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至光年————夏亦宸

鼓棒从早已僵硬的手里滑下去的时候，远至才发现已经天黑了。似乎只有中午去自己煮了家里的最后一袋泡面吃，之后一直在敲几年来写的曲子的鼓点，却又老在出错。
有些干巴巴地咬着苹果，远至正无聊地翻着电视节目，突然门铃大响。被惊得愣了好一会儿，他迅速站起来跑到门口。
"远至哥......是我，流年。"门外的声音再次让远至吃了一惊。
门外的流年一脸愧疚地咬着下嘴唇，等远至打开门的时候猛地对着他深深埋下头。
"对不起......上次是我......我太过分了......"
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流年，能够接受自己和她哥哥的关系了？
"都是我一时冲动......给你和哥哥添麻烦了......"
真是模棱两可的道歉。
远至这么想着，扶起她的肩，温柔地朝她笑笑，指了指屋里。
觉得自己得到原谅的流年马上破涕为笑，跟着远至走进去。
"你怎么会先来找我呢？看你还拿着光年最喜欢吃的东西......"
指了指她手里的食品袋，远至把泡好的速溶咖啡递到她面前。
"哥哥不在家。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从咖啡店回来了啊......所以我想远至哥说不定知道他在哪儿，就来问了！"
"是吗。"
远至端起另一杯喝了一小口。
来找光年......除了道歉，是想让他跟她走吧？
那么这代表着什么呢。光年就会这样离开自己，到遥远到几乎不能再见的地方去，然后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把凌远至给忘得一干二净，最后再跟其他的人相爱接着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感觉握着杯子的手有些颤抖。
不。不要。
光年只能在他身边。只能属于他一个人。只能爱着他一个人。
"......远至哥？"
因为流年的声音回过神来之后，远至看着她的脸说着"对不起我有点累了"的同时突然想起了什么。

因为账本出了问题而迟下班，光年走到自己家院门口的时候好像在小巷的另一头看到一个正远去着有些熟悉的背影。
一时想不起是谁，提着熟食朝家走的时候却在单元门口碰见远至。
"光年，今天的工作这么晚才结束啊？"
远至也看到了他，停下来等他走到自己旁边再一起往楼上走。
"嗯，今天出了点小问题......倒是远至，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嗯？"
发现对方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光年也站在原地没动。
"今天流年来找你，但是你不在，所以就来找我了。"说这话的时候，远至没有抬头看光年的脸。
"......流年？她怎么可能来找我......那、那现在她人呢？"
听声音有些急促，外加着惊讶和不可名状的欣喜。远至抬头看光年眼睛的时候，发现那一直以来闭塞着很少表现出来的感情又再次清楚地流露着。
"光年，上周日你不是跟那帮混混说，要带流年去见他们。所以，我就告诉她，你在那个酒吧了。"他一边说着，微笑着看着脸色瞬间铁青的光年，"本来就该她去的......我才不管她会怎么样，只要你好好的在这......"
"凌远至！！"
话被打断的时候，远至很是清晰地看见了光年眼里的愤怒。像要......把他整个烧毁掉的愤怒。
"光年......你听我说。她那么说我们啊，就那样不顾你那么多的心血和照顾跑掉，这是她应得的惩罚......也可以让你......"
"不要再说了。"那声音冰凉得，让远至想说的话似乎全都冻结在喉咙里。
光年扔掉了手里的口袋，一步一步重重地往下走。
"凌远至。虽然我爱你，我也知道你爱我。但是......不要逼我恨你。"

"等等！！"
"......哥哥？"
好像夜晚从来没有这么寒冷过。光年隔着自己大口大口呼出的白气，看着转过身站在一脸笑容的Lucia身旁的流年。而乐队其他人的视线，和着冰冷的夜风狠狠地凌虐着他的脸。
"哦？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正说带你妹妹去找你呀。"Lucia说着走到还在喘气的光年身边，伸手环过他的肩，"跟你所说的差别挺大呢，你妹妹没你高还没你好看呢，呵。"
后一句话是谁也没听到的耳语，光年依旧看着和另外几个人说着话还不停瞟着他的流年，摸出一个信封递到Lucia面前。
"这里面是你借给我的钱......让我们回去吧。"
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而Lucia接过信封之后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笑。
"当初把钱借给你，今天让你的妹妹来，这是说好的交易啊，而且你妹妹不是都来了么，你怎么可以......反悔呢？"
不容抗拒的语气。光年再次抬头看了看流年，她身边只剩下乐队里面除他外年龄最小的贝司手，其他四人都走到了他们这边。
"我......我会说我妹妹跟我一模一样......是因为当初向你提出交易的时候......我就是打算今天化装成她过来的......"光年有些不自在的咬咬牙，低着头没有看面前五人的表情。
"喂，你搞错没有啊？！你个男的要怎么陪我们？！啊？！"说话的是鼓手。虽然语气挺冲，但声音还没大到能让流年听到，"一开始就打算骗我们，你这样还算把我们当队友么！"
其实要不是为了赚钱，要不是为了知道当键盘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鬼才会跑来加入你们呢，这种会提出要队友的妹妹陪自己过夜的家伙。光年在心里默默想着。他对这几个人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的好感。
而接下来的事脑子里没有任何的预想。他们到底会怎么做？是把流年强行带走么，或者......
"等等。"听见Lucia声音的时候光年感觉到他把手放上了自己的肩，"你们几个有试过上男的吗。而且......"
在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同时，光年的脸被他抬了起来，很是直接地接触到面前几个人不可置信的眼神。
"还这么漂亮。"
在四人都沉默之后Lucia像是满意了一般地笑着拍了拍光年。
"你选择吧，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你妹妹。"

