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这份好心情的嘲弄,他不禁喜出望外,话题却是突然被他转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为什么不喜欢玫瑰?"
"过敏。"
"为什么过敏?"
"过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因为曾受过伤,所以就对它过敏了吗?"
我心里立刻起了危机意识,"你想说什么?"
回答我的是一个平稳的刹车,问题被兴高采烈坐上车的优等生打断。
"莫莫?为什么你会在哥的车上?难道......"显然优等生不知道今天的事。
"工作关系。"我毫不容情地掐断了他的浮想联翩。
之后,甄少泽没再提起刚才的问题,我从他那副宠溺优等生的表情中完全找不到蛛丝马迹。
如果刚才不是他的胡言乱语,就是他的伪装术绝对一流。对于商业界呼风唤雨的甄氏家族的大少爷,我更愿意相信后者。
将优等生送到学校后,已近傍晚,我这一天只用半碗泡面填得肚子自然已是到了极限,所以当我听到某人提议的鲜美食物时,被饥饿感掌握的身心完全扑了过去。
早说过饿可以乱智,我懊悔地看着眼前一桌被自己消灭殆尽的豪华晚餐,回家的路上开始筹划要怎么才能还了这个情。
至于那个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也无所收获,从他嘴里根本套不出一点儿那个另我在意的话题。
看看表已经快十点了,淫逸奢靡的夜生活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酒吧外年少轻狂的家伙们穿着挑衅。
话说回来,现在的未成年都那么嚣张的吗?女生穿那么点儿,夜里出来也不怕被劫财劫色。
慢着,那被三个男人架着进酒吧的是......
"停车--"
邵子维?!今天这是什么日子!那三个男人显然不是什么好货色,早警告过他不要和他们来往的。
我赶忙下车,也不顾甄少泽不解的叫喊。
多数的酒吧都是这种喧嚣的场所,视线紧紧追随着刚才的那几人,竟然左拐右拐地到了后巷。
"什么,没钱你也敢来见大哥?"
"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敢拿我们大哥开刷。"
"兄弟们,给我打。"
他又惹了什么人了这是?
猛地现身,我及时从一只啤酒瓶下挽救了他那张好看的脸蛋。
"什么东西,长没长眼睛啊,没看见我们发哥在这儿呢。"
我哪里有空去管谁在那群狗腿子的中间,拍了拍那张流着鼻血的脸,"醒醒。"
他迷迷糊糊地看了我一眼,只吐出了一个尾音上扬的‘你'字。
这么浓的酒味,他竟然学未成年喝酒。
"对不起,我弟弟喝醉了,不小心冒犯了那个......"我努力回想着刚才那只狗嘴里喊得名字,"......发哥。"
我好脾气地陪笑,可有些人就是喜欢得寸进尺。想当初我也在这道上混过,‘白夜'的名号不算响亮至少也曾让人闻风丧胆过。别怪我没给过你们机会,我的后辈小朋友们。
三下五除二,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那群人自然带着不堪的威胁声狼狈而逃。
接着,我拽起酒醉的人。入梅的夜风不怎么凉爽,不过加上一瓶冰凉的矿泉水从头浇下足够让他清醒了。
"可以给我解释下为什么十点之前应该在宿舍的人会在这个时候还在外面游荡?"
他认出了我,却是一把抹去脸上的水,嚣张地靠墙坐下,那表情就是"不用你管。"
"他们口中的钱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给你的那些还不够你花的,要向他们借高利贷?"
他撇过了脸,竟然当我不存在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兀自抽起来。
好啊,不仅熏酒,还学抽烟!
我愤怒地夺过他口中的烟,狠狠踩在了地上。
"你想堕落是不是?你想让我增加负罪感是不是?好,我承认,我现在完全因为你的事充满了内疚,你满意了?既然你那么不爱惜自己,行,可以,大不了我就被良心谴责一辈子,我也不想管你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去吸毒也好,当恐怖份子也好,不关我的事。"
我气得掉头走人,却是被他从身后抱住。
"不要走......"
喂,这什么情节设定?隐隐感到有什么让我忧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不对,已经发生了。
浓烈的酒味充斥在唇齿间,带着欲望的舌肆虐在口腔中。
所以我才极力阻止他和那些不良少年混在一起,唉......
