵硬的腿，慢慢地想要站起来。
对啊，远至哥跟哥哥的感情，是比她跟哥哥好多了，也正好拜托过远至哥这周末给她复习的。凌家对他们兄妹真的很好，这就正好体现了什么叫做远亲不如近邻吧。
她站起来的时候同时这么想着。
太阳照射到的范围慢慢扩大，让她在转身时稍微瞥到的隔壁阳台上的一切都一清二楚。

Side.D 远至无尽的爱恋。（二）

"......光年......光年......？啊......我也是想让你好好休息的......但是流年醒了你不在的话......"迷迷蒙蒙的，好像是远至的声音。光年感觉有阳光斜落进眼里，想坐起来的时候下半身传来的阵痛却让他一下子倒回床上。
"啊，那我待会儿去跟流年说你到朋友家过夜，一时只联系上我好了。好好休息吧......我的光年。"远至宠溺地揉了揉光年的头发，转身走上阳台去收光年的衣服。
这一看就知道不是他自己的，而且说不定流年知道光年有这身衣服，如果被她看到的话......他不敢想象，一个如此依赖哥哥的十五岁女生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同性恋，而且还跟邻居家的另一个自己一直当哥哥的人做了那种事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远至把最后一件衣物收下来正想转身，却突然感觉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远至......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的事是真的么......我......和你......"在几乎无意识的状态下，好像自己是......强忍着因为第一次的不适应造成的痛苦，身上只裹着被子的光年把头埋在远至背上，声音有些颤抖。"......远至......我好喜欢......真的好喜欢你......可是......我们这样不可以......凌叔叔他们对你寄托着很大希望......上次来吃饭的时候......还说你终于成年了......成绩又好......考上大学以后一定能找个漂亮的女朋友......我......我不想......对不起、嗯嗯、唔？！嗯唔......"
却没等光年把话说话，远至就拉开了他抱着自己的手，转身就是一个深长的吻。这让光年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头一天晚上，那种像是要窒息的，夹杂着别的某种情愫的感觉。
"我才不要管那么多，我爱你就够了。我爱你啊光年。我爱你......"
温柔的在耳边此起彼伏的"我爱你"，让光年觉得都快彻底沦陷的甜蜜声音。
所以，当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他还是被远至给扶回床上的。
"乖乖地不要出声吗......"他看着远至朝他比了个"嘘"的姿势后关上门出去应门，躺回床上的时候卷土重来的疼痛感让他又不自觉地想起昨晚上的事。
这大概就是他一直都梦寐以求的了？
可是远至说的"我要毁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远至哥！哥哥在这里吧，你叫他出来，快点叫他出来！！"是流年的声音。
"流年，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么......光年不在这儿，他......"
"你让开！！"远至的回答被流年尖叫般的一声喊给生生打断，随后门被打开的时候光年只能惊慌失措地用被子蒙在头上。
光年感觉脑子刹那间停止运转了。从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根本就不敢面对流年。
"我看到了......刚才阳台上......你们......"流年感觉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不会吧。不是吧。否认吧。说她看错了吧。她不想......根本就不想相信。
"......"什么话都没有说，光年只是默不作声地闭着眼缩在被子里。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快到光年还没有能够享受多少关于爱情的幸福，就被拉到最残酷的现实面前。
"光年，不用解释了......没用的。"感觉到远至走到自己身边，隔着被子抚摸着自己的头，光年终于慢慢地把被子从头上拉开，却没想到流年在看到自己上半身凌乱的红色印记的时候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流年，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光年是彼此相爱的。所以......"
"什么......意思......"眼前的两人有些模糊不清，流年只是稍微的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远至和光年接吻的情景，就觉得有些不舒服。"怎么可能喜欢......你们都是男的......不觉得......恶心吗......人家都说......同性恋是......变态......"
自己想要一直在一起的哥哥......是同性恋。
对她来说，那所有所有的好，全部都比不上"哥哥是同性恋"的负面效果。
原来自己这么多年都跟一个变态生活在一起吗......而且，还是那么喜欢那个变态。
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流年觉得往下一想真的快要吐出来了。