"流年，你先回去吧。"
只是和那个长相很一般的男人聊着丝毫不感兴趣的学业话题，突然听到光年这么说，女生怔了一下。
"哥哥你不是来找我回去的么......？"
少年走上前来把一串钥匙交给她，然后转身走回那几个男人身边。
"我跟他们还有事，你回家去等我吧。"
女生看不到少年脸上的表情，也只能抱着满脑子的不解朝他挥挥手。
"拜拜，早点回来哦。"
"嗯。你早点睡。"少年依旧是埋着头，然后轻声对Lucia说了声走吧，便再也没有回头。
"流年......再见。"
这已经是女生没有听见的部分了。

光年跑掉之后，远至就那么站在原地不动。
不要逼我恨你。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难道他们之间的爱情在他眼里就如此渺小，渺小到给侮辱它的那个人一点惩罚都不行？
那个会对着他绽开羞涩微笑的少年。
那个会失神地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少年。
那个会因为细小的碰触就脸红的少年。
那个会在他面前卸下所有伪装的少年。
那个会因为罪恶感而深埋对他的爱恋的少年。
那个会流着泪对他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的少年。
那个深爱着他的少年。
如今，那个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说着不要逼我恨你的的少年。
好像是经过了一段可以让远至把他和光年的一切从头回忆到尾的时间。当他听到楼道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的时候，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转身叫出了那个少年的名字。
"诶......叫哥哥......啊、远至哥？你在楼道里干什么？哥哥他跟他乐队的那些人有事，到其他地方去了，好像暂时回不来......"
"跟那些人有事......是什么事？"
不要。一定是不要他所有设想中最坏的结果。
而他问着这个心里恨不得马上让她滚到外太空去的女生时，脸上的表情竟然还是平静无波的。
"没有说......但是哥哥的样子很怪......说不出来......诶、远至哥你要去哪儿--？！"
疯狂朝楼下奔去的少年，留给她的仍然只有一个简单的背影。

Side.D 远至无尽的爱恋。（四）

"夏光年，你真的不后悔？"Lucia在把光年带回乐队五人合租的公寓之后，问着这个不必要的问题。
"你有给我不这么选择的余地么。"只是面容僵硬地回答着，光年拨开了Lucia伸向自己脸的手。
"听你妹妹说她好像对你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想不到你还是不改妹控本性啊。"他摊开手笑笑，转头向着身后的另四人，"你们，谁来脱他的衣服？"
"不！"在任何人有动作之前光年突然大叫起来，"我......我自己来。"
光年说完，在确定Lucia默许之后，狠狠低下头闭上眼。迟疑了一下还是拉开了上衣拉链，颤抖着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
而穿在最里面的衬衫扣子解开之后，本来欣赏着光年动作的Lucia举到嘴边的啤酒瓶停住了。
光年的皮肤很白，所以在瘦弱的身体上那看起来有些褪去的红色印记还很明显。那是从脖子上，手臂上，一直蔓延到腰下的吻痕。
最关键的是，看起来根本不像女人可能留下的。
"......是那天那个男的么......哈，他满足不了你吧，所以，你才会选择自己来吗。"Lucia像是明白了什么般笑笑，"......想要让我们来满足你是吧？"
光年却只是紧紧咬住下嘴唇，缓慢地解着腰上的皮带。
"呵，你放心吧，我们会温柔点对你的。"Lucia在房间里翻找了一下，然后抬头对着另外四个像是在发愣的人，"上男人是麻烦点，小心别弄出人命......但绝对比女人更让你们爽。"

