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觉得之前的种种是多麽的可笑!追逐著那轮孤傲的明月,到头来,只是水中月!
说什麽要弹他的琴,更要弹一辈子──这些,全都是奢望!
他这一生,做了多少伤害别人的事?害了大师兄,害得月大哥下落不明,难道还想害得默家断子绝孙?
奔进桃林内,再也压抑不住痛苦,跪坐在草地上,嘶哑地哭。
该恨吗?
恨谁?
恨什麽?
恨自己非女儿身?
恨自己容貌太惊人?
恨自己为何是独孙?
恨天恨地,恨人恨己──全都改变不了现实!!
他──是男人!
他──爱上了男人!
终究──要让一部分人伤心!
心好痛!好痛!仿佛被撕裂了一般!那不被允许的痛苦如针般扎著心口那脆弱的血肉间!
手指抓著草地,深深地插入泥中,脸上泪痕交错,齿咬著唇,破了,滴下无数滴血。
“月大哥……月大哥……。”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爱你──真的是一个错误吗?可是,从小一点一滴地积累,把爱你的心慢慢的积累起来,小心翼翼地保护著,然,到如今,过往的片片真心竟……是枉然的?!但,爱便爱了,怎麽办?怎麽办?”问著株株桃树,树,无言。
“男子与男子不能相爱吗?世间一定要男女相恋才是真谛?可为何我还是爱上了月大哥?为何不阻止?为何到最後才让我痛不欲生?为何啊──”
他蜷著身子,头埋在腿间,不断地哭喊。
“唉──”似有若无的叹息声在桃林间响起。
一道白影渐渐地自粗壮的树干後踱出,痛惜地望著恸哭的少年,缓缓地开口:”我早已阻止过你……你去一无反顾。我早知有这一天啊……”
少年闻言,震惊地抬头,挂著两行泪,微张口。
来人蹲在他面前,沾著他的泪,放入口中尝著。“我依约来了,小月儿。”
“……月大哥……”猛地抓住来人的衣襟,发自内心地嘶喊。“月大哥──”
白澜月揽他入怀,紧紧地抱住他,低头吻上他泛著血丝的唇。他张口,任他入侵在口中纠缠,熟悉的味道,强而有力的拥抱。是他!是他!是他!
“月大哥……”不断地索著吻,不断地唤著他。好久……好久……不见了!仿佛有一生那麽长!
他活这两上月来是如何度过的,每天一睁开眼便开始进入冥思,一闭上眼又会梦到他。他的身影无时无刻不缠著他。然,越是想他,心中想见他的渴望越强烈!一日又一日,他不来!一直不来!
“月大哥……你若不来怎麽办?怎麽办?”埋在他颈间,泪潸潸。
白澜月拍著他的背,看到他的憔悴,深深地怜惜。“我早在一个月前便来拜访了,无奈默璈璇坚决不让我见你,我被阻在默家大门外,如此一个月来,我最终决定偷闯默府。”
“啊?啊?”大伯骗他!大伯骗他?为什麽?
白澜月看出他的错愕,邪笑。“这个自然,你是默家的宝,怎能跟了我这个江湖浪子?何况还是名男子!”
黯下眼,所有的激情皆化为无,苦笑。“我……是独孙,要传宗接代的!”
“你──要放弃我?”白澜月冰冷了脸,眼半眯,邪魅而可怕。最终,他还是失去了他?早知如此,便不该心软!敞开了心,交换了灵魂,方发现,现实不饶人!
“我──”他不知所措。不要!他不要放弃来之不易的爱情,但亦不愿再伤害家人!两者之於他皆重要,不分熟重熟轻!
“我──”他噤声,明月般的眼内泪莹莹。
“选我,我带你走,选家人,我走。”他残酷地要他做选出择。
选他……亦选家人……
同等份量──叫他如何选择?
如何选择?!
“为什麽不能两者皆要!我不舍你,也不舍家人啊!”他捂上脸,痛哭。
白澜月扬嘴角。”鱼与熊掌岂能兼得?小月儿,人生便要不断地做选择,是对是错,全由你自己决定。”
“但我选不出来啊!”他放开手,抓住白澜月,哀求。“你告诉我,哪个是对,哪个是错?两者,根本无对错可言!只有舍与不舍!我全都不舍啊!难道一定要做选择吗?”
