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阿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小洁打电话来骂你了?”
“她是打了,我没接。”
阿炮猛点头:“不接是正确的,她生气起来很不讲理,骂超人来又超级难听。”
“她的电话我可以不接,我妈——你丈母娘的电话,我能不接吗?你明知道你老婆一有什么不顺她意,二话不说就会搬救兵替她出气。”
“妈打电话给你了?”阿炮抓著头呐呐说:“不好意思,大哥,我不是故意说出去的,实在是……实在是那个时候缺乏警戒心……”
“什么时候?”沈浩挑著眉问。
阿炮乾笑:“就是——哎呀!你知道的嘛!”
“你的意思是一番翻云覆雨之后你爽过了头,因此防备尽失,什么都招出来了?”
“这……小洁说要再来一次,我说我忙了一天很累了,她就说她在家无聊了一整天,乾脆也出来找个事做打发时间,我……我一不小心就脱口说出公司在徽人的事情,结果她很有兴趣,坐起来一直逼问我——”
沈浩狠狠瞪得阿炮说不下去,冷汗直冒。
“我被你害惨了!”他咬牙道。
“对不起啦,大哥,我不知道小洁会放在心上,当时她笑眯眯的,半点都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你不知道你老婆的封号吗?跟她交过手的都称她“笑里藏刀虎姑婆”。”
“这个你又没跟我说过。”阿炮委屈说道。
见他苦著张脸,沈浩怒气渐消,剩下的是极端的烦躁和无力感。
“这下可好,连我都没好日子可过了。”他叹息。
“怎么?你答应让小洁来上班了?”阿炮问,看见沈浩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也开始害怕起来。
“不止如此。”沈浩再次狠狠瞪他。“我现在最好赶紧找个对象结婚。”
“结婚?”阿炮瞪大了眼睛嚷。“真的假的?你不是老说我凄惨的模样早已让你对婚姻完全失去兴趣了?”
“由得了我吗?你知道你老婆跟我老妈说了什么吗?”
“不就说了你不答应她到公司上班的事吗?这也足以影响你的终身大事?”
“怎么没影响?她跟我妈说我是个呵给气”
“给?给什么?”
“就是同性恋的意思。”沈浩咬牙说:“那死丫头从小到大英文都是这么破。”
这会儿总机兼泡茶小妹的人选已经底定,沈浩一想起就沮丧得无心工作,反正公司也尚未正式开幕,吩咐阿炮坐镇办公室并彻底反省一番,沈浩又到公园闲晃去了。
一路上他阴沉的表情共吓哭了四个小鬼,打破了最近几天来的纪录不说,还把一个拾荒老妇人吓得落荒而逃,铝罐宝特瓶掉丁一地。
如果他真这么可怕,就不会任由老妈小妹这么摆布了。
沈浩在心里嘀咕,掏出香菸正想哈一管解闷,眼睛一瞥又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他下意识就要往大树后头躲,随即想起他“最好”快些找个结婚对象。失去自由固然可怕,和老妈每天在耳边唠叨的痛苦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改变主意的沈浩收起香菸,几个大步追上前头的风真。
“早啊!”他轻咳两声后开口打了招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风真两道柳眉诧异地扬起,数秒后才点头回应:“你也早。”
“你经常到这个公园散步吗?”沈浩没话找话说。“至少表现出一点依依不舍的样子嘛厂被留在自家门口的沈浩喃喃自语,感觉若有所失。
沈浩的修缮公司开张数天了,没接到半件生意,员工阿炮成天开著电脑打脱衣麻将,乐得逍遥,沈浩则是一份报纸翻到迹近破烂,无聊到几次趴在桌上熟睡。
“这社区是怎么回事?住的都是些日Y高手吗?”沈浩问坐在前头的阿炮,见他太过专注于电脑里虚拟对手的大胸部而无反应,随手抓起一本杂志扔了过去。
只听见一声哀鸣,接著是阿炮的咒骂声:“哎哟!大哥!你害我把自摸的牌打出去了,本来这把一定可以让她脱光——”
“我可不是花钱请你来这里玩电脑的。”
“没有事做,打发一下时间嘛!”