在看到她转身跑掉的同时光年想去追，但刚想掀被子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没有穿衣服。
"远至......到底......是为什么啊......"光年把脸埋进蜷起的双腿之间，"......我......你......你看到了吧......我们在一起不行的......不管我们有多相爱......这是不被允许的啊......"
"可是......可是光年......我......"找不到理由辩驳。远至只得默默地看着光年拿起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着。
"远至......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这样的结果......"
这是在高三上半学期，远至听到的光年说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一诊后还要考期末考只能说是学校的怪僻，但远至很是庆幸在考试时间还能够在学校见到流年，或许还有挽回的地步。但她却在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低着头飞快地冲过去。远至也再没见到之前一直带流年来自己家吃饭的光年。听爸妈说流年去了她小舅舅家，光年却拒绝了收养，一个人留在隔壁的房子里，还是做着那些工作养自己，说自己不用再麻烦他们家了。
考完的那个晚上远至去酒吧看过，那个乐队的歌真的不算好，光年之外的那些人演奏的技巧也很三流，但光年还是尽心尽力地让手指在键盘上飞扬着。远至觉得光年可能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是把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的，因为有几个地方他的演奏出了细小的错误--就在他看向远至这一边的时候。当然这种错误一般人是听不出来的。而演出结束之后直到店打烊，远至都没见到光年，向老板打听才直到他和那几个人平时都是走台子后面的后门出去的。
周五去拿成绩，期末考试考得一团糟，足足下滑了二十多名。远至被叫到办公室去谈话的时候，对于戴眼镜的中年女教师的问题全都以"嗯"作为回答。
考试的时候脑子里是满满的光年。远至又不是天才，也是努力学习过来的，胡思乱想的时候也是会考砸的啊。
不想回家。爸妈一定会问好多关于学习的问题，他现在再也不想去考虑关于学习的哪怕是凤毛麟角。远至蹲坐在自己家门口，听着里面断断续续传出来的脚步声和电视新闻的声音发呆。对面隔壁的门紧锁着。
"光年......你知道无时无刻都在想一个人的感觉吗......你知道把一个人当作世界了的感觉吗......我说要毁掉你......现在......是你把我毁掉了啊......"
眼眶好像有点热热的。自己都十八岁了居然还会哭，真是丢脸。
远至用手背抹眼睛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开的响声，还有明显是惊讶得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几乎是在想逃跑的脚步声响起的同时，光年被远至一把抱进怀里。
"放、放开我！我还、还要去表演呢！"光年在感受着这个令人眷恋的怀抱的同时不住地挣扎着。
"不......我不要放开你......再也不要放开你了......我想你想到快疯了......全部都是你......睡着了你还在梦里......怎么办啊光年......我连他都忘了......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啊......"感觉拥抱着的少年停止了动作，远至终于忍不住失声抽噎起来。
从没有看过如此脆弱的远至。这样就像是得知隔壁家要搬走的自己那般，像是整颗心都被揪出来一样难过的远至。
我也想你，好想你。可是......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虽然光年强迫自己要把他推开然后逃掉，可是手却完全不听使唤地扶着他往自己家走。进门之后，光年让远至斜靠在沙发上之后去关门。
光年身上穿的......是被自己带回家那天的那身衣服。
看着对方走到自己身旁来，远至抬起眼。
"那天在酒吧看到你......我真是恨不得立刻冲下来抱着你哭告诉你我有多想你......但是不行......不行......所以......不要再来找我了......把我忘了吧......远至......我也会学着慢慢忘掉你的......"
他说......要自己把他忘掉。
还有，他也要忘掉自己。
"不可以--！！"声音都有些扭曲的大吼，远至近乎疯狂地把光年压倒在沙发上，"不可以忘不能忘我不准你忘！！你要一辈子记得我永远记得我！！"那之后却又是落在脸上就冷下去的温热液体，光年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正上方远至突然软下来的表情，"不要忘了我......我会记得你的......我会比谁都爱你的......所以不要忘了我啊......我求你不要忘了我啊......"
变得温柔起来的声音，让光年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重新筑起的防线又轰然倒塌。远至的手伸向衣扣的时候，他竟然没有一丝的反抗。
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呢。就因为......是同性么。