白澜月轻轻推开他,起身,冷声道:“是的!一定要做选择!你做出选择後,我再来要答案!”
“月大哥?”
白澜月无情地飞身而去。
“月大哥!?”默璕玉呆跪在地,怔怔在望著那人失的方向。他……他怎能如此无情地离开?怎能任由他一人做选择?怎能如此残忍?明知他无法决择!明知他不知所措!却──转身离去!
停滞的泪,再一次倾泄而下。
他捂著唇,不断地落泪。
他……该如何决择?
第十章(完)
该……如何选择……
笑容……离他而去,留下的,只是一片木然。丝丝痛苦盘在心头,如一块石头压著,透不过气来。
木然地盯著一桌的佳肴,却食不下咽。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进去了。6FA9局:)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一点也不想吃!
“小月儿……”默皦玉和寻璕儿一进房门,便看到一尊塑像。再观桌上原封未动的菜饭,两人不禁皱起了双眉。
“小月儿,饭不可口吗?”来到他身边,寻璕儿轻柔地问。
默璕玉抬起一双黯然失色的眼。“吃不下。”
“怎麽会吃不下?爹爹陪你一块儿吃。”皦玉坐於他身边,挟了些菜到他碗里。“吃吧,这些都是大伯特地吩咐下去做的,你这几日越来越消瘦了。”
寻璕儿心疼地摸著他清瘦的脸,清雅的脸上添了更多的愁。小月儿人虽回来了,心却丢了?一日日看著他消沈,做为父母的,怎不难过?
望著父母忧心忡忡地神情,心中的痛楚又加了几分。“爹爹,娘……我吃便是。”
慢慢地挟菜,放入口中,嚼了几下,但才下咽,便呕了出来。
“小月儿!?”默皦玉大惊,扶著他,寻璕儿急忙为他端来水。
含著泪,喝了母亲递来的水。
默皦玉看著,万分心痛。璕儿偷偷地抹泪。
“小月儿,你告诉爹,你真的……真的那麽……爱白澜月吗?”
“爹爹……”
默皦玉抱著他,忍不住湿润了眼。近几日,已从大哥那儿得知小月儿是……爱上了白澜月!?他知道後,简直无法相信。且不说两人相差了相十三岁,单是两人都是男子……
“你与他皆是男子,怎能……怎能……”後面的话断在默璕玉下滑的泪中。
“两名男子真的不能相爱吗?”轻轻的询问,脆弱得如风中摇摆的枯叶。
默皦玉手一颤。
两名男子……他想到那游走在身上的手,肆无忌惮地玩弄他的男人……
心中一寒,脸一白,他紧紧抓住默璕玉的手。“男人与男人……那种事,怎能忍受?”
寻璕儿一旁见了,扶住颤抖的身子,知他是想起了以往……
“玉哥哥……”她轻吟。
默璕玉震惊於父亲突来的嫌恶与害怕,母亲的担心与焦虑。为什麽爹爹突然如此?他以为,其他人都不赞成他与白澜月在一起,但爹爹一定会同意的!可是……连最亲密的父亲也反对他与他在一起?!
心,空了。
他呆呆地点头。“是啊,男人与男人怎能在一起……”
“小月儿……”
他强颜一笑。“爹爹,娘,别担心,我没事。”
那比哭还难看的笑,令默皦玉和寻璕儿肝肠绞痛。
*** *** ***
坐於桃林内,膝上摆著“璵璠乐”,支著头,任风拂著苍白的颊。
轻轻柔柔的风,如情人的手,在抚摸著他的脸,他闭眼,享受这短暂的柔情。
曾经,在这片桃花林内,遇到了一个看起来极为失意的少年。
当时还小的他不明白他为何独自一人来到桃花林,徘徊著,踌躇著,如今渐渐地明白了。
他……有暗的一面。那的一面暗,不为人知,却牵动著他的心,远离人,远离那些光明……
可是,他忘了,他也有明的一面!
黑暗支配著他,使他显得残忍无情!
无情!