“没有事做?这么闲不会去拖拖地、擦擦桌子吗?”
“地才拖过,桌子也擦了两次了。”
“那就出去发发宣传单啊!”
传单?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沈浩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搁在桌上:“本来是备而不用的,二、三十年的老社区了,附近又没有同行竞争,生意应该是接不完才对,实在没道理。”一“是没什么道理。”阿炮点头附议。“不过大哥,你也担心反应不如预期,所以才印了广告单不是吗?”
“做什么事都得有万全准备。”沈浩没好气道。
“是,是。”阿炮频频点头,继而专注地盯著沈浩看了许久。“我说句话你别揍我,大哥,你想会不会是你的形象影响了咱们的生意?”
“我的形象?我的形象有什么问题?”沈浩挑起眉。
阿炮忙挥手:“我当然觉得没问题,不过那天有个大婶发著抖问我是不是在地下钱庄上班耶!你说奇不奇怪?”
“地下钱庄?”沈浩听了一愣,接著拍桌子嚷:“我钱再多也不可能借给人家收高利贷啊!”
“这不是重点吧?大哥。”
“你究竟想说什么?”沈浩怒问。
“重点就是——”阿炮起身溜至墙边。“重点是大哥你长得像混黑社会的,我们想在这里开创新事业只怕有困难……”
“荒谬!”沈浩又拍桌子:“我又不是最近才变了个样,之前不也照样工作什·么问题也没有?”甚至还有不少女人追著他跑呢!
“不一样啊,大哥!”阿炮靠近了些说:“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那时候你在公司身居要职,每天西装笔挺威严十足,哪里是现在这副模样可以比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换上西装再来上班?”
阿炮忙摇头:“不用,不用啦!”都已经被贴上黑道的标签了,再穿上黑西装招摇,肯定会被提报流氓送绿岛管训的。
“我们现在是替人家整修屋子,又不是去谈生意,穿这样有什么不对?”沈浩低头看看身上的白衬衫黑长裤,怎么看都觉得正常的很。
大哥又偏离重点了。
阿炮想著,又没胆子重提问题是出在“他”,而不是“衣服”,只能无奈摇头。
“你干嘛在那唉声叹气的?我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大哥说的都对。”
“你喜欢穿西装大可以留在公司上班,用不著跟著我出来。”沈浩说的不是气话,之前他不知道劝过阿炮几次了。
“我想跟著大哥你嘛!”阿炮回答也是千篇一律。“不过话说回来,我想不出有谁能像大哥你一样,抛下那么大的公司半点都不留恋。”
“有什么好留恋的?又不是把公司丢了,只不过交给阿涛去管,他悠哉了几年,也该轮他受受苦。”
“所以我说你们兄弟都是怪胎,把人家求之不得的头衔金钱视为粪土,个个避之唯恐不及。”
“钱这种东西啊,够用就好,多了也没什么用处:至于头衔,不过是妨碍自由的无聊称谓罢了。”沈浩说著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在你出去发宣传单之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大哥请说。”阿炮陪著笑脸。
“再过两个小时就要下班了,你老婆究竟什么时候才要来上班?”候才要来上班?”
对于沈浩提出的问题,阿炮支吾其词无法回答,一把抢过宣传单冲出门去。沈浩一阵错愕,半响后才闭上嘴巴坐回椅子上。
这个男人没救了,居然拿老婆一点办法也没有,简直可耻。
沈浩冷哼了声,迳自拿起话筒拨了组虽不常打却还有点印象的号码。
铃响了几声,一个嗲哩嗲气的声音传来:“喂!您哪位?找谁?”