接着,一个沉闷的声音从颈项间传来,"为什么?"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的吧。
"也没有为什么,只是懒得管它。"
感觉到脖子上有什么湿热的物体在蔓延,我抬头看星空,是一片黑暗。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自从遇见了你,一切就变得乱糟糟的,爸妈死了,你这个肇事者突然闯进我的生活,扮演他们的角色,无论我说多么让你难堪的话、做多么任性的事你都不肯放弃,就是死赖着不走,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怎么觉得这个形容和某位挺像的呢!我对甄少泽也是这样的吧,只是我不可能喜欢他,而眼前显然喜欢上我的人我也不可能喜欢。
爱情这种东西,我很早就丢了,丢到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慢着,甄少泽?我想我刚才完全把他忘了。
"那天看到你和你朋友离开,我突然间害怕你不会再回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依赖上了你,我想见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你都快想疯了你知不知道?"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哽咽,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好了,男孩子哭成这样,会让别人看笑话的。"
他抽了抽鼻子,安静地躺在我身上。
没想到三年内疚的补偿竟埋下了这种感情的种子,如果早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我宁愿选择受良心谴责也不要扯上这种事。
"酒醒了的话该回学校了。"
他抬起雾蒙蒙的眼睛,怕是睡意朦胧了,口齿却清楚得很,"我不要回学校。"
"那行,我帮你拦辆出租车。"
"我也不要回家。"
大少爷,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三年来,一直是你到我家来,我一次也没有去过你家......"
"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去我家?你知道就现在的情形说这话代表着什么意思吗?"
他低头,轻声嘟哝,"我当然知道。"
拜托,他当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送他吧!"那位被我遗忘的甄大少爷适时地出现在面前,不过我完全可以怀疑他是等到现在才出现,再怎么说,从酒吧到后巷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
我拿出手机,利索地拨通了优等生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迷迷糊糊的‘喂'。
"十五分钟后我和你哥来你学校,你出来一下。"
"恩?"他大概是看了一下时间,"拜托,两位,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么晚学校也不让出来啊。"
"我知道你小子有办法,如果你还想在我那儿干下去的话就立刻给我从床上滚下来。"
"是--"
我挂断电话,就见邵子维生气地盯着我,"我说了,我不回学校。"
我管你愿不愿意。
"如果你还想见我,待会儿就跟着甄赫给我乖乖回宿舍。"
这招很是管用,他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
既然知道了你的弱点,还不好好利用。
甄少泽非常有涵养地替邵子维开了车门,即使刚才后巷的事我敢肯定他都看见了。
十五分钟后,我如期看见了一脸怨念的优等生。
"什么事啊,这么晚还叫人出来?"
我对他歉意笑笑,随即对着一脸不悦的邵子维道,"好了,乖乖回宿舍,以后不要再和他们混在一起。"
他别扭地点点头。
"甄赤赤,拜托你把他带回宿舍。"
"是赫不是赤赤啦。"他习惯性地纠正道,随即示意邵子维跟他走。
临走前,邵子维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个,我没有向他们借高利贷,只是一起玩得朋友。"
"我知道了,快点回去啦。"
终于送走了人,我看向靠在车门闷声不坑的甄大少爷,清了清嗓子,"我看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随即钻进了车内,"上车。"
这算什么命令的口吻?
我却无力反驳,老实地上了车。路边的景色以极其快的速度向后掠去,仪表盘上的指针右倾地厉害。
"我可没买意外保险,如果出了事,你可要负责赔偿一切损失。"
他竟然没有回我的话,难不成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有必要吗?
虽然指针继续顺时针滑向仪表盘的右下角,倒是很稀奇地一路平安,但我决定还是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若是再碰到这种情况我绝对不会上他的车。
"今天谢谢你了。"礼节性地笑了笑,我下车,走向大厦,很无情地忽略了他那张已经可以用青色来形容的脸。
悠悠地按着密码解锁,车子的引擎长啸一声而去,我撇了眼那渐渐逝去的尾灯,按下了最后一个数字,电子门‘咔嚓'一声打开。
算了,这样也好。
小心狗仔队,还有短信要一条条看完
囫囵一口吞下最后一个饺子,我心满意足地点上一支烟,"谢了,忘了昨天的是最后一碗泡面。"
幸好及时发现,让中午前来打工的优等生带了一碗饺子过来。
"你知不知道吸二手烟的危害远远大于自己吸烟?真是一点儿也不顾及我这个正值青春少年的身体。"他打开客厅的窗,转而问我,"那个叫邵子维的,和你什么关系啊?"
"应该......算是仇人吧。"
"仇人?"他显然疑惑万分。
"啊,对了,如果他问起你关于我的事,千万不要说我是开灵异事务所的。"
"为什么?"
"反正你随便说个工薪阶级的职位就可以了。"
他蹙眉,"什么随便说啊,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工作,干吗不让他知道?"
"反正你听我的就是了。"
照那小子追根问底的性格一定会陈年往事一起算,何况那天的事他已经起疑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死于兽之手,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没必要增加他的危险,而且也没必要给自己添麻烦。
"我说莫莫......"