他怎能那般无情?
留他一人,面对难题做选择?相爱的两人,不是应该一起面对困难吗?
他猛地睁开眼,抚著膝上的琴,弹了几个激昂的音符。
明明说好不再伤害他了!可最终,伤害他最深的仍是他!好不容易得到他的心了,也确定了他亦是爱他的,却那样伤害他!
加快手中的动作,琴弦快速地发颤,发出凄鸣的琴音。
自小的夙愿,便是弹他的“凤玉琴”,然而,到如今,连琴也未曾碰过,何况是弹?
他──没资格吗?
陷入无法自拔地悲哀与痛苦中,借著手中的琴弦,不断地泄出心中的那片无法言语地凄苦!
不远处,一名男子抱胸倚在粗壮的树枝上,口中叨著一片树叶,半眯眼,聆听著桃林内传来的一缕缕慑人心魂的悲鸣。
“你真残忍!”突来的声音令树枝上的白澜月睁开眼。另一树枝上,立了一条蓝影,来人额系蓝丝带,丝带中间绣有凤鸟图腾。
“哦?”白澜月淡淡地应一声。
一魄不可置信地望著白澜月。这个男人绝非平常的那些江湖浪子!他,有一双看世间沧桑的眼,虽一副不羁的样子,却有著不可言语的复杂气息。仿佛,光与暗同时存在,而两者尽量地去掩盖住对方。
他分明在默府来去自由,凭他那高深莫测的武功,默家无人能挡得住他!他既然爱著小公子,完全可以带走小公子的。然,他没有,几日来,只隐身在小公子身边,冷眼望著小公子一天比一天憔悴,不付诸任何行动。
“你……真的爱……小公子?”一魄问。
“你说呢?”白澜月笑著将问题抛给他。
一魄皱眉。“你若真心爱他,便不该冷眼旁观!小公子为了你茶饭不思,睡不安稳,才几日更清瘦了!你看著,难道……不心疼吗?”
白澜月摘下口中的绿叶,在手指间把玩。“心疼?怎不心疼呢?眼睁睁地看著他憔悴,我比任何人都心痛他啊。”
“那为何还能若无其事的旁观?”这太匪夷所思了。心爱的人受苦,他难道没有感觉?相爱的人,心不是相通的吗?
“何以见得我若无其事?”白澜月瞟他一眼,寒光乍现,令一魄一惊。“这孩子总爱往死角钻,又不善待自己,结果将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我看著,心都纠痛了。我又何尝不愿意他快快乐乐的?只是……”
“只是什麽?”一魄望向远处,叹道,“我是不知男人喜欢上男人的滋味是怎样的,不过……主子……倒是深受其感过。”
“你说什麽?”白澜月一震。
一魄一惊,忙摇头。”没,我可没说什麽。“暗自咬舌,身影一闪,只已逃跑,再留下去,怕要失言。
白澜月沈下脸,捏著下巴,思忖。莫非……
默璈璇虽娶了妻,但十几年来,连个孩子都没蹦出来!偏他不纳妾,不休妻。默璎珞经常失踪,即使娶了妻,倒像嫁了他自己,连有无子扁还是个谜?
这两个人……很怪!
抬头望望天,叹然。
不是不心疼啊!
耳边有凄苦的琴间,闻者莫不动容。
他听著,心都揪在一块了。
这几日,看著他一天比一天消瘦,他的心也在受煎熬,然而……不能……不能……
还未到时间,不能心软。
他对他,是残忍的吧?否则,看著自己的爱人受苦,他竟无动於衷?
低低地笑,捂著眼笑。
他的心,是黑的!
骤然,琴音倏地断了,他一惊,望向远处,慢慢地──扬起了嘴角。
*** *** ***
默璕玉病了!
自前日在桃林内突然晕过去後,便病了,病得不轻!大夫看了十来个,个个都摇首而去。
心病……无药可医。
望著床上昏睡的苍白少年,默璈璇抿著唇。
默家的宝,失去了光彩,黯然失色,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连带的,默家的人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又气又恼又心疼,抚摸著少年苍白消瘦的脸庞,喃喃:“你怎如此之痴?怎能如此痴?白澜月有什麽好的?你为他憔悴为他哀伤,他却……却不一定会回报你!痴儿啊……”
床上的人儿一直昏睡著,偶尔,眼角淌下两行泪。
默璈璇一咬牙,低喝:”一魄!”