“你老板,找你。”
铿锵,话筒掉落地面的声音。
哈!至少这死丫头还懂得怕他。
沈浩暗自得意著,没想到接下来就听见话筒里传来嘟嘟声。
什么?死丫头竟敢挂他电话?
他按下重拨键,并在电话一接通后劈头吼道:“你敢再挂我电话你老公就等著回家吃自己!”
“你卑鄙,居然威胁我厂嗲哩嗲气的声音冒著火。
“你敢挂你老哥电话?”
“人家正在涂指甲油嘛!”
“烂理由。”
“人家打算指甲油一乾就回你电话的。”
“鬼才相信。”
谎言被当场戳破,沈洁也不再硬撑,乾脆恢复了本性:“不信拉倒。”她说。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要来上班?”沈浩问。
“我在等著啊!妈妈说你会请我吃饭跟我道歉,怎么样?你找到好地方了?”
她问。
沈浩得在心里默数到三十才能压下摔话筒的冲动:“要我请你吃饭?等到猪会飞吧!”他咬牙道。
他那妹妹一听居然还问:“猪会飞?那得等到哪一天啊?”
“基因工程日新月异,你慢慢等,总会等到的。”
电话那头静了静:“你在要我对不对?”
沈浩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究竟上不上班?”
“你没道歉我就去上班,那多没面子?”沈洁嚷。
沈浩闭了闭眼睛,再次默数到三十:“最好你们夫妻俩都别来上班,我受够了!”“咦?怎么这样?你连我亲爱的老公都要开除?这太过份了,我一定要跟妈说去——”
想像著妹妹在电话那头跳脚的模样,沈浩享受著那么一丁点的满足感,扬了扬嘴角挂断电话。
第二天沈浩下楼,发现办公室空空荡荡的,早巳过了上班时间,两个“员工”
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怔了怔,有些错愕阿炮竟然会为了那个死丫头跟他翻睑·娶了个任性老婆,不多加管教也就罢了,还放任她影响他的生活,这会儿连工作都可以不要,太不像话了。
该死!不来就不来,这年头想工作的人多得很,难不成他们还真指望他低头求和?
才这么想著,办公室电话就响了,望著桌面上钤铃作响的机器,沈浩忍不住咒骂出声。
下可能吧?第一笔生意非得选在这时候上门?
结果不知道算是幸还是不幸,没什么生意上门,打电话来的是他的二则任”首席员工阿炮先生。
“大哥——”
“用不著写离职倌,我接受你口头请辞!”沈浩冷冷打断他的话。
“别这么说嘛!大哥,你千万不要因为小洁的关系炒我鱿鱼啊!”最后一句话迹近耳语,显然他老婆小洁就在附近。
“你没来上班,我以为你决定跟你老婆同进退。”沈浩的语气还是冷到极点。
“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了,大哥,男人本来就应该以工作为重。”
“是吗?你向来不都是老婆至上?”
“我老婆是你妹妹,当然是排在大哥你后头了,我是大哥至上,老婆第二。”
“听起来很心虚,老婆在旁边?”
“大哥厂阿炮呻吟:“你跟小洁说了什么?她说要是我敢去上班就要跟我离婚。”
“恭喜!那种女人早点离婚早点好。”
“别这么说,大哥,让小洁听见的话怎么得了?”阿咆急忙低声警告。
沈浩沉默,随即长叹一声:“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你,介绍这种女人给你当老婆。”
阿炮也长长叹了口气:“小洁是有点任性没错——”
“什么有点”?根本是可以荣登任性女王的宝座了。”
“好啦,好啦!她是很任性,不过跟她一起生活了几个月,我觉得她也有很可爱的地方。她这回做的是过份了点,我会好好说说她,大哥你就别再生气了,原谅她吧。”
见阿炮为了自己的妹妹跟他低声下气,沈浩怒气渐消:“算了!她是我妹妹,我还不懂她吗?只不过有时候真的快被她给逼疯了。”
“抱歉啦,大哥。”阿炮又说。
也许就是这样的男人才能包容沈洁的不完美,他这个媒似乎做的也不是太差,对小洁而言。
轻叹一声,沈浩道:“你今天就留在家里陪她吧!跟她说我会挑间好餐厅,找天请你们夫妻吃一顿。”
阿炮在电话那头频频道谢,沈浩没理会他就收了线,望著空无他人的办公室,他感觉有些烦躁,却又说不出究竟在心烦些什么。
多亏祖先庇荫和他几年来拼了命的工作,后半辈子就算每天看报睡觉也饿不死他,问题是人忙碌惯丁,一闲下来就不对劲,时间好像忽然间多得不知如何打发了。
这就是所谓的天生劳碌命吗?