"什么?"我奇怪地撇了他一眼,那算什么欲言又止的表情。
"其实,你和我哥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昨天......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那样子算吵架吗?
"因为我今天打电话回去的时候,他的语气有点奇怪。问了惠姨,她说我哥一夜没睡,在书房里待了整个晚上。所以我想......"
"既然在书房里,说不定是工作呢。你别杞人忧天了,你哥的恢复力一向惊人,你还担心什么。"
昨晚的事有那么受打击吗?明明以前还有过更严重的情况。
"恩,说得也是。最近听爸说,公司周转不是很好,西区的一块地皮被昶隆公司收购了去,好像要打算开发一个大型商业广场。"
甄氏企业面向的是高档次的消费者,那些品牌的东西开价就要六七八位数,连粒小小的袖口都可以被他们喊出个成百上千万的天价。那么一个玩意儿,做装饰品吧,也太不显眼了,真当钮扣用吧,那配它的衣服至少也得多一两个位数。那些富人的思想还真不是我们一般穷苦老百姓能够理解的。
"在西区开商业广场又碍不着你们甄氏企业的事。"
"但是,如果南郊的地区被收购,哥打算在西区发展甄氏的计划就会受阻。"
"你们还嫌钱赚得不够,跑到西区压榨百姓啊?"我话里没什么恶意,会有这种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不是的,这次的计划就是为了改善那些人生活质量的,当然,私心也会有那么一点点。"他正气凛然,只是这最后一句显得不那么有底气。
"是,是,是。"
真是的,怎么会扯到这个问题上的?最头痛尔虞我诈的商业界了。
"我现在要去修理厂拿回我的车,你也回学校吧。"
"恩。"
楼下分手时,他突然道,"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阿辛去哪里了?怎么没看见他?"
"我让他帮我办事去了。"
话说回来,都快两天了,怎么没一点消息,连个电话也不打回来。
"莫莫真会差遣人。"他替辛晟不平道。
"你也给我有点尊老敬幼,别总是‘莫莫'‘莫莫'的挂在嘴边,我可比你大八岁呢。"
"如果你哪天叫对我名字我就改。"他挑衅地‘哼'了一声,转身上了辆出租车。
敢情从他学校到我这儿步行也不过十多分钟的路程,他就一直那么乘出租来得?真是浪费,谁叫人家是少爷呢?
利索地取回车,偏偏逢上个交通堵塞,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完完全全堵在路上了。
有害的尾气冲天地塞满了大路,那些路边的店铺也照样面不改色地经营。窗外飘进的空气沉闷,天气预报说上星期就入梅了。
我关上车窗,打开空调,悠闲地点了支烟,任凭青色的烟雾充斥在车内。过了一刻钟,长龙才缓慢前进了几米。
某家橱窗中的电视机正播放着城市要闻,无非是那些政府口吻的客套话和企业家的虚伪装扮,就算偶尔插播点市民心声,也只是主持人一句‘义正严词'的呼吁,徒留水面上的几丝涟漪。
电视画面切到了某位人物的接机,被话筒群攻的人中有一位带着深色的墨镜,那墨镜摘下的霎那手机猛地响起,我却愣是盯着那画面,好久才接起了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隐约感觉到了对方的身份,我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谁?"
回答我的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大约僵持了十秒有余,对于我来说却犹如一个小时那么漫长,电话里终于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好啊,莫莫。"
下一刻,嘴里叼着的烟便掉在裤子上,烫得我立刻失声叫了一句‘痛'。
"该不会是又把烟掉在裤裆上了吧,你这个叼着烟打电话的习惯还是没改啊,呵呵。"
我‘嘁'了一声,弹掉落在身上的灰。
"现在有空吗?我......"
"抱歉,本人忙得很。"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如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决定......"
我盯着电视画面中那张熟悉的脸,七年不见,增添了几分沧桑。
好,我就看看你还想玩什么把戏。
驱车来到约定的酒店,被服务员领进那奢华的包厢时,叶谦和黄彻已经在里面等待多时。
"路上堵车。"我对着他俩解释道,直接忽略了那张主人位上的东道主。
"好久不见了,莫莫。"完全消除了电话里略带变声的音色,那个多了一份深沉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耳里。
"是啊,真是好久没见了,方文添。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原以为这一天会是在你的葬礼上。"
尖酸的讽刺让叶谦和黄彻向我投来担心的眼神。
"如果不是看到报纸上的头条,我也想不起找大家来聚一聚。"他优哉优哉地说道。
嘁,是想说把我们都忘了吗?等一下,什么报纸上的头条?
我询问地看向另两人,显然他们两个是一副以为我知道了的惊讶。
"我忘了,莫莫从那个时候起就不喜欢看新闻和报纸。"方文添不知所以地笑,递给我一份今天的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