“属下在。”一魄自暗处现身。
默璈璇深吸一口气,冷漠的脸泛著寒光。“把白澜月找来。”
“──是。”一魄领命,隐身。
仿佛就等默璈璇“邀请”,白澜月很快便出了,来到房中,冲默璈璇一笑。
“别来无恙啊!”
“你少得意!”默璈璇以冻死人的眼神射向他。
白澜月摇头。“我有何得意?此时我十分担忧。”
他接近床,默璈璇一挡,他推开,冷道:“不让我看他,怎麽治他的病?别忘了,我也是个‘大夫’。”
默璈璇顿了顿,退开一步。这个男人……虽然气他拐了侄子的心,但也该感谢他。十三年前,他救了皦玉与璕儿,而今……小月儿也只能由他救?
白澜月来到床边,凝视著床上的消瘦苍白少年,心头划过一阵阵痛楚。
从怀中取出一小瓷瓶,打开,放在默璕玉的鼻下,让他嗅了一会儿,床上的人动了几下,正幽幽转醒。
他收起瓶,从眼角看到默璈璇一闪而过的惊喜,他暗暗一笑。
床上的少年呻吟了一声,缓缓地睁开眼,迷蒙的眼如朦胧的月,渐渐凝聚光点,慢慢地清晰了起来。
在看清床边的人後,清晰的明月又朦胧了。
“……”
“是我。”握住他冰冷的手,怜惜地吻他的唇。“我不是幻影。”
默璕玉泪流满面,无力地手被包在温暖的大掌中,泪掉得更凶了。
“别哭了呵!你这小月儿,可真是浸在水中的月儿,老是湿漉漉的。”轻柔地擦著他的泪珠,柔声道,”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以後,再也不伤害你了!也不离开你!不逼你选择!”
璕玉雾水迷蒙地望著他温柔似水的眼。真的吗?真的吗?
“是真的──只要你大伯不再反对!”他有意无意地瞟了眼一旁的默璈璇。
默璕玉缓缓地转过头,泪眼哀伤地望默璈璇。
面对这张泪痕交错更令人痛惜的脸,默璈璇无奈地点头。“大伯不阻止了……小月儿……放心吧!只要白澜月答应永远留在默家,大伯便不反对。”
很快地,那泪眼又可怜兮兮地望向白澜月。
白澜月一笑。“我答应便是。”好个默璈璇,到最後仍摆了他一道。
“……”
梨花带雨地,缓缓地红日拨云,丝丝的光回到温玉般的脸上。
终於,笑了。流著泪,笑了。
*** *** ***
桃花又开了,粉红的瓣儿,随风飘舞。
林内,一张矮几,矮几上摆著一因浑身透白的琴,琴弦在阳光下灿灿发亮。
一身儒装的白澜月坐在矮几头,纤细的默璕玉窝在他怀中,草地上的软堑上散满了衣袂。
扬著温柔的笑,抓著少年的手,按在琴上。“运气於指间,以内力护指,再拨动琴弦,如此便不会伤到手指。”
听著他的话,缓缓地运气,将内力运到修长皙白的指间,试著拨了一下琴弦,清脆的琴音刹时流泄。
“对,就这样。”耳边的呢喃声很轻,揽他腰的手却越来越紧。
默璕玉背靠著他的胸膛,道:“月大哥,你这样抱著我,我不好弹琴啊!”
“会吗?”轻咬他的耳垂,眯眼,按住他的手。“那便不要弹了。”
“哎──”璕玉躲开,却逃不出他的怀抱。“月大哥……别玩了,好不容易可以弹‘凤玉琴’了,你别打扰。”
一手伸进他的衣襟内,另一手扯著他的腰带,白澜月的眼中全是他醉人的气恼模样。
“想弹便弹啊,月大哥专心做自己的事呢。”他也是好不容易能两人独处了啊。
抓住他游走的手,璕玉喘气。“你这样,会碍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