好像已经听不到了。然后看不到了。最后甚至感觉不到了。
光年有些木然。
是结束了吧。
那么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在动了一下腿突然感觉到全身上下的痛楚之后，听到了水落在身上然后顺着流下去的声音。
自己摊坐在一个没有丝毫印象的浴室里。就算周围满是雾气，也在睁开眼之后能看清手臂上，胸口上和大腿内侧几近青紫的痕迹。
几乎是同时，嘴里也泛出了什么味道。
然后光年立刻趴下猛烈的呕吐着。
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而又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呢。
--而且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吧。
那么是不是自己再也没有未来了......未来，包括自己，全都被毁掉了。
被......毁掉了么。
光年忍住剧痛站起来，瑟缩地穿上Lucia扔在浴室外的自己的衣服之后正要走动却摔了一跤。
然后他只是扶住墙再次使出仅剩的力气站起来，闭上眼不去看屋里的五个男人，摸索着走出去。

好冷。
似乎头发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了，才会这么冷的吧。
又跑到酒吧附近，远至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来擦了擦脸上淌下的汗，颤抖着手摸出手机。
五点。
四点半的时候有回去看过，但光年没有回家。
......不要，不要啊。
他完全猜得出流年可以回来是因为什么。可是光这么咒骂着那些连男孩子都不放过的混蛋，然后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可恶！"远至从没有如此憎恨过此刻只能够拿墙出气的自己的无能。
如果，光年能有他十分之一的自私就好了。
但真要那样的话，光年......就不是那个光年了吧。
其实仔细想想，他应该是从小就很喜欢光年的吧......可是挑明这份爱恋的时机却是最不恰当的。如果他好好看着光年，让他留在自己身边，等到自己大学毕业了，就有能力负担他的生活，可以带着他到只有彼此的世界去了。
可是。
寂静的小巷里突然响起的摔倒声打断了远至的思考。条件反射地向发声的方向看过去之后，他握在手里的手机滑了下去。
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倒在地上硬撑着想坐起来的少年面前，远至一眼便看到因为外衣没扣好而敞露在外的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痕迹。
瞬时心脏好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拉扯那般疼痛着。
"......凌远至，你不要碰我。"
却在他叫出少年的名字之前，少年用沙哑到微弱的嗓音这么说着。
"光......年？"想去扶起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远至有些不可置信地对上少年朝自己抬起的，空洞无神的双眼。
"凌远至......你知道吗......"像是自顾自一般地说着，少年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墙上，"其实我本来......是想去把钱交给酒吧的老板......让他帮我把钱给Lucia......然后我回去上学......再也不去那个酒吧......因为没有流年的负担了......等到大学毕业......我想跟你在一起啊......"
远至只能睁大眼睛，僵硬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怎么会......这样？
"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少年有些嘲讽般地瞟了他一眼，然后笑笑，"我想要的只是平凡的幸福......能够过平淡的生活......能够和所爱的人们在一起......你啊......就是这么践踏我对流年的爱......还有我对你的爱的......"
甚至找不出词来辩解，远至依旧是呆呆地看着他。
脑子运作的速度完全已经跟不上状况了。
"对了......我最先喜欢上的就是你的笑容......如果......你能笑给我看的话......我就原谅你吧。"少年却突然偏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这么说着。
"这样的状况......你要我怎么笑得出来......"沉默了许久，远至痛苦地低着头说。
为什么他会想要看......笑容？那......这从眼里溢出来的......又是什么呢。
"连笑都不会了吗......"少年似乎是觉得理所当然地冷哼了一声，"果然......你已经不是我所爱的那个凌远至了呢......我......好恨你。"
注视着紧皱眉头想要站起来的少年，远至再也找不出只言片语可以反驳，只有没有丝毫作用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淌着。
他何尝不恨自己。
光年喜欢的是那个温柔，内敛，理性，对他很好的自己。而本来的自己却自私自利，从来都不顾别人的感受别人的要求。那些平时隐藏得很好的缺点一旦暴露出来......这样的结果，是应该的吧。
在少年站起来的同时，他颓然地跪坐下了去。
而那个少年在扶着墙离去之前，仿若梦呓一般背对着他说。
"恭喜你啊凌远至......你的目的达到了......你把我毁掉了。"
在远至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的背影已经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他在毫无知觉的一声大叫之后，猛地趴下去然后大哭了起来。
不管是光年之于他的，还是他之于光年的爱恋，都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像是逃离躲避着他那般，遥远到望不见的尽头。

Side.E Extra Ending of 光年.如果能有个好结局。

我在外面休息了一会儿，然后花了不少时间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回家。
"哥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啊......啊对了！远至哥好像跑出去找你了......也一直没回来......你有碰到他吗？"流年似乎没有从强打着精神站直的我身上看出什么异样，只是很开心地把我迎进屋，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坐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