沈浩扯扯嘴角,眼一转,瞄见阿炮桌上厚厚一叠宣传单。
好像印得太多了点。
他想著,迟疑了两秒钟,之后就抱起那叠纸张,锁上门出去了。
通常沈浩再怎么闲也不可能扛起沿街发放宣传单的工作,今天之所以如此,完全是为了那个几天前写在他手心上的住址,他没有费事把住址写进记事本里,短短的几个字根本早已刻在心上了。
发宣传单只是幌子,既然今天特别清闲,何不就鼓起勇气上风真家泡茶聊天?
沈浩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事实上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犹豫这么久才决定付诸行动。几天来他假装忙碌,其实要不要去拜访风真这件事比起完全没有生意上门更让他耿耿于怀。
就当今天是个机缘吧!出去逛逛顺道发发宣传单,或许刚巧就经过风真家呢!
不给自己考虑的机会,沈浩迅速绕了几个圈来到风真给的住址处附近,约莫五分钟脚程,算来他们实在是住得相当近。
他边注意著门牌号码边漫不经心将宣传单塞进信箱里,有的给了三、四张,有的则直接跳过,正当他眼睛二兄看见了目的地,深吸口气就要按下门铃,一个小男孩溜著滑板车朝他而来,在他脚旁约十公分的地方停下。
糟糕!是他最讨厌的小鬼头,如果又让风真看见小孩子在他面前嚎啕大哭,她对他的印象岂不要永远都停留在恶魔党大头目的阶段?这可不妙。
虽然阿炮说过他笑起来比不笑还要可怕,但事到如今除了笑还能如何?难不成真要他要狠把小鬼给吓跑?
沈浩于是试著挤出笑容,他甚至慢慢转头以防吓著人家。
“小弟弟——”他才开口立刻又闭上,硬挤出的微笑也收起,两道浓眉跟著高高耸起。
好面熟啊,这男孩,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男孩盯著他瞧却没有哭,沈浩于是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问道:“小朋友,你——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男孩不假思索便摇头回答:“没有。”
“没有?”沈浩蹙眉。‘但我愈看你就愈觉得——”他倏地闭上嘴,想起了自己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小男孩。“你是那个溜滑板车差点撞上我的小鬼。”
他喃喃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男孩则回了他这么一句,冷静的态度和大人般的神情让沈浩不禁要以为自己搞错了。
在商场打滚几年,识人的功夫是他引以为傲的本领之一。再看了看小男孩,沈浩可以百分百确定他跟当时在他跟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家伙是同一人,除非他还有个双胞胎哥哥或弟弟。
“你怎么可能忘了我的脸?上回明明一看见我就哭得惊天动地的。”沈浩不解。
“你认错人了,我又不是娘儿们,怎么可能一看见坏人就哭哭啼啼?”小鬼依旧面无表情道。
“我不是坏人。”沈浩挑起眉说,开始怀疑自己的识人功夫足下是真退步了,虽然样子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用的也是一样的滑板车,态度表情却是天地之差。
“你有双胞胎哥哥还是弟弟吗?”他忍不住问。