有过一次经验之后，虽然是同样的感觉，同样会让脑袋里的东西变成一锅粥，但连光年很惊讶自己居然能保持理智去想其他的。
他好像从小就没有喜欢过女生。那些只会说"哇隔壁班XXX长得好帅啊""哦你长成这样还配喜欢老娘啊""诶诶你说那个夏光年么就是有点呆长得不太好看那个么""哇夏光年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变那么好看啦"的女生，永远长相至上的女生，说话有些做作的矜持的女生，活泼开朗其实背地里老说人坏话的女生，天天混在男生堆里男朋友换了又换的女生，他从来就没有对她们产生过任何感情。就连流年都是会说"男朋友一定要长得帅至少比远至哥帅"的女生。
原来自己是天生的性向有问题么。
可是他也不曾喜欢过远至以外的男生。周围朋友里大多都抱着高中一定要跟漂亮女人上床的最高目标，天天讲荤段子议论女生长相身材，和女生打闹不停的男生。
好像那样才比较正常是吧。
但是凭什么同性之间的恋爱就是禁忌。不就是喜欢的人是跟自己身体构造一样的男生而已么，凭什么就是恶心。
"凭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啊......"喘息间，远至听见光年这么说的同时，看见了身下少年澄澈的眼里突然涌出的透明的泪水。"远至......你......不是有......另、另外一个喜欢的人么......跟那个人在一起......绝对比......比跟我幸福的啊......"
"傻瓜......"远至苦笑着抚摸他的脸，"那个人......也是男的啊。"
"所以说无论选择谁......都是一样的......更何况现在的我，更加爱你不是么......"
光年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想放弃一切，跟眼前这个人在一起了。

Side.D 远至无尽的爱恋。（三）

第二天早上被电话铃声惊醒的光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摆着远至留的字条，说他得回家要不父母得担心了。
"喂，夏光年？你上周是星期天，这周星期六就不想送报啦？这么怕苦还是别干了吧！"
烦人的大妈。
光年放下听筒的时候终于明白上周日流年怎么会那么早就起来了。因为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旷工过，所以不知道原来七点会打电话到家里来。
怨气满满地诅咒着，他抓起远至放到床边的衣服猛套。
站起来虽然痛，但也没什么太特别的感觉。
光年理好床之后，下意识的走到阳台上。
真的......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隔壁的状况。远至现在正好背对着站在离这边比较远的架子鼓前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传过来隐约的响声。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也看不见自己。
他......会这样，都是......因为自己吧。
光年狠狠地甩甩头。
自己是知道该怎么做的......已经都替自己决定好了啊，只是想要有平凡人的幸福。
他这么想着走进屋，抓过书桌上的钥匙串，然后出门。

"......流年，你醒了吗？早饭准备好了，快起来吃吧。"
......哥哥？
猛然一片大亮，等到真正看清楚眼前的人，流年却感觉有些失望。
已经一个星期了，还是很不习惯，觉得每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都应该是哥哥的笑脸。
可是明明......那个时候是觉得恶心讨厌，觉得从来都没有过这个哥哥比较好的啊。
所谓的......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么。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以前看盛夏光年的时候还不是感动到跟班上一群女生一起哭得死去活来的么，为什么是自己的哥哥就不可原谅呢。
而且还对他和一直很照顾自己的远至哥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所以自己。到底对那个一直对自己好到无微不至，好到不能再好，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哥哥做了什么。
突然好恨自己。
"流年，你怎么还没起来啊？天气很冷牛奶要凉掉咯--"
大声的回应着的同时，眼里......好像溢出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